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街

前言

　　前有基督山伯爵復(fù)仇的小說，后有肖申克救贖的電影，時不時地還能翻翻陀思妥耶夫斯基法場獲赦后寫的回憶、傳記，聶紺弩的舊體詩、雜文，就對監(jiān)獄里呆過的人產(chǎn)生了好奇，再加上列寧有言在先：身為男人，軍隊、監(jiān)獄二者擇其一將終身受益。于是乎，我身上那種幼稚的、不知深淺還特別沖動，總是好奇的性格就為我和這部小說作者的結(jié)識，埋下了草灰蛇線?！　∪昵暗某跸?，我收到了一封來自四川川北監(jiān)獄的平信。此前，我還真認(rèn)識獄警中的幾位文學(xué)青年。那幫家伙素材厚，文筆差，還毛糙，無可救藥，就算我不斃，別的編輯也要斃，畢竟素材是素材，小說是小說。寄信人稱他是獄人，從獄警處得知了我的名字，冒昧來信，言他寫了三部小說，可否給予指教，還言他在獄中多有不便，讓我和他小妹聯(lián)系，稿子不日寄出云云……　　信寫得文通字順，簡明扼要，尤其是字，像女孩子的手，秀氣，整潔，一看，就是受過良好教育的，是體面是派頭的后裔。有人說字是人的一張臉，豈止是臉，就是人的靈性。來信者稱他刑期五年，已服刑一年余，還說他是學(xué)經(jīng)濟(jì)的，苦于監(jiān)獄里相關(guān)資料收集困難，只好寫小說，算是重溫舊事，算是隨緣?！　〈饲吧贤剖嗄?，我的生活不在狀態(tài)，這種漫長的不在狀態(tài)會讓人頹敗、低迷、遲鈍，會讓人心狠、心橫，喪失同情心……盡管最后的那一刻，我只把吾春看成了一個隔三差五就要認(rèn)識的新作者，出于敬業(yè)，出于職業(yè)習(xí)慣，我給吾春的小妹去了電話，煩請她把稿件用掛號信寄給我……　　應(yīng)該是二00六年的秋天，小妹把稿子寄來了，且一下子寄來了三部小說，放在桌子上的稿子幾乎和我一般高。秋天是恣意煽情，享受凋零，讓蕭瑟所向披靡的季節(jié)，秋天還是讓耶穌遍地開花的午后，于是，我打開了吾春的小說……　　吾春的小說一是手寫，二是沒用稿紙，三是他幾乎不知道小說的格式，不會用標(biāo)點(diǎn)符號，甚至沒有空格、斷行?？此母遄邮俏摇霸{咒”他的過程：等你小子出來，我情愿殺了你，我進(jìn)去，我也不當(dāng)這屁責(zé)編！他的稿子也太難改了，這么多的四川話！我能咬牙切齒地罵作者，一來情緒被激活了，二來廢棄的文字感覺又徜徉歸來，最終，我的興趣落在了這部小說上。久違了的煙火味，久違了的活色生香的下里巴人的生態(tài)習(xí)性，久違了的精確精準(zhǔn)的市民味道，以及清新?lián)涿娴拇ㄎ?、川音、川色、川情……　　秋天是有法象、助產(chǎn)莊嚴(yán)的季節(jié)，秋天也是征服鮮活又衍生鮮活的發(fā)源地，能在秋天讀小說，舒暢地像在注視大陸板塊的漂移。新時期文學(xué)三十年，“底層寫作”的提出、興起與推動，包括異議，都顯得斧鑿和牽強(qiáng)，或多或少被解構(gòu)乃至扭曲。貼近底層成為作秀，變成一種討巧的姿態(tài)侵入到敘述底層的字里行間時，許多作家都貼得生吞活剝，貼得失實失真、盡管職業(yè)作家文筆精進(jìn)，膽大藝高，草根人物的塑造飽滿得都可以在當(dāng)代文壇的畫廊里展展覽，當(dāng)當(dāng)?shù)湫?