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11-10-1 出版社:金城出版社 作者:夏目漱石 頁數(shù):352 譯者:茂呂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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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二十世紀(jì)初期,日本剛從封建社會轉(zhuǎn)為資本主義社會不久。人們對西洋文化極為崇拜,青年男女大呼思想解放,尤其是上流階層,幾乎都以西式文化為潮流,促生了一批思想先進(jìn)、行事獨(dú)特的年輕人?! ⊥饨还俚呐畠禾傥?,自小便開始接觸西方文化,學(xué)識出眾、談吐優(yōu)雅。父親死后,為了從藤尾同父異母的哥哥手中奪取遺產(chǎn),母親催她成婚。然而,藤尾對父親生前所定的婚姻并不滿意,與舉止粗魯?shù)奈椿榉蛳啾?,她更愿與一個雖然貧困卻擁有極高榮譽(yù)的詩人交往。她放任自己去幻想與詩人的未來,享受與學(xué)識淵博的詩人之間高雅的交往,沉迷在詩人為自己而傾倒的虛榮感之中。但是她并未料到這一切都是假象,詩人看中的其實(shí)只是她的財產(chǎn)和美貌,甚至他早就有了未婚妻。得知真相的藤尾內(nèi)心如烈火焚燒一般,虛榮與驕傲形同毒藥讓她無法回頭。藤尾最終自殺了,而身邊人仍要繼續(xù)著悲喜交雜的人生劇。
作者簡介
夏目漱石,日本國民大作家。原名夏目金之助,筆名漱石。他一生著有兩部文論、大量俳句、幾百首漢詩,若干隨筆和書信。他在文學(xué)上最大的貢獻(xiàn)是以十幾部長篇小說和大批短篇小說豎起的批判現(xiàn)實(shí)主義文學(xué)的豐碑,其中《我是貓》、《虞美人草》、《哥兒》、《三四郎》、《其后》、《門》等都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啟示。他一生都堅持著對社會的批判態(tài)度,以其具有鮮明個性、豐富多彩的藝術(shù)才能,直至今日依然凌駕于日本所有作家之上。他對東西方文化均有很高造詣,既是英文學(xué)者,又精通擅長俳句、漢詩和書法。寫作小說時他擅長運(yùn)用對句、迭句、幽默的語言和新穎的形式,而且他對個人心理的細(xì)微描寫也開了后世私小說的風(fēng)氣之先。他的門下出了不少名人,芥川龍之介也曾受他提攜。因?yàn)樗谖膶W(xué)上作出的杰出貢獻(xiàn),他的頭像被印在了日元1000元的紙幣上。
章節(jié)摘錄
一 “相當(dāng)遠(yuǎn)哪。本來應(yīng)該從哪里爬上來的?” 一人用手帕擦著額頭止步?! ?ldquo;我也不知道該從哪里上來。從哪里上來都一樣,反正山就在那邊。” 容貌和體格均是四方形的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答?! ∧腥舜髦豁斆遍苌下N的棕色軟呢帽,揚(yáng)起眉毛仰望深藍(lán)微茫的春空,高聳的比睿山屹立在風(fēng)一吹便會東搖西擺的輕柔大氣中,仿佛在向登山人挑釁?! ?ldquo;這真是一座頑固的山。”男人挺起方形胸膛,身子微微靠在櫻木拐杖,隨即又以蔑視比睿山的口吻道:“既然能看得那么清楚,小事一樁。” “能看得那么清楚?