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12-9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作者:(法)西蒙娜·德·波伏瓦 頁數(shù):421 字數(shù):350000 譯者:胡小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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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譯 后 記2006年10月,我陪同波伏瓦的密友、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文藝處原處長戈貝爾女士在中國六大城市的十所大學作關(guān)于波伏瓦的巡回演講。一路上,無論在機場還是在車站,甚至在旅館等待工作人員的時候,只要有空隙,已過古稀之年的戈貝爾女士就會從隨身手袋里掏出一本發(fā)黃的舊書。我好奇地湊過去看是什么書,原來是波伏瓦的《長征》。我早聽說過這本寫中國的書,一直想看,但很難找到。戈貝爾女士說,這本書絕版了,這么多年來一直沒有再版重印,她的這本還是從古舊書店里預定了很久才得到的呢!《長征》是1955年波伏瓦訪華后寫的著作。當年她和薩特在中國所走的路線,和我們2006年的那次巡回演講路線幾乎相同,連季節(jié)也差不多。所以,我們一路走一路讀,走到哪座城市便讀關(guān)于哪座城市的章節(jié),然后試圖在這座城市里尋找波伏瓦在書中提到的地方。不知不覺,一本厚達600頁的書就這樣在路上被我們讀完了。送戈貝爾女士上飛機回國時,我對她說,我決定了,要在中國出版這本書。于是聯(lián)系法國出版方。誰知出版此書的伽利瑪出版社也沒有幾本樣書了,只有幾個留做檔案的保存本,不過他們很快就把全書復印了寄來。波伏瓦的各種著作在法國不斷再版,唯有《長征》例外。為什么?他們不方便告訴我,我卻知道一定是銷售原因,而影響銷售的最大可能是內(nèi)容的“過時”和觀點的“陳舊”,可我認為,恰恰是這種“過時”和“左傾”,使這本書具有特別的價值,它不單給我們研究波伏瓦提供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也讓我們通過一個外國學者和作家的眼睛,從另一個角度來反觀和審視中國的政治歷史和社會文化,我們還可以以此來研究中國文化在國外的傳播以及在傳播過程中出現(xiàn)的種種問題。20世紀50年代,正是波伏瓦的聲望達到高潮的時期。1949年《第二性》的出版使她成了當時世界上影響最大的女權(quán)主義學者之一,1954年,她的長篇小說《名士風流》獲龔古爾獎,又奠定了她在法國文壇的地位,各國都爭相邀請她訪問。她和薩特曾多次訪美,但他們對那個高度發(fā)達的資本主義社會并不以為然;相反,他們的知識分子性格和骨子里的傲慢與反叛,使他們一度與社會主義和共產(chǎn)主義靠得很近。這時,蘇聯(lián)和中國向他們伸出了熱情之手。上世紀50年代中期的中國,應該說形勢大好,“三反五反”運動使國內(nèi)安全有了很大的改善,土改的完成讓廣大農(nóng)民看到了希望,農(nóng)業(yè)合作化運動接近尾聲,第一個“五年計劃”如火如荼,新中國的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政權(quán)得到鞏固,國際影響在逐漸提升,即將在印尼召開的亞非會議也力邀中國參加。而這時,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勢力則不斷向中國施壓,除了經(jīng)濟上的封鎖,在政治和外交上也不斷進行誹謗、污蔑和圍剿,國際社會普遍存在著對中國的懷疑、誤解和敵意。為了讓世界了解中國,改善中國的國際環(huán)境,周恩來在萬隆會議上向國外友人發(fā)出了“到中國來看看”的邀請,于是,世界各國的數(shù)百個代表團來到了中國,人數(shù)接近兩萬。