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中國文學大系2009年短篇小說

前言

　　假設(shè)一個毫無經(jīng)驗的觀察者在2009年試圖通過報紙或網(wǎng)絡(luò)了解中國的文學，他想必會認為，就在這一年，中國文學正在生存還是死亡、活著還是死去之間痛苦掙扎。　　在此之前，德國人顧彬，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對近十幾年來的中國文學提出了嚴厲的指控，在最初的震驚、略微的掙扎和低聲的“別這樣”之后，2009年，中國的媒體和學術(shù)界以一種令人吃驚的熱情接納了他，顧彬想必發(fā)現(xiàn)，至少在隱喻的意義上，鞭撻和被鞭撻的快感正在他的聽眾中震顫，而一根德國鞭子的威嚴訓誡，顯然使事情高潮迭起?！　∵@一年年底，當據(jù)說王蒙和陳曉明宣稱現(xiàn)在是中國當代文學的最好時期時，媒體和公眾在這個問題上的激烈反應(yīng)，使他們不得不對自己的論點謹慎地加以限定。而在北京的學術(shù)會議上，教授們之間爆發(fā)了當面爭吵，清華大學的肖鷹痛心疾首地痛斥那些認為中國文學還活著的人沒有立場，北京大學的陳曉明反唇相譏地質(zhì)疑對方作為顧彬的中國追隨者的立場?！　‘敔幷摎w結(jié)為“立場”時，常常意味著真正的對話已經(jīng)結(jié)束，接下來就要訴諸公眾的道德激情，就要做出判決。而在中國，文學問題確實就是個道德問題，“墮落”，這個詞我們很少用于描述個人的道德體驗，但常常被用來指稱文學的狀態(tài)，在純潔無辜而熱愛文學的人們看來，文學的墮落是他們感受到的生活世界之墮落的一個最不可容忍的表征——如果不是原因的話?！　≌嬲慕箲]從未被充分揭示，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了背靠著沉默的區(qū)域展開喧囂的爭吵。我敢斷言，中國當代文學最激烈、最悲觀的批評者們對他們所審判的對象其實甚少了解，他們的判斷通常是整體性的全稱判斷，無須閱讀經(jīng)驗的支持；但是也我不得不承認，他們的觀點中隱含著某種更為深邃、更為強大的情感。　　要理解這一點，必須理解最近幾代中國人的成長經(jīng)歷：在他們的青春期、在他們受教育的全部時間里，文學如果不是唯一的、也是至關(guān)重要的具有內(nèi)在性的精神區(qū)域，在中國的最近三十年，文學與理想連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個詞，正如文學與青年構(gòu)成了一個詞，不管文學與人類價值世界和道德生活的關(guān)系實際上多么復雜，對這幾代中國人來說，文學確實曾經(jīng)提供了一套精神修辭，對其中那些最真誠的文學熱愛者，它近乎于一種宗教體驗，文學就是他們的“教堂”?！　〉∏∈?，在最近幾代人的時間里，人們很快就知道了這世上還有更緊迫更重要——甚至是唯一緊迫和要緊的事，他們義無反顧地沖了過去，他們當然是過于匆忙，這是一次人類歷史上罕見的巨大規(guī)模的沖動，他們的匆忙或許證明了他們內(nèi)心真正渴望的并非一所偽教堂，盡管他們肯定不愿意承認這一點，他們的“教堂”并沒有教會他們足夠的自省能力。問題是，盡管文學遭到遺棄，但那對他們來說相當于精神上的初戀，而后來的一切只是粗鄙的享樂——只要想一想這樣一個人對初戀情人以及她現(xiàn)在的丈夫做何感想，你就會理解他們對此時的文學和作家們的那種敏感易怒的情緒，那是一種深刻的挫折感，將背棄轉(zhuǎn)化為自憐，無名的憤怒找到了目標：他們居然并且肯定沒有照顧好那圣潔的理想，世界之墮落終于找到了根源?！　