今天早上我們離開旅館時就已經(jīng)看得一清二楚了。來到京都若看不到比睿山,那才叫大事一樁。” “反正看得到不就行了?你不要啰唆,走著走著自然會抵達(dá)山頂。” 高瘦男子不回話,脫下帽子在胸前扇風(fēng)。他那平日都以帽檐遮住,從未讓漂染出油菜花的春日艷陽曬過的寬額,蒼白得格外顯眼?! ?ldquo;喂,現(xiàn)在不能休息,快走吧。” 對方讓冒汗的額頭全露在春風(fēng)中,恨不得黏在頭上的黑發(fā)能往上飛似的,只手握著手帕,胡亂揉搓著額頭、臉龐、頸窩。他完全不在乎另一人的催促,反問: “你剛才說那座山很頑固?” “嗯,你看它那樣子不正是一副紋風(fēng)不動的態(tài)度嗎?就像這樣。”男人聳起方形肩膀,另一只手握成拳頭,擺出一副自己也紋風(fēng)不動的姿勢?! ?ldquo;紋風(fēng)不動是形容能動卻不動的狀況吧?”男子斜著細(xì)長眼睛俯視對方?! ?ldquo;沒錯。” “那座山會動嗎?” “哈哈哈,你又來了。你是個只為嗑牙而來到這世上的人??熳甙?。”男人嗖地舉起粗大櫻杖擱在肩上,隨即邁步前行。高瘦男子也將手帕收進(jìn)袖兜里跨開腳步?! ?ldquo;早知道就在山端的平八茶屋[ 位于京都市左京區(qū)山端川岸町,是比睿山登山口高野川旁一家著名的老鋪?zhàn)语堭^,明治維新之前便以淡水魚料理名滿京都,現(xiàn)在除了淡水魚料理,另有各種懷石料理及火鍋。]玩一天算了?,F(xiàn)在爬上去也只能爬到半山腰。你說,到山頂究竟有幾里?” “到山頂有一里半。” “從哪里算起?” “我怎么知道從哪里算起?不過是一座京都的山嘛。” 高瘦男子不答話,默默地笑著。方形男人精神抖擻地滔滔不絕?! ?ldquo;跟你這種只會紙上空談卻不付諸行動的男人一起旅游,會錯過很多地方。真正倒霉的是你的旅伴。” “碰到你這種亂闖亂撞的人,你的旅伴也很倒霉。你帶人家出來,竟然連該從何處登山,該看哪里,該從何處下山,都完全摸不著門兒,不是嗎?” “這算什么?這點(diǎn)小事也用列入計劃中嗎?不過就那座山而已。” “就拿那座山來說好了,你知道那座山高度有幾千尺嗎?” “我怎么知道?這種無聊事……你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 “看吧,你還說。” “你別那么自以為是,你不是也不清楚嗎?即便我倆都不清楚這座山有多高,你至少應(yīng)該弄清楚我們到山上到底要看什么,大概需要花幾個小時,這樣才能按照預(yù)定計劃進(jìn)行我們的行程。” “不能按計劃進(jìn)行,那重新安排不就得了。像你這樣老把時間花在胡思亂想上,要重新計劃幾遍都行。”男人繼續(xù)快步往前走。高瘦男子無言地落在后頭?! 【┏谴荷鬃髟?,七條橫貫至一條[ 京都市中央地區(qū)的道路如棋盤,各自通往東南西北,大道自京都車站前的“七條大道”橫貫至御所(皇宮)“一條大道”。],柳色如煙亦似霧,窺探白布擊溫水[ 意為染布時在河里漂洗絲織白布。此處指與賀茂川合流的高野川。],數(shù)盡高野川河灘,遙遙路沿北蜿蜒,前行約走二里余,山自左右迫眼前,腳下流水潺湲聲,轉(zhuǎn)個彎,拐個角,或此方,或彼方,曲曲彎彎蕩余音。山中春意漸闌珊,春至山頂殘雪寒,高聳峰巒腳跟下,一條陰暗羊腸路,大原女[ 大原女指往昔住在京都郊外大原地區(qū)村落的女人,她們通常頭上頂著薪柴或鮮花、蔬菜前往京都市內(nèi)叫賣,算是行腳小販。