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故人莊

內(nèi)容概要

　　《過故人莊》以“親在”的審美主體介入、體驗自然萬物，用敏感的心體驗村莊、河流、山巒、蟲豸的小生活，意在以大量游歷的經(jīng)歷為基礎(chǔ)，傾聽大地，傾聽內(nèi)心。作者就像居住瓦爾登湖的梭羅一般，堅持對卑微生命的關(guān)注和對人本精神力量的開掘，讓思想閃映一種唯美的、有歷史感的詩性意義。

作者簡介

　　黃恩鵬：筆名黃老勰、清風(fēng)漁隱。二十世紀(jì)六十年代出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供職北京某藝術(shù)學(xué)院文藝研究所。出版有散文隨筆集《慵讀時光》《星轍》《中國古詩內(nèi)質(zhì)之麗》《散文詩藝術(shù)審美》等。曾擔(dān)綱多部電視文化專題片總撰稿。 

書籍目錄

自序：誰是誰的果實
誰的內(nèi)心吹開了雪
風(fēng)把金子掀進大海
在時間里挖掘
靈魂的一生
有人徹夜談?wù)撔腋?br />一粒鹽里的海
過故人莊
秋的搶劫
簫瑟之聲從墻角傳來
無可救藥的人來看大海
你要看護好果實
誰在絲竹的光上漫步
魂化為鷹
雪的斷想
清明時節(jié)
人生意象
贊美青澀
奔跑
疲憊的稻谷
重新開始
……

章節(jié)摘錄

　　誰的內(nèi)心吹開了雪　　大風(fēng)吹！把多少翅膀吹到了山外？　　把誰的內(nèi)心吹開了雪？　　空氣停息了，一些聲音并沒有消失。雨水離開了云的家。無處藏身的鳥群，將骨頭、汗、鹽和血，掩埋天上。方向遠(yuǎn)去，回憶丟失了重量?！　∧俏簧砼蛞骂^戴竹笠的漁人，是否還坐在時間深處，垂釣千年的時光？　　一個寒凝了心靈的時代，唯有賢者，才會去山里采擷稀有的菊花。菊花開放，小小花瓣擺渡心靈的高潔。山那邊的風(fēng)吹啊吹，把一場雪吹進了那個人的內(nèi)心，靈魂秘密地殉葬，果實悄然地轉(zhuǎn)移，他的心靈被大雪清洗，他的身體因此而在千年的河畔生根、發(fā)芽?！　∷部匆娏岁柟獾谋瘋錀块g分蘗出一個又一個小小的王?！　〈蟮嘏c宿命，民謠與頌歌，被一種銳器刺傷。　　江湖在側(cè)，廟堂遙遠(yuǎn)。一些人攀上了時間的長路，他們把血中密存的寶劍藏進了漫天風(fēng)雪，然后隨雪花一起跌進了歲月深不可測的谷底。　　大風(fēng)吹，大雪下。這一場大雪啊，能否召回一些破碎的靈魂？　　風(fēng)把金子掀進大?！　★L(fēng)把金子掀進大海。漣漪。瀲滟。遼闊無邊?！　∥以诤诎抵衅鹕硭耐耗怯縼淼南惆?，復(fù)活了夢幻?！　★L(fēng)把金子掀進大海，大海捧出馨香的花瓣?！　∵@攜著陽光花瓣的南風(fēng)席卷海面，讓所有顏色瞬間黯淡?！　→t鳥飛翔的海面，奔躍著一隊隊裝滿麥子的馬車。　　他們辛勤耕耘，默默承擔(dān)；他們不怕苦難，風(fēng)雨經(jīng)年?！　∵@是他們的收獲，比美好還要美好，讓無限更加無限：　　陽光下的大海，秋天豐腴的麥田！　　風(fēng)把金子掀進大海。大海深處，一片長滿谷物的桑田?！　∥衣勔娒科~子溢出的香味，我看見每顆果子綻開的笑臉。　　風(fēng)把金子掀進大海。大海是盛滿金子的瓦罐?！　∧切┌追玳_海面撿拾金子。岸畔青山，是儲金的屋檐?！　≡跁r間里挖掘　　遠(yuǎn)處雪山，黃銅漸漸堆積，又漸漸減少。　　