波伏瓦和薩特就是在這種背景下來華訪問的。來之前,他們閱讀過一些關(guān)于中國的書,接觸過一些到過中國的友人,“知道中國很窮”、很落后,但也有人向他們大贊北京,說中國人民生活得很幸福。為了真正了解這個新生的政權(quán),他們決定接受邀請,前往中國:“實地考察這樣一場變革的開始,我覺得是個很好的機會。”波伏瓦說。1955年9月,他們訪問蘇聯(lián)之后,穿過西伯利亞,從莫斯科坐飛機來到中國。先在北京作短暫停留,然后訪問了東北的幾個重工業(yè)城市,月底趕回北京參加國慶大典。他們登上了天安門城樓,見到了毛澤東、朱德等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并一同檢閱了游行的群眾。國慶之后,他們又南下南京、上海、杭州和廣州。45天的訪問結(jié)束之后,薩特應《人民日報》之約,寫了“我對新中國的觀感”,發(fā)表在11月2日的該報上。他在文中盛贊中國的發(fā)展變化,談到了工業(yè)發(fā)展、農(nóng)業(yè)集體化運動、文字改革、作家的思想改造和社會主義路線等許多問題,對新中國的未來寄予了巨大的希望。但在法國,反華勢力依然強大,反共之聲不絕于耳,《世界報》《費加羅報》等幾家主要報紙都大放厥詞,攻擊新中國的政策,污蔑和詆毀新中國的成就,并諷刺薩特和波伏瓦是拿了中國的錢,替共產(chǎn)黨唱贊歌。為了回應這些攻擊,薩特舉行了記者招待會,對那些予以嚴厲駁斥,并組織了大量文章,發(fā)表在他任主編的《現(xiàn)代》雜志上。薩特原打算寫一部關(guān)于中國的長篇報道,但未能如愿。一年多之后,倒是波伏瓦拿出了一部關(guān)于中國的大部頭,這就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這部《長征》。《長征》堪稱是一部中國百科,其內(nèi)容涉及中國的歷史、哲學、宗教、文學、建筑、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家庭、國防等各個方面,波伏瓦在書中介紹了她訪問過的中國城市,講述了她所見到的人和事,并詳細描寫了參加1955年國慶盛典的情況。全書分七章,夾敘夾議,有介紹性的陳述,有見證性的描寫,也有思辨性的評論。作者發(fā)現(xiàn),“這個國家不是一個可以分析的概念。它有自己的氣候、植物群和習俗。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現(xiàn)實,要試著去破解。”她意識到,“真正的中國是完全無法用概念或語言來描述的,我嘗試過,但失敗了。它不再是一個‘概念’,而是一個具象。我要講述的,就是這種具體化了的東西。”所以,書中用大量篇幅記錄了她在中國訪問期間的所見所聞,甚至抄錄了許多數(shù)據(jù)。有人指責她僅憑這種浮光掠影的參觀就試圖解讀中國,她反駁說:“我也承認只看一次不足以看清一個物體的各個方面,但我常常感到,它也顯示了一些東西。在馬路上散步,是一種不容置疑、不可替代的經(jīng)驗,對于了解一座城市,它比最英明的推測也強百倍。”還有人諷刺她的中國之行是共產(chǎn)黨的一次政治宣傳,參觀和訪問是“被安排的”。她對此回應說,“在接受邀請的時候,我沒有簽訂任何契約”,不會因為這種免費旅行而違心為邀請方做些什么。她還指出,她在中國出入自由,中方?jīng)]有刻意向她隱瞞什么,她可以隨意上街,和普通群眾談話,甚至接觸在華的反共人士。她堅信自己不會被誤導,并努力做到公正客觀,“陪同參觀、自由散步、講座、談話、各種聚會和閱讀互相配合,弄清了許多問題,最后給我提供了重要的素材。我并沒有滿足,回巴黎以后,我咨詢了許多專家,閱讀了許多著作。我希望能聽到‘另一種聲音’,便仔細分析了反新中國的文學。除了敵對的評論,我找到的東西跟中國方面給我提供的全都一樣。”而且,她清醒地知道,“將來,人們可能會對這本書提出的主要批評之一,是它明天就會過時……但中國現(xiàn)在發(fā)生的故事太激動人心了,各個階段都值得記錄下來。”她懷著巨大的熱情和善意去觀察、去傾聽、去感受,并發(fā)出由衷的贊嘆。