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

前言

　  梭羅先生傾全部的熱愛，把自己的天賦都賦予了故鄉(xiāng)的田野和山河，使所有愛讀書的美國人及海外的人們饒有興致地了解了它們。他對那條生于斯死于斯的河流，從它的源頭直至它最終匯入梅里馬克河，可謂無所不知，因為他曾經(jīng)幾經(jīng)寒暑、不分晝夜地觀察過它。馬塞諸塞州委派水利專員前去測量，最近一次的勘測結(jié)果，早在幾年前梭羅就通過他的私人實驗得到了。河床上、河岸上，亦或河面上的空氣里發(fā)生的一切的一切；各種各樣的魚，它們的魚卵和魚巢，習(xí)性和食物；一年一度在某個黃昏飛滿天的蜉蝣，被魚兒猛吞進肚，很多魚由于吃得太飽竟然撐死了；淺水灣一堆又一堆的圓錐形的小石頭，有時候一車都裝不下一堆——是龐大的魚巢；常常涉水的鳥兒們，蒼鷺、野鴨、秋沙鴨、潛鳥、鶚；兩岸的蛇、麝鼠、水獺、旱獺和狐貍；在岸上高歌的烏龜、青蛙、雨蛙和蟋蟀——他全部熟稔于心，仿佛這些生命就是他的鄉(xiāng)鄰?fù)?；若是有人單獨敘述它們中的某一種，更有甚者，用標(biāo)尺來描述它的大小，或是展覽它的骨架，或是把一只松鼠或者一只小鳥浸泡在白蘭地里做標(biāo)本，梭羅就會覺得很荒謬很暴力。他喜歡談?wù)摵恿鞯乃奶卣?，把它?dāng)成是一個遵循自然規(guī)律的生命體，而他的敘述總是以觀察到的事實為依據(jù)，頗為精準。他認識這條河，同樣，他也很熟悉這片區(qū)域的那些池塘。  梭羅動用的武器之一，比起其他勘測員用的顯微鏡或酒精容器更為重要，那是他肆意遐想之際產(chǎn)生的一次奇思妙想，不過，卻可以用最嚴肅的文字表達出來，即把他的家鄉(xiāng)及其周邊贊譽為最佳自然觀察中心。他曾經(jīng)評價說，馬薩諸塞州的植物群幾乎包括了全美所有的植物——大部分的橡樹、大部分的楊柳、最好的松樹、梣樹、楓樹、山毛櫸及堅果樹。他把從朋友處借來的凱恩（譯注：Elisha Kent Kane，1820-1857，美國物理學(xué)家、醫(yī)師和北極探險家）的《北極航海記》（“”Arctic Voyage“”）還了回去，用他的話說：“作者記錄的大部分現(xiàn)象都能夠在康科德鎮(zhèn)觀察到。”他看上去有些嫉妒北極，也許是因為在那里日出日落可以同時發(fā)生，亦或者是因為那里六個月后只有五分鐘的白晝——這一大奇觀，康科德的安努爾斯努克山（Annursnuc）可從未給予過他。有次散步時，他曾見到過紅雪，后來他告訴我說，他期盼能在康科德鎮(zhèn)找到王蓮。他是本地植物的辯護人，他承認自己愛雜草甚于進口植物，正如他喜歡印第安人超過了那些教化了的文明人。他還很高興地注意到他鄰居的柳木竿上的豆科植物長得比他的還要高。“看看這些野草，”他說，“數(shù)百萬農(nóng)夫曾經(jīng)花了整個春夏才把它們鏟除掉，可如今它們又卷土重來，開始在所有的小徑、牧場、田野、花園里耀武揚威了。‘春風(fēng)吹又生’，這就是它們的活力。我們用粗俗的稱呼侮辱它們，叫它們“豬草”、“蟲艾”、“雞草”、“鯡魚花”，殊不知，它們也有華美的名字，如“神果”、“ 繁縷花”、“ 唐棣”、“不凋花”等等。  梭羅無論談?wù)撌裁炊枷矚g以康科德鎮(zhèn)的子午線為參考，但我覺得他這樣做并不是出于對其他經(jīng)緯度的無知或鄙夷，而是用一種幽默的方式來說明，地域其實無關(guān)緊要，最好的地方就在腳下。他曾經(jīng)這樣表達過：“如果你不覺得腳下這方沃土比這個世界上（或其他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泥土更芬芳，那么你就不值得有所期待。”  在科學(xué)領(lǐng)域，耐心是他戰(zhàn)勝一切困難險阻的另一個武器。他能夠紋風(fēng)不動地坐在那里，使自己看起來仿若與身下那塊磐石渾然一體，一直等到避他而去的那些飛鳥、爬蟲、游魚們重新回來，恢復(fù)了常態(tài)，甚至滿懷好奇地前來端詳他。  與他一起散步是一樁樂事，也是一種特權(quán)。他同狐貍或飛鳥一樣熟悉著這片鄉(xiāng)土，自由自在地穿行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他能夠辨認出雪地里或地面上留下的每一道蹤跡，知道是哪一種動物在他之前從上面走過。我們對于這樣一位向?qū)е荒芄Ь吹仨槒模?dāng)然，順從的“回報”也是非常豐厚的。他的腋下挾著一個樂譜本，好隨時夾放采集到的植物；口袋里放著日記本和鉛筆，一副用來觀察飛鳥的小望遠鏡，一個顯微鏡、一把摺刀和一些麻繩。他戴著草帽，穿著一雙結(jié)實的鞋子和一條深灰色的褲子，有了如此裝扮，他便可以冒險通過矮橡樹和菝葜，或是爬上枝頭去找尋老鷹或松鼠的巢。他會涉水到池塘中去找水生植物，因此，強壯的雙腿也是不可或缺的。