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往閱今

前言

　　前　 言　　為什么要編這個集子？下面這件事可以讓讀者明白我的想法?！　∏安痪茫医拥揭晃浑娨暸_編導的電話，希望我能參加他們臺里一個電視片的策劃討論會，對中央電視臺某編劇提交的創(chuàng)作策劃書提些意見。我請他把策劃書的稿子發(fā)給我看一下，然后再來決定是否有必要去參加。　　讀過這個策劃書稿后，我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我當即回信給該編導，告訴他：去跟這種對歷史無知到極點的編劇提意見，還不夠生氣的呢?！　槭裁凑f這位編劇對歷史極端無知呢？請看他在策劃書里寫的幾段文字：　　“辛亥革命，一個最重要的主題就是反帝反封建。”　　“孫中山因為他的文化基因是華僑，他出生在美國，他不是所謂儒學正統(tǒng)文化中培養(yǎng)出來的，他是屬于異類。他推翻異族異種的滿清，發(fā)動辛亥革命，是因為他對滿清是沒有感情的。后來之所以被袁世凱打敗，也是因為他是外支。”　　“北伐到上海……共產(chǎn)黨人認為時機已經(jīng)成熟，共產(chǎn)黨就組織了三次工人武裝起義，準備爭奪上海的主導權，搶占這塊中國革命的根據(jù)地和大本營。但是蔣介石看到共產(chǎn)黨的行動，他率領著北伐軍拒絕進入上海，不給工人起義提供支持和援助。工人起義遭到工部局的鎮(zhèn)壓，引發(fā)了五卅慘案。”　　“共產(chǎn)黨對于國民黨是真心的擁護，是真心的相助，一直以為能夠找到共同的相處之道。從四·一二之后才徹底決裂，只有這個時候天真純潔的共產(chǎn)黨人才真正的吃了大虧了，與國民黨結(jié)下了血海深仇。”　　“共產(chǎn)國際是一種精神上的烏托邦，他們的成員實際上都是國際盲流，是歐洲的所謂資本主義陣營中的游離者，有著暴力傾向和暴力情緒的人。他們和帝國主義在骨子里面都是一丘之貉，在骨子里他們對東方民族都帶著傲慢與偏見。”　　“如果你想從對方身上得到什么，一定要和當權者對話。這就是毛澤東為什么一生都想訪問華盛頓的原因。因為他知道非當權者解決不了問題。”　　老實說，這個策劃書還只是一個討論稿，外人可以不必求全責備。但是，作者并非普通人，而是著名編劇，把這樣一個錯誤百出、近乎胡言亂語的歷史敘說拿來給專家們討論，說明作者并不認為自己的歷史知識等于零，而是頗為自信。這就不能不讓人要對之評頭品足了。　　說辛亥革命是“反帝反封建”；說孫中山出生在美國，是“異類”，發(fā)動革命是因為對滿清“沒有感情”，失敗也是因為他是“外支”；說北伐到上海，中共為搶奪上海的控制權發(fā)動工人起義，蔣介石及北伐軍不支持，導致工部局鎮(zhèn)壓，引發(fā)五卅慘案……，這意味著什么呢？這意味著作者連普通的中學歷史教科書都沒有讀過?！　∪绻f上面的胡說還只是知識方面的問題的話，那么作者斥責共產(chǎn)國際只是“一種精神上的烏托邦”，其成員“實際上都是國際盲流”，是些“有暴力傾向和暴力情緒的人”，骨子里和帝國主義“是一丘之貉”云云，那就不只是在斥責共產(chǎn)國際，而是直接在斥責作為共產(chǎn)國際下屬支部而成立起來的中國共產(chǎn)黨，在斥責像宋慶齡、陳翰笙等一大批當年共產(chǎn)國際直接發(fā)展的黨員的人格了。這和作者所稱，要展現(xiàn)中國共產(chǎn)黨人“是一群有理想、有管理能力、管理經(jīng)驗、有執(zhí)政能力的一群人”，只有他們有能力蕩滌帝國主義、封建殘余、軍閥黑幫等一切黑惡勢力和污泥濁水，國民政府等等都注定是短命的、要被放逐的之類的策劃書主旨，根本就是背道而馳。真不知這位獲獎無數(shù)的著名編劇在想什么？！　　這位編劇所以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除了歷史知識欠缺外，顯然受了某些紀實文學作品的誤導。我沒有去查作者對辛亥革命、對孫中山、對五卅、對北伐等近乎無知的荒唐說法是從什么書里抄來的，但他對共產(chǎn)國際的看法顯然一多半都是從金一南先生的書里來的。作者甚至在策劃書里直截了當?shù)刂v了他讀金書的心得體會。