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塔菲耶夫散文選

前言

　　20世紀的開端曾經(jīng)無比美好、平和、進步，今天它正在走向自己的終結(jié)。除了眾多的苦難和悲劇之外，20世紀又奉獻給人類另一種可怕的磨難——孤獨。 過去人們曾經(jīng)以為，擺脫掉過度緊張的和永無休止的農(nóng)業(yè)勞動，逃離開令人生厭的農(nóng)村之后，從邊遠閉塞的陰山背后來到歡樂喧鬧的城市里，進入巨大的工業(yè)企業(yè)的集體之中，這時候人們的生活也將會是集體性的，大家有如兄弟手足，和諧地生活在一起，不僅目標一致，任務一致。而且有共同的利益，盡享共同居住、共同欣賞、共同娛樂的快愉。 這樣虛幻的設想沒有實現(xiàn)。還有許許多多的設想，諸如向人類許諾說將會有光明未來、會有聞所未聞的繁榮和兄弟情誼等等，也都沒有實現(xiàn)。這使上帝創(chuàng)造的世界和上帝創(chuàng)造的人都驚詫不止。倒是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奇觀，從來沒有人準確預見過的奇觀——孤單的人獨處于冷漠的人群之中。這是一種可怕的悲劇，是不可能指望會有任何美好結(jié)局的悲劇。它首先毀損了嘈雜而放縱的歐洲，隨后涌進了永久哨卡、被稱作俄羅斯的堅固的防波堤；而俄羅斯過去曾經(jīng)不止一兩次地阻止歐洲和亞洲的各種進犯，其中包括精神上的沖擊。 我以為，這種全人類的災難最少波及到偉大的中國。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進入城市之后，古老的人民在城市里也都居住在自己古老家庭修建的堅固無比的院墻里面。一個國家和它的人民，如果是具有牢固的家庭、古老的文化傳統(tǒng)并且熱愛勞動，那么它是很難被分割和摧毀的?？梢源輾Ш头指钜粋€國家、奴役它的人民，即使它有強大的軍隊、威力無比的武器、專制的和可以鎮(zhèn)壓一切的管理機構(gòu)和權(quán)力機構(gòu)。想當年俄國就曾經(jīng)被征服過；但是，已經(jīng)連續(xù)80代閱讀偉大思想家和詩人孔子書籍的人民不可征服、不能奴役，盡管有過許多次這種企圖，有些企圖甚至導致流血，直至今日某些頭腦發(fā)熱的人也還沒有放棄大規(guī)模馴化即愚化人民的念頭。 對于那些多數(shù)居民已經(jīng)喪失了勞動興趣的國家，那些把祖國歷史踏在腳下的國家，那些毀壞了古風和家庭、不再記得自己祖先的人民，那些不尊重生命和鮮血、失去了一些信仰甚至連上帝也不再相信的人民來說，偉大的中國鄰居的苦澀榜樣將會永遠發(fā)揮著教育作用?！　〔还茉鯓?，在這個國家里仍然積存著康復的精力，不是所有的俄羅斯人在所有各處都忘卻了對于啟蒙和自我完善的追求。俄羅斯仍然是世界上最喜歡讀書的國家。處于半饑餓狀態(tài)的人民咀嚼的是書籍，為了買書他們花費掉手中最后的一點點錢，這個國家里發(fā)行的千百萬冊圖書仍然不能填滿書的饑饉，難以滿足讀書的需求?！　∥铱吹竭^許多吃得很飽、保養(yǎng)極好而且自我感覺良好的國家。那里從孩子到老者，人人都跑步，做體操，鍛煉身體，關(guān)心自己的健康。那里，居住在現(xiàn)代化設施宅邸里的人們準時就寢，準時起床。在那里，舉目四望，全是自動化的設備、各種供消遣游樂的設備和送貨到家的營養(yǎng)豐富的食品。但是，在豪華的家庭住宅里卻沒有書籍，或者只有一些具有實用價值的書本——養(yǎng)生良方、飲食保健須知和性生活指南之類?！　∫浑p雙無神的眼睛，除了關(guān)懷自我之外，對一切人、一切事情全都漠然視之。美國“挑戰(zhàn)者號”航天飛機失事時，我正在一個非常繁榮發(fā)達的國家訪問。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也不能使這個國家和這里的人民激動。沒有人流淚，人們在喝自己的啤酒和咖啡，斜睨著電視屏幕里燃燒的飛機，同時繼續(xù)喝著飲料，輕聲地、平靜地談論著剛剛發(fā)生的事件?！　】墒窃诙砹_斯，人們?yōu)閱噬拿绹教祜w行員們哭泣，痛苦地哭泣著，如同當年我們的宇航員不幸罹難時一樣悲哀。　　仍然富有同情心的人民，仍然鐘愛自己所親切的一切的人民，永遠也不會滅亡；這樣的人民，他們孤獨的癖性并非不可以改變，而對文明和上帝的眷戀卻給人以希望。　　為了愚弄俄國人，使他們喪失記憶，把足以毀滅人類的種種“新”思想塞進他們的頭腦里，有些人可謂煞費苦心。盡管如此，俄羅斯人民當中永遠存在著對祖國語言的鐘愛之心；對祖國文學的一片癡情永遠沒有泯滅。俄國文學向全世界奉獻了果戈里、托爾斯泰、陀斯托耶夫斯基、普希金、契訶夫、葉賽寧、肖洛霍夫、特瓦爾多夫斯基、普利什文?！　《遥鐣髁x現(xiàn)實主義時期也沒有使現(xiàn)代藝術(shù)家喪失對許多偉大作家的尊敬。俄羅斯的文學傳統(tǒng)并不受新的傾向和通常粗陋的國外新潮的支配。俄羅斯文學幾經(jīng)跌宕起伏，受到多層次書刊檢查的可怕壓力，基本上保住了生命，站穩(wěn)了腳跟。