值得一提的是，一天，他在一片寬闊的池塘對面發(fā)現(xiàn)了他要找的睡菜。檢驗了它的小花后，他便斷定它已經(jīng)開放了五天。他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日記本，讀出了理應(yīng)在這天開花的所有植物的名字。他記錄這些，如就像一個銀行家記錄他的票據(jù)何時到期一樣。待到明日鳳仙花就開了。在他看來，如果他恍恍惚惚地從這片沼澤地中醒來，憑借植物他就能夠推斷出今夕何夕今日何日，且前后誤差不會超過兩天。紅尾鴝在空中飛來飛去；緊接著，美麗的蠟嘴鳥也出現(xiàn)了，它那鮮艷的猩紅色令觀者目眩神迷，禁不住大揉眼睛，它那清脆動聽的啼聲在梭羅聽來就好比一只喉疾初愈的唐納雀在鳴叫。不久，他聽到了一種夜林鶯的叫聲，不過，他始終沒有辨認出它到底是哪種鳥。他找了它十二年，每次剛一瞥見，它就竄入樹木或矮叢，無處尋覓了。在白天和夜間漠然歌唱的也只有這種鳥了。我告訴他說，他必須提防著——萬一找到了那只鳥并把它記錄在案，人生于他也許就再無新奇可言了。他回答說：“你窮極半生不曾尋見的東西，有一天卻在餐桌上與它的族群不期而遇。你的尋找恍若尋夢，可一旦找到它，你瞬間就會成為它的俘虜，欲罷不能。”  他對群花百鳥的興趣是發(fā)自心底的，與自然密切相連的，可他卻從未想過要去給自然下個定義，他也不會把他的觀察報告交給自然史協(xié)會。“為什么要那么做呢？若是把這份報告中的描述與我腦海中的種種聯(lián)系脫離開來，對我而言，它就失實了，也毫無價值了；而我報告的內(nèi)容也絕非他們所愿” 。他的觀察力表明他可能有某些超常的感覺。他的眼睛如顯微鏡，耳朵如助聽器，而他的記憶則宛如相機的記錄器，把他所有的見聞都精準地保存了下來。然而，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重要的不是事實本身，而是它在你心頭產(chǎn)生的印象或影響。每一件事實在他心目中都是熠熠生輝的，既井然有序又彰顯了整體之美。他下決心研究自然史是天性使然。他承認自己有時就像一條獵犬或一頭黑豹，如果出生在印第安人中間，他就會成為一個兇悍的獵人。但是，由于受馬薩諸塞州文化所限，他只好選擇了植物學(xué)和魚類學(xué)這類溫和些的方式。他和動物之間的親密關(guān)系讓人不由地想到托馬斯·富勒（譯注：Thomas Fuller，1608-1661，英國神學(xué)家、歷史學(xué)家）關(guān)于養(yǎng)蜂家巴特勒的記錄：“不是他告訴了蜜蜂一些什么，就是蜜蜂告訴了他。”蛇盤在他腿上；魚兒游至他手中，被他掬出水面；他抓住土撥鼠的尾巴，將它從洞穴拉了出來；他保護了狐貍，使它們避開了獵人的捕殺。我們這位自然學(xué)家可謂慷慨至極，他沒有什么秘密，他會帶你去蒼鷺的棲息處，甚至把你帶到他最為珍視的植物學(xué)的沼澤地，也許他知道你永遠不會再找到那地方吧——不管怎樣，他還是愿意帶著你去冒冒險。  沒有任何學(xué)院給他頒發(fā)過榮譽證書，或是請他去做教授一職；也沒有哪個學(xué)會請他做通訊秘書、考察員，或者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的會員。也許這些學(xué)術(shù)團體擔(dān)心他的存在會引來嘲諷，然而，很少有人能像他這樣掌握大自然如此多的知識和天賦，更沒有人能把它們更廣博、更嚴謹?shù)鼐C合到一起。他對任何團體或個人的觀點不帶半點欽佩，唯對真理本身心存敬意。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某種謙恭的舉止在博士圈中流行時，便不再信任他們了。小鎮(zhèn)上的人們起初只把他當(dāng)成是一個怪人，但漸漸地，他們開始敬畏他、欽佩他。那些雇他測量土地的農(nóng)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他那杰出的精確度和技能。他對于土地、樹木、鳥類、印第安人的遺跡等有著豐富的了解，這使他能夠向他的雇主們講述更多關(guān)于他們農(nóng)場的東西，而他們此前對這些并不知曉，以至于到后來，他們開始覺得梭羅先生似乎比他們更有權(quán)利擁有他們的土地。他們還覺察到他具備一種優(yōu)秀品質(zhì)，正是這種品質(zhì)讓他無論與誰交談，都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威嚴?！? 康科德有箭鏃、石鑿、槌和陶器碎片等大量的印第安人的遺物；河岸兩側(cè)，野蠻人頻繁出沒的地方還殘留著大堆大堆的蛤殼和灰燼；這些與印第安人相關(guān)的每一處細節(jié)，在他眼中都是重要的。他幾次出行緬因州，主要還是出于對印第安人的熱愛。