說：“《苦難輝煌》是金一南先生的著作，也是當代黨史研究重要的新突破。他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解讀中國革命的新視角，同時也是一個新的美學標準。”他表示，他的整個策劃和創(chuàng)作，其實都是圍繞著金書的內(nèi)容和主題來展開的?！　∥以趫蠹埳瞎_評論過金書，全文已收在《讀史求實》一書里了。我評論金書的主要目的就是因為擔心許多不研究歷史的讀者，許多研究歷史不研究黨史的讀者，甚至許多研究黨史卻不知道用歷史學的方法來研究的讀者，把金一南純粹只是當做文學來創(chuàng)作的一本書，當成是什么“當代黨史研究重要的新突破”，然后口口相傳，甚至以訛傳訛地寫到自己的書里，再去誤導更多的人。有讀者不理解我一個歷史研究學者，去跟一本紀實文學較什么勁？原因就在這里。寫紀實，搞創(chuàng)作，甚至抄錯寫錯，那也是人家文學評論家的事，只要他別像過去那些剪刀加漿糊以掙錢為目的的有組織的“寫手”，大段大段地搞抄襲大搬家，研究學問的人確實沒必要去和他們叫真兒。但有時候情況不是這樣。十幾年前，我就兩度點評過紀實文學作家。頭一次是與黎汝清先生商榷，原因是因為黎先生寫小說，寫紀實，卻跨界寫了一篇很長的后記批評黨史學界讀不懂歷史，實際上黎先生自己也沒有讀明白。第二次是與葉永烈商榷，原因是當代所的程中原先生批評葉書中的史實錯誤，葉先生把程先生告上法院，要程賠償100萬元，我也撰一短文，指出葉書中幾處重要的硬傷，是為打抱不平?！　≡u論金書有點不同，我在文章中講得很清楚，純粹是因為金書突然間被炒作起來，竟然被許多人當成歷史書來讀、來抄、來信了。什么叫“三人成虎”？金一南先生初始動機未必有錯，但后面人一個跟一個以假為真，再層出不窮地幫著越傳越假就麻煩大了。要知道，雖然我沒有讀完金書，但是，就我讀過的幾章，金一南先生固然對共產(chǎn)國際頗多微詞和不滿，但似乎還沒有直截了當?shù)匕压伯a(chǎn)國際及其成員視為“國際盲流”、“有暴力傾向和暴力情緒的人”，似乎也沒有說過共產(chǎn)國際的人和帝國主義分子一樣是“一丘之貉”。如果我的印象是對的，那就說明，以訛傳訛是會成虎成龍的，其后果不堪設想，歷史學者很難聽之任之?！　∠氘斈辏嵒菹壬乙黄饎?chuàng)辦《百年潮》雜志，我們當時的出發(fā)點就是基于這樣一種擔心：太多的地攤文學或曰紀實文學作品，會不會把本來就假說太多的黨史、革命史，推向另一個極端，這會讓真正以求真為目的的學術研究成果更加不受重視，歷史的真相勢必將更加難見天日了。我在《百年潮》雜志做了將近4年的時間，做了不少將學術研究成果轉(zhuǎn)化成為通俗歷史文字的工作，因此也愈加珍惜許多志同道合者共同打開來的今天這一小片求實求真的天地。今天讀者的層次已經(jīng)明顯地高于當年了，我們已經(jīng)不用太多做這樣轉(zhuǎn)化的工作了。但是，金書成虎成龍這件事再度提醒我們，今天依舊有許多讀者還不習慣閱讀未經(jīng)轉(zhuǎn)化的學術研究成果?！　”緯嬑淖郑际沁@兩年我為報刊所撰或為普羅大眾講演整理發(fā)表出來的談論中共黨史或中國近現(xiàn)代革命史的通俗文字。除最后附錄的一篇外，沒那么學術，沒多少考據(jù)，也沒講什么深奧的學理，因為宏觀的議論和觀點探討較多，因此可能有不準確、不周延和容易引起爭議的地方。但是，相對于許多不習慣閱讀學術研究，更習慣于從宏觀的角度來了解歷史的讀者來說，它們還是有些價值和意義的。做這些文字或參與這些活動，對我們這些做學問，還要上課，還要帶學生的老師來說，要耽誤很多時間。已經(jīng)有朋友建議我應集中精力完成計劃中的專著。我之所以仍未停止做這些看上去浪費時間的工作，實在是有一種莫名的擔心。因為，今天能系統(tǒng)研究中共黨史、中國革命史的人本來就少，能用史學方法來研究的人就更少，如果僅有的這么幾個人再不出來把我們的研究轉(zhuǎn)化成普通讀者或聽眾能懂的文字講出來，社會難保不會又回到我們創(chuàng)辦《百年潮》前那種讀者被半真半假的紀實文學所吸引、所控制的局面中去。今年的情況就再清楚不過地告訴我們，這不是不可能的?！　? 奎  松　　于上海虹橋怡景苑　　2011年12月12日