‘斀裰袊纳鐣⒋蟛糠侄荚?jīng)是文學青年，當今中國接受過普通義務(wù)教育的大部分青年，也曾經(jīng)在文學中得到生活之自由和價值的應(yīng)許，他們或許很久無心再拿起一本書耐心地閱讀，但是，“文學”這個詞成為了一塊激起公牛之亢奮的紅布?！　∵@一切匯合成了巨大的現(xiàn)象，一種面對文學的亢奮厭憎，一個秘而不宣的事實是：這種厭憎有多么激烈，厭憎者的自我厭憎就有多么深切。旁觀者清，可能只有顧彬先生理解了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中國人談?wù)撍麄兊奈膶W時口吻如此狂暴，似乎文學承擔著世界的全部重量，因此它也必須承受人們的怒氣與邪火?！　≡谥袊?，文學從來就不僅是文學。這也正是為什么對文學的依據(jù)閱讀的辯護在這種爭論中通常都會顯得囁嚅蒼白、不得不處于守勢。當辯護者懇求對方稍微花一點時間讀一讀此時的文學作品時，我們都知道這是軟弱無力的，爭論其實根本不是由此而起，也根本不在此處，對方具有一種整體性憤怒，而這憤怒無法通過世間可能有的任何一部作品予以撫慰。這就像一個人，當他站在荒野中，悲愴地感嘆世界之荒蕪時，你必須理解他的悲愴是一種形而上的悲愴，你不能向他指出他身邊的花與草，那甚至會使你感到愚蠢和荒謬?！　≡谶@種情況下，對中國當代文學的判斷變成了注定不正確之事。2009年，在深圳，一群專家學者共同評選本年度的中國圖書，結(jié)果沒有一本中國大陸的最新原創(chuàng)作品入選。據(jù)說他們是以此表明對中國文學的“不高興”。其實以我對這些先生的專業(yè)背景和興趣的了解，我根本不相信他們讀過這一年的任何一本新出的中國小說，但這種“不高興”是“政治正確”的，而且這絲毫也不影響他們對《小團圓》表示高興，后者是2009年中國最暢銷的一本小說，由張愛玲——一位曾經(jīng)生活于三四十年代日本占領(lǐng)下的上海的女作家寫出，這位作家在她的晚年寫下了《小團圓》，執(zhí)著地解釋和申辯當初她與一位日本占領(lǐng)軍的合作者的戀情。盡管這部書更像是她早期作品退化、粗劣的仿品，混雜著瑣碎的世故和專斷的自欺，但專家們依然給予它特別的寬容。也就在專家們對中國大陸此時的原創(chuàng)小說表示不高興的同時，他們對香港和臺灣的作家哪怕是并不重要的小小文集都會表達偏愛。事情似乎是，一種深刻的自我厭憎正在使人們失去對此時的文學的判斷意愿?！　∥疫€必須談到中國的網(wǎng)絡(luò)文學。在此前一年，中國一家經(jīng)營網(wǎng)絡(luò)游戲的大公司，宣布成立文學公司——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文學公司”，這家公司很快就信心十足地宣布，他們將發(fā)動一場決定性的文學革命——網(wǎng)絡(luò)上前千千萬萬“草根”民眾的書寫將打破精英們對文學的壟斷。資本的意志和民粹的文化沖動達成了合作——在中國，民粹也是一門大生意——于是，無數(shù)人真心誠意地相信：中國和外國的文學傳統(tǒng)都將由此終結(jié)，國王死了，群眾萬歲。　　當陳述這一切時，我是在表明，中國的文學家身處多么復雜和艱困的環(huán)境，他們需要極強的耐心和自信才能完成他們的工作?！　〉词谷绱?，在2009年，一個對文學持有正常判斷力的中國讀者或許仍能看到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文學在關(guān)于文學之生死存亡的爭論之外仍在默默生長，作家們正在探索對中國入的自我意識重新予以審視和表達的途徑。　　