，成為“這一個”，可偏偏讓人產(chǎn)生用力過度又見虛妄的懷疑，就像來了一群自各魚餌的魚，走了一幫自攜獵槍的熊?？傊?，就是覺得職業(yè)作家筆下的“人物”不踏實，摻了什么東西似的。讀吾春的小說，讀到了見底的本色，放寬心的純粹，一群朝氣蓬勃、神采奕奕的街坊鄰里，這種創(chuàng)作，一如山泉沖流而下的活水，裹挾來了雜質(zhì)，也裹挾來了清涼。真正讀到了酣暢，讀到了原汁原味，讀到了徽醺．讀到了他不僅僅著眼于以工筆般細(xì)膩而富于情感的筆調(diào)還原一個川西北小城的微觀世界，還通過一個時代變革中小市民們的生活情狀，揭示了都市底層的普遍生存狀況……　　以前，我一直對作家身上日漸衰徽的煙火氣耿耿于懷，斤斤計較，好小說就該是叫花雞，用泥巴裹嚴(yán)實了，放在火膛里燒，你一邊添柴一邊咽口水……讀這部小說，讓我沉重的身軀有了一次松動。二○○七年一月九日，我和另一名編輯紅雪在川北旺蒼見到了吾春。，我是帶著鮮用的單位介紹信去的，陪同他的有監(jiān)獄長及十幾名干警。具體說那個獄所與此相關(guān)的干警全來了，這其中還包括有文學(xué)情結(jié)的、非常有文學(xué)造詣的、向吾春提供我姓名的段科長。　　真正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和作者相見了。他的獄服是那一年歐洲時裝界最流行的泛白的鐵灰色。事實上，他進(jìn)來時，我嚇得不敢看他，屋子又濕又冷。我縮在黑舊的大衣中，看到他之前，先是聽到一聲響亮的斷喝，再看到他時，他背對著我，更確切地說他朝墻面壁……那一刻，我倒吸一口冷氣。滿腔里涌出的都是痛楚和揪心，他瘦得幾乎不成人形，真的像絞架又高又直，可獄警們告訴我，他很刻苦，每天晚上都寫到很晚……真正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我交給了作者一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一本稿紙，和他談了小說的修改意見，談了寫小說要用稿紙來寫，一字一格，談了我一句也記不起來的一堆廢話！談了五六個小時！　　事后聽說我和作者的交流研討被錄了像，還聽說這段錄像在川北監(jiān)獄放了一周有余。川北之行，讓我看到了樸實而又強(qiáng)大的文學(xué)如何給人以力量和救贖，看到了不再空洞而富饒的寫作資源和民生(底層)的修辭天地，看到了洋溢在小說中的溫暖人情。當(dāng)時，我對作者一無所知，只知道入獄前他是社會精英，是干部，是黨員……我離開川北監(jiān)獄時下雨了，冬雨涼得像冰粒，我記住了涼臺上擺放著的山茶花，它們正含苞待放……　　《邊街》的主題旨在表現(xiàn)底層小市民的生活現(xiàn)狀。小說想要審視、透視我們周邊人的生活?？此坪唵蔚臉闼氐某尸F(xiàn)，卻根源于作者對于人類生存困境的感受和思索。小說的品質(zhì)在于認(rèn)真、嚴(yán)謹(jǐn)，在于作者不知疲倦地細(xì)節(jié)刻畫所構(gòu)成的結(jié)實而柔軟的質(zhì)感以及發(fā)散出的獨(dú)特氣質(zhì)。某種難得的眾聲喧嘩的效果躍然紙上時，這部小說就顯得熱氣騰騰，顯得卓爾不群，成為我欣賞、我喜歡這部小說的理由。