在北京,她參觀了故宮,看了皇家園林,也去了天橋看雜耍,“我一邊興致勃勃地觀看街景,一邊了解北京人的日常生活。”在她眼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任何事情都井井有條”,孩子們“快樂活潑,笑得可愛,成群結(jié)隊……健康而整潔”。她認真分析新中國的方針政策,比較中國農(nóng)村改革的成功與東歐國家集體農(nóng)莊的失敗,用蘇聯(lián)的失誤來反襯新中國的英明和正確:“中國領(lǐng)導人具有智慧和才干,他們和睦地與廣大群眾站在一起,從來不違背人民的利益。”中國“沒有對馬克思主義進行生搬硬套”,而是從自己的實際情況出發(fā)。“中國已經(jīng)找到出路,正奔向無限的未來”,“它代表著歷史上一個極其動人的時刻:人民在徹底地改造自身,以成為一個真正的人。”然而,她并沒有像某些人所認為的那樣,被現(xiàn)象所迷惑、被宣傳所蒙蔽,而是清楚地看到了新中國的種種不足,發(fā)現(xiàn)了中國共產(chǎn)黨黨內(nèi)的異常斗爭,敏感地意識到政策在不時地糾正和調(diào)整,察覺到領(lǐng)導人的講話并不完全一致。她不想看到一個“被官方的樂觀主義所極大粉飾的中國”,試圖客觀而真實地給中國一個評價。她告誡大家:“在中國,有個錯誤一定要避免:那就是靜止地判斷問題。”她反對有些對華友好人士盲目贊賞中國:“說中國的農(nóng)村比法國的農(nóng)村更舒服、更富裕,那是不現(xiàn)實的……說中國的婦女總體而言是世界上最解放的婦女,這也是不正確的;因北京大主教公開表示擁護當局而對新中國贊不絕口,這也是幼稚的表現(xiàn)。”她認為“應該實事求是地看待中國,看不到它所面臨的困難就是無視它的努力”,并且擔心那些熱烈擁護新中國的人盲目贊揚會起反作用。……《長征》的翻譯歷時四年多,也堪稱是我的翻譯生涯中的一次“長征”了。我事先知道這本書復雜,但沒想到會復雜到這種程度。在翻譯過程中,我萌生過放棄的念頭,而且不止一次。我不時地意識到,這恐怕是一本無法翻譯的書,一次難以完成的“長征”。難的不是文字的理解和表達,而是鑒別事實、還原引文、核對書中出現(xiàn)的數(shù)千個人名、地名。由于國外的許多漢學家和譯者當年往往采用韋氏拼音法,而版本又不完全一樣,加上中國方言的影響,別的譯音法的介入,使得人名的翻譯顯得十分復雜,有時,同一個人名有三四種寫法;有時譯文的人名與原文相距甚遠,涉及到中國古代人物,還有用字號來代替姓名的,而且各時期的漢學家對人名的翻譯處理也不完全一樣。所以,許多人名都必須追根溯源,查考大量資料才能定奪。地名的翻譯相對簡單,但有時也相當不易,波伏瓦所據(jù)資料眾多,而這些資料的對地名的處理又不盡一致,陜西和山西、湖南與河南、河北與湖北常?;煜?,為了作出準確的判斷和正確的選擇,往往要研究文中的每一個字,考證大量資料。……好在有微博。除了請教大量的專業(yè)人士和譯者編輯朋友,以及包括戈貝爾夫人在內(nèi)的法國友人,我還利用微博向網(wǎng)民們求助,不少粉絲也幫著轉(zhuǎn)發(fā),很多我數(shù)天甚至好幾個星期沒能解決的問題,第二天甚至幾個小時后就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或者是重要的線索,真的要感謝這些素不相識的朋友。沒有他們,我的“長征”之路可能還要沒完沒了地走下去。2011年12月29日
內(nèi)容概要
《長征》是半個世紀前在法國轟動一時、跨時代的權(quán)威讀物:它幾乎討論了關(guān)于中國的一切,顛覆了西方對中國共產(chǎn)黨的妖魔化輿論,讓大家看到一個真實的中國;在相當一段時間里,它是研究新中國的必讀書之一。
《長征》是時代的忠實記錄:“將來,人們可能會對這本書提出的主要批評之一,是它明天就會過時……但中國現(xiàn)在發(fā)生的故事太激動人心了,各個階段都值得記錄下來?!?br /> 《長征》涵蓋中國百科,其內(nèi)容涉及中國的歷史、哲學、宗教、文學、建筑、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家庭、國防等各個方面:“這個國家不是一個可以分析的概念。它有自己的氣候、植物群和習俗。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現(xiàn)實,要試著去破解?!?/pre>作者簡介