這一年，旅居加拿大的女作家張翎出版了《金山》，這是一部關(guān)于19世紀末加拿大中國勞工的悲壯感傷的家族史小說，它有力地重述了中國人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認同的形成過程——當傳統(tǒng)的歷史敘述以發(fā)生于北京的五四運動、以知識分子的啟蒙為線索申說現(xiàn)代中國的精神覺醒時，人們可能忽視了歷史的混濁和復雜：辛亥革命是一場沿海的和華僑的革命，流散海外的中國人——包括那些無名的勞工，他們在海外形成了最初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認同，并且由此展開了行動?！　《督鹕健返淖髡叩纳矸菀彩且馕渡铋L，她是溫州人，80年代初的復旦大學外語系畢業(yè)生，在那時，張翎就形成了她的文學志向，但這種志向很快被出國的沖動所擱置，在國外定居多年之后，她成為一位加拿大的聽力訓練師，但她的病人們大概不知道，他們同時面對著一個用漢語寫作的中國作家?！　　粋€對中國文學意義深遠的事件在2009年露出了端倪。在這一年年底，中國權(quán)威的《人民文學》雜志推出了“新海外作家”專號，這個概念所指的是最近三十年來移居海外，并且以他們的寫作返身參與中國當代文學的小說家們：嚴歌苓、張翎、陳河、張惠雯、陳謙等，他們在全球化背景下，在流散、遷徙的生命體驗中重新認識和想象中國人之境遇，現(xiàn)代文學中由郁達夫等人開啟的微弱線索，此時成為了明確的潮流。　　與“不高興”的專家們不同的是，我認為2009年有理由謹慎、低調(diào)地表示高興，這一年，劉震云發(fā)表了《一句頂一萬句》，到年底，另一位重要的中國作家莫言發(fā)表了長篇小說《蛙》。　　幾乎所有對中國文學的責難都立足于一個強大的論據(jù)，那就是作家們不關(guān)注現(xiàn)實、逃避現(xiàn)實——人們對現(xiàn)實所懷有的巨大焦慮急需得到緩解和釋放，但我們可能過于焦慮，以至于將現(xiàn)實簡化成迫在眉睫的種種問題。正如社會學家孫立平先生所說：我們正被一種慣性所支配，對所有近在眼前的問題張皇失措、反應(yīng)過度，而對長遠的問題麻木不仁。在這個意義上，劉震云對中國人精神世界的辨析和理解，莫言從生育史角度對中國人之罪與悔的界定，都深契現(xiàn)實，具有持久的精神價值?！　　苍S我們一直生活在幻覺中，我們用大量移用了西方概念的現(xiàn)代漢語思考和言說，我們至今并未找到有關(guān)我們的真實生存的語言。中國人是一切新興通訊工具和交流手段的狂熱追捧者，即使按照人均水平，我們可能也說了世界上最多的話、寫了最多的字，這巨大的、無窮無盡的喧囂可能恰恰源于一個根本的沉默：我們根本不像我們言說和表達的那樣，在我們的口舌之下，潛藏著寂寞的、無以言表的中國之心?！　∽屵@沉默之心發(fā)出聲音，讓它獲得語言和形式，這是劉震云和莫言所做的，這是中國文學近年來一個隱蔽的方向——它大概還是令人“不高興”，中國人的自我認識自現(xiàn)代以來就注定艱辛、困苦?！　〉裁炊疾皇菬o效的——在2009年，即使你一部中國作品也沒看過，但是當你看到中國人如何談?wù)撍麄兊奈膶W時，你可能已經(jīng)接近了他們內(nèi)心某些最隱秘的地方——他們?nèi)绾闻c自我、與世界周旋，以頗具中國特色的方式?！　『媪槭椎脑敦斀?jīng)》雜志團隊打算繼續(xù)按《財經(jīng)》舊例出版一份中英文年刊。我應(yīng)約寫了關(guān)于文學的文章，以上便是?！?009年短篇小說》編完，索性把此文拿來做了序。編年選這件事，年年賭咒發(fā)誓不做，年年都做了，而且年年都拖到最后，讓我的責編張玉虹女士每年焦慮一次。當然，有快的、取巧的辦法，但終究還是花了笨工夫，搬了一百多斤雜志一本一本地翻。選了十八篇，最后一看，大多是各種選刊沒選的。我對此感到“高興”。

