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里的笑聲

前言

　　《收獲》文學(xué)雜志社，座落在上海市巨鹿路一個不起眼的小院里。院門口有一間收發(fā)室，這間收發(fā)室，很可能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最重要的一間收發(fā)室，沒有一個收發(fā)室像它這樣深刻地介入中國文學(xué)的歷史，尤其在網(wǎng)絡(luò)時代以前，許多對當(dāng)世以及后來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文學(xué)作品，就是混跡于堆積如山的郵件中，從這里輾轉(zhuǎn)到編輯部，等待編輯們的辨識。很多年中，從郵局、收發(fā)室、到編輯部、印刷廠，再回到郵局，組成了一條隱秘的循環(huán)線路，像鏈條，周而復(fù)始地轉(zhuǎn)動，使文學(xué)同時獲得了力量和速度，經(jīng)過它的轉(zhuǎn)動，中國文學(xué)就不可能再停留在原處。在文學(xué)界和讀者心中，巨鹿路675號那座花木深處的西式洋樓，不僅是一家高品質(zhì)的文學(xué)加工廠，更是這個時代的精神圣地。　　《收獲》的歷史，早已超出它的自身，以各種各樣的方式，進入作家們的回憶錄、創(chuàng)作談，甚至各種版本的文學(xué)史中。進入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史可能有許多條路徑，但每一條路徑最終都會抵達這里。它是中國文學(xué)地圖上一個最為顯著的地標(biāo)，如果我們有起碼的公正，我們就不可能無視它的存在。這不僅是因為它擁有非凡的資歷——早在1957年7月，巴金和靳以就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這份雜志，到1979年以前，它一直是新中國唯一的大型純文學(xué)期刊，它發(fā)表的作品，諸如《創(chuàng)業(yè)史》（柳青）、《茶館》（老舍）、《山鄉(xiāng)巨變》（周立波）、《野火春風(fēng)斗古城》（李英儒）、《上海的早晨》（周而復(fù)）、《雜色》（王蒙）、《美食家》（陸文夫）、《煙壺》（鄧友梅）、《人生》（路遙）、《人到中年》（諶容）、《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張賢亮）、《三寸金蓮》（馮驥才）、《我愛比爾》（王安憶）、《麥秸垛》（鐵凝）、《虛構(gòu)》（馬原）、《極地之側(cè)》（洪峰）、《活著》（余華）、《妻妾成群》（蘇童）、《信使之函》（孫甘露）、《頑主》（王朔）、《迷舟》（格非）、《棗樹的故事》（葉兆言）、《年月日》（閻連科）、《懷念聲名狼藉的日子》（池莉）、《奔跑的火光》（方方），《東藏記》（宗璞）、《務(wù)虛筆記》（史鐵生）、《秦腔》（賈平凹）、《平原》（畢飛宇）、《額爾古納河右岸》（遲子建）等，無不代表著中國文學(xué)的最高水準(zhǔn)，更重要的，它所呈現(xiàn)的，不僅僅是作品，更是標(biāo)準(zhǔn)、原則、精神，它們通過那條永動機一般的隱形鏈條，得以確認、延續(xù)和發(fā)展。無論在言說空間受到貶抑，還是在物質(zhì)主義甚囂塵上的年代，《收獲》始終如一地傳布著文學(xué)的真理，把《收獲》視為一面旗幟，應(yīng)不為過。尤其在今天，欲望的盛行是每一個人必須面對的事實，文學(xué)家也不例外，欲望幾乎已經(jīng)成為人們的唯一靈魂或靈魂的主要部件，在欲望的強大壓力下，文學(xué)開始變得手足無措、內(nèi)分泌失調(diào)，唯有《收獲》的高貴、堅定和沉著沒有絲毫改變，它證明了文學(xué)在這個益發(fā)冷酷的世界上仍然可以有尊嚴地生活。這是中國文學(xué)應(yīng)有的氣質(zhì)，但在這個時代里，它卻成為一個奇跡?！　∵@使我們有必要認真打量這本雜志的歷史。我曾有過以這本雜志為研究對象寫一本專著的愿望，試圖通過《收獲》的個案，剖析中國近半個世紀的文學(xué)史和精神史，但因時間、精力所限，始終未能如愿。編選這套叢書的動議，起于2007年，《收獲》創(chuàng)刊50周年的時候。對那些曾經(jīng)影響過我們的作品進行分梳、整理、編選，我們看到的絕不僅僅是雜志本身，所有經(jīng)歷過的歲月都會附著在紙頁上呼嘯而來，它是一部回憶之書，一部史書，它見證了文學(xué)的傳奇和我們自身的奇跡，它同時也是一部未來之書，因為它給我們希望。這喚起了我這位出版人的職業(yè)沖動，一種無法言喻的激情，使我在2007年春天，開始主持這套叢書的編選工作。我們通讀了《收獲》50余年的全部作品，盡可能選擇那些既影響過時代，又不受時代的局限，具有某種超越性的作品，這是我們權(quán)衡棄取的重要標(biāo)準(zhǔn)。當(dāng)然，由于篇幅的限制，或者由于版權(quán)方面的原因，有些我們很想收選的作品，最后不得不割舍，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但無論怎樣，在歷經(jīng)兩年反反復(fù)復(fù)的出版過程之后，這套叢書終于在2009年的春天面世，為此，我要感謝《收獲》文學(xué)雜志社所有同仁的支持與合作，當(dāng)然也要感謝出版者的努力。我曾經(jīng)試圖去掉“50年”這一時間界定，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一想法，因為我已不再把它視為一個具體的數(shù)字，而是一種象征，是對中國文學(xué)半個多世紀的艱辛而漫長的旅程作出的精確概括?！　∪绻梦镔|(zhì)主義者最擅長的比喻，我想，我是觸及了中國文學(xué)的銀行中一筆最珍貴的款項。我毫不懷疑，它會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救助我們。