漫天爐火，只一瞬間，便把一座山燒盡?！　△鋈?。惆悵。一種敵意力量迸發(fā)。它殘暴、冷酷，不留一絲情面。青蔥的年華被逼到一個角落不能伸展枝葉。燈光載不動的大地，饑餓的詞語和失血的夢想，蒼白、破敗?！　≡跁r間里挖掘，要有一顆披堅執(zhí)銳的心。　　現(xiàn)在，北方的樹葉還未脫落，一場大雪便洶涌而至。蒼茫的群山阻斷了歸鄉(xiāng)的雁路。大雪之下，河水懷抱憂郁流淌。一切命運等待走過。前世與今生，我在一枚雪花的冷肅里，倉惶逃亡?！　∩碜娱L出莖葉和根須的大雪。一種冷肅把自己縮得輕盈的大雪。嘆息命運為我締造傷痕、怨恨無影無蹤的大雪?！　≡诼淙諘r分來臨?！　《?，在大雪里一生逗留，兩袖清風(fēng)。　　把土壤翻新，在時間里挖掘。大雪總會讓我血熱。漫天大雪，有我從前的果林?！　§`魂的一生　　漫無邊際的黃沙讓所有人丟失了故鄉(xiāng)?！　§`魂的一生被磨得遍體鱗傷。混濁的河岸，我把一些烏云搬到船上。我聽見櫓聲自血液深處傳來，清晰悅耳。我身體里的馬匹焦灼抖動。遙遠(yuǎn)的大地，我的老花園何時萌出新芽？　　大火來臨，鳥群飛遠(yuǎn)?！　〖缲?fù)鐵器的人，把自己鍛造成一塊金屬，被時光一遍遍磨礪?！　∥也豢燎筮^往的翅膀讓藍天傾斜，我不責(zé)難今天的腳步讓道路陷落?！　★L(fēng)花雪月沒什么不好，它撫慰或修復(fù)了千瘡百孔的大地?！　〈舐费由?，盛裝靈魂的山谷敞開了秘密。弓箭折斷，森林的種籽被大鳥掠走。黑暗中的道路，被一場大雪洗刷一新?！　∧切┨摱裙怅幍娜税。切┞耦^苦干的人啊，你們帶著沉重的肉體，走在靈魂的山間小路上。但有誰，能數(shù)清自己一生的足跡？　　有人徹夜談?wù)撔腋！　【砌≡谑?。喧響或沉寂的日子，就這樣被一次次寬恕。　　一個孤獨的夜晚。孤獨的我聽見隔壁有人徹夜長談。他們以橫陳的骸骨揮霍難眠的時光。在相互抵達的沉醉里，凜然讓步彼此對生活的理解。　　頭顱向下，腳步向上，一切等待變幻莫測。往昔難再，方向中斷，逃遁于燈焰深處的，是那些被隱喻了的事物?！　∑鋵?，在現(xiàn)世的局里局外，他們誰也不能把誰看清?！　⌒腋?。這是一個美好詞匯。在眼前，又似在天邊。那喪失了的一定會得到；那得到了的也一定會喪失。他們徹夜談?wù)撔腋?。那些際遇像一塊磁石，吸凈了血管里沉墜的鐵。　　大地黯淡，麥子閃光?！　★枬M的大地將一切給予了他們，他們是否也能給予大地一些什么？　　比如幸福?！　∫涣｛}里的?！　∥铱匆娏撕＃谝涣｛}里澎湃?！　〖?xì)小、精致、潔白。咸澀閃亮。閃著太陽的重、月亮的輕。它體內(nèi)深埋一座大海，無數(shù)槳櫓、無數(shù)晶瑩的漁火和大藍，深藏其中?！　”W大質(zhì)量的內(nèi)核，推涌濤浪。浪尖上的舟楫，花一樣盛開。　　海啊，在一粒鹽里洶涌、閃光，光芒橫貫天際?！　∷械恼髀泛蜏I水凝結(jié)成了一粒。我甚至聽見鷗鳥鳴叫：尖銳、凌厲，吐放閃電。似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水手，滄桑的臉被海風(fēng)刻滿了皺紋。　　多少年了，老水手堅守海的意志和浪的信念，擺渡在一粒鹽里?！　∫涣｛}，它在大海深處要經(jīng)歷多少次淬煉、提純，才會晶瑩剔透？那是大海藍色火焰析出的一枚精致的玉、一朵永不會迷失方向的火，準(zhǔn)確地穿越了漫漫長夜。　　大海?！　∫涣｛}?！　∫涣Ｓ忠涣｛}誕生，一座又一座大海，橫空出世！　　