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

前言

　　讓人心痛的記憶　　青春是女人的榮耀，也是女人的天敵。榮耀帶來喜悅，天敵則使她們恐懼。幸有生命中的情人，“他說他愛她將一直到死”。于是女人保持著榮耀，在一場深刻的愛情里，她抵抗著來自衰老和死亡的恐懼。在自冷自喜中，她漸漸地走近自己。還是小女孩兒的時候，她們就攬鏡自鑒，從清晰的容顏開始，她們一點點地認(rèn)識自己，熟悉自己。等她們老了，是的，衰老正一步步逼近，關(guān)于愛的記憶，關(guān)于情人的絲絲入扣的細(xì)密感受，像明澈的光輝照耀著她們。他的深情注視，穿越了悠長的時空隧道，悄然蒞臨，如此的難舍難棄。在這種至死不渝的精神聯(lián)系中，女人才真正地掌握了自己。　　杜拉斯說，“生命的歷史并不存在”，那些嵌在時間鏈條上的過去是不存在的。它們漆黑一片，沉沒了，生命在遺忘中慢慢消融?？赡切┰羞^的極致體驗，以及和體驗相關(guān)的絕對形象，被刻在生命的橫截面上，是漆黑歷史中的紫色閃電，眩目而美麗。這些絕對形象正精靈般游走在《情人》一書里?！　?ldquo;渡船初遇”和“房間幽會”這兩個形象在小說里不斷出現(xiàn)，像銀幕上的鏡頭閃回，其實記憶就是滑動的膠片，一些定格在生命中的畫面，一定和我們的思想，情感，靈魂有著深刻的聯(lián)系，這就是杜拉斯才有的精湛的心靈寫實。女性記憶就這樣依附在一個個場景，細(xì)節(jié)和畫面里，樹影一樣地游移不定，但它馱著女人的柔情，執(zhí)拗，在生命的蒼茫時刻賜予我們溫暖和力量。裝束怪異的小女人上了那部黑色小汽車，從此開始遭遇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這是所有女性記憶的里程碑。它是生命的瞬間，但以后的一切早已宿命地，提前涌進(jìn)了這一瞬間。　　小小的白種女人迷戀著情人的身體，迷戀它黃金一樣的光輝。他是瘦弱的，但有著強(qiáng)大的力量，他給了他肉欲的極樂感覺，一種致命的飛翔。她占有著她的情人，她無可救藥地沉醉于純粹的青春歡樂之中，她說她的情人幫助她完成了年輕軀體的全部使命。為此，杜拉斯寫出了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女性讀本，女人成為愛的主體，她在創(chuàng)造，同時她享受著她的創(chuàng)造，她要為如此濃烈的，富有質(zhì)感的愛去違抗母親，違抗校規(guī)，違抗整個世界。男人把她看成孩子，他和她的孩子做愛，這是不可饒恕，令人窒息的。一開始就注定了他的痛苦，他陷入了一場糟透的愛情之中?！　∪庥異酆颓楦兄異蹧_突著，撞擊著。小小的白種女人貪婪地從情人里吸取歡樂，以此來逃避她窘迫，冷酷，險惡的家庭生活，她的母親和兩個游手好閑的哥哥，盡管她愛他們，但這種愛無力又無助，這樣的時候，她就躲進(jìn)那個堤岸的房間，“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在房間里不斷擴(kuò)大，時時都在形成之中，向著死延伸而去。”可見，《情人》并沒有走言情小說關(guān)于金錢，門第，相愛卻不能相守等等矛盾糾葛的老套路，而個人性的內(nèi)在體驗被強(qiáng)調(diào)和渲染，在一種巔峰狀態(tài)下，去探求有關(guān)愛，自由和死亡的終極意義。很法國味的生命哲學(xué)，但杜拉斯是離經(jīng)叛道的，她的坦誠，她的才華，使得她的靈魂赤裸，讓所有時間的痕跡綻放出光芒。　　……

內(nèi)容概要

　　一位越南出生、家境貧寒的法國女孩遇見了一位華僑巨賈之子，雙雙墜入愛河，演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極端愛情。然而這愛情卻遭到各方面的阻撓。女孩所在的中學(xué)在家長的壓力下幾乎把她從學(xué)校趕出去。女孩的寡母在剛開始的時候也因?qū)Ψ绞侵袊硕拇娼娴伲袊槿说母赣H更因?qū)Ψ绞茄笕耍T不當(dāng)互不對，不予因允，甚至以死相逼......