他不僅高興地目睹了印第安人制作樺樹皮獨木舟的整個過程，還嘗試了親自駕舟穿過了急流。他對如何制作石箭簇充滿了好奇，就是時日無多之際，他還囑咐一個要動身前去落基山脈的青年找一位能夠教他制作之術(shù)的印第安人：“為了學(xué)會這個，去一次加利福尼亞州也是很值得的。”有時候，會有一小隊佩諾布斯科特印第安人（譯注：Penobscot Indians，指居住在美國緬因州中部佩諾布斯科特河流域的印第安部落成員）到康科德來，若是夏天，他們便會在河岸上搭起帳篷住上幾周。盡管梭羅深知問印第安人問題無異于盤問海貍或野兔，但每逢這段時間，他定然會去結(jié)交他們中最出色的一些人。他最后一次游歷緬因州時，結(jié)識了來自歐德鎮(zhèn)（Oldtown）的約瑟夫·波利斯，這位聰明的印第安人給他當(dāng)了幾周的向?qū)?，讓他倍感稱心如意?！? 梭羅對于自然界的每個事實同樣興趣盎然。他深刻的洞察力使他發(fā)現(xiàn)整個自然界都貫穿著一種相似的法則。據(jù)我所知，沒有哪位天才能夠從一個簡單的事實如此迅速地推斷出自然之普遍法則。他不是哪一個知識領(lǐng)域的學(xué)究。他的眼睛看出了美，耳朵聽到了音樂。而這些美和音樂對他而言并非難得一遇，而是比比皆是。他認為最好的音樂節(jié)奏都很單一；他能從風(fēng)吹電報線的嗡嗡聲中感受到詩意?！? 他的詩歌好壞參半。無疑，他缺乏寫抒情詩的文筆和行文技巧，但他的悟性卻常常能引來詩歌的源頭活水。他是一個出色的讀者和評論家，對于詩歌也有著深刻透徹的判斷力。任何作品中是否含有詩意的元素都瞞不過他，而他對這一元素的渴求卻每每使他忽略甚至藐視那種表面的優(yōu)雅。他能忽略掉一本書中很多優(yōu)美的韻律，但卻能發(fā)覺其中詩節(jié)或詩行的每一次靈動，且熟知在散文中的哪些地方能找到同樣富有詩意的表達。他把精神之美看得重如泰山，以至于相比之下，現(xiàn)存的所有詩歌在他眼里都輕如鴻毛了。他欽佩埃斯庫羅斯（譯注：Aeschylus，古希臘悲劇詩人，被稱為“悲劇之父”）和品達（譯注：Pindar，古希臘詩人，有“抒情詩人之魁”之稱），可聽到有人贊美他們時，他卻說：“埃斯庫羅斯和其他古希臘人在描寫阿波羅和奧菲斯時沒有寫贊歌，至少沒有寫出一首好贊歌。他們不應(yīng)該讓草木為之含悲，而應(yīng)該向諸神高唱贊歌，唱走他們腦子里的舊思想，讓新的進來。”他自己的詩句往往是粗糙的、有缺陷的——雖說是金子，但尚且不純，有渣滓碎屑含在其中；雖說是百里香和馬郁蘭，但未經(jīng)釀造，還沒有成為蜂蜜。不過，縱使他缺少抒情的文筆和技巧，縱使他缺少詩人的氣質(zhì)，他卻從來不乏有感而發(fā)的思考，這說明他的天賦比他的才能更為出眾。他知道幻想的價值，知道它能提高并寬慰人生；他喜歡把自己每一個念頭都化作一種象征。你說的事實并無價值，但其印象卻有價值。正因如此，他那富有詩意的存在，才總能激起別人的好奇心去探究他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他在很多事上都是有所保留的，他不愿意把它們展示給世人，不愿意那些世俗的眼神褻瀆了在他看來神圣的東西。他很清楚如何在他的經(jīng)歷上蒙上一層詩意的面紗。但凡讀過《瓦爾登湖》這本書的人，都會記得他怎樣神幻般地記錄著他的失望：　  “很久以前我丟了一條獵犬、一匹棗紅馬和一只斑鳩，至今我還在尋找它們。我曾對很多旅人說起它們，描述它們的足跡，以及它們會對怎樣的呼喚作出回應(yīng)。我遇見過一兩個人，他們說自己聽到過獵犬的吠聲和噠噠的馬蹄聲，甚至還看見斑鳩隱沒于云端。他們焦急地尋找著，好像是自己弄丟的一樣。” ——引自《瓦爾登湖》第二十頁  他謎一般的字句值得一讀。說實話，雖然我有時候不解其意，但那些表達仍舊是合理的。他的真理那般富足，犯不著去堆砌空洞的文字。他寫的《同情》（Sympathy）一詩揭示了隱藏在禁欲主義硬殼下的款款柔情以及由此激發(fā)的靈思妙想。他的經(jīng)典詩作《煙》（Smoke）頗具古希臘抒情詩人西蒙尼德斯（Simonides）的遺風(fēng)，但又勝于他的所有詩作。他的傳記就蘊含在他的詩中。他慣常的想法使他所有的詩作都成了的贊美詩，頌揚那萬源之本以及活躍了他的性靈并駕馭著那份性靈的神靈：  “我之前只有耳朵，而今卻能夠聽見； 之前只有眼睛，而今卻得以看見； 之前只懂生存，而今活在當(dāng)下， 之前只知學(xué)問，而今卻能辨別真理。”　  在宗教性的詩句間還有更多的贊美：　  “只有眼下才是我生之誕辰， 只有眼下才是我命之全盛； 我不懷疑那無言的愛， 那不是我價值所在或欲念買來， 它追求著我，從少壯到暮年， 并把我?guī)У搅诉@個夜晚。”　 盡管他的作品提及教堂和牧師時言辭多有不遜，但他卻有著一種罕見的、溫和的、至高無上的宗教追求，且在行動上和思想上不會對它有任何褻瀆。