過故人莊　　從今天起，我把大地上每一個村莊都叫故鄉(xiāng)，把每一個人都認(rèn)作我的鄉(xiāng)親。　　我走到哪里，哪里都會有我熟悉的鄉(xiāng)音?！　〈迩f里有我最喜歡喝的米酒，有一位叫菊的戀人，我會在綠樹掩映的村口，看見她菊花般的笑容，我邀她一同登臨青山，銀子一樣的河流在山腳下靜靜流淌；裝滿陽光金子的田園，在每一座房子下閃耀?！　∵€有親切的菜圃，谷場上閃亮的稻谷，撒歡的小黃狗追著飛起飛落的小鳥。　　故人莊啊故人莊，當(dāng)有一天我走不動了也成了故人，有誰還能從我窗子下路過？我備好的美酒等著誰來共飲？又能與誰共話桑麻？　　又到了一個菊花盛開的重陽季節(jié)?！　」枢l(xiāng)啊故鄉(xiāng)，我已聞到了菊花酒醇厚的酒香……　　秋的搶劫　　大片鋒利而閃亮的鳥鳴被南風(fēng)一路驅(qū)趕，一路搶劫麥子?！　∥铱匆娞斓赝鯂囊恢ТT大樂隊，在拉開的大幕里，開始最后的演奏。那些純銅的樂器，比任何一種物件還要明亮，它們直抵黑暗的內(nèi)部，引爆返照的回光。麻雀。蟲蠡。落葉。隨一根看不見的指揮棒上下翻飛。它們小小的翅影，在我的眼前時隱時現(xiàn)?！　∫咽呛芫昧耍谝蛔吙丛??？丛铺嬗臧l(fā)光。聽鳥兒在天上踏出腳步聲?？达L(fēng)里的花魂雨里的草香印在一縷霞色上。看太陽揮動金鞭驅(qū)趕一只只白羊橫渡迢遙邈遠(yuǎn)的夢境，慢慢走在記憶的原野上，從歲月的這一邊到那一邊?！　⊙虻脑⒀?，讓孤獨更加孤獨，讓滄桑更加滄桑?！　《▋阂廊皇㈤_，草依然舉起火燭。萬物依舊承擔(dān)腐爛和新生。陽光下，蜜蜂騎著世上最勇猛的馬匹瘋狂奔馳。它們抓緊一切時間擦亮體內(nèi)的花光，熬煮一爐芳香的烈火?！　∧敲矗钦l把老馬放回時光的草原，重新挑選一匹新馬，騎著它進入秋天？　　這個秋天還是下一個秋天？誰能一擲千金，以天下最足色的純度為我打造一個夢想？我于此世看見彼世。我于果核內(nèi)部看見一棵樹的嘹亮。我于古老牧歌里拾取一些飄墜的音符。我于早上遲到的光線里，看生命由青絲變成一茬白發(fā)，來不及一聲嘆息與驚囈，就行將日暮?！　∏镲L(fēng)哦，為何這般無休無止也無情的搶劫？　　我于山頂之上孤獨于一種遙望：燕子在天邊翻曬麥粒，誰的深秋如此這般金黃？　　簫瑟之聲從墻角傳來　　一個墻角，竟有簫瑟之聲！　　滑過了堅硬的石頭，你悲愴的心靈佛意彌漫。我傾聽，荒草向天空舉起明月?！　★嬕婚桌暇疲疑蠂@噓四起?！　∈殖譂h詞，我以文字的拂塵拭去心靈的灰垢，于靜室解開一把舊鎖——這多年未聽的音樂，大水一樣漫過了遠(yuǎn)方的村莊、田野、南山與河流，連同我搶購的現(xiàn)實。　　感謝蹉跎歲月，不讓我成為碑。我無蹤亦無息慢慢行走。肩負(fù)囊，手扶馬，在這個不能馳奔的時代，一切將是多么的安靜?！　∥胰缫舴?，在這根弦上滑落，又在那只簫孔里跌倒?！　∵@簫瑟滑出的颯颯風(fēng)雨，這閉上眼睛就能看見祖先苦難的簫瑟之聲呀，把滿天清澈的文字打開，打開……　　無可救藥的人來看大?！　∫粋€來看大海的人，是什么讓他在一個春天把自己完全裸開？靈魂疼痛，但他不會以刀迎客，更不會一意孤行，放棄鮮花讓石頭橫行。　　只因溪水淺薄，無法理喻大海的行為，更無法聽見大海深處戰(zhàn)馬的蹄聲?！　∧切┌到?、黑云會時隱時現(xiàn)，大將小卒面對靈魂的頑敵鳴鑼叫陣，他絲毫不予理睬。他在遭受踐踏的麥地里獨自行走，聽血暴漲，看鳥群淹沒大海。他像一只受傷的豹子，拔掉了滴血的箭頭，敏捷地穿過險象環(huán)生的大地?！　