內(nèi)容概要

　　寂靜的高緯度、隨筆十三、紀念、遙遠的絕響、霜葉吐血紅、風(fēng)雨中的雕像、點滴人生、靈魂的石頭等等，本書屬于《收獲》50年精選系列·散文卷三。

書籍目錄

寂靜的高緯度隨筆十三紀念遙遠的絕響霜葉吐血紅風(fēng)雨中的雕像點滴人生靈魂的石頭迷失的一個群體我是吳宓教授，給我開燈散文五篇回首往事脫帽誌變高潮圍城里的笑聲曼哈頓隨筆搬家記比羅比詹的噩夢拉薩地圖旱海里的魚癸未手記溫泉怒江的方式南方

章節(jié)摘錄

　　好喝不過熱湯面 臨行前才知道，去斯德哥爾摩恰好和諶容同乘一個航班，出遠門能有個 伴兒當(dāng)然高興。見了面我告訴諶容有位眼科主任看了她的《人到中年》說： “這人起碼有五年以上的眼科臨床經(jīng)驗?！敝R容就笑了：“我就看了點兒書 ，去醫(yī)院呆了幾天。” 1989年四、五月間訪問美國的時候，我只知道英文有二十六個字母，英 語就是用這二十六個字母拼來拼去。急中生智就想了一個簡便的辦法，乾脆 一言以蔽之，就學(xué)一句：I don't know English（我不懂英語）。說不懂也 不全是事實，還記了一個單詞：Orange Juice（桔子汁）。于是從中國到美 國除了空姐送的快餐之外，我就在飛機上喝了一路的Orange Juice ,到了舊 金山吃第一頓真正的美國飯，一咬牛肉牙倒了。和諶容在一起用不著出這種 洋相，除了一般的會話之外，她好象精通所有關(guān)于食物的用語。SAS航空公 司的服務(wù)是第一流的，一等艙的服務(wù)就更好。一路十小時的航程，空姐們不 斷微笑著把各種食物送到嘴邊上：炸牛排、烤兔肉、煎雪魚，還有各式各樣 的面包、糕點、巧克力，然后就是法國香檳、白蘭地、蘇格蘭威士忌、丹麥 啤酒，再加上花花綠綠的各色果汁飲料。一路上我跟諶容學(xué)白葡萄酒和紅葡 萄酒的發(fā)音，等到下了飛機還是忘了怎么說。機艙里是一個秩序良好的飼養(yǎng) 場，所有的腸胃都被填得滿滿的，填滿了肚子的腦袋就都開始昏昏欲睡，空 了一大半的一等艙顯得有點冷清。我睡不著，又找了一個挨舷窗的位子坐下 。濃厚的云海遮斷了飄渺的視線，眼前只有一派高遠單一的青藍色，只有一 顆高遠單一的太陽，一切瑣碎的都被抹去，都被這大手筆的抽象升華為纖塵 不染的純粹，一個飽食的俗人無意間走到宇宙的門檻上，忽然就覺得有點不 對頭，有點坐不住。 十小時的航程中不斷的向旅客們報告飛行狀況，坐艙前面的電視屏幕上 ，隔一會兒就閃出一幅色彩鮮艷的地圖，一道弓形的弧線標(biāo)志出飛行航線， 然后就是一連串的數(shù)字，飛行高度：10000米，時速：870公里，機外溫度： -25℃，飛機位置：東經(jīng)102度15分，北緯45度28分……沿著這條航線我漸漸 的朝著從來沒有到達過的高緯度，朝著接近北極圈的北緯六十度線飛過去。 因為有七個小時的時差，那天過了兩個早晨兩個中午。向西飛行十小時在哥 本哈根轉(zhuǎn)機，又向北飛了一小時才抵達斯德哥爾摩，領(lǐng)了行李走出機場的時 候已是傍晚了，而且正下著雨。