當(dāng)然，他那不容于世人的獨到思維和生活，還是把他和社會宗教行為隔離開來。這無從責(zé)難也無可惋惜。亞里士多德很久以前就曾對此作出解釋：“一個人若在德行上超越了同城公民，他就不再屬于那座城市了。他們的法律制裁不了他，因為他才是自己的法律。”梭羅是誠摯的化身，或許，他神圣的生活便是先知者那些道德律的有力佐證。他的經(jīng)歷是積極的，也是不容忽視的。他是真理的宣揚者，能夠與人進行最深刻最嚴謹?shù)慕徽劊凰敲钍稚襻t(yī)，能夠救治靈魂的創(chuàng)傷；他是朋友，不僅知曉友誼的秘密，還幾乎受到少數(shù)人的頂禮膜拜——這些人把他視為神父和先知，也知道他獨特思想和博大胸懷的深刻價值。他認為，若無宗教或某種信仰，任何偉大的事業(yè)都無法成就；他認為那些偏執(zhí)的宗派主義者最好也把這一點牢記在心。  當(dāng)然，他的德行有時也會走向極端。我們很容易就看出，那種對待真理的近乎苛責(zé)的態(tài)度使得這位自愿清修的隱士生活得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孤獨。他要求自己絕對正直，對別人也是同樣要求。他厭惡罪惡，認為一切世俗成功都休想掩飾它；他發(fā)現(xiàn)體面的富人們很容易像乞丐一樣敷衍了事，他一樣蔑視他們。他的行為中這種令人不安的坦誠使他成了崇拜者眼中那個“可怕的梭羅”，好像他沉默時也在講話，離開后依然在場一樣。我總覺得，他的理想過于嚴肅了，它妨礙了他，使他無法享有塵世間正常合理的滿足感?！? 現(xiàn)實主義者總是習(xí)慣于發(fā)現(xiàn)事物的相反面，受此影響，梭羅總是用悖論的方式來陳述事物。對抗性的寫作習(xí)慣使他早期作品的價值大打折扣。這種修飾手法——專門用截然相反的表達來代替慣用的詞語和思想——在他后期的作品里仍有跡可循。他贊美荒涼的山脈和冬季的森林的“家庭氣氛”，他能夠在冰雪之中發(fā)現(xiàn)炙熱，他稱贊荒野，說它像羅馬和巴黎。“這里如此干燥，以至于你可以稱之為潮濕了。”　  梭羅喜歡放大每一個瞬間去洞悉眼前物體或組合中的一切自然法則。他的這一愛好，在那些不具備哲學(xué)家的感知力、看不出事物一致性的人眼里，無疑是可笑的。萬物在他看來無所謂大小。池塘就是一個小小的海洋；而大西洋則是一個大的瓦爾登湖。每一件小事他都引證宇宙的定律。雖然他的原意是尋求公正，但他似乎被一種認識長期困擾著，認為當(dāng)代科學(xué)看似完備，其實不然。他發(fā)現(xiàn)那些所謂的專家不曾對某一特定的植物種類加以分辨，未能描述它的種子或數(shù)清它的萼片。我們回應(yīng)他說：“那只能說明，那些呆子不是生在康科德，可誰也沒有說他們是啊？他們生在倫敦、巴黎或是羅馬，這簡直倒霉透頂了，但是，考慮到這些可憐的家伙們沒有見過貝特曼池塘、九畝角地區(qū)（Nine-Acre Corner）或者貝基斯托沼澤，他們能描述成那樣已經(jīng)傾盡全力了。更何況，老天派你到這個世上來，不正是為了補上這項觀察嗎？”　  若他的天賦僅限于沉思，那么生活于他還算相稱。可他精力旺盛、實踐性強，仿佛生來就要成就大業(yè)、發(fā)號施令的。他那罕見的行動力的喪失，總是令我感到無比惋惜，以至我忍不住要把缺乏青云之志當(dāng)作是他的一個缺點了。由于胸?zé)o大志，他沒能為國家出謀劃策，而只是做了一個漿果采摘隊的首領(lǐng)。為了有朝一日為國效命而致力于豆子的研究是好事，而如果年復(fù)一年面對的還是豆子呢？  他的這些缺點，無論是真實的還是表面的，都隨著這個強健而智慧的靈魂的不斷成長消失了。他用新的勝利抹掉了它們帶給他的失敗。對大自然的研究是梭羅頭頂?shù)挠篮愕墓猸h(huán)，吸引著他的朋友們滿懷好奇地去看他眼中的世界，聽他的種種冒險經(jīng)歷。它們可真是妙趣橫生?。　? 他藐視世俗的繁文縟節(jié)，可他卻自有一番講究。他不能忍受自己的腳步聲，不能忍受腳踩礫石路面的摩擦聲，因此他愿意在草叢、山間、林中漫步，而不是在馬路上。他的感官很敏銳，他認為到了晚間每座居所都會發(fā)出難聞的氣味，就像一個個屠宰場。他喜歡聞草木犀植物那純粹的芳香。他尤為偏愛幾種植物，這其中他最喜歡的便是睡蓮，其次是龍膽草、薇甘菊、“長生草”以及一種椴樹，他每年七月中旬都要去看它開花。他認為調(diào)查一種植物時，嗅覺比視覺更加玄妙，也更可靠。當(dāng)然，嗅覺有它的獨到之處，可以向我們揭示其他感官覺察不到的東西。通過嗅覺，他能辨別出土壤的特性。他喜歡回聲，覺得那幾乎是他聽到的唯一的有血緣的聲音。他是如此熱愛自然，如此享受著它的幽靜，以至于他對城市產(chǎn)生了嫉恨之情，認為城市的教化和技藝已經(jīng)把人類及其住所變得面目全非。斧頭總在毀壞著他的森林。他說：“謝天謝地，他們的斧頭夠不著云彩！”