時下，有多少人真正關(guān)注和吃透底層市民的“雞零狗碎”的生活且又真能介入其中，對這些草根人物完全本真地完成重建文學(xué)與公共空間關(guān)系的努力？說這部小說是一幅川版的“清明上河圖”、一部川版的《七十二家房客》，是一本川版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過與不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真正地完全獨(dú)立于國家、政治、意識形態(tài)等公共領(lǐng)域之外而進(jìn)行了一次有意義的針對底層市民的重塑，還原，是一次私人的、自足的、純粹的、寬泛的、興之所致的文學(xué)表達(dá)，是沒心沒肺地把底層的“浮世繪”繪聲繪色繪形地展示出來了。如果說賈平凹的《高興》的出版標(biāo)志著白描可以以一當(dāng)十、橫刀立馬地佐證或重構(gòu)敘述文學(xué)樣式的話，《邊街》無疑用白描融入和喚醒了被遮蔽和忽略了的社會另一群體沉睡的心靈，同時也互動著讀者的心靈，讓我們蕩滌所有蒙塵的道義，站立在善良的山崗，回望被命運(yùn)放逐的姊妹兄弟……　　又是一年后的仲冬，事實上是我去川北監(jiān)獄的周年之曰——二○○八年一月九日，吾春提前出獄了。生活舊有舊的桑梓，新有新的艱難，好在作者一直恪守和停留在一個嚴(yán)格的、合格的記錄員角色扮演中，對小說平心靜氣地修改，修改，漸漸地，這部小說中的普羅大眾，草根街鄰都變成了有體溫、有度量、有對照、有比較的形象，并成為傳神的呼之欲出的李黑娃、張曉芳、茍胖子、佘擁軍、區(qū)燒臘、謝二娃等等與我們須臾不分的街鄰、坊友、舊故、老朋。　　寫《邊街》的作者人在邊緣，這話說得很扯淡，生活就是一部酷法，好像我能法外逍遙似的。我想說從沒有見過魚躍淵之樂，也從沒給任何人寫過序，這一次開始，還要感激作者啟迪顓蒙，讓我初慧人生。

內(nèi)容概要

　　《邊街》是作家用他不老的心血張揚(yáng)著自己的川西風(fēng)情，他讓邊街里的人們走在幸福的旁邊，他走在生活的中間。邊街是川西小城眾多老街中的一條老街。家長里短，雞零狗碎，龍門陣?yán)飵讐兀ㄓ蠂?yán)）茶，小戲臺上嬉笑怒罵，邊街里有熱氣騰騰的藝故人情，也有百態(tài)竟逐的悲喜人生?！　≡谶@條老街上，何猴子的米粉出了鍋，李三妹的茶館打了烊，旅美的科學(xué)家衣錦歸鄉(xiāng)，李黑娃招貓逗狗又要開了花槍……相發(fā)財?shù)拿缐艨偛荒艹烧?，想偷情的始亂總逃不過終棄的下場，想戀愛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難成花好月圓，吵吵鬧鬧的卻一對對地開花結(jié)果顯擺風(fēng)光。平民百姓的鬧心事，下里巴人的小算盤通通粉墨登場?！　∮腥诵稳莺啞W斯汀的小說乃是“茶杯 里的風(fēng)波”，《邊街》那在底層游走的目光，則是錙銖必較，纖毫畢查，牢籠著平凡生活的犄角旮旯，詮釋著普通人生的活色生香?！　　哆吔帧返奈淖盅跹踔慌尚了狨r辣的癡想，濃郁過癮而又淳補(bǔ)庸常。仿佛我們最原本的生存節(jié)奏。遲緩瑣碎，隨時跳動著浮喧的沙鬧，隨時流淌著靜濾的暗涌。

作者簡介

　　吾春，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九日生于四川遂寧，現(xiàn)居四川綿陽。