目前只能在京都各種祭典中看到裝扮成大原女的表演秀。]爬坡迎面來。牛也來。京城的春天像老牛撒尿拖著走,既長且安靜?! ?ldquo;喂……”落在后頭的男子止步,呼喚遙遙領(lǐng)先的旅伴。春風(fēng)在白晃晃的路面悠閑地傳送喚聲至盡頭,撞上芒草叢生的山壁時,總算讓遠(yuǎn)在一百米前晃動的方形影子頓住腳步。高瘦男子把長臂舉得比肩膀高,搖晃兩下作勢要對方回來。櫻杖反射著溫暖陽光,在男人肩膀閃了一下,不一會兒,男人便回到男子面前?! ?ldquo;什么事?” “你還問什么事?要從這兒登山。” “原來要從這兒登山?這就怪了。怎么要走這條獨(dú)木橋呢?” “像你那樣一個勁兒往前走會走到若狹國[ 翻過比睿山有一條若狹街道通往若狹國。若狹國指福井縣西南部,面臨若狹灣。但比睿山距離若狹很遠(yuǎn),此處是夸張形容。]的。” “走到若狹也無所謂,但你熟悉這一帶的地理嗎?” “我剛才問過一個大原女。她說只要過了這道橋,再往那條小路爬一里左右就到了。” “到了?到哪里?” “到比睿山山頂。” “山頂?shù)氖裁吹胤剑?rdquo; “我也不知道。不爬上去怎么知道會爬到哪里?” “哈哈哈,看來像你這種喜歡紙上空談的人也不好意思問得太仔細(xì)。這叫千慮一失吧?那我們就聽她的話,過這道橋吧??偹阋吓懒耍氵€走得動嗎?” “走不動也得走。” “不愧是哲學(xué)家。如果再聰明點(diǎn)就更像了。” “隨你怎么說,你先走吧。” “你跟在我后頭?” “反正你先走。” “只要你愿意跟上來,我就走。” 兩人的影子前后相繼渡過好不容易才架在溪澗的獨(dú)木橋,隱身于草叢中一條勉強(qiáng)以一縷微弱力量直達(dá)山上的草山小徑??菸牟輩踩詺埩糁ツ甑睦渌?,但透過薄云從正上方射下的陽光讓草叢散出水蒸氣,暖和得令兩人臉頰發(fā)熱?! ?ldquo;喂,甲野!”男人回頭呼喚。甲野筆直挺起他那瘦長得與山間小路極為般配的身子,垂著臉應(yīng)了一聲。 “你大概快舉白旗了吧?真不中用。你看看那下面。”男人又掄起櫻杖自左而右地?fù)]舞一圈?! ]舞的櫻杖盡頭遠(yuǎn)處,可以望見發(fā)出一絲刺眼銀光的高野川,河川左右兩側(cè)涂滿了盛開得像要即將燒垮的油菜花,背景是淡紫色的縹緲遠(yuǎn)山。 “果然是好景色。”甲野扭回站在六十度陡坡的高挑身子,險些沒滑落。 “我們什么時候爬得這么高了?速度蠻快的。”宗近說。宗近是方形男的姓氏?! ?ldquo;這和人在不知不覺中墮落,又在不知不覺中醒悟的道理一樣吧。” “和白天變成黑夜,春天變成夏天,年輕人變成老人一樣嗎?我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哈哈哈,那你今年幾歲了?” “問我?guī)讱q,不如問你幾歲?” “我當(dāng)然知道我?guī)讱q。” “我也知道我?guī)讱q。” “哈哈哈,看來你果然想隱瞞。” “這有什么好隱瞞的?我知道我?guī)讱q。” “那你到底幾歲?” “你先說。”宗近面不改色?! ?ldquo;我今年二十七。”甲野爽快地答?! ?ldquo;是嗎?那我也說,我二十八。” “還真老。” “開什么玩笑?不是只差一歲嗎?” “我是說彼此彼此。我們都老了。” “原來是彼此彼此?這還行,要是光說我老……” “你就不心服嗎?不心服,表示你仍年輕。” “什么意思?你不要在爬坡途中耍我。” “你這樣會在坡道擋住別人。讓開,讓開。” 