書籍目錄

夏日夜晚十點半安德馬斯先生的午后

章節(jié)摘錄

　　這便是大河?！　∵@便是湄公河上的渡輪。幾本書上都提到過的渡輪。　　大河景象。渡輪上有當(dāng)?shù)厝顺俗拇罂蛙嚕惠v輛黑色的萊昂波雷大轎車，正在觀景的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們?！　《奢唵??！　〈_動后，女孩從大客車上下來。她觀望河水。她還看了看坐在黑色的大轎車?yán)锓椄哐诺闹袊?。　　女孩化了妝，衣著仍如另幾本書里提到的那個少女：象牙色本地綢連衣裙，黑色寬飾帶香木色軟氈平邊“童稚”牙色本地綢連衣裙，黑色寬飾帶香木色軟氈平邊“童稚”帽，腳上還是那雙鑲有人造寶石花的金線黑舞鞋，這雙鞋已破舊不堪，鞋跟全磨歪了?！　暮谏睦鲜睫I車?yán)锵聛硪粋€男人，另一個來自滿洲里的中國人，不是上本書中說的那個。他與那本書里的那個男人略有不同：他略微強(qiáng)壯些，不像他那么靦腆，膽子大些，更英俊，更健康。他比那本書上寫的那個男人更“上鏡頭”。因此，在女孩面前也不那么膽怯。她卻仍是那本書上的她，嬌小、瘦削、放肆，對她，你難以抓住感覺，難以說出她是怎樣一個人，細(xì)看之下并不那么美，貧窮，貧寒人家的女兒，窮人的后裔，祖上是莊戶，鞋匠。她不論在哪個學(xué)校法語總考第一，卻討厭法國，對出生地和童年懷有無法平息的眷戀，見到帶血的西餐牛排卻惡心得想吐，喜歡文弱的男子，長得從沒見到過的性感。瘋一般地喜歡讀書，喜歡觀察，蠻橫無禮，放任不羈?！　∷莻€中國人。一個高個子中國人。有中國北方人白皙的皮膚。他風(fēng)度翩翩，溫文爾雅，穿一套米灰色綢西服，一雙西貢的青年銀行家們穿的紅棕色英國皮鞋?！　∷??！　∷麄兯哪肯嘁暎鄬σ恍?。他走上前來?！　∷橐恢鍩?。她很年輕，當(dāng)他給她敬煙時，他的手因為膽怯有些哆嗦，但幾乎看不出來?！　?ldquo;您抽煙嗎?”　　女孩打手勢表示不抽?！　?ldquo;請原諒……在這里遇上您真是太意外了……您不知道……”　　女孩沒搭理。她沒笑。她使勁兒望著他。這種目光用得上“兇狠”二字加以形容。不遜。按母親的說法是肆無忌憚：“不能像這樣看別人。”她好像沒聽到他說些什么。她望著他的衣服、轎車，他身上散發(fā)出歐洲花露水的芳香。淡淡地還能聞到鴉片和絲綢的味道，柞絲綢、絲綢上和皮膚上的龍延香氣息。她看著這一切，司機(jī)，轎車，然后目光回到他這個中國人身上。在這種目光里可以看到孩子氣的好奇，不得體的難以饜足的好奇，總讓人感到不可理解。他看著女孩觀望那天裝在渡輪上的種種新鮮玩意兒?！　∷暮闷嫘谋闶谴蜻@里開始的?！　∨柕溃骸　?ldquo;您這輛是什么車?……”　　“一輛莫里斯·萊昂波雷。”　　女孩表示她不知道這種車。她笑了?！　∷f：　　“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車牌……”　　他和她一起笑了。她問：　　“您是誰?”　　“我住在沙瀝。”　　“在沙瀝的什么地方?”　　“就在河邊，那幢帶幾個陽臺的大房子。沙瀝過去一點兒。”　　女孩想了想，記起了在什么地方。她說：　　“那幢淡藍(lán)色的，中國藍(lán)色的房子……”　　“正是。淡淡的中國藍(lán)。”　　他微微一笑。她望著他。他說：　　“我從來沒在沙瀝見到過您。”　　“我母親兩年前被任命來沙瀝工作，我卻在西貢住讀。所以見不到我。”　　沉默。中國人說：　　“您舍不得離開永隆……”　　“是的。永隆有我最美好的東西。”　　他們相對一笑?！　∷龁枺骸　?ldquo;那您呢?”　　“我嗎?我去了巴黎。我在法國留學(xué)三年，幾個月前才回來。”　　“學(xué)什么?”　　“學(xué)些不打緊的東西，不值一提。您呢?”　　“我在夏士魯——勞巴高中準(zhǔn)備業(yè)士會考。我是柳臺寄讀學(xué)校的住校生。”　　她又加了一句，好像這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ldquo;我出生在印度支那，我兩個哥哥也是，我們?nèi)际窃谶@里出生的。”　　她望著大河。他的興趣被逗了起來?？謶指邢Я?。他微笑。他說話。他說：　　“您愿意的話，我可以把您送到西貢。”　　她沒有猶豫。轎車，加上他調(diào)侃的神態(tài)……她很高興，這可以從她略帶笑意的目光中看出來　　。