章節(jié)摘錄

　　一　　李黑娃提著褲子，從張曉芳的理發(fā)店門縫里像梭子一樣，“吧嗒”一聲彈出來的時候，天空剛剛麻麻發(fā)亮。　　五婆婆瞇縫著眼睛，提著尿罐子，也正往邊街北頭的茅廁里走。邊走邊拴褲子的李黑娃抬腳就撞到了五婆婆提著的尿罐子上……要不是五婆婆手腳麻利，趕忙把尿罐子往側(cè)邊一欠，那尿罐子里的尿就會灑在兩個人的身上?！　　褒攦鹤?，偷嘴的饞貓，謹(jǐn)防哪天被母耗子咬死！”五婆婆乜了李黑娃一眼，撇著嘴，咒著，走去。　　李黑娃向五婆婆嘿嘿賠著笑，走到對面瘦米粉店門口，蹴下，掏出煙，點(diǎn)燃，猛吃了兩口，伸起脖子，沖著剛把門打開的何猴子喊：“三兩米粉，混澆?！薄　±詈谕藓敖械耐瑫r，何猴子正把一大鋁鍋肥腸臊子從屋里端出來。他齜著牙，把大鋁鍋放在了街檐邊冷青的煤爐上。大鋁鍋一落穩(wěn)，那鍋里便咕嘟咕嘟冒起來哦呀呀好幾個大油泡泡。霎時，幾截豬大腸從那黃亮亮的厚厚的油泡泡里很不情愿地翻滾了上來?！　☆D時，一股濃厚的豬大腸味飄進(jìn)了破曉中的邊街?！　『魏镒泳玖艘话褢以诒亲蛹饧馍?，快要掉在鋁鍋里的清鼻涕，“啪”地一聲甩在地上。他把擤過鼻子的手在黑黢黢的圍腰上揩了兩下，伸進(jìn)大筲箕里，抓起一把白生生的米粉，丟在漏勺里，然后放進(jìn)已燒得半開的水中抖動了三五幾下，提起，倒在了一個粗海碗里。接著，何猴子拿起小鐵勺子，舀了肥腸和筍子兩種臊子，混澆在米粉上，遞給了蹴在地上的李黑娃?！　缀跏峭瑫r，何猴子的婆娘四妹崽端著大肚子，把一個黑糊糊的收錢匣“哐”地一聲，放在李黑娃身后的一張小桌子上。她伸著脖子問蹴在地上的李黑娃：“黑娃，昨晚上又去那個了嗎？”言罷，把嘴巴向?qū)﹂T曉芳理發(fā)店一撅?！　±詈谕尢羝鹨淮篌缑追酆暨旰暨甏盗?，喂進(jìn)嘴里，嚼著，他沒有搭理四妹崽，自顧不暇地吃著……　　嚼著肥腸的李黑娃，也是冷不丁地看見了斜對面的周鐵匠，正扯開大腰褲，翹起雀兒，對著鐵匠鋪子門前的電桿屙尿。那尿水順著電桿流下來，在地上彎彎曲曲地繞著彎兒，向鐵匠鋪隔壁的楊八姐燒菜館和茍胖子砂鍋店門口流去?！　畎私憷_門，正要把一盆洗臉?biāo)稚蠞?，那蚯蚓一樣游動的尿液，就剛好流到了她的面前?！　　耙?？周鐵匠，你那點(diǎn)馬尿水水是不是找不到地方放??？天不亮就翹起雀兒在電桿上亂杵？有人掰開胯襠等你去屙馬尿，你偏偏要躲在縫縫里頭，當(dāng)縮頭烏龜！”楊八姐邊罵，邊把盆子里的污水向電桿“嘩”地一下潑了過去，嚇得周鐵匠來不及把那東西塞進(jìn)大腰褲里，便跳起腳，鉆進(jìn)鐵匠鋪，嘰嘎一聲，趕忙關(guān)上了門?！　≈荑F匠關(guān)門的時候，百米開外的李三妹剛上完茅廁，正要進(jìn)門。楊八姐的說話聲，讓李三妹跨在門檻的腳停在了半空。她把上茅廁還沒有用完的衛(wèi)生紙重重地揉成一團(tuán)，扔在了地上，一甩頭，使勁兒跺下了腳，然后 “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茶館的門?！　±詈谕藿乐追蹖钊谜f：“三姐，下、下午給我留一張茶桌哈，我要約幾個朋友，到你的茶館里頭談點(diǎn)事情?！薄　±詈谕薜脑捯魶]落，李三妹的話便從門縫里頂了出來：“下午客滿！”　　