有個女人在不到十米就拐個彎的迂回曲折坡道上,邊道歉邊不慌不忙地走下來。她那泛綠的濃密黑發(fā)上頂著比她身高還要長的大捆樹枝,甚至沒用手去撐著,就那樣與宗近擦身而過。叢生枯萎的芒草響起一陣沙沙聲后,兩人眼中只留下全身深藍(lán)棉衣打扮的女人背部那兩條斜斜交叉的鮮紅布條。即便相隔一里,她可能也會隨意伸手說就住在不遠(yuǎn)處,而她伸出的指尖勉強(qiáng)觸及的那間茅屋,大概正是她家。八瀨后山那一帶的村落仍保持著往昔天武天皇[ 日本7世紀(jì)后葉的天皇,上一代天皇過世時,他與大友皇子爭奪皇位發(fā)生“壬申之亂”,曾一時逃難至比睿山西部山腳的八瀨。八瀨面臨高野川溪谷,位于若狹街道旁。]逃難至彼處時,四周均被薄霧叆叇[ 叆叇(ài dài),形容濃云遮日狀。]永久封住的恬靜?! ?ldquo;這一帶的女人都漂亮得令人驚訝,好像畫中的女人。”宗近說?! ?ldquo;那應(yīng)該是大原女吧。” “不,是八瀨女。” “我可沒聽過什么八瀨女。” “沒聽過也肯定是八瀨女。你不相信的話,下次碰到對方時問問看。”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那類女人不是都通稱‘大原女’嗎?” “我敢擔(dān)保一定是八瀨女。” “這樣形容比較有詩意,聽起來很風(fēng)雅。” “那我們就暫且當(dāng)做雅號這樣稱呼她們吧。” “雅號不錯。反正這世上有各式各樣的雅號。什么‘立憲政體’,什么‘泛神教’,什么‘忠信孝悌’,形形色色。” “有道理。蕎麥面店名都是‘藪’[ 本為東京著名的蕎麥面老鋪?zhàn)?,?800年起,各地開始出現(xiàn)各個同樣店名的蕎麥面店。],牛肉店名都是‘伊呂波’[ 當(dāng)時有“牛肉火鍋大王”之稱的木村莊平,在東京開了二十余家牛肉飲食連鎖店,店名全取為“伊呂波”。],這也是一種雅號吧?” “沒錯,就跟我們自稱‘學(xué)士’一樣。” “無聊。既然會得出這種結(jié)論,倒不如廢掉雅號算了。” “往后你不是還要爭取‘外交官’的雅號嗎?” “哈哈哈,這個雅號很難爭取。大概是考官里沒有雅士。” “你名落孫山幾次了?三次?” “別開玩笑。” “兩次?” “你明明知道還問?不是我夸口,我只掛過一次。” “應(yīng)考一次名落孫山一次,那你以后……” “想到以后不知還要應(yīng)考幾次,我還真有點(diǎn)不安,哈哈哈。對了,我的雅號是‘外交官’,那你呢?你想爭取什么雅號?” “我嗎?我只想爬比睿山……喂,你不要用后腳踢石頭。跟在你后面的人很危險……啊,我好累,我要在這兒休息。”甲野刷的一聲仰躺在枯干芒草中?! ?ldquo;這么快就服輸了?說了一大堆雅號什么的,爬山就完全不行。”宗近用手中的櫻杖在躺在地面的甲野頭頂處咚咚敲著。每敲一次,杖尖就會發(fā)出掃平芒草的沙沙聲?! ?ldquo;起來吧,馬上就到山頂了。想休息的話,等爬到山頂后再好好休息。喂,起來!” “唔。” “嗯?怎么了?” “我想吐。” “你想吐了再舉白旗嗎?唉,算了,我也休息一會兒。” 甲野把黑發(fā)埋入枯黃草叢中,帽子和傘任其落在坡道,仰躺著眺望天空。他那鼻高俊逸的潔白臉龐,與一望無際翛然飄浮著薄云的天空之間,毫無任何能遮擋視線的東西。嘔吐是吐在地面之物。他那望向天空的眼眸中,只存在著遠(yuǎn)離大地,遠(yuǎn)離塵俗,遠(yuǎn)離古今世界的萬里天空?! ∽诮撓旅诐煽梉 山形縣米澤附近生產(chǎn)的絲綢。]