過后，她可以給保羅哥哥描述一番那輛萊昂波雷車。這一點他是會理解的。　　“我很樂意。”　　中國人用中文命他的司機(jī)到大客車上，把女孩的手提箱取來。放在萊昂波雷車上。司機(jī)按吩　　咐做了。　　汽車走渡輪坡道上岸，它們停在岸邊。乘客步行，到那里上車。他們在流動攤販前站住。女孩望著那些玉米糕，那是用廢糖蜜漬的玉米花泡在椰奶里做成的，用芭蕉葉包著?！　≈袊私o了她一塊。她接過來大口大口地吃了，并不道謝?！　∷龔哪膬簛?　　那單薄的身子讓人覺得像混血姑娘，然而，她那雙眼睛太亮了，又不像?！　∷峭袒⒀实匕烟鸶獬粤?。從這時候起，他改用“你”和她說話?！　?ldquo;你再來一塊?”　　她看到他在笑。她說不用，她不想要了?！　〉诙叶奢嗠x開對岸，朝這邊駛來?！　∨⑼蝗槐徽饝刈×耍躲兜赝倎淼亩奢?。女孩忘了中國人?！　≡隈倎淼亩奢喩?，她剛認(rèn)出那晚彈華爾茲的紅裙女子的黑色蘭西亞敞篷轎車?！　≈袊嗽儐柲桥邮钦l?！　∨⑦t疑著不知該不該回答。她不是在回答中國人。她機(jī)械地說出那串姓名。她像暗暗中了魔法似的：　　“她是斯特萊特夫人。安娜—瑪麗·斯特萊特。行政長官的妻子。永隆人叫她安瑪斯……”　　她嫣然一笑，因為自己知道得那么多而不好意思?！　∨⒌脑捠怪袊烁械襟@訝。他說他在沙瀝該聽人說起過這個女子，可他說他對她的情況卻　　一無所知。然后，他還是恍然記起了……這個名字……　　女孩說：　　“她有很多情人，您記起來的就是這個吧……”　　“好像……是這樣……差不多就是這樣……”　　“其中有過一個，年紀(jì)很輕，還愿意為她赴湯蹈火……我記不太清楚。”　　“她挺美……我本來以為她還要年輕一些……聽說她有點兒神經(jīng)不正常……不是嗎?”　　關(guān)于神經(jīng)不正常，女孩無可奉告。她說：　　“神經(jīng)正不正常我不知道。”　　轎車——他們重又出發(fā)。轎車行駛在去西貢的公路上。他使勁兒望著他。中國人仍不由自主地用“你”和她說話，中間夾雜著“您”?！　?ldquo;大客車上經(jīng)常有人給你讓座，是不?”　　她表示：是的。　　“有時你不接受?”　　她表示：有的，是的。　　“那是在有……小小孩孩的時候……他們哭個不停……”　　他倆都笑了，仿佛有點兒漫不經(jīng)心，有點太不在乎。兩個人發(fā)出同樣的笑。一種屬于他們的笑法?！　∵@陣笑過后，她望著車窗外。他此時則凝望著她這身顯得貧寒的裝束，磨損了的黑緞面鞋，本地產(chǎn)的紙板手提箱，男用帽。他笑了。他的笑把她也逗笑了?！　?ldquo;您就穿這雙鞋上學(xué)嗎?”　　女孩望了她那雙鞋。也許竟可以說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它們。她和他一樣笑了起來。她說：　　是的……　　“還戴著這頂帽子。”　　是的。還戴著它。她笑得更歡。這是種爽朗的笑，笑得那么自然。他和她一起笑，一樣的笑?！　?ldquo;請注意……這頂帽子……它對您非常合適，妙極了，合適到了何等程度……好像它是專為　　您做的……”　　她笑著問：　　“那鞋子呢?……”　　中國人笑得更厲害。他說：　　“關(guān)于鞋子我還拿不出什么想法。”　　他們看著那雙黑鞋，發(fā)出一陣狂笑?！　拇耍瑥哪菚r候開始，那陣狂笑之后，故事的發(fā)展方向完全變了。　　他們不笑了。望著車外。外面，水稻田一望無邊。廣闊的天宇。黯淡的炎熱。隔著云翳的太陽?！　『⒆觽凂{駛的牛車走在小路上，小路四通八達(dá)?！　∷麄z一起藏身在半明不暗的轎車?yán)铩Ｕ沁@動作的中斷、言笑的中斷，對車外單一景象的假意觀望，公路、陽光、一直延伸到天邊的稻田，使這個故事漸漸沉靜下來?！　≈袊瞬辉俑⒄f話。仿佛已不去管她，又仿佛沉浸在旅行的閑情逸致中。她則望著他搭在車座扶手上的那只手。他忽略了這只手。過了一陣子。完全是在不知不覺之間他醒了，沒有動彈。還在迷迷糊糊之中。看他那副樣子，竟像個少年。他點起一支香煙。沉默。他靠到她身邊，一句話沒跟她說。她指指那些花草，低聲，用很低的聲音說話，她微笑。而他則說，她再不用為那些花草操心。它們早就死了。說他老忘了給它們澆水。而且永遠(yuǎn)也記不得給它們澆水。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仿佛馬路上的人會聽了去似的?！　