不僅如此，它在前所未有的困境中不是單純保存住了文化傳統(tǒng)的初衷，而且發(fā)展了這種傳統(tǒng)。戰(zhàn)爭中一代作家的創(chuàng)作便是最光輝的證明，這些作家是：維克多·涅克拉索夫、瓦西里·貝科夫、尤里·邦達列夫、葉甫蓋尼·諾索夫、維克多·庫羅奇金、康斯坦丁·沃羅比約夫、亞歷山大·特瓦爾多夫斯基、尤利·岡察洛夫、伊凡·阿庫洛夫以及其他許多人。還有被人稱作“農(nóng)村散文”的作品，這是受壓制和迫害的文學當中的一支突起的異軍，它敢于暴露貧困落后的俄羅斯農(nóng)村生活的痛苦現(xiàn)實。當自由的西方在為“新小說”的優(yōu)勢爭論不休時，在他們誨淫誨盜的書刊里大肆宣揚性解放時，俄羅斯的文學復活了，我們祖國的文學昂然挺立，保衛(wèi)自己的人民，其藝術(shù)水平之高超使早已給俄羅斯文學判以死刑的世界震驚、恐慌、贊嘆。世界重新發(fā)現(xiàn)了未被任何人預見到的俄羅斯文學的騰飛和升華，看不到它和不承認它都是不可能的?！　〉?，俄羅斯人過去的生活從來都很艱辛，革命后又一度陷入極端。他們在工廠里、在屬于自己的很小的一塊自留地上，為日?，嵤旅γβ德担簧幸话氲臅r間要在排隊中浪費掉，排隊購買食品、排隊乘車、排隊生孩子、排隊看醫(yī)生，甚至于去盥洗室也要排隊?？鄲赖?、厭煩了的俄羅斯人用來讀書、看戲、聽音樂和參觀展覽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俄羅斯文學一向非常敏感，能夠細致入微地洞察到人民的情緒，了解人民生活中的落差，不停地探索、追尋同自己的讀者接近的途徑，贏得讀者的關(guān)注，并且捍衛(wèi)已經(jīng)得到的這種被關(guān)注的權(quán)利?！　∥膶W中產(chǎn)生了新的體裁，果戈里和普希金的古典傳統(tǒng)得到了發(fā)展——微型中篇小說和短篇小說。本世紀初時，伊凡·蒲寧、亞歷山大·庫普林、馬克西姆·高爾基、列昂尼德·安德列耶夫和其他許多作家創(chuàng)作了大量這類體裁的優(yōu)秀作品?！　ゴ蟮闹袊膶W中早已熟悉短小精悍的抒情作品。俄羅斯文學中，這類作品由屠格涅夫成功地加以體現(xiàn)過?，F(xiàn)在，人們生活緊張，疲于奔命，形勢瞬息萬變，往往又是命途多舛，在這樣的時候，短篇抒情作品重新又在讀者中間引起了廣泛的反響。讀者對于這類作品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和偏愛。屠格涅夫的出版人把這些短小的作品稱作“散文詩”，這些作品便以散文詩這一稱謂進入了祖國的文學史。我們祖國的一些固執(zhí)的和通常是粗通文墨的寫作者也經(jīng)常使用這個崇高的而且有多層含義的詞，但是有才華的作家則不敢向這樣的功勛攀緣。他們在尋覓自己的稱呼。亞歷山大·索爾仁尼琴把自己的短小散文作品叫作《小品集》，弗拉基米爾·索洛烏欣稱作《掌上珠璣》，尤利·邦達列夫叫作《瞬間》，弗拉基米爾·克魯平叫做《種子》，瓦西里·別洛夫稱作《沃洛格達的港灣》和《和諧》。我把自己的這類作品稱作《樹號》?！　≡诖竺娣e開墾、耕耘、播種的中國，也許不再有原始森林了?？赡茉谌僳E罕至的深山中還會有一些，所以我不得不向中國讀者解釋一下“樹號”這個詞的詞意?！　∵@是俄羅斯的一個古詞，它產(chǎn)生于俄羅斯全境都覆蓋著少有人煙的原始森林的時候。人們在征服俄羅斯和西伯利亞的空間時，要在泰加林里穿行。為了不至于迷路，常常用斧頭在樹上砍些記號。先行者砍上一個樹號，走一段距離之后再砍上一個，距離則剛好能夠看到前一個樹號那么遠近。俄羅斯的不同地區(qū)砍在樹上的記號叫法也不同。在西伯利亞叫作樹號。過去人們就是循著這些樹號在泰加林里行走，踏出了小徑，后來開出了大路，在大路的盡頭開辟了冬營地，緊接著出現(xiàn)了村落、村莊、修有教堂的小鎮(zhèn)，隨后便出現(xiàn)了城市。目前，泰加林里的人、獵手、地質(zhì)工作者、林業(yè)工作者仍然還沿用砍樹號的方法。　　“砍出來的記憶的記號”，一位讀者在來信中這樣稱呼我的《樹號》。我想這是準確的。我從來不記日記，也沒有札記本?！奥敾鄣乃枷牒苌俟忸櫸业念^腦，所以不需要任何記事本?！庇幸晃挥淇斓娜诉@樣說。我完全同意他的看法。一個人永遠需要與人交談，否則這個世紀最可怕的病癥——孤獨將會使他窒息。所以現(xiàn)代藝術(shù)家竭力尋找與現(xiàn)代讀者溝通的途徑。我也在尋找這些途徑。從讀者的反映和批評界的意見來看，蘇聯(lián)的讀者當中有不少的知音、聽眾，愿意與我進行親切的對話，愿意從容地閱讀我的書并且獨自去思考我們的生活和全人類的生活。　　相信在中國讀者中我一定會找到知音。中國偉大的文化和偉大的文明使我懷有這種希望。在這個國家里抒情散文和抒情詩也如同在俄羅斯一樣，總是受到讀者的歡迎。中國的文化和文學被人民所接受和理解，它保存了下來而且傳到了今天。我們，現(xiàn)代蘇聯(lián)作家是這個文化的有作為的學生?！　【S·阿斯塔菲耶夫　　1990年11月23日　　于克拉斯諾雅爾斯克