“這種纖維狀的白色顏料把千姿百態(tài)都繪在了藍色的背景上。”　  在此，我附上一些從他未曾出版的手稿中摘來的句子，既是對他的思想和感情的記錄，也是對他的描寫功力和文學(xué)造詣的一次記錄：　  “一些偶然的證據(jù)是非常有說服力的，比如你在牛奶中發(fā)現(xiàn)了一條鱒魚。”　  “白鮭是一種軟體魚，吃起來像是牛皮紙煮后，再浸上鹽巴。”　  “年輕人把材料收集起來，想建造一座通往月亮的橋，或是在地球上修建一座宮殿或廟宇，而中年人決定用他們建一間柴屋。”　  “蚱蜢呈Z狀呼嘯而過。”　  “‘魔鬼之針’沿著那條‘堅果草地’小溪蜿蜒飛行。” （譯注：魔鬼之針，指蜻蜓，該說法源自一個美國童話故事，說是蜻蜓會自動找到那些行為不檢的兒童，并且縫住他們的眼睛、耳朵和嘴巴，使其眼不能看，耳不能聽，嘴不能說）　  “糖對于味覺之甜美，不若聲音之于健康的耳朵。”　  “我添了一些鐵杉樹枝，那枝葉頓時開始劈啪作響，聽起來辛辣如芥末，又像是無數(shù)兵團的槍炮聲。干柴愛烈火。”　  “藍鴝馱著天空飛翔。”　  “唐納雀從綠葉間擦過，仿佛要將它們點燃。”　  “如果我想給我的羅盤找根馬鬃，我就得去馬廄；可是長著羽毛的鳥，卻瞪著銳利的雙眼，上了路。”　  “永恒之水甚至連表面都是活的。”　  “火是最不討厭的第三者。”　  “自然為純粹的葉子打造了蕨類植物，是為了顯示她能在那條路線做些什么。”　  “沒有哪棵樹有山毛櫸那么美麗的樹干和那么健壯的樹根。”　  “淡水蛤埋在暗河底部的泥里，這些漂亮的七彩色澤如何進入了它的殼內(nèi)？”　  “當(dāng)嬰兒的鞋子是雙腳，那些時光真難熬。”　  “我們把自由給了那些人，卻又牢牢聽命于他們。”　  “沒有什么比恐怖本身更恐怖。相比之下，無神論者可能更受上帝青睞。”　  “你忘記的東西能有什么意義？我們只需花點小心思，就能像掌管教堂圣物的管事一樣，掌管好世間一切。”　  “未曾有過品行的播種，又怎能期待思想上的收獲？”　  “只有對前景冷面相待的人，才值得托付天資。”　  “我要求將我熔化。金屬只把一腔柔情賦予了熔煉它們的火，除此以外，再無什么能讓它們一展溫柔。”　  * * * * *　  植物學(xué)家知道有一種花，和我們的夏季植物“永生花”（Life-Everlasting）同屬菊科鼠麹草屬。它生長在最陡峭的提洛爾山脈（Tyrolese mountains）的危崖之上，那危崖連羚羊都望而卻步。獵人們被它的美所引誘，又被自己的愛情所驅(qū)使（注：瑞士姑娘們都非常珍視這種花），便爬上懸崖去采摘它，結(jié)果有的人被發(fā)現(xiàn)摔死在山腳下，手里還握著這種花。植物學(xué)家叫它火絨鼠麹草，但瑞士人則稱它為“雪絨花”，取“高貴純潔”之意。在我看來，梭羅終其一生都渴望采摘到這種花，它也理應(yīng)屬于他。他的研究規(guī)模如此之大，需要極長的壽命才能完成，以致我們均未料到他會溘然長逝。美國對它失去了一位多么偉大的子民毫不知情——亦或知之甚少。事業(yè)未竟而中道崩俎，且無人能取而代之，這看似一種損失，而對于這樣高貴的靈魂，又仿佛是一種侮辱——他尚未真正讓同輩中人看到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便撒手人寰——但，至少他自己是滿足的。他的靈魂屬于最高貴的人群；他的生命雖短暫，卻已然傾己之長盡己之力。茫茫塵世，哪里有知識，哪里有美德，哪里有美，哪里便是梭羅的家園。

內(nèi)容概要

　　本書收錄了梭羅九篇關(guān)于遠行的文章，文章簡練有力，樸實自然，富有思想內(nèi)容。在他筆下，自然、人以及超驗主義理想交融匯合，渾然一體?？梢哉f，《遠行》中的文章寫出了最深刻，也最寬廣的自然世界。他的這些文章深受愛默生、甘地、馬丁·路德·金等人的贊賞。也直接啟發(fā)了《在路上》等偉大的旅行文學(xué)的創(chuàng)作。
　　這本書在西方被譽為最偉大的旅行文學(xué)作品之一，可與梭羅最知名的作品《瓦爾登湖》媲美。

作者簡介

　　亨利·大衛(wèi)·梭羅
　　Henry David Thoreau ，1817-1862
19世紀美國最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作家、哲學(xué)家。梭羅對工業(yè)文明、喧囂社會擠壓人類、侵蝕人性心懷憂慮，他認為人類只有過簡單淳樸的生活，才能享受到內(nèi)心的輕松和愉悅。為此，他進入大自然進行探索，同時四處遠游，以尋求生命之美和自然之光。
他一生著作等身，在全世界都深受歡迎，其中經(jīng)典作品包括《瓦爾登湖》《種子的信仰》《緬因森林》《河上一周》《遠行》《荒野泛舟》等。

書籍目錄

梭羅生平 /[美]R.W 愛默生
馬薩諸塞州自然史
漫步瓦楚塞特山
房東
冬日漫步
森林的演替
漫步
金秋色調(diào)
野蘋果
夜與月光