?ldquo;你心里不痛快。”　　她微微一笑，稍有表示：　　“也許吧。”　　“這是因為我們是在白天做愛。過一夜就沒事兒了。”　　他望著她。她發(fā)現(xiàn)了。她垂下眼簾?！　∷部此?。她看到他了。她往后退縮。她望著這頎長、柔軟、完美的身軀，他的身軀和那雙手一樣，美得驚人。她說：　　“我從來沒見到過像你這么漂亮的男子。”　　中國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仿佛她什么都沒說。他凝視著她，全神貫注，心無旁騖，望著她，好記住眼前這個白人女孩的倩影。他說：　　“無論什么時候你恐怕都有點傷感，是不……”　　沉默。她淺淺一笑，說：　　“什么時候都有點傷感?……是的……恐怕是這樣……我不知道……”　　“是因為小哥的緣故……”　　“我不知道……”　　“……那又是為什么?”　　“沒什么……因為我……我就是這個樣兒……”　　“這是你母親說的?”　　“是的。”　　“她怎么說來著?”　　“她說：隨她去算了。她就是這樣兒，本性難移。”　　他笑了。他們沉默下來。　　他又撫摸著她。她重新入睡。他望著她。他望著這來到他住所的女孩，亞洲的白人女孩，上帝的賜予，天外來客。他的親妹妹。他的女兒。他的愛。這一點他已然清楚。　　他望著她的胴體、雙手和臉，輕輕觸摸。他嗅著她的柔發(fā)、尚留有墨跡的雙手、小女孩的乳房。她睡著了。　　他閉上眼睛，以中國人特有的卓越的輕柔，悄悄地貼上白人女孩的身軀，然后喃喃地說，他愛上她了?！　∷龥]聽見?！　∷藷簟７块g里只剩下從馬路上照進(jìn)來的燈光。　　書摘　　當(dāng)中國人來到女孩家看望她母親的時候，家里已有兩個中國人沿墻席地坐等了。這兩個人是“湄公河煙館”的老板，三個中國人互相認(rèn)出了對方?！　∑ぐ栕诓蛷d的桌子邊。他仿佛并不明白眼下發(fā)生的事情，好似有些昏昏欲睡。他臉色蒼白，耷拉著兩片腥紅的嘴唇，完全是一副鴉片鬼的樣子?！　⌒「绫Ａ_也在場。他靠餐廳墻邊躺著。他是個英俊少年，模樣像混血兒。中國人和他相視一笑。小哥的微笑讓人聯(lián)想他妹妹的笑靨。小哥邊上還有個很漂亮的小伙子，他便是母親的小　　司機(jī)，名叫唐，唐和小哥、妹妹長得挺像，可又說不出何以像，也許是因為目光中流露出來的十分純潔和無邪的膽怯吧?！　≌麄€場面紋絲不動。誰都沒挪一下。誰都不說話。都沒人說聲你好?！　∪齻€中國人十分平靜地交談了幾句。然后他們便沉默焉?！　≈袊槿顺蟾缱呷?，向他解釋道：　　“他們說要去控告您。他們是湄公河煙館的老板。您不認(rèn)識。您認(rèn)識的只是經(jīng)營者，是雇員。”　　大哥沒有回答?！　∧赣H來了，她剛沖完澡，光著腳，穿著杜用紗籠做的寬大的袍子，披著濕漉漉的打散的頭發(fā)。小哥一直靠墻坐著，離事件中心遠(yuǎn)遠(yuǎn)的，對正在發(fā)生的事情，家里突然有這些陌生人轉(zhuǎn)來　　轉(zhuǎn)去，仿佛感到有趣。　　中國人懷著熾烈的好奇心望著母親?！　∧赣H朝他微微一笑。在這一笑中他發(fā)現(xiàn)了母女倆的相像之處。小哥的笑也像她。　　對于出現(xiàn)在家里的這第三位中國人，雖說西裝革履，服飾高雅，母親也并不那么在意。在她看來，中國人全都是從煙館里出來的。她問她大兒子：　　“你欠了多少?”　　“你問他們。這都是些惡棍，他們反正是要胡說八道的。”　　母親這才發(fā)現(xiàn)家里有一個從沒見到過的中國人?！　?ldquo;先生，我兒子說的是真的嗎?”　　“確實如此，夫人，”他面帶笑容補(bǔ)充說道，“請原諒，他們可是不會讓步的……從不……他們會不讓你們上船……要想擺脫他們，最好還是付錢。”　　母親發(fā)現(xiàn)這第三個中國人不是債主。她朝他一笑?！　≈袊擞弥形母耐f了幾句。當(dāng)他們認(rèn)出他是藍(lán)房子中國人的兒子時，當(dāng)即便離開了這個家?！　〈蟾鐔栠@陌生的中國人：　　“您是來干什么的?”　　中國人轉(zhuǎn)身朝向母親。這是他向她母親做出的答復(fù)?！　?ldquo;您曾要求見我一面，夫人。”　　母親還在想這個人會是誰：　　“您是哪位?……我記不起來了……”　　“您記不起來了……那是關(guān)于您女兒……”　　大哥聽他這么說，笑了。　　母親問道：　　“我女兒出什么事兒了?”　　