∨c自己對立，永遠(yuǎn)無法談?wù)摮蓴　！　『Ｄ沁叄腥巳找鼓?！　　他一個人來到大海邊，吹一吹咸澀的風(fēng)?？创蠛７v矛戟斧盾和弓箭。他不再以劍抵擋。他以一朵漁火與這些陰冷的兵器決一生死。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心靈完整。　　他祈求一個春天的花兒，在大海深處全部盛開?！　∷且粋€幸福的人?！　』蛘撸粋€迷途不返、不可救藥的人?！　∧阋醋o好果實　　孩子，你長大了?！　∧闵磉叺拿恳幻豆麑嵍际且蛔鶄}廩。那里蓄藏你所有的夢想和整個春天，也蓄藏饑餓、邪祟和離亂。但是，堅守佛意的你，一定要慈悲為懷，讓所有卑微的花兒在陽光下平靜盛開。你要把猶疑的種籽埋藏，讓所有的樹木在清風(fēng)里平靜開花、吐綠?！　★L(fēng)雨來臨，羊群歸欄。你要看好麥子，它們，時刻都有被刈割的可能。　　但是，孤獨的你，也絕不能無視江河被斫傷。你要把內(nèi)心的子彈準(zhǔn)確射向那些偷獵浪花的強盜和頑匪。把一個又一個阻礙心靈清流的石頭，擊碎，再擊碎！　　孩子，快展開你那修磨好的翅膀，與大地一起轉(zhuǎn)動，與天空一起飛翔。夜深了，孤獨的你，不能在骯臟的黑店安身，你要在山野草澤的襁褓里堅強活著。你該清醒堅強的意義?！　〈箫L(fēng)來了，大雨來了。　　我的好孩子，你要看護好這滿園子里的豐碩果實?！　≌l在絲竹的光上漫步　　弦上。我凝視一雙手?！　∷萍贝倩蜊橎堑哪_步，走在民歌的一條長長長長江岸上?！　∩舷缕鸱??！　棑軡L沸的江河水，推涌瀲滟隨波千萬里的大流?！　o數(shù)星星，從圓圓缺缺的月亮里出發(fā)，向悲悲切切的民間深處，向曲曲彎彎的時光遠(yuǎn)處，向深深淺淺的、我的腳印盡處——　　跌跌宕宕　　涌來?！　∵@是誰，為我打開了一扇窗子，讓我聆聽天邊呼嘯的風(fēng)雨？　　又是誰，為我邀來了一道閃電，讓我懷抱音樂的火把，走向那深冬的麥地？　　那一條條金色的根須啊，纏繞柔軟的夢囈，　　仿佛一個沉降已久的詞語：孤寂、凄迷而又凌厲！　　這是誰，在弦上奔走，讓我看見生命的熱力在銀光中傳遞？　　又是誰，點燃雪的火焰，讓我敞開風(fēng)中的寒光、打開云的迷離？　　酒觥在手，多情的義人啊，你以豪歌的魂魄，驅(qū)趕我內(nèi)心的黑夜，在太陽升起之際，以傷痛的翅膀，高舉起夢想的旗幟?！　≡谝魳分校夷曇恍┥碛啊！　∷麄儯诮z竹的光上漫步，這般癡情，這般沉迷?！　⌒纳?，充盈沛然的雨意。　　江水翻涌，時光嬗遞；枝葉顫動，花香滿地?！　⌒膼鄣娜税。埑ㄩ_芬芳的身體?！　∵@一瞬間，我與這絲竹的光一起，在漫天的風(fēng)雪中帶著一身滄桑驅(qū)馳?！　』昊癁辁棥　?mdash;—聽布魯諾·庫列斯《喜馬拉雅》　　那是誰的腳步向我走來？那是誰的夢境向我閃亮？那是誰的月亮、誰的星辰、誰的瑪尼堆、誰的輪回，在牦牛的蹄聲里發(fā)出圣潔的光？　　那又是誰的魂撞著了我的魄，讓我的心顫動不已？　　鷹笛嘯傲，法號奔涌，撕裂了天上的烏云?！　∥艺w心，浴在了旋地而起的風(fēng)雪里；我微茫的思緒，融在了六字真言中：唵嘛呢叭咪吽……　　慈悲的蓮花燦燦盛開，新生的云朵擦亮了藍天?！　∩綆n轉(zhuǎn)動，念珠轉(zhuǎn)動，身影在唱詞中艱難行走?，斈嵩趥?cè)，風(fēng)旗起舞，一顆心連著另一顆心，一朵蓮花連著另一朵蓮花。走啊走，你們，趕著牦牛，在逶迤的群山間走，在湖光懸飛的鷹影里走，在鹽和青稞的夢里不停地走……　　羯鼓沉沉，骨笛悠悠?！　