聾天使

內(nèi)容概要

　　誰用鋸齒形的閃電砍伐樹林，誰攬住人馬星座的脖頸只身漫游？神，這個詞的意思，是和你一起承擔命運意義的分享。那些星光，猶如歲月沙漏里無聲流瀉的細沙，一點點，把我和小鹽淹沒。這個夜晚有著錫箔般的質(zhì)感。天，藍得幽深……藍得，就像寂靜本身。

作者簡介

　　周曉楓，1969年6月生于北京，1992年畢業(yè)于山東大學(xué)中文系。曾做過八年兒童文學(xué)編輯，2000年調(diào)入北京出版社。出版有散文集《上帝的隱語》、《鳥群》、《斑紋》、《收藏》、《你的身體是個仙境》、《雕花馬鞍》等，曾獲馮牧文學(xué)獎、莊重文文學(xué)獎、冰心散文獎、十月文學(xué)獎，人民文學(xué)獎等。

書籍目錄

聾天使一晃而過的面孔墓衣仙履翅膀二十六個字母騙子的星期天“我”文學(xué)的敵人桃花燒合唱獻祭之床琥珀癡迷的修辭愛好者(訪談)

章節(jié)摘錄

　　由于附著蠶種，柔軟的紙比原來挺括。對準臺燈，我隱隱看到紙張內(nèi)部的絮狀纖維，蠶卵比芝麻粒兒還小，薄得能透出光線。輕觸上面凸起的顆粒，仿佛神秘盲文……這是一種我不能理解的書寫和孕育。我期待著十天之后幼蠶的出生。夜空密布群星，排列得像蠶紙……含著笑意，我陷入睡夢前的恍惚?！　?nèi)部開始孵化了。蠶種由最初通透的奶黃色籽粒，漸變出里面五號字體般大小的黑逗號。剛孵出來的蠶極小，不能以手碰觸。我用羊毫毛筆把它們沾起來，仔細地刷到桑芽上。把原來裝慶大霉素注射液的藥盒穿好氣孔，去掉鋪在里面的瓦楞紙襯底，合上蓋子，就成了清潔安靜的飼養(yǎng)盒。蟻蠶們喬遷其中，拱動著，尋找鋸齒形的葉緣。之所以被稱作蟻蠶，是因為小小的褐色個頭兒與螞蟻相仿。只不過，后者緊掐的束腰和皮革質(zhì)感的體表使它成為行動靈活的鎧甲戰(zhàn)士；幼蠶盡管生有細幼剛毛，卻單弱得易于被摧毀。蟻和蠶，兩者現(xiàn)在看起來體貌酷似。我想起生命常識課本上的插圖。胚胎形成初期，不僅是和近親的靈長類，從豬羊到冷血的魚，人類胚胎和其他動物胚胎長得全都一模一樣：蜷縮身體，形狀近于耳廓，眼睛如外星生物般暈黑著，大得夸張，那是永遠停滯在吃驚里的表情。胚胎期既然如此接近，那到底經(jīng)歷怎樣的轉(zhuǎn)折時刻，一方開始淪為另一方的陪襯、乃至犧牲品呢？倘若蟻蠶與螞蟻相遇，注定悲劇，螞蟻會毫不猶豫地吃掉自己的贗品。我想，生物之間，存在著一種危險的仿生學(xué)，如同首領(lǐng)常常會吃掉他的人民——生命之初，他們已深知彼此，自身的弱點就是對方的破綻，自身的潛能也預(yù)示著對方未來的強悍?！　≈挥袔资斓纳猛荆冶仨殞W(xué)會保護蠶寶寶遠離比螞蟻更大的危險，才能使它們抵達使命?！　⌒Q的食譜如此單一，只吃桑葉。找到桑樹的難易，就意味著養(yǎng)蠶的難易?！　》ㄔ核奚崮沁呌袃煽蒙?，但離我家遠。每次采摘，我盡量多儲備一些。把葉子放人扎緊口子的塑料袋里，保存在冰箱，能多放幾天。沒辦法，成長期的蠶食量驚人，仿佛永遠在饑餓狀態(tài)里。鋪進去一層桑葉，就被迅速咬出鋸齒形邊沿……仰俯之間，蠶連續(xù)錯動口器，頭部越來越深地嵌入弦月般空缺的黑洞里。不斷進食，不斷排泄，紙盒里灑滿黑顆粒狀的蠶沙一一蠶的樣子，已精簡為一截短短的消化系統(tǒng)?！　〖偃鐑涞娜~子不夠，來不及接應(yīng)，我還曾偷竊。范家院子里的桑樹，每年都因甜美多汁的桑葚招致貪嘴的孩子們偷食。范爺爺或許并不吝嗇，只是不愿鰥居后的寧靜被打擾，于是小院的防護設(shè)施由竹制矮籬笆改成了寬網(wǎng)鐵絲。這個數(shù)月前做完白內(nèi)障手術(shù)的老頭兒，常常坐在黃昏荒寂的園子里，坐在皮表淺裂的那棵桑樹下。一個老者就將如此，慢慢地，被消化在他的桑榆暮景里。范爺爺不歡迎任何來訪者，尤其孩子，他那孤僻者的威嚴構(gòu)成無形中的壓力，使我覬覦桑樹卻不得不多加小心。好在，范爺爺?shù)泥従蛹倚聛砹诉M京就醫(yī)的親戚，男孩名叫小鹽，只有八九歲，他愿意充當我的同謀，可以趁人不備的時候折斷幾根細枝；小鹽之所以成為范爺爺唯一能夠容忍的孩子，大概，是因為他從不喧鬧，安靜得像個永遠不被讀出聲的句號?！　⌒Q在進食中分外專注，我曾擊掌、佯裝怒吼、手指突然在它們面前晃過等等，但什么也不能讓咀嚼過程停頓，它們不受任何驚嚇，慢條斯理地，繼續(xù)吃桑葉。它們似乎從枯燥的食物來源中已獲得完全的滿足，不再好奇任何其他口味。按照順序，從頭頂上方吃到下頦底部，它們不停地如此；這個動作，像重復(fù)中的膜拜。對某種食物懷有近乎偏執(zhí)的忠誠，蠶讓我想起吃竹子的熊貓，或者遠在南澳大陸只鐘情桉樹葉子的考拉，它們都是些行動遲緩的動物。或者說，忠誠就是一種無比緩慢的品質(zhì)吧，難以轉(zhuǎn)移和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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