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為何如此遠

內(nèi)容概要

　　“長江”對于林白來說，意味深長?！　　堕L江為何如此遠》是女性主義作家林白的中篇新作！小說《長江為何如此遠》表達了一種個人意識結(jié)構(gòu)的轉(zhuǎn)折。這部小說不只是在歲月回望時表達了“如此遠”的感喟，更是撫今追昔時表達了“為什么”的自我究詰。這樣的自問，發(fā)生在今紅大學(xué)畢業(yè)三十年后的同學(xué)聚會上，發(fā)生在聚會時得到林南去世消息的剎那間。林南，比今紅年長十歲的大學(xué)同班同學(xué)，曾經(jīng)的上海知青，上大學(xué)時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她有著比今紅更為豐富的生活閱歷，同時也有著比今紅更多的磨難與創(chuàng)傷?！　〉龢酚^，熱情，博愛，勤奮，胸懷寬廣，大學(xué)畢業(yè)后堅持給今紅寫信、寄物，并在人到中年后遠渡重洋試圖積極開辟新的人生疆域。但今紅卻在個人并不起眼的生活挫傷中遠離了人群，向世界徹底關(guān)上了心扉，以至于林南去世的消息她也是在最后的時間里知道。剎那間的頓悟與懺悔，讓今紅心靈的厚繭被瞬時軟化，她狹隘的“個人記憶”也瞬時露出了自私、冷漠和無情的底色。她在自責(zé)中不禁要問：為什么，長江（世界）會變得如此遠？