”瘧懙撵莼鸲创┝耸冢須屖ネ?，一顆心依然舉著月亮?！　⌒枪庀?、風(fēng)雪里，十萬旃檀，十萬只佛手，高高、高高托起一個天堂?！　”拔⒏哔F的人啊，大德大仁的人啊，你們身披氆氌而行，一路被法號指引，一路聞見了佛陀的花香。　　野火盈盈，三更的鉦鈸敲響，一聲、兩聲、三聲……聲聲凄壯?！　∑卟氏樵聘吒咴谏?，無邊風(fēng)雪高高在上，　　高原的靈光高高在上，謙卑的生命高高在上……　　你們在地，身化雪山；　　你們在天，魂化為鷹?！　÷窡o盡頭，天無盡頭，圣潔的心，牽著一生一世的情緣?！　¤鬅燂h蕩，清泉月光，雪意在胸中激揚?！　≥喕氐穆飞希l誦福音于現(xiàn)世，形影孤單一路不停？征程漫漫，漫漫征程，誰冰峰一樣立起、又高原一樣伸展長臂長叩不止？　　走啊走啊，一路叩拜。把頭顱深入大地，把魂魄植進群山。生者在走，死者在走，堅強的人生在走，所有的心愿和祈望在走?！　×壤纳n穹下，你們不停地走。　　法號雄渾，弦歌蒼茫?！　￡鹘巧?，一顆星辰，在天邊，悄悄燃亮……　　雪的斷想　　下雪了。多么干凈的大地！　　請不要留在家里：你要和那些活潑的小山雀一起，到雪的王宮里沐浴。你要用這天堂里的最純潔的圣水梳洗一下美麗的羽毛，讓自己更干凈地飛翔?！　∧阋寄罾餇窟M一縷清風(fēng)，讓它吹奏神曲，在心與心之間聆聽一陣緊似一陣的雪意，看風(fēng)把果實從枝頭輕輕摘走，輕輕放進你的夢里。你還要去看看南飛的白額雁、遷徙萬里的紅嘴鷗——這些天堂的游仙啊，飛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芳香。它們攜大片花籽深入了云層，讓一場雪踏著心靈的步韻，準(zhǔn)時到來?！　∵@些月光的細(xì)屑，它們把最美的年華種下，讓一個難負(fù)的沉重，在它們?yōu)t灑的飛揚里徹底消失。那些以銀河之水滋養(yǎng)的花朵的小骨頭，嬰兒般嬌嫩?！　∠卵┝耍阋吐飙偦ㄒ黄?，盡情綻放、舒展心靈的枝葉；你要和這令你獨醒的冷冽一起，親近天地間一種洶涌萬物生機的大靜、大憫和大慈。　　雪把一些光陰搬到了別處，那里必定春光無限?！　⊙┳屢恍┣嗌胶鸵恍┖恿骺s回天空或大地深處?！　∥叶嗝聪Ｍ貉┳尨蟮胤祷卦鹾烷_始，讓這個臟了衣服的孩兒重新回到宇宙的子宮，迎受圣靈的施洗，再一次嶄新地出生！　　清明時節(jié)　　——寫給父親母親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　∫粓鰷貪櫟挠贶浕艘活w懷想的心，絨絨嫩嫩的小草拱出了思念的土壤。　　這一天，一切都默不做聲，唯有雨在摩挲大地。生命在萌芽中流變。山嶺、溪水以及春意初萌的樹木在眼睛里濕潤。詞語流淌，生命意象飛成了鳥兒的弧線?！　⊥虏戎d長的小路走向幽遠(yuǎn)?！　∫恍├洌谝恍┡刑右?；一些失去，在一些存在中游離；一些繾綣，被一些清淚的光亮馱回了故鄉(xiāng)；一些思緒，被幾只似曾相識的鄉(xiāng)親一樣的小鳥，銜起來，飛向天邊。　　讓親人在青山秀水的地方安家，讓每一年的花開為生命守靈。即使有了風(fēng)雨雪霜，也不會讓靈魂失去山的形狀和水的姿態(tài)。　　但我常常，會隨一株草的根須深入泥土，潛回時光的最深處默默凝望。我看見，我的父親母親在大地的縫隙里默默走著。多像兩只老牛，一生拉犁不歇?！　∫幻豆獾娜~子在我體內(nèi)抖動，生出另一枚新的葉子。無法阻止的流水，在悄然增多的溝壑里消逝、魂化。年復(fù)一年的風(fēng)聲雨聲，年復(fù)一年在飄忽中閃著光亮?！　