西蒙娜·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 20世紀法國最有影響的女性之一,存在主義學者、文學家。波伏瓦一生著作甚豐,其中以榮獲龔古爾文學獎的長篇小說《名士風流》、被奉為女權(quán)主義圣經(jīng)的理論著作《第二性》和鴻篇巨制的四卷本《波伏瓦回憶錄》最為突出。20世紀50年代,波伏瓦訪問中國,遂有《長征》(1957)問世。其他重要作品有《女賓》《他人之血》《存在主義與民族智慧》等。胡小躍,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翻譯家協(xié)會專家會員、全國法國文學研究會理事、法語譯審,參加過《世界詩庫》《外國文學名著賞析辭典》《世界名詩鑒賞辭典》等大型圖書的編寫工作,發(fā)表過《朗貝西與他的〈茶師與茶屋〉》《烏黛絲的詩歌創(chuàng)作道路》《一個暢銷書作家的文學探索》等論文,主要譯著有《孤獨與沉思》《六個道德故事》《黑蜘蛛》《自由的目光》《巴黎的憂郁》《灰色的靈魂》《午后四點》《加斯東·伽利瑪——半個世紀的法國出版史》等五十多部,2002年被法國文化部授予“文藝騎士”榮譽勛章,2010年獲第二屆傅雷翻譯獎。書籍目錄
前 言
第一章 發(fā)現(xiàn)北京
第二章 農(nóng)民
第三章 家庭
第四章 工業(yè)
第五章 文化
第六章 防衛(wèi)斗爭
第七章 10月1日
第八章 中國的城市
結(jié) 論
譯后記章節(jié)摘錄
飛機在戈壁沙漠上空飛行。機艙里有兩個捷克人、三個蘇聯(lián)人、一個匈牙利婦女和她的小女兒,還有一個南非人和兩個法國人。前幾位都是技師及一個技師的太太,他們是返回自己的工作崗位,后三位是中國政府邀請的。在萬隆會議上,周恩來向全世界發(fā)出了邀請:“到中國來看看!”我們就受益于這一政策,有些讓人不敢相信。那個南非人一頭金發(fā),漫不經(jīng)心,穿著一件方格短襯衣,手里拿著一把斧頭,斧頭的木柄上雕刻著民俗圖案。他剛剛從好望角到巴黎、倫敦、赫爾辛基和華沙走了幾個月。在莫斯科機場,當他從高音喇叭的嗡嗡聲中分辨出“北京”這兩個字時,他眨著眼睛,說:“我不是在做夢吧?”至于我,一宿沒睡,飛行了36個小時,其間迷迷糊糊打了幾次盹,吃了幾次配紅色魚子醬的早餐,讓我覺得這好像不是在旅行,而是在完成一個短暫的儀式。到了伊爾庫茨克,即蘇聯(lián)與蒙古邊界的時候,蘇聯(lián)人為慶祝飛越國界,給我們一個個倒伏特加:從另一飛機轉(zhuǎn)機過來的幾個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過來與我們碰杯。在烏蘭巴托,飛機在一個大草坪中停下來休息,能聞到茴香和青草濃烈的味道。我認出了在《亞洲風暴》中看到過的圓圓的白色蒙古包、馬匹和大草原。這會兒,鼻子貼在飛機的舷窗上,凝視著霧蒙蒙的天空底下寸草不生、色彩單調(diào)的沙漠,我開始相信很快就要到北京了。我困惑地問自己:“究竟會看到一些什么呢?”我對古代的中國不感興趣。對我來說,中國開始于《人類狀況》法國作家馬爾羅所描寫的悲慘年代,結(jié)束于1949年10月1日天安門城樓上的輝煌勝利。在這段漫長歲月里,一場火熱而正義的革命不但把工人和農(nóng)民從剝削中解放了出來,也把整個中國從外國人手里解放了出來。英勇的年代結(jié)束了,現(xiàn)在的問題是國家的工業(yè)化。在這個國家的6億人口中,有5億多是農(nóng)民,另有7500萬手工業(yè)者。實地考察這樣一場變革的開始,我覺得是個很好的機會。我知道,這場變革是在經(jīng)濟與社會背景十分特殊的情況下進行的。中國在很大程度上依賴蘇聯(lián),沒有蘇聯(lián),它就不可能建立自己的重工業(yè)。然而,它與別的人民民主國家又很不相同。