章節(jié)摘錄

　  值得注意的是，我們歷史長河中的大事件或危急關(guān)頭何其少，我們?yōu)橹箲]不安的事情也為數(shù)不多，我們自己的經(jīng)歷又少之又少！我很高興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迅猛地成長著，盡管我的成長擾亂了這種死水般的寧靜，盡管我勢必會長期掙扎于黑暗而悶熱的夜晚或是陰暗的季節(jié)。我寧愿我們的生活是一場神圣的悲劇，而不愿它是一場平凡的喜劇或鬧劇。但丁、班揚（譯注：指John Bunyan，英國傳教士，1628-1688，著有《天路歷程》）還有其他人，比我們更心存憂慮。他們遭受著一種文化的制約，而我們的鄉(xiāng)村中學(xué)和大學(xué)并不關(guān)注那樣的文化。甚至穆罕默德，唉，盡管他的名字倍受人們頌揚，但他卻比常人經(jīng)歷著更多需要為之生、為之死的事情。　  偶爾，當(dāng)一個人走在鐵軌上時，會突然陷入某種思考，卻渾然不知有火車開來。但是不久，我們的生活注定會流逝，火車也終究會返回?！? “微風(fēng)無影無息地吹拂著，　  吹彎了洶涌的盧瓦爾河四周的薊，　  在峽谷的風(fēng)中奔走的行人，　  為何從我耳邊呼嘯而過？”　  盡管幾乎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社會對他們的吸引力，但還是有極少數(shù)人被自然強烈地吸引了。從他們與自然的關(guān)系來看，盡管大部分人擁有藝術(shù)，卻比動物們還要低級。他們與動物的關(guān)系，就更不美妙了。我們對自然的鑒賞力是多么匱乏！我們聽說，希臘人用“美麗”、“秩序”等詞來稱呼世界，但是我們并不清楚他們?yōu)楹稳绱朔Q呼它，我們覺得這充其量只是個奇怪的語言學(xué)現(xiàn)象而已。　  就我而言，我覺得自己在世界的邊境，過著與自然相關(guān)的邊緣化的生活，對于那個世界，我只是偶爾作片刻逗留。我像個沼澤地的流寇一樣，忠誠地?zé)釔壑约毫髀涠恋膰?。為了過一種自然的生活，在沒有月光和螢火蟲照亮道路的情況下，哪怕讓我追隨著一團鬼火穿越不可思議的沼澤和泥潭，我也心甘情愿。自然是如此廣袤，如此博大，以至我們從未看清過它的任何特征。當(dāng)漫步者走在那片一直綿延到我們鎮(zhèn)的熟悉田野時，他有時會恍惚覺得自己不是走在業(yè)主契約中所描述的田野中，而是走在遠離現(xiàn)實的康科德的另一片土地上，它不屬于任何人管轄，康科德這三個字也變得毫無意義。我親自測量了這樣的農(nóng)場，并設(shè)定了界限，可它們看起來依然模糊不清，恍如隔著一層薄霧。不過，它們沒有經(jīng)過定影（譯注：把經(jīng)過顯影的感光材料放入配好的藥液里，溶去全部鹵化銀，只留下銀質(zhì)的影像，并把影像固定下來，不再變化。通常在暗室中進行）這個化學(xué)過程，因此其色彩很快便從玻璃表面消褪了。畫家的畫作從玻璃下面隱隱約約顯現(xiàn)出來。我們普遍熟悉的世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因此它沒有任何紀念日。　  又一個下午，我漫步在斯波爾丁（Spaulding）蔓越橘草場上，看到夕陽的余暉鋪灑在了一片挺拔的松林的對面。它金色的光芒落到了林中小徑上，仿佛落入了高貴的殿堂。那感覺好似某個古老的、備受欽佩的尊貴家族已經(jīng)定居在了那個叫康科德的地方，而我對此竟一無所知。太陽是他們的仆人。他們從不進入村里的社會，也無人去拜訪他們。在松林更遠處，我看到了他們的公園和游樂場。松林漸漸形成了山形墻，把公園和游樂場團團圍住。他們的房子被松樹遮擋住了，看得并不清楚。我恍惚能聽到他們壓抑的歡笑聲。他們似乎依賴著陽光過活。他們生兒育女，過得幸福安康。農(nóng)夫的車道直接通向他們的大廳，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正如通過天空的反射，人們有時能看到泥濘的池塘底部一樣。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斯波爾丁，也不知道他是他們的鄰居——盡管我曾聽到有人吹著口哨，駕著馬車經(jīng)過了他們的房子。沒有什么比他們寧靜的生活更寧靜。他們的盾形紋章僅僅是一襲地衣。我看到那紋章被涂在了松樹和橡樹上。他們的閣樓建在樹梢上。那里沒有政治，也沒有勞動的噪聲。我并未覺察到他們在編織或紡織，不過，當(dāng)風(fēng)停息下來，風(fēng)聲消逝時，我確實能夠聽到想象中最微妙的、如音樂般悅耳的嗡嗡聲，那好似五月時遠處的蜂巢發(fā)出的聲音，這也許是他們思索的聲音。他們沒有空洞的想法，從外面看，也沒人能看到他們的工作，因為他們不必三五成群地工作，周圍也沒有多余的東西環(huán)繞?！? 