≡谶@個到處萌生綠意的時節(jié)，我是否還像從前一樣，觸到周身上下少年血的熱度？　　人生意象　　一只火狐在時間的縫隙一閃?！　∠蛭?。沒有誰會阻止腳步的飛越。它在一炷香的燃熄里輪回，它在一根火燭的嘯吟里焚毀。　　讓我蔥翠的夢，不再回歸原初。　　熄滅你們生的火，到太陽點燃的火堆里去吧。我從東向西行進。沒有一刻安寧的影子，時間的候鳥不會永遠(yuǎn)等待我的準(zhǔn)備?！　〉冶仨氉屝碌囊惶爝M入生命的禱唱。我必須在一種大寂里聆聽遠(yuǎn)方的風(fēng)雪，在迷離的飛逝里裹緊水流的速度，把墓碑風(fēng)化成一縷光，傳遞給時間巨大的飛翔。我必須在時光跌落之前，把酒神和糧，送回遙遠(yuǎn)孤獨的故鄉(xiāng)，喂養(yǎng)我委頓的靈魂?！　√釤舻娜藦倪h(yuǎn)方走來。我必須打開柴門，迎迓大雪里歸來的鳥群。我聽見了村莊里的呼吸。一根草要從靈魂的根部出發(fā)，抵達柔細(xì)的枝頭。這一根草哦，是不是從前的我，與另一根草在灑滿陽光的河岸上相攜相擁，裝扮成親的花房？　　火中殘留昨日的草香。我唯一的琴擱在了大地的邊緣，它散發(fā)著音樂的光芒?！　∧且槐K漂泊的燈，帶著誰傷痛的淚水，在水邊繼續(xù)流浪？——別再遲疑了，我要打點行裝，再帶上一支蘆笛，走向你！　　黎明。我看見，一位憂傷的詩人騎著用一生精血飼養(yǎng)的白馬，向西，踽踽而行……　　贊美青澀　　那些青澀的光，就在不遠(yuǎn)的季節(jié)里搖曳，并且快速穿過我的身體，抽走我的精血。　　它跟隨一場大風(fēng)，洶涌、跌宕、狂嘯起伏；它追攆一條大水，攀登、奔騰、飛流直下；它懷抱蒼茫的大野，下一場滋育麥子的雨雪，刮一場讓樹木萌動嫩芽的煦風(fēng)。它內(nèi)心神圣、寧靜。它打開圣書，一頁一頁念著：泥土。花草。鳥鳴。河流。大海……　　從一匹馬開始，它一路攀躍，馬不停蹄，洞穿一個又一個黑夜?！　∷酀墓饷?，是骨骼里堅韌的鈣質(zhì)，銳意直抵陽光的內(nèi)部。　　它讓遙遠(yuǎn)的那個女孩投進了月亮深處。上升，再上升。帶著一身詭秘的花香和一塊沉重的巖石，沉進高處的深潭，義無反顧，毅然決然?！　∷屇俏蛔汾s巨大火團的父親，將血液化為一場大雨灑向奔騰的大地。他挽住時光的繩索，讓靈魂拒絕跌落。它讓青澀的光芒閃亮在桃林。它讓朽腐了的老樹，重新開始萌發(fā)、分蘗、綻蕾、結(jié)實，生出更為青澀的青澀。　　沒有被毀滅了的枯枝敗葉，沒有被瓦解了的日月星辰，沒有被解構(gòu)了的諸多意義?！　∥覍⒖匆姳却禾旄绲臅r光來臨。沉冰融化了的大地，果實傳遞著內(nèi)心的燈盞和苦難的鹽。勞動的肌膚，像月光銀色的藤葉，脫胎換骨再次重生?！　∥以谛撵`的晴空里，燕子一樣盤旋，追逐散失的時光。我在時光的幽處看故人懷抱一只古琴，在瀟瀟的雨意里，獨自走向遙遠(yuǎn)?！　”寂堋　∥页嗦汶p足奔跑?！　∩綆n和大海從肩胛上飛馳而過，長發(fā)掠起大雨。耳畔潮水洶涌，一浪高過一浪。心在擊水。足底觸及地面如甩響的脆鞭?！　”寂堋Ｑ氃陲L(fēng)中飄揚，汗之樹葉在空氣里盈盈吐綠，呼吸的花兒盡情綻放。脈搏振動陽光，向著彼岸的虹彩和鳥鳴的方向?！　∩皆谟縿?，海在漫漲，將我淹沒?！　￠W電蕩響血脈。雷霆拍擊胸膛。日月在眼前交替。過去和未來在心中不朽?！　∧鞘秋L(fēng)雨，率領(lǐng)我的靈魂，騎上世上最勇猛的馬匹，縱橫千里馳騁；那是長河，掀起大片大片的濤聲，激情澎湃，推動大帆遠(yuǎn)行；那是黃沙，飆舞大袖、反彈琵琶的飛天女子，飛離了生命的荒原。　　