內(nèi)容概要

　　楊奎松的著述歷來以史料發(fā)掘和實證研究見長，但本書展現(xiàn)的，卻是他對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中國革命史，特別是對中共黨史的一些宏觀思考。從書中那些娓娓道來、看似通俗的訪談和演講的文字中，讀者會看到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個性解讀。

作者簡介

　　楊奎松：1982年畢業(yè)于中國人民大學，后歷任中共中央黨?！饵h史研究》編輯、中國人民大學中共黨史系講師、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華東師范大學特聘教授。主要研究領域為中共黨史、中國現(xiàn)代史，著有《“中間地帶”的革命——國際大背景下看中共成功之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史研究》（1、2）、《國民黨的“聯(lián)共”與“反共”
》、《讀史求實——中國現(xiàn)代史讀史札記》、《開卷有疑——中國現(xiàn)代史讀書札記》、《西安事變新探——張學良與中共關系之謎》、《毛澤東與莫斯科的恩恩怨怨》、《內(nèi)戰(zhàn)與危機（1927-1937）》（《中國近代通史》第八卷）、《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海市蜃樓與大漠綠洲——中國近代社會主義思潮研究》等書。

書籍目錄

建國前的中共黨史研究問題
　百年革命的反思
　--有感于歷史與現(xiàn)實的所想所思
　近代中國的道路選擇問題
　五四運動有多重要？
　中共早期歷史研究的一個困難
　共產(chǎn)國際與中國共產(chǎn)黨關系概述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幾個問題
　關于國民黨的“聯(lián)共”與“反共”
　西安事變?yōu)槭裁磿l(fā)生？
　--兼談蘇維埃革命的政策問題
　國民黨在政治上的失敗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國際大背景下看中共成功之道
建國后的中共黨史研究問題
　中共土改史研究中的若干問題
　談建國史研究
　為什么要研究建國史
　國史研究的現(xiàn)狀與問題
　“中國道路”的推廣與夭折
　中國革命對新中國外交的影響問題
中共黨史研究的狀況與方法
　中共黨史研究為什么應該更開放些
　……
從歷史看現(xiàn)實
附錄一　60年來共黨史研究的學術發(fā)展
附錄二　悼念高華