絲綢外褂,簡單折疊后再擱在肩上,隨即又轉(zhuǎn)念從胸前伸出雙手,袒露著上半身[ 宗近穿的是和服,所以有外褂,而且男性和服可以自衣服內(nèi)扒開前襟伸出雙手。甲野穿的是西裝。]。里面是夾背心子。背心內(nèi)露出亂蓬蓬的狐皮。這是曾去過中國的友人送給宗近的珍貴夾背心子。據(jù)說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宗近總是穿著這件背心。但其襯里的狐皮零星斑駁,而且經(jīng)常脫毛,看來肯定是只脾氣相當(dāng)壞的野狐?! ?ldquo;你們要上山嗎?要不要我?guī)湍銈儙??呵呵,你們怎么睡在這種怪地方呢?”坡道上又下來了個全身深藍(lán)棉衣打扮的女人?! ?ldquo;喂,甲野,她說我們睡在怪地方。連女人都在笑我們,你趕快起身上路吧。” “女人就是愛笑別人。” 甲野依然眺望著天空。 “你這樣泰然自若地睡在這里,我怎么辦?你還想吐嗎?” “一走動就會吐。” “真難搞。” “所有的嘔吐都是因?yàn)閯硬艜?。俗界萬斛[ 萬斛,極言容量之多。古代以十斗為一斛, 南宋末年改為五斗為一斛。]的嘔吐皆因動。” “搞了半天,原來你不是真的想吐?無聊。我還以為最后可能必須背你下山,正有點(diǎn)傷腦筋呢。” “你少管閑事,我又沒拜托你。” “你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男人。” “你知道討人喜歡的定義嗎?”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多動一下,是吧?真是無理取鬧。” “所謂討人喜歡……是一種能擊敗強(qiáng)大對手的柔軟武器。” “這么說來,冷淡是一種能讓弱者做牛做馬的銳利武器嗎?” “世上哪有這種邏輯?只有想動時,人才會做出討人喜歡的行為。明知道一動就會嘔吐的人,有必要討人喜歡嗎?” “你今天怎么這么愛詭辯?抱歉,我要先上路,可以嗎?” “隨你便。”甲野依舊望著天空?! ∽诮鼘⒋瓜碌膬蓷l袖子一層層裹在腰上,再撩起纏在小腿的豎條紋下擺,同樣塞進(jìn)縐綢白腰帶里。最后把剛才疊好的外褂掛在櫻杖尖頭,不客氣地留下一句“一劍行天下去”,走至十步前的砠徑盡頭,飄然地左拐后即消失蹤影?! ∈O碌氖且黄o寂。當(dāng)四周都靜寂下來,恍悟自己的一縷性命將托付給靜寂時,盡管通往大乾坤某處的自己的血脈在肅靜流動,在這無聲的寂定[ 佛教用詞,表示遠(yuǎn)離所有妄想煩惱的境地。]中視形骸如土木,血脈仍依稀具有活氣。那活氣就跟煙嵐云岫、天空朝夕的變化一般,是一種超越所有拘泥的活氣,讓你自覺眼下正活在這世上,自覺無法擺脫生來必定承受的所有煩惱。除非只腳跨進(jìn)涵蓋東南西北、古今往來的所有世界以外的另一個世界──否則想成為化石。想成為吸盡紅色,吸盡青色,吸盡黃色和紫色,不知該如何還原為五彩原色的漆黑化石。要不然想死一次看看。死亡是萬事的終結(jié),亦是萬事的起始。即使積累時間成日,累日成月,累月成年,歸根結(jié)底均是積累一切成為墳?zāi)苟选災(zāi)勾税兜乃屑m紛矛盾,均猶如在僅隔一層肉體垣墻的因果上,在枯朽骸骨上注入不必要的同情油脂,讓失去用途的尸體在墓穴中拼命舞蹈那般滑稽。具有超然心胸的人,應(yīng)該景仰理想國度?! 〖滓奥缓紒y想了一大堆后,總算坐起身。他必須繼續(xù)前進(jìn)。