中國人沒有低垂目光。他向母親一笑。他那天顯得洋洋得意，充滿自信，所以自信，是因為他在這里，在這個白人家庭里，雖說這些白人很窮；還因為母親在向他微笑，望著他，關(guān)注　　著她。他答道：　　“我原以為您知道此事，我是她的情人。”　　沉默。母親感到驚訝，但很有分寸?！　?ldquo;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兩個月了。您是知道的，不知道?”　　她望了望她兒子，說：　　“知道，又不知道……您瞧……人活到我這地步……”　　大哥說：　　“這事兒誰都知道。您想干嗎?”　　“不是我想干嗎。而是您，夫人……您給家父寄去一信，對他說您要見見我。”　　她望了望兒子，目光中帶著詢問。大哥說：　　“信是我寫的。這封信說得很清楚。您父親沒告訴您我們想干什么?”　　中國人無視兒子的存在。他對母親說道：　　“家父不愿他兒子和您女兒結(jié)婚，夫人。但他準(zhǔn)備給您一筆錢，足夠您清償債務(wù)和離開印度支那。”　　大哥說：　　“是因為她已經(jīng)失身，您父親才不同意結(jié)婚的嗎?”　　中國人默默地瞥了一眼哥哥，微笑著說：　　“不僅如此。還因為她不是中國人。”　　母親說：　　“還因為她窮……”　　中國人一笑，仿佛開玩笑似的說：　　“是的。還嫌她小……太年輕了一些……但這是最不重要的。在中國，男人也喜歡非常非常年輕的姑娘。”　　沉默。嗣后中國人才說出他登門造訪的目的?！　?ldquo;夫人，家父對我說，他準(zhǔn)備付一筆錢，盡量彌補(bǔ)我對您家犯下的過失。”　　大哥問：　　“多少?”　　中國人只當(dāng)沒聽見?！　∧赣H一下子承受不了，呻吟起來。中國人朝她笑笑。母親說：　　“可是先生……您這樣說，先生，這可叫我怎么了得。您讓我怎么算得出像這樣的東西……名譽(yù)值多少……”　　“夫人，您不必去算這樣的東西。您只需說出能讓您滿意的數(shù)額就行了。”　　母親笑了，中國人也笑了。母親笑得很響，她說：　　“一切，先生。您瞧我……我好像一點事兒沒有……我的債務(wù)狀況卻像個國家元首。”　　他們在明顯的好感中一起笑了。大哥成了孤家寡人?！　≈袊苏f：　　“夫人，要是您的女兒成了我的妻子，很明顯，我恐怕一輩子都無法使您得到您應(yīng)有的數(shù)目…”　　“那能有多少……您倒是說個數(shù)，先生……沒關(guān)系的……”　　“我不大清楚，夫人。那肯定得一大筆錢。在物業(yè)、黃金、銀票之間……不過我還是能幫你一把的，”他笑了，“請原諒。”　　母親為中國人慌了手腳。　　“可是，先生，怎么了?這可怎么辦好……”　　中國人微笑著說：　　“我可以撒謊?？梢酝滴腋赣H的錢。”　　大哥遠(yuǎn)遠(yuǎn)地低聲罵道：　　“混蛋……(然后對母親說)你別讓這家伙騙了……他根本沒把你當(dāng)一回事兒，你沒發(fā)現(xiàn)嗎……”　　母親和中國人都沒去理會大哥。她正全身心地了解這個中國人，她要更多地了解小女兒的情人。此時的她已忘掉了自己的困難和不幸，她開始對他露出笑容，開始撇開耿耿于懷的自己　　的命運(yùn)，前去發(fā)現(xiàn)在自己的遭遇之外的東西，了解這個中國人的生活，他那微微嘲弄人的神態(tài)。這次來訪令她欣悅。生活也令她欣悅。她像在一個高雅的沙龍里那樣說話?！　?ldquo;先生……這么說您父親除了您再沒有別的繼承人了?……”　　“不。但我是家父的長房長子。中國的法則規(guī)定，為避免遣產(chǎn)被吞沒，長房長子是家產(chǎn)惟一的繼承人。”　　母親思索了一番，她對這條法則產(chǎn)生了興趣：　　“啊，這我是知道的……是的，早知道了，是的，沒錯……您說的是真的……您不能繞過這條法則……說服您父親，讓他……”　　中國人真誠地笑了?！　?ldquo;這呀……就連這個想法都會讓人發(fā)笑，夫人，請原諒……”　　“中國老人挺可怕的，是不?”　　中國人淺淺一笑，他說他們確實可怕，但有時也十分慷慨……　　母親還能久久地聽這個中國人說下去。中國人說：　　“我也許可以殺了他，卻不可能說服他，讓他違反這條法則，不行……不過，請相信我，夫人，不管情況如何，我都會幫助您的。”　　他們相對而視。他們相對一笑。大哥仿佛泄了氣。中國人朝母親走去。他向她微笑，對她侃侃而談。