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亞子自述

前言

　　郭沫若評柳亞子：“是一位典型的詩人，有熱烈的感情，豪華的才氣，卓越的器識，隨著時代的進步而進步。他是南社三位發(fā)起人之一，維護南社達二十余年之久，在反清反袁反軍閥斗爭以及響應新文化運動中，都起著積極作用。”亞子是江蘇吳江黎里鎮(zhèn)人，生于一八八七年五月二十六日。父親鈍齋、叔父無涯。都學養(yǎng)有素。他嶄露頭角，當然淵源于家學。至于個性的倔強，他自己說是“遺傳于父親者為多”。母親費漱芳，曾從名士徐山民的女兒徐丸如讀書，《詩經(jīng)》和《唐詩三百首》，都能熟練背誦，所以亞子又得力于母教。他名慰高，字安如，讀了西方名著《民約論》，改名人權(quán)，宇亞盧，以亞洲的盧梭自居，亞子的取名，即從亞盧而來。更慕南宋詞家辛棄疾的為人，又襲用棄疾為名，復號稼軒。顧青瑤女士為他刻了“前身青兕”四字小印，更以青兕為別署?！　∷邭q，入上海愛國學社，從蔡元培、吳敬恒、章炳麟、鄒容諸人游，始談革命。十八歲，入金天翮所辦的自治學社。十九歲，與馮紹清發(fā)起蘇蘇女學于蘇州。二十歲至上海，由高天梅、陳陶遺、馬君武、劉申叔的介紹，入同盟會，復以蔡元培的介紹，加入光復會。主辦健行公學，發(fā)行《復報》。秋天回到家鄉(xiāng)，和鄭佩宜結(jié)婚，伉儷甚篤，且刻了“佩宜夫婿”的印章。二十三歲，與高天梅、陳巢南、朱少屏、姚石子辦南社，以文學倡導革命，犄角同盟會。初僅十七人，一直發(fā)展到了一千一百多人，成為大規(guī)模的文學革命集團。他自稱為“革命軍的馬前卒”（按鄒容亦自稱“革命軍的馬前卒”）。民國成立，由雷鐵壓介紹，任南京臨時政府總統(tǒng)府秘書，沒有數(shù)天，便托病辭去。歷主上?！短扈I報》、《民聲報》、《太平洋報》筆政，以敢言稱，尤其在《天鐸報》署名青兕，更為鋒利。丁父憂歸鄉(xiāng)，沉酣典籍，網(wǎng)羅吳江人所著的書，達千余種。輯《吳江縣志》、《分湖全志》、《分湖詩文詞徵》，都刊印成書。后與邵力子、陳望道、葉楚傖、胡樸安、余十眉等創(chuàng)新南社。三十八歲，國民黨改組，入了國民黨，組織吳江縣黨部，當選國民黨中央監(jiān)委，出席廣州二中全會，忽然有所感觸，拂袖歸隱。軍閥孫傳芳借端要逮捕他，緹騎四出，到他家里搜查。他匿在復壁中，瞑目待盡，默成一詩：“曾無富貴娛楊惲，偏有文章殺禰衡。長嘯一聲歸去也，世間豎子竟成名。”結(jié)果未被發(fā)覺，得以脫險。即化名唐隱芝，逃到上海，編《蘇曼殊全集》。四十一歲那年五月去日本東京，住樂天廬。過了一年歸國，把所寫的詩篇，取名《乘桴集》，刊印出版?？箲?zhàn)時期，他流浪重慶、桂林、香港，自比行吟澤畔的屈原。有一位畫家便把亞子作為模型，畫了一幅屈原像，亞子非常喜歡，郭沫若曾草《今屈厚》一文，收在《天地玄黃》集中?！　∷麧撔哪厦魇费芯?，搜集了很多和南明有關(guān)的典籍，錢杏邶、謝剛主又提供了很多資料。他寫了《南明史料書目提要》，經(jīng)過兵燹，又寫《憶劫灰中的南明史料》，這許多都收入在他的《懷舊集》中。他一方面埋頭故紙堆中，另一方面也關(guān)心國家大事，他擁護中國共產(chǎn)黨和毛主席領(lǐng)導的全面抗戰(zhàn)，反對蔣介石的陰謀發(fā)動內(nèi)戰(zhàn)。他電蔣方中央黨部。有云：“中樞負責當局，借整頓軍紀之名，行排除異已之實。長城自壞，悲道濟之先亡；三宇埋冤，知岳侯之無罪。輿論沸騰，市民切齒。而當事者無悔禍之心何也？”結(jié)果被開除了國民黨黨籍。