章節(jié)摘錄

　　百年革命的反思　　——有感于歷史與現(xiàn)實的所想所思　　中國現(xiàn)實之具象　　前晚，和幾個朋友吃飯，不期然又聽到幾則值得記述下來的事情。　　一是，一位在座都熟悉的友人意外摔傷胳膊，當場尺骨粉碎并穿透皮肉，血流不止。幾名大漢緊急護送至某地著名大醫(yī)院急診室，發(fā)現(xiàn)那里傷者眾多，痛苦不堪，護士不聞不問，全靠傷者親屬自己攙扶護駕，擠來擠去，拍片和檢驗。友人露著骨頭、淌著血，萬幸?guī)酌鬂h眼疾手快搶到了急診室中唯一一張活動推床，才免添在人群中擁擠碰撞之疼。然而，拍片檢驗之后兩個小時過去，始終不見有醫(yī)生或護士召喚入內(nèi)檢查治療。不得已，陪同的朋友電話找到某領導的秘書，輾轉(zhuǎn)找到市領導，再經(jīng)某市領導找到市衛(wèi)生局領導，再由衛(wèi)生局某領導電話找到該院值班領導，這才引起急診室醫(yī)生護士的重視，從字紙簍里撿出被揉成團扔掉的檢驗單，對友人的傷口做了處理，并把人安排進特需病房。但此后為等手術，又等了兩三個小時，眼看友人因失血及疼痛幾近虛脫，而排隊手術的人層層疊疊，陪同的朋友不得不再打電話催促相關領導，又一層層轉(zhuǎn)至手術室，這才安排加塞兒給做了手術。托了這么硬的關系，友人還是得照慣例給主刀醫(yī)生、麻醉師及護士等送禮并送紅包?！　∫皇牵晨h級市一領導為升遷，照例讓司機給某省領導及秘書送紅包，一個50 萬元的一大包，一個100 萬元的一小包，對司機說得清清楚楚，大包送秘書，小包送省領導。司機不知什么原因弄反了，大包送了省領導，小包送了秘書?；貋砗笤擃I導發(fā)現(xiàn)氣得不行，不得不再補送一包給省領導。　　一是，某友人代表國營公司到西南某省位于山區(qū)的大工廠任職，無意間在山里發(fā)現(xiàn)時至今日仍有一家五口只有一條能夠外出的褲子的貧困農(nóng)民家庭。于是，該友惻隱之心大發(fā)，回去募集了一大批衣物，用車運至該村，想要分發(fā)給缺衣少蓋的村民。不意，許多村民并不買賬，還氣吭吭地質(zhì)問道：“光發(fā)衣服，錢呢？”　　還是這位友人，發(fā)現(xiàn)廠子附近一村小學至村子之間幾百米，沒有路，坑洼難行。他便買了幾車沙石和水泥，運到該村，想請村長安排人工把路修起來。不料村長張嘴便問：“多少錢？”友人解釋不要錢，只是想要幫助村里為孩子做點好事。村長擺擺手，說：“我問卸一車你給多少錢？”　　一頓晚飯，吃了兩個小時，大家講的幾乎全是這類事情，從醫(yī)界，到政界，到軍界，到司法界，社會私欲與腐敗泛濫之迅猛，即使見怪不怪者，也不免有些心情沉重。有朋友于是得出結(jié)論說，在中國，千萬不能搞民主。大國、小國條件根本不同，現(xiàn)在放點兒權就這樣亂象橫生，真搞民主肯定全亂套了。　　今之亂象所由來？　　從毒咸蛋、毒奶粉、黑大米、地溝油，到“我爸是李剛”，竟至發(fā)展到佛山女童小悅悅事件，中國今日社會人心可謂亂象紛呈。此亂由何而來？今人說法不一，但似乎都和辛亥扯得上一點兒關系。有一種說法，認為中國近百年來之亂象，根本上是迷信革命的結(jié)果。中國革命自辛亥始，故辛亥革命實為始作俑者?！　×硪环N說法類似，相信梁啟超“人民程度未及格”，不能實行民主之說。認為中國近代之亂，根本上與盲目學西方，引入民主政治有關。說凡動亂年代，大多都是中央集權缺位之時；凡社會穩(wěn)定之日，一定是強權專制穩(wěn)固之年。故辛亥革命導致中央集權垮臺，難辭其咎?！　≡僖环N說法，則肯定辛亥革命不僅無害，而且有功。他們將一切中國之亂，都與改良或革命不徹底掛起鉤來。認為辛亥以后中國所以會陷入混亂，不是因為革了命，而是因為革命不徹底。共產(chǎn)黨徹底革命，就有了統(tǒng)一、強固的新中國。今日所以會再現(xiàn)亂象，也是由于放棄了革命暴力的威懾作用和革命專政的統(tǒng)制方法，沒有堅持中國特色。　　比較清朝統(tǒng)治期間的大一統(tǒng)局面，辛亥革命后的中國確實陷入到嚴重的混亂之中。只是，把辛亥革命所帶來的政治之亂，與今日中國的社會之亂混同起來，實不相宜。　　