但是，我發(fā)現(xiàn)想要記住他們很難。即使現(xiàn)在我講述著，并極力地回想他們，他們還是無可挽回地從我的腦海中逐漸消失了。我呼喚著內(nèi)心最深刻的記憶，經(jīng)過長時間的努力后，我再次想到了他們的群居。我想，如果不是因為康科德有這樣的家族，我就不會待在這里了?！? * * * * *　  在新英格蘭，我們習(xí)慣于說，到我們這里來的鴿子一年比一年少了。我們的森林不能為它們提供足夠的桅桿。如此看來，每個正在成長的人的想法也在年復(fù)一年地減少，因為我們思想的小樹林已遭破壞。它們要么賣掉，成了多余的野心之火的燃料，要么被運去碾磨東西，幾乎沒有留下一根枝椏枝供它們棲息。它們不再同我們一起筑巢、繁衍了。偶爾，在某個更為和煦的季節(jié)，一個模糊的影子會從我們心靈的風(fēng)景飛快地掠過——那風(fēng)景是春天或秋天，某種思想的雙翼在遷徙時投下的。但當(dāng)我們仰望天空時，卻難以察覺到思想本身的實質(zhì)。我們有翼的思想已經(jīng)退化成了家禽，它們不能再展翅翱翔，僅僅能到達莊嚴的上海和交趾支那（譯注：Cochin-China，越南南方一部分的舊稱，位于越南南部、柬埔寨之東南方）。你一定聽說過那些偉大的思想和那些偉大的人！　  * * * * *　  我們沿著大地行走，卻很少爬山！我想我們也許可以再提高自己一些，至少我們可以爬樹。我曾經(jīng)從爬樹中獲益。我爬的那棵樹是一棵矗立在山頂?shù)母叽蟮奈遽標(biāo)?。雖然我爬得很辛苦，但卻收獲頗豐，因為我在地平線上發(fā)現(xiàn)了多座以前沒有見過的山峰——天地間竟然還有如此多的山峰——我可能在這棵樹下徘徊了一生，卻從未見過它們的蹤影。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卻在附近最高的松枝末梢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精美玲瓏的紅色錐狀花——時值六月底，這些五針?biāo)傻脑行曰ň湍菢映炜帐㈤_著。我迫不及待地折下了那截松枝，帶到了村子里，把它展示給走在大街上的陌生的陪審員（因為那周是審判周，所以會看到陪審員）、農(nóng)民、木材經(jīng)銷商、樵夫和獵人看，他們均表示沒有見過這樣的花，還懷疑它是不是一顆墜落天際的星星。據(jù)說古代的建筑師在圓柱頂端完成的作品，與他們在更低更顯眼的位置完成的杰作一樣完美！大自然一開始便只向天國綻放了玲瓏的森林之花。它在人們的頭頂開放著，人們根本就沒有留意到它的存在。我們往往只能看見草地上那些被我們踐踏腳底的花朵。多年以來，松樹每個夏天都會在松林最高枝的末梢培育最精美的花朵，它們同樣越過了大自然的紅孩子和白孩子的頭頂，卻幾乎從未進入大地上的農(nóng)夫或獵人的雙眼。　  * * * * *　  首先，我們只能活在當(dāng)下。我們應(yīng)該去祝福那些從未耗費光陰去回憶往事的人。除非在我們視線范圍內(nèi)的每一片谷倉空地上，我們的哲學(xué)都能聽見公雞的啼鳴，否則一切都將為時太晚。那聲音常常提醒我們，我們的工作和思維習(xí)慣已經(jīng)荒疏、過時了。它的哲學(xué)實質(zhì)上比我們的更合時宜，它暗示了一種更新的圣約，一種當(dāng)下的福音。它并沒有落在后面，而是一如既往地早早起身，循著時令，適時地出現(xiàn)在他該去的地方。這是大自然健康興旺的體現(xiàn)，是一種完全的自夸——健康猶如泉水噴發(fā)，繆斯女神就是用這座新的噴泉來慶祝這最后的時刻。它居住的地方?jīng)]有《逃奴法案》（譯注：1850年，美國國會為了緩和蓄奴制在南方引起的地區(qū)性矛盾，通過了《逃奴法案》，允許南方奴隸主到北方自由州追捕逃亡的奴隸，結(jié)果引起了北方進步人士的強烈憤慨。）通過。自從上次聽到那個聲音以來，誰沒有多次背叛他的主人呢？　  公雞啼鳴的優(yōu)點是它免除了一切憂傷。它能夠輕易就讓我們熱淚漣漣或者縱聲大笑。清晨時，它給我們帶來了純粹的喜悅，可如今它到哪兒去了呢？某個周日，當(dāng)我情緒低落時，它能打破木制的人行道上那可怕的沉寂，亦或者，當(dāng)我悲傷地閉門不出時，偶然聽到了一只小公雞或遠或近的啼叫，這時，我便會突然感慨萬千地對自己說，“無論如何，我們當(dāng)中有一個還不錯”。　  去年十一月的一天，我們目睹了一個非同尋常的日落。當(dāng)時，我正漫步在一片草地上，那里是一條潺潺溪流的源頭。在一個寒冷的陰沉天氣之后，夕陽終于在落下前，在西方遙遠的地平線上映現(xiàn)出了層層的燦爛光輝；東邊的地平線上，最柔和、最輝煌的光線晨曦般落在了枯草和樹枝上和山坡上那些矮橡樹的葉子上，而我們的身影也長長地伸向了東邊的草地，仿佛那是落日光束中僅有的微粒。