他在重慶時，和毛主席有過二次交往。解放后，應毛主席的邀請，前往北京，在途中他有一詩：“六十三齡萬里程，前途真喜向光明。乘風破浪平生意，席卷南溟下北溟?！奔昂兔飨盐?，更有“二十三年三握手，陵夷谷換到今茲”的詩句，都足以表見他對新政治、新社會喜悅的心情。他出席全國政協(xié)第一屆會議，歷任全國人大常務委員、中央人民政府委員、中央文史研究館副館長等。中央曾派一位警衛(wèi)員李全然，為他服務，非常周到。亞子有詩：“此是人民新戰(zhàn)士，老夫耄矣合低頭?！彼【宇U和園中，常和葉劍英、鄧小平、董必武、徐特立等領(lǐng)導同志往還，且作詩贈給他們?！　∷谝痪盼灏四炅露蝗帐攀?，照舊歷算，恰為五月初五端陽節(jié)，屈原投汩羅江，也是這一天。南社同社趙赤羽有詩挽他：“年年屈原節(jié)，憑吊共端陽?！彼姆蛉肃嵟逡酥敝烈痪帕哪瓴{。所有遺書六七萬冊，字畫文物，如文嘉的《垂虹亭圖卷》、文伯仁的《石湖草堂圖卷》、太平天國極珍稀的文獻，及他自己所用的印“列寧私淑弟子”、“禮蓉招桂之龕”等若干方，都捐獻給上海圖書館及蘇州博物館、北京博物館。他平素保存的所有信札、詩箋、傳單、說明書以及種種票券，有數(shù)十篋之多。他的姨甥徐孝穆為之一一整理，歸于公家。子錫礽，號無忌，師事萬繼長，萬也是南社社友。女無非、無垢合著《菩提珠》一書，解放后，又為父編《柳亞子詩詞選》，一九五九年，由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所選的詩詞，自一九○三年起，至一九五一年止，僅《磨劍室詩詞》的一部分。亞子還有義女三人：陳綿祥、謝冰瑩、蕭紅（真姓名為張通瑩）。他所編刊的書很多，如《中華民國開國杰士傳》、《皇明四朝成仁錄》、《磨劍室藏革命文庫目錄》、《南社叢刻》《南社通訊錄》、《流霞書屋遺集》《陳蛻廠詩文詞集》、《寧太一遺書》、《龐檗子遺集》、《陳勒生烈士遺集》、《周實丹烈士集》、《阮夢桃烈士集》、《冬花詩集》、《女弟俠儂遺文》、《女弟英儂遺詩》、《張秋石女士遺文》、《曼殊遺墨》、《曼殊全集》《巢南先生五十壽言集》、《春航集》、《子美集》、《吳中十女子集》、《郭靈芬手寫徐江莽詩》影印本、《陳復紀念集》等。又《羿樓客籍》兩冊，乃來訪客人的留名。以上許多書，有些醵資印行，有些獨資印行，耗金以萬元計。聽說新南社社友毛嘯岑曾編寫《柳亞子傳》十萬言，惜于四兇橫行時散佚，沒有發(fā)表過?！　≌劦絹喿拥男愿?，有和常人不同處，他既天真，又復率直，知道他性格的，都樂與之交，不知道的，有時竟受不了。他和柳非杞通訊很勤，積累了數(shù)百通，非杞擬為他編刊《柳亞子書簡集》，亞子反對說：“等我死了以后再講吧！”實則亞子的字很難認識，并不是草書，而是他自創(chuàng)的一種簡體字和象形字，他自己說：“我寫字的毛病，就是太快、太隨便，倘然把一個一個的剪碎了，連我自己也會不認得的，這如何要得呢！有書畫家樓辛壺批評我，說我的字是意到筆不到，此語我極佩服，但寫時總是貪懶，貪快，不肯痛改。簡琴齋說我是唐人寫經(jīng)體，恐是講笑話吧?！眮喿訉懶攀侨绱耍墒菍憲l幅尺頁卻不然，行格氣息都很好，所以他在重慶曾訂潤例賣過字。他又在致非杞信中，談到他的齋名：“我的書齋名有不少，但有長用和暫用之別。譬如磨劍室，我是十七八歲就用起的，我的詩集，就叫《磨劍室詩集》，那是長用的。那禮蓉招桂之盦，是從日本回來用起的。至于樂天廬，在日本時用，回來就不用了。那活埋庵，是國軍西撤后所用，將來勝利到來，或是我個人離開上海，這時活死人要自由行動，無需埋起來，自然也用不著了?！边@些話，都是很風趣的。