當(dāng)著那些他不認(rèn)識的人的面。她像她的女兒那樣，熱切地聽他陳說，也像她那樣使勁兒凝望著他。中國人說：　　“我不會偷家父的錢，夫人，我不會對他撒謊。我也不會殺了他。我剛才對您胡說了一通，是因為她，您的女兒……我很想了解您。事實是家父覺得您為人很好，他將讓我轉(zhuǎn)給您一筆　　錢。我接到過他一封信，對我答應(yīng)過此事。只是在數(shù)額不夠的時候我才會像剛才說的那樣去做……”母親的笑容，“不過對家父來說，有問題也不會出在錢的方面，而是時間問題、銀　　行問題……道義問題……您能明白……”　　母親說她對此是完全放得了心的?！　∷麤]講下去。他們沖動地望著對方。在他的微笑后面，她看到沙瀝的繼承人與這種微笑鎖在一起的隱隱的沮喪?！　?ldquo;如果我娶了您女兒，家父便會取消我的繼承權(quán)，到那時就會是您，夫人，不愿意把您的女兒嫁給一個中國貧民了。”　　母親笑了。　　“這倒是真的……先生……這也是……這正是生活……矛盾百出……”　　他們一起笑這種生活?！　≌聊臅r候，母親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問道：　　“您真那么愛這丫頭……”　　沒等他回答，她就從中國人的嘴唇、目光中揣摸出他的懊惱和憂慮，她低聲說：　　“請原諒……”　　母親開始忘掉錢的問題。正是在母親對自己的生活，還有她女兒的生活，所發(fā)生的一切無處不在的關(guān)切中，這個中國人的心被引到女孩身上。更確切地說，在母親傾聽他說話的神態(tài)上　　，他又看到了女兒的好奇，仿佛反射鏡里的影子?！　∧赣H客氣地說：　　“先生，您法語講得很好。”　　“謝謝夸獎，夫人。您，請恕我冒昧……您待我……真好……”　　大哥嚷嚷起來：　　“夠了夠了……我們會讓我那婊子妹妹告訴您想要多少的。”　　中國人根本就沒把大哥的在場當(dāng)作一回事。他從溫文爾雅一下子變得十分可怕?！　∧赣H也一樣，她不假思索地呆在那里，和中國人在一起。她問他：　　“我女兒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但她還不知道我這就上您這兒來了。”　　“這個……依您看來，她知道您來過，會怎么說……”　　“我不知道，夫人……”　　中國人微微一笑，然后說道：　　“……也許……開始時她會發(fā)一通脾氣……脾氣發(fā)完了，她對此也就無所謂了……只要您，只要您有錢，”他笑笑。“您女兒光明磊落，夫人。”　　母親臉上煥發(fā)出幸福的光彩，她說：　　“您這話倒是真的，先生。”　　書摘　　他們分手。　　堤岸?！　∪R昂波雷車停在那里，司機(jī)也在。司機(jī)走到女孩身邊，他朝她一笑。他說少東家打麻將去了，就會回來的。司機(jī)告訴女孩單身公寓門開著，是少東家吩咐了的，怕她來得比他早?！　√苹厣碁r去了?！　∨⒆哌M(jìn)單身公寓。她環(huán)顧四周。也許是為了別忘記這里的一切。然后她脫去衣服，淋浴，上床上，睡在墻邊他的位置上，在那里她又聞到了中國人身上茶和蜂蜜的氣味。聞著他身止躺過的地方。她進(jìn)入睡鄉(xiāng)。　　中國人進(jìn)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曙色熹微?！　∷摿艘路o靠她身邊躺下。他望著她，然后輕聲細(xì)語地說道：　　“躺在床上的你個子真小。”　　她沒回答?！　∷]著眼睛問道：　　“你見到她了?”　　他說見到了?！　∷f：　　“她很美。”　　“我還說不準(zhǔn)。但我相信是的。她高個兒，胖胖的，比你胖多了(停頓)。她恐怕知道你我的事。”　　“她怎么會知道?”　　“也許是從沙瀝的那些小丫頭嘴里得知的，你對我說過，她們很小，和你們差不多年齡，十五六歲，都挺好奇。她們對每個哨站所有家庭里發(fā)生的事統(tǒng)統(tǒng)了如指掌。”　　“你又怎么知道她知道我們的事?”　　“毫無跡象，又無處不在表現(xiàn)。我說不清楚。”　　女孩說，你這樣考慮問題正是婚因的開始?！　≈袊霜q豫了一下，然后說：　　“也許是的。我沒和她說過話。”　　“中國人歷來都是如此嗎?”　　“歷來如此。幾百年來一直如此。”　　她說：　　“我們這些人對此真是無法理解………這你是知道的……”　　“是的。我們可以理解。