奔跑。一路青山轉(zhuǎn)動佛珠?！　∷γ摤F(xiàn)實與夢想的包圍；甩脫瞬間與永恒的纏裹；甩脫原則與秩序的剿殺；甩脫方向與方式的趨引；甩脫沉淪與浮起的禁錮。甩脫所有重負(fù)，連同思考，連同愛情，只剩下一個空殼在飄?！　∥铱匆姡菏瘔K碎裂在空中劃出弧線。　　我聽見：蒼鷹抓碎懸崖的鳴嘯。　　我聞見：天堂的雪蓮異香撲鼻?！　∥疫M入宗教的虛無。我溶進想象的生動。我的夢被肢解了所有的結(jié)構(gòu)?！　∥冶寂芰饲?。我在虔誠中凝聚或潰散。我在熱烈中沉寂或平和。我在高蹈中外放或內(nèi)斂。我在奇譎狂放的抽象里，完成了一次思想的遠(yuǎn)游?！　∥以诒寂??！　∵h(yuǎn)離起點與終點。遠(yuǎn)離最初與結(jié)局。遠(yuǎn)離偶然與必然。遠(yuǎn)離形而上與形而下……　　有誰醉心于這樣的奔跑？　　疲憊的稻谷　　時間的亡魂受命于天地的秘示。它們悄然活在記憶里，東躲西藏，移花接木?！　〈蟮匕?，你已把財富耗盡，空余外殼。風(fēng)一吹就散?！　〉尽９?。把自己掩埋深山老宅。它們疲憊至極，閉門謝客。它們?yōu)橐环N得之不易的光芒，無休止奔跑，與風(fēng)雨爭奪王位。但是，這些稻谷是否與我一樣，看見馬廄就看見了追攆進逼的豹子，在靈魂饑餓的異鄉(xiāng)躑躅？　　處女的脂香。潔白的細(xì)瓷。我小心捧出?！　∵@大地初生的稻谷啊，日夜鏖戰(zhàn)，生命呈現(xiàn)疲憊。我聽見那些喘息來自大地深處。我要在你茫然的黑夜，點燃我頭上僅存的光芒?！　∥野鸯`魂中僅有的一點黃金，全都給你！　　現(xiàn)在，我用斧子劈開一條河，看里面是否還有我從前的腳印？　　重新開始　　城門大開，大水卷走了落日，大風(fēng)撞翻了山巒。　　被洗凈的石頭，閃著舍利子的光?！　?ldquo;但愿啊，這一只燈盞，能照亮流浪的靈魂。”一個聲音響起。我看見山那邊，我和我的子孫艱難地負(fù)笈而行?！　“阉械牡秳Χ即蛟斐衫珑f?！　』ò??；ㄈ??；ǖ哪嗤??；脺鐭o常的肉體。物質(zhì)與精神的逃亡。月亮吐出了一座花園。大地將以嫩綠重新施洗一切過錯、黑暗和罪孽?！　∧_步是輕的。嘆息和祈盼是輕的。絕望的麥子繚繞的氣息是輕的?！　√ь^仰視天空。我看見了什么？是溫存的云霓鋪開了陽光的大路，讓漫天雨水重回江河不再溢出？是連綿的山峰不再受傷，皮膚完美光滑，太陽像剛剛從清水里洗濯干凈的鮮潤石榴，閃爍祥瑞的光芒？　　鳥群飛來。森林與海水同時守望，那些漂泊的花朵，每一步都不再是陰險的陷阱?！　‰p手合十，我祈求一切重新開始?！　←溍⑸夏苷編兹恕　≡S多人擁擠麥芒上。他們高嚷，手舞足蹈。他們架著欲望的梯子，爭先恐后鉆進太陽里面，掏出大把大把黃金。那些金子和烏云從礁石縫隙間鉆出，侵占整個麥地?！　〈髦婢哒驹邴溍⑸系娜?，是飽食終日的強人。他們對著鏡子密謀，心比刀鋒利。　　麥芒。麥粒。一副弓箭。莖稈與粗礪的根相連，大地之下的馬蹄錚錚。蚱蜢和麻雀飛過，輪番向麥田投下一塊塊石子。再鋒銳的刀，也不能鏟除這些勇猛善戰(zhàn)的小匪?！　∥颐⒋淘诒?。被一把山一樣的大鎖扣住，不能飛翔?！　±妆尳冫溩?！刀與刀讓它們分離。自由來去的風(fēng)吹著，它們分開又聚集。沒有什么能比雨水更了解大地的需求了。古老的大地，播種者生活難以為繼?！　∥也幌胱鲆桓溍ⅲ膊幌胱鲈邴溍⒑亲o下的懦弱稗草。我只想做一顆支撐麥芒的麥粒，堅實敦厚，忍辱負(fù)重。