討了沒趣的李黑娃吃完了碗里的最后幾根米粉，仰起碗，喝干了碗中最后一口湯后，把碗遞給了何猴子。他抹了把一圈紅油的嘴巴，搓在手上，掏出兩個一元的硬幣，遞給了四妹崽，同時，他把一支煙卡在了何猴子的耳朵上?！　±詈谕拚D(zhuǎn)身走，何猴子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小聲說：“黑娃，你和那個……要當(dāng)心點(diǎn)喲，謹(jǐn)防久走夜路撞到鬼喲？”　　李黑娃下意識地瞟了一眼米粉店對面那間門窗緊閉的曉芳理發(fā)店，向何猴子嘿嘿一笑，他拍了一下何猴子的肩膀，說：“放心，你黑哥做事，敢作敢當(dāng)，腦殼掉了，不就是碗那么大個疤，算個球！話又說回來，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　　四妹崽接過了話：“耶，看不出你黑娃還有種喲！怪不得那個騷貨那么舍不得你哦！”　　“你少給我放屁哈？小心生娃兒時憋死你！”李黑娃咬著牙齒，撂下話，向茅廁走去?！　√烊匀粵]有完全亮開?！　〉绞菝追鄣瓿悦追鄣娜碎_始多了起來，何猴子和四妹崽兩口子忙碌了起來。不多會兒，一股股濃濃的蔥花味，和說不清楚是油的香味，還是別的啥子怪怪的味道，夾合在一起，慢慢躥滿了整條邊街?！　〗肿筮叺牟菟幫踉\所的門口，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在甩胳膊、扭腰桿、轉(zhuǎn)頸項，等著王駝子的婆娘金桂花，把醫(yī)生王駝子用輪椅推出來，坐堂，把脈，問病，拿藥了。街右邊的賣肉的羅九刀正在把剛用三輪車蹬回來的幾半扇豬肉，往店里的鐵鉤鉤上掛。他把弄好了的一大筲箕豬耳朵、豬尾巴、豬小肚、豬大腸舉起來，扛在肩上，要給街南頭的區(qū)燒臘店上送過去?！　±詈谕拊诮种醒肱龅搅肆_九刀，問：“刀哥，送貨？”說著，遞了一支煙過去，讓兩手不空的羅九刀叼在了嘴巴上?！　〉壤詈谕薨褵燑c(diǎn)燃，羅九刀咝咝咂了幾口煙才問：“黑娃，你不是說，要給我弄一個資格的手機(jī)嗎？咋個這么久了都沒有動靜哪，你娃娃也學(xué)會日弄人了嗦？”　　李黑娃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說：“你說啥哦，我咋個會日弄人啰！這幾天也不曉得是咋個回事的，狗日的幾個賊娃子，沒給我送貨，可能是這兩天警察弄得緊，沒有下到貨?！薄　　澳悄闵稌r能給我搞定哪？”羅九刀問?！　　澳惴判?，貨一到，我馬上就給你送過來。你刀哥吩咐了的事情，我黑娃哪敢不辦哪！”李黑娃又向羅九刀嘿嘿笑了笑說道?！　　澳歉憧禳c(diǎn)兒哈，我等著用?！绷_九刀說完，扛著筲箕向街南頭去了?！　±詈谕拮叩矫T邊，正要邁步向里走，坐在門口打著呼嚕，腦殼歪倒在破竹椅子上，流著口水在守茅廁的向聾子，突然用兩根指頭在爛條桌上“嘭嘭”地敲了兩下，咳嗽了兩聲，提醒李黑娃還沒有交小條，桌上一塊小紙牌牌上明碼標(biāo)價，壹毛錢的入廁費(fèi)?！　∠蛎@子在敲桌子的時候，眼睛一直沒有睜開，但他那咳嗽之后臉上的表情卻分明在說：哼！又想賴？想都莫想！　　“沒帶零錢，記起！”李黑娃說完這句話后，沒有忘記嘰里咕嚕自言一句：“龜兒子聾子，睡著了的耳朵，比耗子還尖！”他把頭一揚(yáng)，撅著嘴，跨進(jìn)了茅廁?！　