只是在你們說你們不能理解的時候，我們才不能理解你們了。”　　中國人頓了頓，然后又說：　　“我們來到一起，可站在面前的這個人卻完全陌生，不過，沉默不語，四目相見仍不失為交流和理解的途徑。”　　“她回滿洲里去了吧。”　　“不。她算是永遠(yuǎn)地離開了滿洲里。她現(xiàn)在住在我姑姑家，她父母明天到，來布置洞房，她就是你們說的新房。”　　“是的。”　　女孩到扶手椅上躺下。中國人抽起了鴉片。他仿佛很冷漠?！　∷f怎么再也沒聽到放那張美國唱片，還有那個年輕人用鋼琴彈奏的華爾茲舞曲。中國人說，也許他離開了這條街?！　〗又袊俗屌⒌剿磉厑??！　∷此脑敢膺^去，緊靠在他身旁。她把嘴貼在他嘴上，就這樣呆了一陣子。她說：　　“你抽了好多邪片。”　　“我現(xiàn)在除了抽鴉片什么都不做了。我已經(jīng)沒有了性欲，沒有了愛情。這樣倒挺不錯，真難以置信。”　　“就像我們來來都沒認(rèn)識過。”　?。菏堑?。就像你已經(jīng)死了一千年。”　　沉默。　　她問：　　“婚禮哪天舉行?”　　“在你動身去法國之后。我父親到法國郵船公司去打聽過。你們?nèi)齻€全都在婚禮前一周動身的旅客花名冊上。”　　“他把婚禮日期提前了。”　　“要是把婚禮日期定在你走以前，我是不會接受的。”　　女孩問他有沒有從他父親那里得知錢被大哥搶走了，還有他和母親翻來覆去的那些事情。　　他說他不知道，他對此也不感興趣。像這種小偷小盜，對他父親說來算不了什么，一點事沒有……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f，也許有一天他們還能重逢。將來。幾年后。見上一次或許多次。他問，要重逢干什么　　。　　她說：　　“好了解了解呀。”　　“了解什么?”　　“在你的，我的，我們的生活中發(fā)生的一切……”　　沉默。　　接著，她一次次地問他第一次在哪兒見到他的未婚妻。他說：　　“在我父親的客廳里。還有，在街上，她第一次來我父親這里，當(dāng)著我父親的面和我相親的時候。”　　“你對我說過，她挺美。”　　“是的，挺美。我覺得，挺中看……皮膚像北方女子，又白又細(xì)嫩。她比你還白。但她挺胖　　，而你這么嬌小，這么瘦削……我怕自己不行。”　　“你抱不動她……”　　“可能抱不動……不像你，你輕得佝只手提箱……我可以把你丟到床上……像只很小的手提箱……”　　女孩說，從今往后，她聽到“胖”這個字就會笑?！　?ldquo;她還沒權(quán)利看我。但她已經(jīng)看到我了，這一點心照不宣。她十分嚴(yán)肅，恪守婦道。等中國婦女有權(quán)看我們時，也便進(jìn)入了新娘的角色，那也就是在洞房花燭夜了。”　　他全神貫注地凝望著她。用手撩開落到她臉上的頭發(fā)，她看看清楚，直看得眼睛發(fā)花，認(rèn)不出她來。她說：　　“我真希望我們也結(jié)婚。讓我們成為終成眷屬的有情人。”　　“好自討苦吃。”　　“是的。盡可能地自討苦吃。”　　“也許還會苦死。”　　“是的。你妻子或許也會苦死。你我們一樣。”　　“也許會的。”　　“因為我給你們，你和她造成的這種痛苦，因為我，你們這就要結(jié)婚了。”　　“我們已經(jīng)是這樣，因為你而結(jié)婚了。”　　她用很低、很輕柔的聲音哭泣起來，她說她忍不住了，想哭，說她沒辦法……他們沉默下來。沉默了很久。他們不再看著對方。然后她說：　　“將來還會有女兒。”　　他們在哭。他說：　　“你永遠(yuǎn)都不會見到這些孩子的。地球上所有的孩子你都能見到，就是他們幾個，永遠(yuǎn)見不到。”　　“永遠(yuǎn)。”　　她緊靠在他身旁。他輕輕一拉，她就緊貼在他的胸口上。她伏在他身上哭泣。他說：　　“我會愛你一輩子的。”　　她挺起身子。　　她大叫。　　她說他會幸福的，她愿他幸福，她知道，他會喜歡這個中國妻子。她說：我向你發(fā)誓。　　然后她說，將來還會有孩子，孩子就是幸福，人生真正的春天就在于此，就是那些孩子呀?！　∷路饹]有聽見，望著她，望著她。然后他說：　　“你是我的愛。”　　他因為她永遠(yuǎn)都看不到這個孩子們帶來的春天而哭泣?！　∷麄兛奁！　∷f，他身上的氣味是她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的。他說，他永遠(yuǎn)忘不了的則是這小女孩的身體，每晚對這羸弱之軀施加的強(qiáng)暴。