必須觀看并不想看的比睿山,留下不必要的眾多水泡當(dāng)做毫無用處的登山痕跡,化為兩三天的痛苦紀(jì)念。如果痛苦紀(jì)念是人生不可缺少的,他已經(jīng)多到數(shù)至白發(fā)蒼蒼也數(shù)不盡,多到即便撕成碎片滲入骨髓也無法消失的程度。為何還得讓腳底徒增一二十個水泡──甲野瞄向剛踏上鋒利亂石的系帶皮靴后跟時,亂石隨即變臉,眨眼間令甲野還沒踩穩(wěn)的腳步往下滑了二尺左右。甲野小聲吟詠一句: “不見萬里路。” 他拄著傘好不容易爬到砠路盡頭時,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道陡坡,屹立在帽檐前,一副想引誘從坡下爬上來的人直接升天的模樣。甲野掀起帽檐,從坡道下筆直仰望其盡頭,再自坡道盡頭望向彌漫著無垠春色的廣闊淡藍(lán)天空。甲野此時再度小聲吟詠第二句: “但見萬里天。” 登至草叢山頂,在雜樹林中爬了四五層后,肩膀處突然陰暗下來,踏在地面的鞋底似乎也潮濕了。原來小徑自西往東橫穿山脊后,隨即不見草叢,眼前變成森林。在這片令近江[ 近江,日本滋賀縣。]天空加深顏色的森林中,假如不走動,那些重重疊疊綿延幾里的上方樹干和更上方的枝葉,看似自古以來便每年都在反復(fù)堆疊綠意,使其變黑。葉子背面掩埋了二百山谷,掩埋了三百神轎,掩埋了三千惡僧[ 日本平安時代至鐮倉時代,延歷寺有許多僧兵,時常抬著神轎游街鬧事,借此發(fā)揮政治力量。],依舊綽綽有余,這片掩埋了三藐三菩提所有佛陀,森森聳立在半空的林子是自傳教大師[ 比睿山延歷寺創(chuàng)始人最澄(767~822年)的謚號。]以來便有的杉林。甲野獨(dú)自一人穿過這片杉林?! ∩紭錁涓笥見A攻地伸出雙手擋住行人去向,不但穿破地面,劈開巖石深深滲入地基,更將剩余的力量反彈至陰暗小徑,在那里筑起一條條兩寸高的橫木板階。甲野視那些踏起來很舒服的層層板階為山神的賞賜,上氣不接下氣地順著鋪著天然枕木的無數(shù)級巖階往上爬?! ∽院诎抵幸绯霭愕嘏赖脻M地的石松,擋住了前方的杉樹。穿過緊纏雙腳的石松叢后,順著細(xì)長莖蔓望過去,可以看到伸手不可即的彼方有即將枯萎的羊齒,在無風(fēng)的白晝中搖來晃去?! ?ldquo;在這兒!在這兒!” 宗近在頭頂上突然發(fā)出天狗般的叫聲。甲野走在積滿陳年爛草的地面,每踏一步,高靴便會無聲無息地深深陷入,只能拄著洋傘往上爬,好不容易才爬到天狗之座[ 比睿山的俗稱。]。 “善哉!善哉!我在這兒等你好久了。你到底在磨蹭些什么?” 甲野只回了一聲“哦”,隨即拋出洋傘撲通一聲坐下?! ?ldquo;又想吐了?嘔吐之前先看看那邊的景色。只要看了那景色,你就不會想吐。” 宗近抬起櫻杖指向杉林。整齊并列以致封住天空的亭亭老干之間,可以看到的皪[ 的皪(de lì),形容鮮明的樣子。夏目漱石似乎很喜歡“的皪”這個詞,在他創(chuàng)作的漢詩以及其他作品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蘇東坡的詩詞中也有“的皪殘梅尚一枝”、“的皪梅花草棘間”,《文選》中亦有“丹藕凌波而的皪,綠芰泛濤而浸潭”等句子,可見夏目漱石對中國古典詩詞的造詣很高。]的近江湖?! ?ldquo;果然不錯。”甲野定睛細(xì)看?! ∮昧恋孟褚幻骁R子來形容湖色還嫌不夠。像是比睿山的眾天狗為避開刻有“琵琶”銘文的這面鏡子的亮光,偷偷在夜晚喝神酒喝得爛醉,發(fā)起酒瘋往整個湖面哈出酒氣那般──酒氣沉入湖底后,飄散在原野山中的煙靄聚集在巨人的顏料碟上,巨人再隨意揮上一筆,便讓十里外都罩上瀲滟春色氤氳。 “果然不錯。”甲野再度說?! ?ldquo;你只會說這句?無論給你看什么,你好像都不高興。” “給我看?這又不是你創(chuàng)造的。” “哲學(xué)家往往都是忘恩負(fù)義的人。整天學(xué)些不孝的學(xué)問,逐日遠(yuǎn)離人間……” “那真是很抱歉……不孝的學(xué)問嗎?哈哈哈。你看那邊有白帆??矗驮谀莻€小島的翠綠山前……看上去紋風(fēng)不動,不管看多久都不動。” “那船帆真沒意思,含糊不清的,很像你。不過,看起來很美。咦,這邊也有。” “你看,遠(yuǎn)方的紫色岸邊也有。” “嗯,有,有。全都沒意思,都一個樣。” “好像身在夢境。” “哪里是夢境?” “哪里?就是眼前這片景色。” “是嗎?我還以為你又想起什么事了。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是盡快收拾比較好。你不能老把雙手揣在懷里,說什么身在夢境之類的話。” “你說什么?” “在你聽來,我說的話也是夢話嗎?哈哈哈。對了,當(dāng)年將門是在哪里夸下??赱 據(jù)傳平安時代中期的武將平將門正是在四明岳山頂上俯視京都皇宮時,向藤原純友說將奪取天下。平將門曾一時統(tǒng)治關(guān)東地區(qū),建造宮殿自稱新皇。]的?” “好像在對面。他當(dāng)時在山上俯視京都夸下???,應(yīng)該不是這邊。那小子也是個蠢蛋。” “將門嗎?嗯,與其夸海口,干脆嘔吐還比較像個哲學(xué)家。” “哲學(xué)家怎么可能嘔吐出這些?” “真正的哲學(xué)家只剩一顆頭顱,他們只會思考,跟不倒翁一樣。” “那個霧色朦朧的小島是什么島?” “那個島嗎?看起來還真的很縹緲。大概是竹生島[ 琵琶湖北部的小島。]吧。” “真的嗎?” “我亂說的。反正我不在乎什么雅號,只要資質(zhì)靠得住,稱什么都無所謂。” “這世上有靠得住的東西嗎?因此必須給予雅號。” “人間萬事都如夢嗎?真受不了。” “只有死亡是真實(shí)的。” “我還不想死。” “不與死亡相撞,人往往改不掉心浮氣躁的毛病。” “改不掉也好,我可不想與死亡相撞。” “就算不想,死亡也會來臨。等死亡來臨時,才會恍然大悟事情原來如此。” “誰會恍然大悟?” “喜歡耍小花招的人。” 下山后,一踏進(jìn)近江原野便是宗近的世界。而在既高又暗的陰暗處遠(yuǎn)遠(yuǎn)眺望遙不可及的明媚春日世間,則是甲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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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的著作以想象豐富,文詞精美見稱。他是我最愛的作者,當(dāng)世無與匹者?! ?mdash;—魯迅 夏目漱石的偉大,不只是在文學(xué)方面的造詣,更多的是因?yàn)樘N(yùn)含在其文字中的、能動搖靈魂陰暗面的那股力量。 ——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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