它在遼闊大地上，為一個個圓滿，承受冬雪和春風(fēng)、夏雨和秋陽。它淡泊、從容，任無知的麥芒攀緣金黃的籽實之上，繼續(xù)充當(dāng)虛榮的王冠。　　種菊南山　　一脈淺水，足夠一生飲了?！　∫晃辉娙撕射z南山。那些雨水張開了溫存的臂膀，像擁抱一朵花那樣擁抱著他?！　∧嵌渚沼诰旁麻_得最美。　　鳥鳴。月光。一聲唱腔。都不會孤獨。它們照在山坡上，如風(fēng)，如雨，一遍遍浴洗心靈。　　種菊南山。什么人這般有福？月亮盈滿的時光里，一杯酒安靜，一朵花安靜。涉世未深的水從石上流過，洗他：一缽米，一顆果，一盤蔬?！　∷羞b，人民饑饉。　　只是那些菊花，淡泊了一個人或一些世人，能否淡泊反復(fù)無常的人間塵埃和車馬喧鬧？　　千年了！何時我也把自己變成一株菊，在南山上，悄然種下?！　∪プ现裨嚎瓷彙　∵@一朵一朵白蓮、粉蓮和睡蓮，從清晨的陽光細(xì)流里浴水而出，以整體的大美，將一夜幽暗掩埋，讓岸邊的青蒿和菖蒲黯然失色?！　∈钦l把這些來自底層的花仙召集一起？　　蓮啊蓮，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　　這千年萬年的少女，在厚厚的污濁中永葆純潔的自身。在喧嘩與噪動、邪惡與貪婪并存的都市，這些水的女兒卻干凈地盛開?！　∷鼈冹o修功德，于燥熱中漸近圓滿。不曳尾泥涂，不入俗平庸，而以天光水脈浴洗身心。生于淤泥脫于淤泥，爽籟發(fā)而清風(fēng)生?！　≌l說這個世界已徹底骯臟？　　只要你排拒同流合污，只要你心為蓮花！　　歸還清澈　　我在冬日都市陰霾里走著。我被現(xiàn)實的一種臟掠奪。虛幻的富貴，淘空了心靈的全部?！　￠L街燈盞，世俗火焰。果實壓低了的灘岸，疼痛反復(fù)更改大地?？裆澈痛笏瑫r抵達，時間支離破碎，誰的靈魂拒絕融化？天象在上，萬物在下，一朵云循節(jié)氣的縫隙逃離了人們的視線?！　∷鼰o法眺望匆匆奔逃的江水，無法找到一塊純凈的天空?！　〔菽纠p繞腳步，藍天被小溝汊吞沒。　　花香迷醉了所有。被劈開了的月桂和桃花，散放一種苦?！　∥抑荒?，把最后一粒種籽播向大地?！　』臑┣终剂舜蠛?。我與你在迷霧中走著。我們，何時才能把心靈與心靈最后一道高墻拆除，讓那些舒肝理肺、怡心健脾的萱草，盡情生長？　　蓮荷純潔，卻心甘情愿做污泥的青碑；玫瑰有刺，卻從不拒絕貪婪的目光?！　∮屠硐胧峭粋€詞義。我記不清烏云的模樣，是因為風(fēng)潛伏左右。盤踞江河的大蛇，正精心策劃一場搶劫。那些水的亡魂啊，為我們的祖先背負(fù)沉重的天問！　　鳥在水里，魚在天上。我全身長滿了鱗片和尾鰭，一路尋找干凈的月光河流。但是，已然來不及了——現(xiàn)實的閃電被當(dāng)作令箭，狂風(fēng)一吹，無數(shù)金幣嘩嘩作響。　　牧人哭泣，散落灘野的羊群，被風(fēng)雨趕下了大海。那些躲避塵垢的草木，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度過了孤獨凄苦的一生?！　〈笃宄赫诿允?。我的后人，我該如何把這些清澈歸還給你？　　但我看見：山澗的一道溪流，卻能在一塊玉的內(nèi)心盛開遼闊的鳥鳴。它純潔無瑕，不媚俗流；它小小的軀身，卻能舉起沉重的天空；它以潛藏的火焰，燃遍了大地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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