他說這瘦削的胴體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永遠(yuǎn)也不會有這　　個福分了——他說，他已絕望、瘋狂，很想一死了之?！　〉搅撕谝贡M頭，久久的靜寂。又是一陣滂沱大雨傾瀉到這座城市上，淹沒了街道，淹沒了人心?！　∷f：　　“季風(fēng)。”　　她問，這么大的雨對水稻生長好不好?！　∷f再好不過了?！　∷鹧蹃恚@個男人。眼里含著淚花，她依然望著他。她說：　　“你也永遠(yuǎn)是我的愛。”　　“是的。惟一的愛。畢生的愛。”　　雨?！　∮晁姆架扒呷敕坷铩！　∫魂嚳涨皬?qiáng)烈的欲望使這對情侶又一次相互占有?！　∷麄兯诉^去。　　醒來。　　重又入睡。　　中國人說：　　“雨水、和你一起，在這里，又經(jīng)歷了一次……我的小姑娘……我的寶貝……”　　她說，確實如此，這雨，自他們認(rèn)識后，第一次就下了。有兩次是在夜里?！　∷龁査袥]有水稻田。他說，沒有，這里的中國人從來沒有。她問他中國人做什么生意。他　　說：“做黃金生意，許多人做鴉片生意，還有，做茶葉生意的人也不少，還有瓷器，生漆，　　藍(lán)色雜料，“中國藍(lán)染料”。他說還有蓋“簡易住房”出租的和做交易所買賣的。中國的交　　易所遍布全世界。而現(xiàn)在全世界到處都能吃到中國菜，甚至燕窩，皮蛋?！　∷f：　　“還有玉器。”　　“是的。還有絲綢。”　　此后，他們不再說話?！　∷麄兯哪肯嘁暋！　∷o緊地把他抱住?！　∷麊枺涸趺蠢?　　“我要看看你。”　　她久久地凝望著他。然后，她對他說，，有一天，他應(yīng)該把發(fā)生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敘述給他妻子聽，她說：“發(fā)生在你我之間，她丈夫和沙瀝女校的那個小姑娘之間的事情。”他應(yīng)該把一切都告訴她，既說痛苦也要說幸福，既說快樂也要說捻。她說：好讓人們，不管是什么人，不斷不斷地講述這個故事，讓人們完整地記住這個故事，十分精確地記住故事中的某些細(xì)節(jié)，甚至人物，街道的名字、學(xué)校、電影院的名字也要講清楚，甚至校工們晚上在柳臺唱的歌，甚至海倫·拉戈奈爾的名字，暹羅森林的孤兒唐的名字?！　≈袊嗽鴨柶穑瑸槭裁匆嬖V他妻子?為什么要講給她聽而不是講給別人聽?　　她說：因為她，有她的痛苦，所以能夠理解這個故事。　　他還問起：　　“如果并不感到痛苦呢?”　　“那么，這一切都將被遺忘。”　　歷經(jīng)了戰(zhàn)爭、饑餓、死亡、集中營、婚姻、分手、離異、著書、政治和共產(chǎn)主義后數(shù)年，他打來了電話。是我呀。那聲音一說話，她就聽出是誰了。是我。我只想聽聽您的聲音。她說：“您好。他還像從前那樣怯聲怯氣，什么都怕。他的聲音在發(fā)抖，這時她才聽出中國北方的口音?！　∷f了些她不知道的有關(guān)小哥的事：小哥的尸體一直都沒找到，所以一直無法給他建造墳?zāi)埂Ｋ龥]有回答。他問她是不是還在聽，她說是的，她在等他往下說。他說他為了兒子們的學(xué)業(yè)曾離開沙瀝，但他還要回去的，只有那里是他想去的地方。還是她問起了唐的情況，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說，他一直沒有唐的消息。她問：什么消息都沒有?他說，一直沒有。她問起他對此是怎么想的。他說，按他的想法，只怕唐曾想去暹羅森林找他的老家，在那里迷了路，死在森林里了?！　∷f，他覺得真怪，怪到了這種程度，關(guān)于他倆的經(jīng)歷，他一直忘記猶新，他一直愛她，這輩子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她。他愛她至死不渝。他聽到她在電話里哭了。然后哭聲遠(yuǎn)去，也許她還在房里，她沒把電話掛上，他還聽得見哭泣聲。后來他還在聽，竭　　力想聽下去。她卻不在那里了。她變得無影無蹤，遙不可及。于是他哭了?？薜煤茼?。使出最大的勁兒放聲大哭?！　?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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