正走著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隔著晃動的人 頭看見馬悅?cè)唤淌趽]著一支煙斗在笑。走過去才知道馬教授的夫人陳寧祖女 士、斯德哥爾摩大學(xué)漢語系主任羅德弼教授都來了。因為訪問日程不同，諶 容隨羅教授走，我隨馬教授老兩口回家。 陳寧祖女士是四川人，見了面就爽快的告訴我：“你以后就叫我寧祖， 叫他悅?cè)唬@樣簡單?！蔽以嚵嗽?，不行。只好還是按我的習(xí)慣叫她陳老師 。馬教授一路上興致勃勃地跟我講《厚土》，講他最近剛剛讀過的曹乃謙的 短篇，說他非常喜歡，正打算翻譯乃謙的小說。我驚訝他對中國大陸文壇了 解得如此迅速，馬教授笑了：“我必須讀很多才能有選擇，就這樣也還是讀 不完，中國太大了?！?淅淅瀝瀝的秋雨把城市弄得怪傷心的，借著燈光我覺得過了一些橋，和 一些模糊的尖屋頂。早晨還在北京的家里和大哥一塊喝大米稀飯，吃豆沙包 子，一眨眼，到了一個叫斯德哥爾摩的地方，走在許多金發(fā)碧眼的洋人中間 。自訪美之后兩年來經(jīng)歷的許多事情，也一眨眼被七個時區(qū)的距離遠遠地隔 開，不由得就覺得有些虛假，有些陌生。有一刻，就有點神不守舍，怔怔的 看著雨刷把許多淚雨從車窗上抹下去，聽著車輪濺起沙沙的水聲。 進了屋門寧祖就系起圍裙張羅著弄晚飯，并且說知道我在飛機上吃了一 肚子“洋葷”，只做點清淡的。果然片刻工夫飯做好了，熱騰騰的一碗雞湯 面，上面浮了一層翠綠的菜葉，桌子上擺了兩盤炒菜。馬教授笑吟吟地拿出 兩個酒杯來： “今天我們一定要喝一點。我有茅臺，有瀘州大麯?！?碰響了酒杯，馬教授又說：“非常高興你能來?！?我把酒喝下去，我更高興，能到這兒來對我是種意外。 因為還要返回城里的旅館，寧祖要我們快點用餐。喝下一口熱湯面，頓 時覺得滿肚子里亂七八糟的洋味道一下子都被理順了。 寧祖問：“怎么樣？” 我說：“到家了?！?和康有為坐一會兒 因為時差的關(guān)系凌晨三點半就醒了，醒了無事就去洗澡，洗了澡還無事 就打開窗簾，坐在臺燈下邊看馮友蘭先生的《中國哲學(xué)簡史》，等著斯德哥 爾摩醒過來。先是清掃車低聲地在黑暗中開過去；然后，街對面的樓房在晨 曦中清晰起來；再然后，便看見滿天的濃云被海風(fēng)驅(qū)趕著匆匆而過；漸漸的 ，從裂開的云縫中斯德哥爾摩醒了：金色的朝陽平靜地照在它的臉上，塔樓 的尖頂，深紅的屋瓦，古色古香的街道，都靜靜的等著陽光走過來。我注意 到這里和舊金山、紐約不同，這兒看不見一座那種美國人引以為豪的摩天大 廈。 平靜的斯德哥爾摩躺在平靜的陽光下邊，靜靜地沉思著，沒有一絲青春 的躁動和炫耀。 斯德哥爾摩是一座由十四個島嶼七十座橋梁編織起來的城市，波羅的海 深沉的藍色為它定下清冷的基調(diào)，高緯度斜射的陽光又給這清冷抹上一層高 遠透徹的輝煌。 上午馬教授接我去逛市容，并專門帶我去他們住所附近的一座公園去玩 。