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往事

內容概要

　　在都市、言情、青春、新戲說歷史小說泛濫成災的當下，《成為往事》讓讀者的目光再次關注現(xiàn)實、關注自身、關注十幾億小人物的真實生活——這是國人賴以生存的根基，是每一個國人都逃脫不掉的現(xiàn)實，甚至是宿命，讀來令人震驚！同時作家的憂患與思考的深邃以及詩意而冷峻的語言，也讓小說的思想和藝術價值達到了同時代作家難以企及的高度。希望生活以及小說中描寫到的那些不堪的現(xiàn)實、惡劣的人性弱點早日“成為往事”！

作者簡介

　　呂新，著名作家，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臺灣《聯(lián)合報》小說獎，青年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趙樹理文學獎，《上海文學》獎獲得者。從1980年至今，他共創(chuàng)作長、中、短篇小說《阮郎歸》《梅雨》《成為往事》《撫摸》《光線》《石灰窯》《我理解的青苔》《中國屏風》等共計500多萬字。

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　　天上有月亮的晚上，是曹梁的心情最難平靜的時候，尤其是白天奔波了一天以后，天一黑，就很想早早地閉上眼睛，一覺睡過去。　　可是外面皎潔的月色把窗戶染得一片青白，剛剛閉上的眼睛像是兩道虛掩著的門，總覺得整個世界都還是醒著的，總覺得外面正在發(fā)生著什么，正在過節(jié)或者進行著別的什么，人們都在月光下，只有他一個人在這世上的某一個角落里是躺著的，準備暫時與世隔絕地進入夢鄉(xiāng)的。更有些時候，月色像晴明的春光，像盛開的梨花，他閉著眼睛，卻感到有人正站在他的臉前，仔細地注視著他，打量著他。注視一會兒后，聽見那個人用一種很輕微的聲音對他說：　　“還在睡呢，醒醒吧?！薄　〖s定好與余天木通電話的那一夜，他先后起來好幾次，每次都以為電話來了，醒來看時，電話一聲不響，老老實實地臥在那個從前放著一盆杜鵑花的細高的梨木架子上。不記得那盆杜鵑花是什么時候死去的了，只記得女人的精神剛出現(xiàn)問題的那幾個月里，它好像瘋了一樣，一反原來那種委靡不振的樣子，開得那叫個鮮艷、旺盛，像是在賭氣，像是在努力表現(xiàn)，又像是在明明白白地反襯著她的以后越來越嚴重的病情。　　花不會說人話，所有的植物都不會說人的語言，可是它們卻有著人不能理解的靈性，能看懂這個世界和人的事情?！　≌f好了夜里十一點左右來電話，但早就不止十一點了。他坐在那里，盯著那個細高的梨木架子看一陣，目光呆而短，偶爾還顫動一下，像是有東西壓在上面，讓他不能承受?？粗粗?，不久又迷糊過去了。再醒來的時候，依然醒來得十分突然，沒有任何的準備和鋪墊。夢里曾親眼見到大地上有霧，很沉悶地籠罩著四周和遠近的山川?！　〉鹊胶髞砜匆娫鹤永镎娴挠徐F，著實吃了一驚。那么靜的黑夜，周圍一帶的狗都睡著了，只有他一個人還醒著。他推推風門，門吱地——叫了一聲，涼涼的，濕濕的，他覺得有霧趁機跑了進來?！　∷犚娕嗽诤敖??！　∫欢ㄓ质菈粢娔俏话啄樀闹嗅t(yī)在給她扎針，她總在和他進行搏斗，每一次她都不想讓他把那些尖細的針扎進她的皮肉里去，但每一次最終都要被扎進去。女人總和他這樣鬧，也不知那位白臉的中醫(yī)是什么態(tài)度，似乎既兇狠殘忍又頗有耐心和涵養(yǎng)，該做什么照做不誤。女人悲憤而又可憐巴巴地向曹梁揭發(fā)，控訴那個來歷不明的中醫(yī)：扎進去就扎進去吧，扎進去還不算，他還要用手捻，用手擰，來回地轉，眼睛看著你，眼神像報仇似的。曹梁聽明白了，他那么一擰一轉，她就受不了啦?！　〔恢獜氖裁磿r候開始，只要一閉上眼，她就會夢見那位奇怪的中醫(yī)，說不上有多大年紀，也不知是哪里的人，一張臉白得出奇。也不干什么別的，就是專門給她扎針，在她的頭上、胸脯上、腿上、胳膊上，插上一簇簇、一叢叢的搖搖晃晃的針，然后就開始用手捻，用手轉，又用那種復仇般的不無快意的眼神看著她。