這光線如此美妙，在片刻之前我都難以想象，空氣也是那般溫暖、寧靜，整片草地宛如天堂，完美至極。這并不是不再復(fù)現(xiàn)的獨特景觀，它還會發(fā)生在無數(shù)個傍晚時分，使剛剛到那里漫步的孩子感到興奮和寬慰。一想到這些，我就愈發(fā)覺得它壯麗無比了?！? 夕陽不惜它普照城市時的全部輝煌，盡情地灑在這片僻靜的草地上，仿佛它之前從未落下過。茫茫草地上，有時視野中僅剩下一只孤獨的沼鷹（marsh-hawk），翅膀被夕陽染上了金邊；有時又只見一只麝鼠從洞穴中探出頭來。沼澤中間，一條細長的黑色小溪緩緩地繞過一根腐爛的樹樁，開始蜿蜒前行。清澈明媚的陽光為枯草殘葉鍍上了一層金黃，那光亮是如此柔和、靜謐，不見一絲漣漪，也不聞喃喃嘆息。漫步在這落日余暉中，我不由地想，我還不曾沐浴過如此耀眼的金光呢。每片樹林和陡坡的西部，都隱約閃爍著光芒，恍若仙境邊陲一般。夕陽暖暖地照在我們的后背上，就好像黃昏時一個和藹的牧羊人在趕著我們回家?！? 我們朝圣地漫步時也是這樣。總有一天，太陽會煥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也許會照進我們的頭腦和心靈，并用一種覺醒之光點亮我們的整個人生，它溫暖、安詳、金光熠熠，一如秋日岸邊的夕照?！? ……

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在塵土最肆意飛揚的路上，也有對最風(fēng)塵仆仆的旅人的慰藉——他時而爬上高峰，時而走入幽谷，他的雙腳勾勒出的路徑便是人類生活的最完美的象征?！　?mdash;—梭羅　　他（梭羅）的靈魂屬于最高貴的人群；他的生命雖短暫，卻已然傾己之長盡己之力。茫茫塵世，哪里有知識，哪里有美德，哪里有美，哪里便是梭羅的家園。　　——愛默生　　專業(yè)書評　　如果梭羅與凱魯亞克一起遠行　　文/沙迎風(fēng)　　他的靈魂屬于最高貴的人群；他的生命雖短暫，卻已然傾己之長盡己之力。茫茫塵世，哪里有知識，哪里有美德，哪里有美，哪里便是梭羅的家園。 --愛默生評梭羅　　《遠行》很容易讓人想到凱魯亞克的《在路上》，如果梭羅與凱魯亞克一起上路遠行，他們會說些什么呢？這真是一個值得暢想的問題?！　∽鳛樗罅_最后出版的書，《遠行》顯然與《瓦爾登湖》韻味不同。如果說居住在瓦爾登湖畔的小木屋里的梭羅仍然是一位真理的探索者，那么《遠行》中的梭羅已然是真理國度中的君王。他不再沉思，而是直接寫下了激情澎湃的字句：“本·瓊森宣稱--趨于善則美！而我寧愿說--趨于野性則美！”　　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梭羅，筆下體現(xiàn)的卻是越來越強的活力--他曾是多么熱衷于寫詩啊，盡管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其詩不過爾爾。這種情懷，讓梭羅一生的老師、朋友和他詩歌的支持者愛默生動情地說：“茫茫塵世，哪里有美，哪里就是梭羅的家園。”他們之間曾經(jīng)的親密無間，曾經(jīng)的嫌隙，在這樣的情懷之下，得到了完美的融和?！　∷罅_的時代沒有“垮掉的一代”，沒有金斯堡，所以梭羅追逐的野性在自然世界的美好之中。而凱魯亞克，深受LSD、汽車文明的影響，就像精神受到了污染的梭羅，一心要遠行，擺脫現(xiàn)實羈絆，又一頭扎在現(xiàn)實的世界里。他們離經(jīng)叛道，與工業(yè)社會格格不入，卻也在追求著真理、燃燒著激情，向世界宣告著理想、在現(xiàn)實的殘酷中怒吼，詩歌、文學(xué)和音樂充斥了他們的生活?！　〉珶o論如何，在離開花花世界，前去更廣闊的穹宇之下，梭羅與凱魯亞克又是殊途同歸的。也許他們會很高興地一起告別紐約，然后上路。凱魯亞克會告訴梭羅，我們可是同鄉(xiāng)啊！也會說，我是如何崇拜該死的梭羅，看了《瓦爾登湖》，也開始修禪；也會告訴梭羅，那個“垮掉派的梭羅”只不過是生活在鄉(xiāng)村而已，其實根本就是名不副實……　　而梭羅又會跟凱魯亞克說什么？他不喜歡紐約而寧愿回到康科德；他抗稅不繳的事情其實很“美國”，這不過是被朋友們破壞了的“公民不服從”的一個小小試驗；他在瓦爾登湖畔的小木屋一年收入才25美元，生活很窘迫；他的《河上一周》只賣出了219冊，比不上凱魯亞克的書一天的銷量，后生可畏啊……　　這一切荒誕嗎？也不盡然，原因在于，他們在路上，在遠行。 

編輯推薦

　  啟發(fā)了《在路上》的經(jīng)典杰作　  精彩程度超過《瓦爾登湖》　  美國精神之父 愛默生親自導(dǎo)讀　  梭羅經(jīng)典作品紀念版首個中文版本　  每個旅行者都在踐行的心靈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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