盡管都是由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中國的革命只完成了一半。資本主義、私有財產(chǎn)、投機、遺產(chǎn)還存在,這些東西將在非暴力的前提下逐步消失。我想,中國與最終實現(xiàn)資本主義的國家不同,與已經(jīng)成功地實現(xiàn)社會主義的國家也有區(qū)別。它的真實面目是怎樣的呢?我知道它很貧窮:可我有必要隨身帶肥皂、牙膏、墨水和信紙,好像是前往阿黛利群島嗎?中國有飛機。多少架?我能奢望去趟西藏嗎?我讀的報道和我咨詢過的人都安慰我說,中國人民現(xiàn)在生活得十分快樂。有些游客認為蘇聯(lián)人太嚴肅,他們向我大贊北京的美麗、廣州的魅力。法國人、捷克人、阿根廷人,他們?nèi)紤賾俨簧岬貒@息道:“?。≈袊?!”在那里,人們在學文化的同時,還能得到政府提供的物質(zhì)保障;將軍和國家領(lǐng)導人同時也是文人墨客,這樣的國家,給人以許多夢想。我在巴黎看過京劇:我想是悠久的傳統(tǒng)與熱火朝天的現(xiàn)實結(jié)合在了一起。在眾多吸引人的口號當中,有一句叫做“悠久的傳統(tǒng),嶄新的國家”。我感覺到中國是一個有序而神奇的國家,雖然貧窮,卻有著富足才有的甜蜜,盡管任務艱巨,但有著東方其他國家所陌生的自由。在中國,紅色是象征幸福的顏色,我發(fā)現(xiàn)這顏色其實是粉紅色的。我覺得我將前往的土地像《消失的地平線》中的香格里拉和卡貝的《伊加利亞之旅》一樣不可思議:各種不同的東西都和諧地融合在一起。六個星期后,我逆時針穿越了戈壁。陽光下的沙漠金燦燦的,四周都是耀眼的雪山。中國也改變了面貌。無論是黑的、灰的還是粉紅色的,沒有任何顏色能象征它了:它變成了一個現(xiàn)實。人或物的形象,色彩越是夸張,越說明內(nèi)容的貧乏:真正的中國是完全無法用概念或語言來描述的,我嘗試過,但失敗了。它不再是一個“概念”,而是一個具象。我要講述的,就是這種具體化了的東西。坐飛機旅行,一切都來得很快。突然,霧氣消失了,大地有了顏色:在我的下方,就是中國了。它綿延無際,十分平坦,被分隔成一小塊一小塊,或紫色,或深綠,或淺褐色。一個村莊,孤獨得像個島嶼,離我們越來越遠。村里只有一堆土屋,四方形的,中間有小院子。五顏六色的土地與廣闊而單調(diào)的西伯利亞大農(nóng)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顯然,這里的農(nóng)田沒有集體化,每一塊土地都屬于不同的主人。我沒有立即明白,為什么我感到眼前如此荒涼:哦,原來,沒有一棵樹。村里沒有一個樹影,從飛機上鳥瞰,這片肥沃的平原光禿禿的如同一塊沙漠。突然,有人叫起來:“長城!”我隱隱地看見了它。飛機開始下降,圍著一個湖盤旋,我斜斜地逆光瞥見一座高高的寶塔,然后是一個金頂?shù)臉情w:這些建筑太具有中國特色了,我竟有點茫然。有人向我指著遠處的北京,但我沒看見那座城市,只看見一些灰色的樹。飛機降落了,那個南非人沖向艙門,我跟著他,但被空姐制止了:一個官員上來檢查我們的證件。我的第一個驚訝之處:這不是伊加利亞,而是一個真正的國家,在某些方面與其他所有的國家都一樣。第二個驚訝的地方:這是一個與其他所有國家都不一樣的國家。共產(chǎn)主義這個概念是如此空泛、如此抽象,遮掩了最基本的地理坐標。下飛機時,我看見黃皮膚、黑頭發(fā)、穿著薄薄棉布服的人在機場里忙碌時,我才意識到,我是在亞洲。有些代表穿著1911年國民黨的支持者采用的緊身硬領(lǐng)制服,安慰我們:“中國人民在焦急地等待著我們。”這時,我聞到了地面涌上來的強烈的植物味道,空氣潮濕,四周是鮮紅的花壇。我沒料到這里竟有非洲瓜特馬拉那樣炎熱的異國情調(diào),對我來說,那是與奴隸制、與壓迫聯(lián)系在一起的東西。在一個掛著列寧、斯大林、布爾加寧、赫魯曉夫像的大廳里,我們坐在長桌邊,喝著檸檬茶,等待行李。除了綠茶以外,這可以說是中國人的國飲了。然后,在一個姓蔡的年輕翻譯的陪同下,我們上了一輛汽車。土黃色的道路兩旁長著玉米和陌生的植物:一些穿著藍色長褲、光著膀子的男人在翻土;還有一些人坐在門前的木擋板下喝茶,或用傳統(tǒng)的竹扁擔挑著水桶、籃子和簍子,在路上疾行。