內(nèi)容概要

　　《阿斯塔菲耶夫散文選》作者是一位享譽當代俄國文壇的著名作家。他的散文內(nèi)容豐富，瑰麗多姿。無論是寧靜清新的田園情趣，還是泥濘坎坷的人生之旅，在他那充滿愛心的筆下往往都具有一種牧歌般的情調(diào)和韻律，令人陶醉，耐人咀含。

書籍目錄

中譯本序言樹號《樹號》原書序言故鄉(xiāng)的小白樺麥田上霞光閃爍死而不已不屈的黑麥穗月影清脆的鈴聲柔荑花序小陣雨秋之將至小島的春天芍藥雪地上的天竺葵黃鼠狼尾巴夜色大地剛剛蘇醒夏天的雷雨綠色的星星葉飄零旋律夢中報春花藍色的光多姆大教堂水下公墓亙古哀音他只為她歌唱隔海不隔音蜃景閃光與鳴鐘腸斷魂銷嘆息遲說的謝謝一部舊電影恐怖的烏云葉賽寧的憂傷最珍貴的稿酬一株小槭樹在車廂里羽毛留下的思念現(xiàn)代新郎代價高昂的題詞回答不署名信的作者讓孩子歌唱寄書宇宙古老的、永恒的小草莓祈禱仁慈淚水浸濕大地亞麻田里藍瑩瑩亞麻田里黃燦燦問候忘情遐想天意隱憂游天壇最后的人民交響樂渴望生命禮贊俄羅斯田園頌俄羅斯田園頌譯后記

編輯推薦

　　阿斯塔菲耶夫是一位享譽當代俄國文壇的著名作家。他的散文內(nèi)容豐富，瑰麗多姿。無論是寧靜清新的田園情趣，還是泥濘坎坷的人生之旅，在他那充滿愛心的筆下往往都具有一種牧歌般的情調(diào)和韻律，令人陶醉，耐人咀含?！栋⑺顾埔蛏⑽倪x》選譯了作者具有代表性的兩部作品《樹號》和《俄羅斯田園頌》，共計59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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