內(nèi)容概要

本書選編了2009年度的十八篇優(yōu)秀短篇小說，包括《賣果》、《伊琳娜的禮帽》、《我們?yōu)槭裁礇]老婆》等。多種多樣的敘述手法，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在反映悲喜人生、復雜人性的生動和深刻方面，呈現(xiàn)出優(yōu)秀的品質(zhì)和豐富而絢麗的藝術(shù)光彩。

書籍目錄

序：中國人和中國的文學賣果邊區(qū)造趕在陷落之前漢泉耶穌伊琳娜的禮帽覲見元首桃花渡宇宙我們?yōu)槭裁礇]老婆夜是怎樣黑下來的敬香哀勢守能不憶邊關(guān)企鵝憐憫睡覺在敦煌鯉魚打挺你在哪兒

章節(jié)摘錄

　　賣果　　頭一天下午，兒子就跟他鬧起了別扭。那時候，陽光很燦爛很溫暖地照進屋里，從窗戶望出去，秋陽下的果園已經(jīng)顯得有些蕭瑟，果樹的枝葉已經(jīng)泛黃，有些葉子已經(jīng)飄落下來。果子是沒有了，早就摘下來了，剩下一些沒有摘干凈的果子，在葉子脫落后孤單地掛在枝頭?！　∷麄兙褪且驗槟切┕由鷼狻鹤幼陔娔X桌前，兒子不在家的時候，那個電腦就是個擺設(shè)，死物一樣地掛灰，兒子一回來那個電腦就活了，兒子沒事就愿意坐在那里。電腦沒開，兒子悶著頭坐在那里。兒子生氣的樣子沒有什么改變，低著頭，倔倔的，一聲不吭。唯一的改變是神情，臉上再也沒有了害怕和畏懼，流露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女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如果女人在就好了，他只需沖女人使個眼色，讓女人打個圓場，一切可能就化解了，可關(guān)鍵時刻女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她是成心的，他想?！　∥覀儬攤z越別扭她越高興，他想。　　其實也沒什么根本的沖突。兒子十一放假，說要和他一起到早市上去賣果，他和女人都不同意，但兒子說他要參加社會實踐，學校有要求。學校的要求總歸是對的，女人立刻就不說話了。他明白，什么社會實踐，兒子是糊弄鬼呢，兒子大了，懂得體諒父母了。但他們苦巴巴地供兒子讀書上大學，可不是為了讓他回來跟著賣果。爭執(zhí)的起因完全是一件小事，果子存在果窖里，果窖和那個要去的市場相距很遠，兒子建議他提前把果子取出來，第二天早晨好直接去市場。兒子算計了一下，這樣要省出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他不同意，他說，不行啊兒子，你提前取出來，明天早晨那些果子就干巴了。水果也和人一樣，它不能失去水分啊?！　鹤诱f，一宿還能怎么樣？誰能看得出來？你有那半個小時的時間，能走多少路呢，能賣多少果子呢?！　∷徽f了，他說不過兒子，但道理他是懂的，水果不能在家里過夜。兒子不懂，兒子對農(nóng)活一竅不通?！　∷X得奇怪，兒子好像天生就不是為這果園生的，是為城里生的。那時候，他們像護理果樹幼苗一樣地護理著兒子，他們也沒有刻意讓兒子不干活，可是兒子除了學習之外對農(nóng)活毫無興趣。兒子不喜歡果園，他們就讓他去侍弄旁邊的那塊地，他們以為兒子會喜歡莊稼，地里的莊稼就是他們一年的口糧。正是夏天，他們在果園里忙著給果樹噴藥，果樹是嬌貴的樹，不噴藥它們就抵抗不住蟲子。他們把頭和臉捂上，只露出兩個眼睛，一棵樹一棵樹細致地噴藥。他們看見鄰居王老疙瘩的兒子二杧子扛著一袋化肥從容走過，身上放著油亮油亮的光，誰都夸二杧子有力氣，是把干活的好手。他們有些羨慕，吃同樣的東西人家怎么就長成了一身腱子肉？