內(nèi)容概要

　　《人民日報近代中國人物自述系列：柳亞子自述（1887-1958）》主要包括：自傳；自撰年譜；五十七年；八年回憶。還原了百年中國百年人物的百年心路，重現(xiàn)了百年往事百年歷史的百年記錄，近代中國百年風云人物全景式精神群像，零距離觸摸一個時代的脈搏與體溫。

作者簡介

　　柳亞子，初名慰高，字安如，后改名棄疾，改字亞子，江蘇吳江人。先生系早期同盟會會員，清末革命文學團體——南社的創(chuàng)辦人與領(lǐng)導者，革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是我國近現(xiàn)代歷史上有影響的革命者，也足研究南明史的專家。因與毛澤東詩詞唱和而聞名遐邇。

書籍目錄

柳亞子（代序）第一編 自傳自傳第二編 自撰年譜自撰年譜第三編 五十七年一 開場白二 從甲申到甲午三 從甲午到戊戌四 從戊戌到癸卯五 從癸卯到丙午后記第四編 八年回憶一 楔子二 抗戰(zhàn)開始三 活埋時代四 啞鈴式的香港五 在顛沛的旅程中六 最高潮的桂林七 平樂和八步八 重慶一年編后記

章節(jié)摘錄

　　一八八七年陽歷五月二十八日（即舊歷丁亥年閏四月初六日），生于江蘇吳江縣分湖流域北舍區(qū)大勝村。原名慰高，號安如；改名人權(quán)，號亞盧；再改名棄疾，號亞子；現(xiàn)在便把亞子當作統(tǒng)一的名號了。我的家庭，可算是一個文學的家庭。從高祖起，好幾代有詩文集行世。我誕生的時候，祖父已經(jīng)去世了，但曾祖父卻健在，他和曾祖母都是最溺愛我的，他倆是一對好心腸的老人。祖母寡居善病，常年在臥榻中，對我的感情也很好。父親是一個秀才，研究過《說文》和《文選》，對于文藝有相當?shù)恼J識。叔父是研究算學的，書法和酒量都很出名。母親也略通文字，極愛我，卻管教得很嚴厲，《唐詩三百首》和《中庸》、《大學》等，都是她自己教我的?！　∫话司虐四辏谥袊枷胧飞鲜谴笞儎拥囊荒?，就是有名的戊戌政變時代。我此時是十二歲，已能做五七言的舊體詩，和寫洋洋萬余言的史論文字了。曾祖父母和祖母相繼去世，家庭狀況變化得很利害；一方面又因為農(nóng)村經(jīng)濟破產(chǎn)，地方治安不能維持，鄉(xiāng)間很多搶劫的事情。于是父親便搬到同縣的黎里鎮(zhèn)上居住。以后就變成了黎里人。戊戌政變對我頗有影響。因為父親是贊成變法的，所以我寫的文章，也就惋惜譚、林，希望康、梁，而痛罵那拉后了。一九○○年，義和團事起，全鎮(zhèn)的知識分子都表同情于扶清滅洋，但我和父親卻從所謂維新黨的立場上，絕對反對他們（在現(xiàn)在講起來，這種立場當然也是很幼稚的）。一九○二年，我考取了秀才，思想?yún)s漸漸變化，從維新走上了革命之路。一九○三年，到上海愛國學社讀書，認識了章太炎、鄒威丹。威丹的《革命軍》，還是我和蔡冶民、陶亞魂幾個人，拿錢出來幫他出版的。為了愛國學社和中國教育會的內(nèi)訌和分裂，我是站在中國教育會方面的，便也輟學返鄉(xiāng)。不多時，《蘇報》被封，章、鄒入獄，愛國學社也瓦解，這是我精神上很苦悶的一個年頭。一九。四年，到同縣的同里鎮(zhèn)自治學社去讀書，一住兩年。一九。六年，到上海理化速成科學化學，未畢業(yè)，認識了陳陶遺、高天梅、朱少屏，被他們拉到健行公學去教書，便加入了中國同盟會。同時又編輯《復報》，在日本出版，寄還上海發(fā)行。到舊歷中秋，外邊風聲很緊，說兩江總督端方要禁報、拿人、封閉學校，一方面又因為鬧戀愛失敗，于是我就逃回黎里，和我現(xiàn)在的妻子鄭佩宜結(jié)婚去了。這樣，便結(jié)束了我二十歲以前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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