他們戴著寬大的草帽,像極了古畫中的中國挑夫。我很樂意把他們當做是一個個群眾演員,他們是在向我暗示,我到了中國??墒牵?,那些古代的情景,完全屬于現(xiàn)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并非一夜之間誕生于虛無之中,過去的影子仍未消失。手拉車、騾車、自行車,還有幾輛卡車,時間層層地重疊在一起,把我淹沒其中。我遠離了巴黎,在遠東的某個地方,可在哪里呢?婦女們剪著短發(fā),或扎著兩條辮子,垂在臉的兩邊。她們像男人一樣,穿著藍色長褲,搭配著各種上衣,或是白色的短袖襯衣。在一個十字路口,許多腳踏三輪車停在樹冠下面:車夫們懶洋洋地躺坐在車后座上,像意大利的馬車夫一樣抽著煙、聊著天、打著盹。“我們很快會有更多的汽車,腳踏三輪車會消失的。”翻譯說。我們經(jīng)過一些工地、幾座正在蓋的樓房和幾棟新屋,穿過一堵灰墻,來到狹窄的街巷里。這里房子低矮,也是灰色的,臨街的是一些沒有窗戶的墻,地面是夯土。接著出現(xiàn)了幾家店鋪,櫥窗上有幾個鮮紅的中國字;紅色的旗幟,上面寫著黑字,算是招牌了。很漂亮,但讓人覺得是進了某個大村莊。這真是中國的首都嗎?蔡好像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一揮手,夸張地做了一個掃除的動作,“我們很快就會把這個街區(qū)拆掉了:已經(jīng)列入計劃。”我們接著往前走。不講究好不好看,只相信將來,這告訴我,我確實是在一個進步國家。我們來到一條大街上,一條有軌電車的軌道把大街一分為二,路兩邊有綠色的花壇。這就是北京的主動脈,街上的自行車跟在荷蘭的小巷里一樣多。很少看見汽車,一輛紅色的公共汽車,車頂篷有“斯柯達”標志。橢圓形的指揮臺上,畫著黑白相間的斑馬線,有時四周還有花叢。警察站在上面,用一個喇叭筒在指揮交通。他們穿著橘黃色的上衣和短褲,護腿套、帽子和有皮護手的手套都是白色的。汽車開得很慢。蔡指著我們左邊的一堵赤褐色的墻,說,這就是紫禁城。一座紅色和金色的樓,被這堵墻圍在中間,有個與地面一樣高的門,朝著大街。這是皇宮的舊門,現(xiàn)在成了政府的大門。墻到了平臺的地方變寬了,出現(xiàn)一個拱門,這是另一座樓。我們經(jīng)過了天安門。這些建筑也讓我困惑:我知道它們朱紅色的柱子、蓋著金瓦的翹頂完全是中國式的,但覺得它們與這座城市不協(xié)調(diào)。如同我在飛機上看到的塔與殿,那些象征著北京的東西似乎告訴我,我到了北京,但并沒有讓我見到北京。今晚,我將見不到北京:到賓館了。我站在房間的窗前,凝視著夜幕降臨的大街。路燈照亮了磚木建筑,它們不丑,也不美,沒有特點。樓前廣場的左邊,一些光著膀子的小伙子在打籃球;大街對面,有個燈光明亮的體育場,幾百個觀眾在看籃球賽。當灰色的小巷都被拆掉之后,整個北京會不會就像這條大街?那要去哪里才能看到真正的中國呢?在蔡一揮手斷然否定其表面繁華的過去和肉眼還看不到的未來之間,當今好像還不是一塊堅實的大地??傊?,我已經(jīng)明白,這個國家不是一個政治實體,也不是一個可以分析的概念。它有自己的氣候、植物群和習俗。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現(xiàn)實,要試著去破解。……編輯推薦
“真正的中國是完全無法用概念或語言來描述的……”《長征:中國紀行》1957年在法國出版后轟動一時,它幾乎討論了關(guān)于中國的一切,引用了無數(shù)資料和數(shù)據(jù),加上作者的實地考察和理性分析,其權(quán)威性似乎不可動搖,尤其是關(guān)于新中國的內(nèi)容,與當時人們在西方讀到和聽到的很不一樣。它顛覆了西方輿論對中國共產(chǎn)黨的妖魔化,讓大家看到了一個真實的中國,了解了中國的社會主義進程。1959年,該書被譯成英文,傳播更廣,在相當一段時間里,它是研究新中國的必讀書之一。圖書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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