中國之“亂”，素有兩種：一種是政治之亂，一種是社會之亂。前者就像辛亥革命之后，國家四分五裂，任誰都統(tǒng)一不了中國，一切都取決于實力，而實力又依賴于對地方財力、物力和人力的控制，結(jié)果就形成了地方軍閥割據(jù)和憑借槍桿子“打江山、坐江山”的政治亂象。　　但是，政治變亂，未必會帶來社會之亂。社會紊亂，也未必是步政治之亂而來?！　”热纾袊鴼v史上王朝更迭、內(nèi)亂外患不知凡幾，民間統(tǒng)系、秩序等級、人倫關系、鄉(xiāng)規(guī)民約、道德傳統(tǒng)等，始終傳承延襲，很少因政治變亂而發(fā)生劇烈變化。這也是建立在小農(nóng)經(jīng)濟基礎上的中國，兩千年來時分時合，卻總能夠維系其大一統(tǒng)政治文化格局的一個重要社會條件。即使是發(fā)生了辛亥革命，國家變得動蕩不居，四分五裂，中國基層社會形態(tài)雖也漸趨惡化，多半?yún)s還是維系著傳統(tǒng)的結(jié)構(gòu)和秩序。這種情況，讀黃宗智、莊孔韶、李懷印、王先明等人寫中國農(nóng)村的書都不難有所了解。即無論國家層面的政治如何混亂，相對于基層，尤其是相對于廣大農(nóng)村來說，哪怕是到了抗戰(zhàn)前后，許多地方社會及人心的改變并不大。農(nóng)民仍舊延襲著世代相傳的傳統(tǒng)規(guī)約、道德和習慣，縱使是農(nóng)村中那些有權力及有聲望者，因為維護傳統(tǒng)制度運作需要民心的緣故，胡作非為者也還是會有所顧忌?！　》催^來，社會及人心的紊亂，也未必一定相伴于政治的變亂。早年歐洲資本主義，私欲橫流，道德淪喪，弄成貧富懸隔，階級對立，各國政治本身卻未必都發(fā)生了變亂。同樣，今日中國政治之統(tǒng)一、國力之強盛，為百年來所未有，政治并未紊亂，卻禁不住社會及人心亂象滋生蔓延。故簡單地否定辛亥革命，認為用暴力的方式推翻帝制與集權政治，導致了中國　　后來各種亂象的說法，未必站得住腳。而簡單地斷言大國國民道德倫理與社會關系的好壞優(yōu)劣，取決于政治控制的寬嚴強弱，認為根除私欲、貪腐和黑惡勢力，只能借助暴力與專政的觀點，更是不知從何談起。　　辛亥革命隱與憂　　“中國革命的先行者”孫中山認為中國革命應分三步來進行。第一步是要推翻滿人統(tǒng)治，即實行所謂“民族革命”；第二步是要成就共和憲政，也就是所謂政治革命，孫中山又叫做“民權革命”；第三步是要在政治革命勝利的同時，“畢其功于一役”地實現(xiàn)限制資本和平均地權的目標，實行所謂社會革命，孫稱之為“民生革命”。嚴格說來，辛亥革命只完成了孫中山計劃中的一步多一點。即只是推翻了滿人統(tǒng)治，并建立了共和制度，不僅他所主張的民主憲政，以及民生革命的目標未能達成，就連使中國在漢人統(tǒng)治下變成統(tǒng)一、獨立的民族國家的目標，終其一生也未曾實現(xiàn)?！　⌒梁ジ锩詠淼闹袊芜M程顯然不盡人意。說不盡人意，是肯定它把中國推向了共和之路，又遺憾它并未能帶來西方共和政體所賴以確立的民主憲政。梁啟超在辛亥前五六年就預見到這樣一種結(jié)果。他斷言：“凡因習慣而得共和政體者常安，因革命而得共和政體者常危。”尤其是那些歷史上長期專制的國家，“一旦以武力顛覆中央政府，于彼時也，惟仍以專制行之，且視前此之專制更加倍蓰焉。”因古來相傳之國憲盡毀，革命之后難免使人民四分五裂，黨爭層出不窮，最終非“有一非常之豪杰，先假軍隊之力，以攬收一國實權”不能解決問題。只是，“此篡奪者既已于實際掌握國權，必盡全力以求得選。當此全社會渴望救濟之頃，萬眾之視線，咸集于彼之一身，故常以可驚之大多數(shù)，歡迎此篡奪者。而蕓蕓眾生，不惜舉其所血淚易得之自由……委諸其手。”結(jié)果，“此篡奪者之名，無論為大統(tǒng)領、為帝王，而其實必出于專制。”屆時民眾若再想獲得失去之自由權，“舍再革命外，無他途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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