而自己的兒子呢，從小就不見長，他們給他起了個小名叫豆苗，也許就是這個名字起壞了，他真的不再往高長了，瘦弱得像一棵豆苗。那時候，他們用目光去找兒子，兒子正站在地里拄著鋤頭往遠處望，并沒有干活，可他們還是一下子就心疼了。兒子站在莊稼地里顯得那么單細和瘦小，周圍的玉米苗好像要淹沒他似的?！　∷f，兒子不愿意干呢?！　∨苏f，不干就不干，兒子天生就不是干活的料?！　∨苏f這話的時候，不是埋怨，倒是有些自豪呢?！　∷麄儧]有白白期望，兒子的學習真的很好，小學就不用說了，初中，高中，一律是很優(yōu)秀的，直到考上了大學，他們才松了一口氣。這回輪到王老疙瘩羨慕他們了。王老疙瘩說，啥人啥命啊，我家二杧子就是干活的命，你家豆苗就天生不是莊戶人。不光是王老疙瘩，鄰近的果農(nóng)哪個看不出兒子的出息？他們對著他和女人夸獎?wù)f，別看豆苗個不高，關(guān)鍵時刻能舉炸藥包。他們是從說英雄董存瑞的一句話上套下來的，說完哈哈大笑，他們覺得自己的玩笑開得很智慧。他和女人也跟著傻笑，兒子給他們長臉了，他們從內(nèi)心里感到甜滋滋的?！　鹤釉陂L春念書，走的時候沒用他們送，長春不算太遠，他們覺得挺好，他們不希望兒子走得太遠。兒子上的是農(nóng)學院，學的卻是商業(yè)管理，他們不知道農(nóng)學院怎么會有商業(yè)管理，他們不去管那些，那些是兒子自己的事情，自己的選擇，那些他們不懂。他們喜歡兒子在近處讀書，時不時的就可以回來。但事情不像他們想的那樣，兒子不到假期從來不回來，和在遠處念書沒啥兩樣。他們奇怪，兒子為什么不愿意回來呢？　　女人回來了，女人是到小賣店買肉去了，小賣店在山下。女人拽下頭巾，露出一張過度暴露在陽光里的臉，紅里透著黑，像一枚熟透的果子。女人把那塊新鮮的肉“吧唧”一下扔在門邊上的菜板上，用頭巾擦著汗，頭巾被灰塵和汗水弄得看不清顏色，近乎一塊抹布。兒子說她好多次了，讓她換一塊好一點的頭巾，兒子甚至從長春給她買了一塊，她還是愿意戴這個看不出顏色的頭巾，她對兒子說，干活的人管啥石可磣好看的，就是擋擋光擦擦汗，再好看有什么用？　　女人出去的時候，爺倆還是好好的，有說有笑，現(xiàn)在爺倆別著頭，顯然是都在生氣。男人怎么樣她不管，但兒子為什么生氣她是要追究的，她不敢問兒子，她問男人：怎么了？　　他說，豆苗要先把果子從窖里取出來?！　∨苏f，取就取唄，省得明天起早?！　∷劬σ坏?，說，兒子不明白，你怎么也渾了？果子在家一宿能行嗎？　　女人說，有什么不行的？沒送窖里的時候，頭天摘的果子不’也是第二天賣嗎？　　他有些急了，那能一樣嗎？剛下樹的果子放一天還可以，那些果子已經(jīng)在果窖里放很長時間了?！　∷麑ε瞬粷M起來，他想兒子不懂你還不懂嗎？女人指定是被兒子給弄糊涂了。他發(fā)現(xiàn)，兒子一回來女人就糊涂，女人光想著兒子，干什么都丟東落西的?！　∨苏f，能差多大成色，誰能看得出來？這時候能吃到新鮮的果子就不錯了?！　e吵了。兒子突然抬起頭不耐煩地說?！　∨肆⒖叹筒豢月暳??！　∨司褪琴v皮子，兒子一說話她就老實了，他憤憤地想?！　鹤哟蜷_電腦，不再理睬他們了，這說明兒子想通了，兒子要做更重要的事情了（他們認為，兒子一上電腦就是在做重要的事情）。女人連忙做飯去了。他也松了一口氣，開始準備土籃子（北方用的一種帶把的圓筐）。他把廢舊的編織袋剪開，然后用塑料線把它們縫在筐底，這活計他不能讓女人干，只有他自己能掌握好尺度，既要讓它們和筐底接近，又要有一定的距離，當裝滿果子的時候，那些重量正好使它們不至于沉到底部，不被筐硌破，他要讓那些果子舒舒服服地在土籃子里待著?！　　?/p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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