每逢那個時候，女人就會渾身酸痛、憋悶，有時還不可遏制地感到癢，覺得麻，所以她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反抗和搏斗?！　∷龥]說什么，但曹梁隱隱覺得這好像不單純是夢，不能僅僅用精神錯亂來解釋和概括。兩三年里，他有意無意地打聽了方圓幾十里以內幾乎所有的中醫(yī)，但沒有一個能與她夢里常見到的那個人對得上。首先，他們的臉都算不上白，更別說白得有些出奇，這一下就把很多人都排除掉了，這個不是，那個也不對，最后都不是?！　　皢柋榱?，沒有常來給你扎針的那么一個人?！彼嬖V她說?！　∷_了燈，看見她完全裸露在外面，能明顯地看到一些她在夢里搏斗的情形，她用自己的腳蹬過那個人。現(xiàn)在，她的一條腿彎曲著，另一條腿斜著橫在一邊，這樣的一種姿勢使她看上去與平時判若兩人。從她的神情上看，那個人給她扎完針以后，已經(jīng)走了?！　∷o她蓋好被子，關了燈?！　∷匦绿上拢]著眼睛聽了一會兒電話，不久又睡著了?！　　拔矣挚匆娏四切╈F?！眽衾锼底运尖獾?。像是有人在暗中攪動或勾兌，霧比不久前的時候更稠白了一些。隨后，他聽到了一陣陣摔打的聲音，看見人們正在活蹦亂跳地相繼跌倒，死去，一個，接著又一個，前仆后繼地從他的眼里消失，從霧里離去。有時候甚至像秋日的麥子一樣成片成片地倒下，一動不動地伏在地上，永不再醒來。不斷的有一些嚶嚶咽咽的哭泣和凄涼的歌聲傳來，在大霧里奔走，閃現(xiàn)，化為一些濕漉漉的枝條和水汪汪的情景?！安荒芑盍搜?！”這樣的情景沒過多久，原來那些嚶嚶咽咽地哭別人的人忽然也都死了，很快又被另一些后來上來的人盡情地哭著，追念著，深刻而沉痛地懷念著，浮皮潦草地追悼著、述說著，盡量地想他們的過去和更遠的從前，極其主觀地盡可能地搜羅他們生前的種種好處，曾給人留下難忘印象的事件和言辭，包括一些臨時突然想到的溢美之詞，甚至一些不切實際、嚴重失實的細節(jié)，趁著大霧，一并在此述說、總結。　　失實就失實吧，沒有人會和死去的人計較，誰好意思說某一件好事不是某一個死去的人做的。汽車們困難地發(fā)動了幾下，喘息了幾聲后，又都重新安靜了下來，十幾名司機短暫地聚在一起碰了一下頭，很快就又分開了，各自都表情復雜地望著自己車上的滿滿當當?shù)墓腔液鸵恍┮褵o法派上用場的壽衣，不住地抽著煙。煙是活人發(fā)給他們的，每個人的手里都拿著一整條，作為對他們的一種微小的酬謝，真正的酬謝要到事情全部結束以后。此刻吸起來，也別有一種復雜的滋味在心里流竄，隱隱地尖叫。　　那些棺材都排列在灰色的河壩下面，河是干的，但那上面的油漆還是濕的，這使它們看上去顯得異常沉重。一開始的時候，都橫七豎八地亂放在那里，后來漸漸擺放整齊了，開始呈現(xiàn)出一種平實的敬意。棺材有的像春天的花一樣艷紅，有的像剛買回來的拖拉機一樣鮮紅，有的不純粹是紅的，看得出費了些工夫，在紅底上重新描繪出一些紫色和藍色的圖案。圖案上有古老的規(guī)則和畫匠們的想象，看上去既隆重又復雜，沒有人知道畫的是什么，也沒有人關心畫了些什么，只要有顏色有圖案就行。有一些看上去尤其輕飄飄藍瑩瑩的東西，按道理估計應該是云彩，但是，如果畫匠本人不承認是云彩，那也沒辦法?！　‘嫯嫷氖莻€年輕人，留著披肩的長長的頭發(fā)，像極了一個女人，但他真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火神廟鎮(zhèn)一戶人家里最小的一個兒子，這些日子以來正在拼命地掙錢、攢錢，準備去進修深造，準備用手中的顏色為自己描繪出一個無比絢爛的未來。年輕人一點兒也不覺得為死人畫棺材有什么委屈自己的，別人也都沒有說什么，但他還是覺得好像有點什么，所以才忍不住一再地為自己辯解。他說，齊白石年輕的時候還給人畫過棺材呢，我為什么就不能畫？人們說，能畫，誰說不能畫，怎么不能畫？干什么不是個干？　　年輕人使用的那種藍顏色，好像不是正經(jīng)的藍，看著叫人覺得不祥，恐怖，覺得眼前發(fā)暈，惡心，不想吃飯。　　后來，曹梁聽說了，那種藍叫死藍。

編輯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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