說公園又不是公園，沿著山坡的森林、花壇走上去，除了馴鹿、灰熊、海 豹一類的動物而外，公園基本上是一個散落的村莊。村莊里星散著木頭的農(nóng) 舍、牛棚、場院、谷垛、水磨和風(fēng)車，一切都是兩三百年前的模樣。房屋農(nóng) 具都是從全國各地收集來的。農(nóng)舍里擺著紡車、鋤頭、鐮刀、馬鞭、鐵鏟一 類農(nóng)具，壁爐里的松柴辟辟剝剝的燒著，穿著老式農(nóng)家服裝的姑娘，坐在粗 笨的木凳上轉(zhuǎn)著紡錘。所有這一切手工的勞作在瑞典都已變成歷史了，都被 當(dāng)做文物收藏在這兒。說實話，看著這些文物并沒有引起旅游式的愉快，我 不知道中國的農(nóng)民什么時候才能直起汗水淋淋的脊粱來辦一個這樣的展覽。 下午還是逛市容，領(lǐng)路的是位老鄉(xiāng)，叫郭川。郭川在這得了學(xué)位，已經(jīng) 做了大學(xué)講師，有一份在這屬于中等但卻可以叫老鄉(xiāng)們咋舌的收入。老鄉(xiāng)帶 著我逛舊城，逛王宮，逛街頭上趣味橫生的小商店，走過許多橋，看見許多 藍色，和藍色中的倒影，經(jīng)過許多教堂和巍峨的古代建筑，我記不住那么多 的名字，索性就不記，只記得如水的秋風(fēng)把一座城市清徹的刮到視線中來。 時間很充裕，不用急，我跟著老鄉(xiāng)過了一座橋，又過一座橋，繞過一條街， 又過一條街。累了就在街角上隨便撿個椅子坐下來，看著零星的游人悠閑的 來往。然后，老鄉(xiāng)請我到一家日本餐館吃魚片，餐館的名字倒是記住了，叫 “將軍”。走進門去，在樓梯拐角處撞見一個全身披掛渾身閃亮的“武士” ，模樣象是中國戲臺上的武將，只是脫不盡日本式的做作和蠻橫。吃了魚片 時間還早，又去看了幾處地方，老鄉(xiāng)指著一座樓房說：“這是一所老旅館， 當(dāng)年戊戌變法失敗康有為流亡出國，曾在這個旅館住了一年多?！甭犚娺@話 頓時來了情緒，旅館的第一層是咖啡廳，完全罩在新裝的玻璃里面。于是我 建議： “走，和康有為坐一會兒?！?這大約是個五星級的旅館，大廳里的裝璜金碧輝煌像是王宮。我們揀了 一個視野開闊處坐下，隔了一條馬路和一道白色的石欄就是海水，向左可以 看見鐘樓高聳的老市政廳，向右隔著橋欄可以看見不遠處的水面上停泊著一 條潔白的大船，老鄉(xiāng)說那是個青年旅館，專門給在斯德哥爾摩度蜜月的新婚 夫婦住的，收費極低，但是一次只能住三天。喝著茶，郭川說許多斯德哥爾 摩人都知道康有為在這兒住過。我不由就想，不知這些人是否也知道康有為 為什么會萬里迢迢跑到這來住著；不知康有為住在這座旅館里是一種怎樣的 心境；去國懷鄉(xiāng)，孤旅天涯，一個孤寂的中國心靈卻偏偏又游蕩到如此高遠 的寂靜中來。P1-4

編輯推薦

　　《圍城里的笑聲》在所有虛妄的追求都過去以后，靈魂依舊是一片靈魂的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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