∠蛎@子聽到了李黑娃那一句“記起”，他欠了欠坐在看上去馬上就要散架了的破竹椅上的身子，摸出了卷在褲包里的一個記茅廁賬的小紅本本，把兩根指頭放在嘴里舔了舔，翻到了歪歪扭扭寫著“李黑娃”幾個字的那一頁，拿起那支用黑膠布纏了又纏的破圓珠筆，覷起眼睛，在李黑娃名字下面已經(jīng)畫了好多個“正”字的后面，慢騰騰地又重重地畫上了一筆?！　∶铮埮肿雍吞K瞎子已經(jīng)蹴在了屙屎的格格里。蘇瞎子有痔瘡，他總是天不亮就第一個跑到茅廁里來屙屎，一屙就是一兩個鐘頭，惹得由他守門的那個菜市場，一大清早就有人扯起個破嗓子亂喊，“蘇大爺，蘇伯伯，蘇瞎哥，蘇瞎子，快點(diǎn)來把菜市場的門打開喲，我們要進(jìn)去賣菜了！”喊嗓的催他把菜市場的鐵釬門早點(diǎn)兒打開，好進(jìn)到市場里面去做生意。　　李黑娃走進(jìn)茅廁，看了一眼臉已經(jīng)憋得青紅的蘇瞎子，點(diǎn)了一支煙，在茍胖子和蘇瞎子之間的空格子里蹴了下去。李黑娃剛給茍胖子打過招呼，蘇瞎子就放出了一個長長的響屁。放了屁的蘇瞎子舒舒服服地松了一口大氣：“哎呀呀，總算屙出來了，好安逸??！”說完，蘇瞎子的臉上立刻沒有了青，只剩下舒服后的紅了?！　　跋勾鬆敚犝f你那個在美國留學(xué)的兒子要回來了？”茍胖子看到蘇瞎子一臉輕松之后問道。　　“曉得的喲，他打電話說要回來?！碧K瞎子答道。　　李黑娃伸出腦殼，問：“建強(qiáng)大哥要回來了？”　　蘇瞎子答：“嗯?！薄　±詈谕抻謫枺骸吧稌r候？”　　“說最近。大學(xué)喊他回來上課。”蘇瞎子回答?！　　皫а笙眿D回來不？”李黑娃把一支煙順給了蘇瞎子，笑嘻嘻地問道?！　√K瞎子點(diǎn)燃了煙，說：“你說啥子喲？我的兒子才看不起那些像妖怪一樣的洋婆娘哦！”蘇瞎子說這句話的時候連連撇了撇嘴巴，把吸進(jìn)去的煙吐出來，噴得老遠(yuǎn)，而且那些煙有一多半是從鼻孔里射出去的?！　∑埮肿影言捊恿诉^去，說：“外國女人有啥子好的？哪個中國男人去找外國婆娘？聽說滿身狐騷臭，全靠往身上灑香水！現(xiàn)在國內(nèi)是‘海歸’吃香，凡是在國外喝過洋墨水的，到處都爭著搶著要?！薄　　吧蹲雍｝敚?！”李黑娃問，“海里頭的烏龜？”　　“你娃懂不起，我不給你說這些?！逼埮肿诱f話間也一連幾聲放出了一長串響屁?！　±詈谕奘芰藗魅荆哺帕艘粋€響屁。他又是嘿嘿一笑，說：“是的是的，我是懂不起，外國女人娘胎里就生長起騷臭，哪有我們胖伯伯那一對漂亮的雙胞胎女兒白蓮、白荷好哇？說不定哪，瞎伯伯的兒子蘇建強(qiáng)還想念起我們白蓮妹妹的，舊情難忘哦？”　　“龜兒子，又在給老子亂球說?！逼埮肿恿R了一句李黑娃?！　√K瞎子沒再搭腔?！　⊥饷娌耸袌鲇钟腥嗽诔镀鹕ぷ雍疤K大爺開門。蘇瞎子趕忙揩了屁股，提起褲子：“來了，來了！莫喊了，來了！”他答應(yīng)著往外跑。臨到出茅廁門的時候，他回轉(zhuǎn)頭來，向茍胖子和李黑娃說了一聲：“你們慢慢屙哈，我先走嘍。”言罷便匆匆去了菜市場。

編輯推薦

　　《邊街》的主題旨在表現(xiàn)底層小市民的生活現(xiàn)狀。小說想要審視、透視我們周邊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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