書籍目錄

一、黃岡二、四年間三、櫻花

章節(jié)摘錄

　　一、黃岡“為什么長江在那么遠？”今紅問。她來到黃岡赤壁，沒有看到蘇東坡詞里的“驚濤拍岸卷起干堆雪”，巖石下面是一片平坡，紅黃的泥土間窩著幾攤草，有一些樹，瘦而矮，稍遠處有一排平房，墻上似乎還刷著標語?！　”緛碚J為長江就應(yīng)該在赤壁的腳底下，周圍應(yīng)該奇絕闊遠。其實很多年前她來過一次，但當(dāng)年的記憶禁不住亂七八糟的東西反復(fù)沖刷，二三十年下來，復(fù)又覺得，到了赤壁肯定就會看到驚濤裂岸的壯闊景象?！　『芏嗄昵八坪?，她突然想起，多年前，她似乎也問過同樣的話：“為什么長江在那么遠那邊？”她那時扎著兩根羊角辮，她伸直胳膊，伸出食指指向江水的方向。那時候，大學(xué)已經(jīng)上了三年多了，今紅身上還是一股子鄉(xiāng)下女孩的土拙氣，“為什么長江會在那么遠？”今紅聽見林南下回答她：因為長江已經(jīng)多次改道了呀！林南下淺淺一笑，她臉上的梨渦隨即現(xiàn)了出來。大群大群的燕子從兩人的面前飛來飛去。　　對今紅來說，大學(xué)簡直就是一筆糊涂賬，灰禿禿的一片，一眼望去，既瑣碎又凌亂，看不到什么輪廓，想起來，只有跟南下去黃岡赤壁是有頭有尾記得的?！　《嗄昵?，大三。是最后一個國慶，人人都拼著要去玩。三五成群。日子還沒到，走道、自習(xí)教室、寢室、食堂和食堂外面的法國梧桐樹下，到處都有興沖沖的男生或女生，臉上一副奔走相告的樣子，嘴里“廬山”長“廬山”短的。而廬山也確是激動人心，李白“飛流直下三千尺”，毛澤東“亂云飛渡仍從容”。還有蔣介石的“美廬”，宋美齡，一生奢華的女人，風(fēng)華絕代臭名昭著，用牛奶洗澡。想到美廬的浴缸里滿滿一缸牛奶，使人又憤慨又興奮。　　寢室里整日嗡嗡響著“廬山”“廬山”，如何去，乘火車或坐輪船，要不要在九江住一晚，一共要玩多少天，大概要帶多少錢，等等。她們并不邀今紅一起去。生性孤僻，別扭。況且她拿著助學(xué)金交伙食費，也不會有去廬山的閑錢。她們在興頭上，想不到要體諒今紅的心情。幾個人從早到晚眉飛色舞?！　×帜舷氯ミ^兩次廬山，她家在上海，高考前在鄂州的一家工廠。得知高考恢復(fù)的時候，已經(jīng)懷孕七個月。生孩子，斷奶，復(fù)習(xí)，考試，艱苦卓絕?！　∧舷孪矚g跟小她十歲的今紅在一起。春天人學(xué)，樹枝上有殘留的櫻花，林蔭道的盡頭有一輪又圓又大的月亮，金黃色的滿月異常動人，路燈只有一盞，在遠處。潤澤的月光直接照在南下的臉上，她的眼睛像藏著某種可燃物質(zhì)，明亮深邃，而且激情，而且單純。她生完孩子身材沒完全恢復(fù)，但臉是清癯的，有著某種精神性，又不失女性的柔美，同時她又有一種驕傲，但這種驕傲沒有攻擊性，不傷害他人，它并不指向具體的人和事，而是一種對自己的高度確認。即使不在月光下，今紅也認為林南下是她們班三十多個女生中最好看的。她不同凡響。月光下的樹影中，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念頭，上大學(xué)，超齡，太不甘心，最后的機會，寫了一個晚上的信，招生的人，長信，十頁信紙！今紅不明白南下。她比南下小整整十歲呢，還是從鄉(xiāng)下來的，她怎么會跟今紅，說這些掏心窩的話。“給招生的人寫了一封長信”，這太不符合林南下的驕傲了?！　∷哪觊g，南下總是找今紅聽她說話。校園在湖光山色中，櫻樹、桃樹、法國梧桐、銀杏樹、楓樹、槐樹和柳樹和紫荊樹的枝葉掩映問，南下跟今紅說了她準備申請入黨，認為這是改造社會的一條有效途徑，很快她又痛苦地告訴今紅，她決定放棄入黨。這是在大一。大二那年，她父親去世，今紅陪她在校園里走了大半夜，她反復(fù)說：他才六十歲，才六十歲，還很年輕??！今紅像回聲似的應(yīng)道：是啊是啊很年輕。其實她不太明白，六十歲怎么還年輕呢？南下說她爸爸剛剛獲得“解放”，去年他還專門到江西，看那個他“文革”期間被關(guān)押了三年的監(jiān)獄。而她之所以叫南下，就是母親在解放軍南下的行軍路上生的，她在母親的肚子里一路從北到南。到了大三，南下的話題變成了考研究生，到了最近，則是考公費留學(xué)生。她們在校園一圈圈地走著，草間的泥土小路、磚石甬道、水泥林蔭道，依山的重重疊疊的階梯，從澡堂回來的路上，她被蒸汽蒸紅的臉和天然鬈曲的短發(fā)，直至紫色和綠色的琉璃瓦屋頂，這一切往昔的事物現(xiàn)在越過了很多很多年的光陰，來到黃岡，來到了東坡赤壁?！　×帜舷伦屑毜亟o同屋們的廬山之行提了建議，“三天就夠了，其實兩天也是可以的，完全沒有必要在九江停一夜。”她那么肯定，那么胸有成竹，那么見多識廣?？煜袅私窦t還在盥洗室洗襪子，她磨磨蹭蹭地不想睡覺，直到南下來刷牙。南下說國慶幾天她要回鄂州看看，今紅不如跟她一起去，還可以到東坡赤壁看看，去廬山的人很多，赤壁向來沒什么人去的。今紅驟然高興起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心胸開闊的了。　　她們從武昌站乘短途列車去鄂州。綠色的皮革，九十度筆直的靠背，整列火車都是硬座，人并不擠，都有座位，她們也很快找到兩個挨在一起的位置，是三人座靠近過道的一頭。對面座是一個打扮有點奇怪的婦女，她年齡看來不小了，卻還像今紅那樣扎著兩根羊角小辮，辮子也編得不利索，有幾縷是散的，，顯得她的臉有點臟，像是有兩天沒洗，她穿著一件男式的舊工作服，袖口磨得稀薄并且脫了線。她漠然地看了坐下的南下和今紅，立即就扭頭對著窗外。另外還有兩個老頭，一黑一白，黑的那個很瘦，眼睛是紅的。兩個都不討人喜歡?！　∪缤谌魏蔚胤剑窦t跟著南下心里就不慌張。即使去集體澡堂洗澡，也是因為南下才算闖過了心理關(guān)。在眾目睽睽之下脫光衣服，同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幾名赤身裸體的女人搶著用一個噴頭沖洗身上隱秘的地方?；伳伒纳眢w要碰到另一個同樣滑膩的身體，真是讓人心驚膽顫，蒸汽騰騰，頭發(fā)濕淋淋地貼在臉上和眼睛上，氣都喘不過來，像一只鳥掉進了水塘，翅膀又濕又重，怎么撲騰都飛不起來，腳下也滑，時不常就一趔趄，額頭上弄不清是汗還是水。這時候南下的聲音出現(xiàn)在岸邊，她伸出一根樹枝，樹枝溫暖地微笑：今紅今紅。今紅循聲而去，絕處逢生?！　γ婺莻€穿男式舊工作服的婦女坐得很不安，還不?？人裕欀碱^，既焦灼又茫然?；疖囋谛旒遗镎緞倓偼７€(wěn)，她忽地就站了起來，她雙手揪著自己衣服的前襟，搖搖晃晃地往車門走去。今紅說：這個人走路的樣子真奇怪！忽然她聽見有人喊道：“摔倒了！”又有人驚呼：“快看血！”一陣騷動。今紅站起身往窗口張望，有人正在把那婦女抬到站臺的一張椅子上，她身下有一攤血。有人在站臺上跑來跑去地喊著什么，而火車很快就開了?！　?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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