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嫌疑人

內容概要

　　這是一次大膽的文體實驗?！　∽髡摺皾撊搿币粋€年輕詩人的靈魂，用他的眼睛觀察和敘述，從心理層面入微刻畫了一個男孩在其成長過程中與眾多父輩既卑微又高傲、既渴望承認又處處叛逆并想取而代之的復雜感受。那些他喜歡的女孩，一方面羨慕他的才華受其青春氣息的吸引，另一方面還在父權的籠罩下?！　∽髌氛Z言詩化，情節(jié)詭異?！　　拔摇笔且粋€雜種，“我”的出生成了一個謎，文化大院里的眾多男人都是“我”的父親嫌疑人。母親和他們之間的關系更是一個個謎。在“我”的窺視之下，父親嫌疑人和他們的女兒都現(xiàn)出了靈魂和肉體的原形。我和父親嫌疑人及他們的女兒之間的關系，更是讓人關注和牽掛?！　∽髡咄ㄟ^“我”和父親嫌疑人及他們女兒之間的故事，冷峻機智地道出了人世間男男女女的真相。灼人的秘密依然是有的，它們藏在“我”母親用一把銅鎖鎖著的舊木箱里……

作者簡介

　　中國當代著名作家，一九八○年代以長篇小說《新星》、《夜與晝》、《衰與榮》等經(jīng)典改革巨著為國人矚目，并奠定在文壇的地位。根據(jù)其作品改編的《新星》電視劇播出后，萬人空巷，創(chuàng)下最高收視率。一九九○年代以來，出版了《超級圈套》、《東方的故事》、《成功者》、《合歡》、《父親嫌疑人》、《龍年檔案》等長篇小說。二○○○年以來，陸續(xù)出版了“莢蓉國》、《蒙昧》、《輛料》、《黑山堡綱鑒》、《那個夏天你干了什么》等多部暢銷長篇小說，受到海內外關注?！　∽髡邚V泛涉獵哲學、心理學、東方文化等學科，著有文化人類學專著《人類時間》，心理學著作《童話人格》，教育學著作《中國孩子成功法》、《曲別針的一萬種用途》等，均受到讀者喜愛?！　〗陙?，他關注當代人的生存境況，著有《心靈太極》、《焦慮癥患者》等關懷心理健康的作品，并著有《婚姻診所》等一系列研究當代婚戀的著作。

書籍目錄

引言 我唱歌謠你們別心驚肉跳一　阿男的報復一定令人發(fā)指二　雜種的吶喊與女人的無私奉獻三　我避免與他草率照面轉身離去四　我有殺人的權利第一刀就捅他五　你們全喝了他的迷魂湯六　男孩露出小雞巴小心大人剪刀七　屠殺竟是由父親嫌疑人開始的八　一雙手陰險地懸在我的后腦勺上九　上帝注定要讓故事因素更稠密十　臭名昭著的流氓調侃一瞬間土崩瓦解十一　我想到偷獵想到奇襲想到直搗敵人大本營十二　我被這個小丫挺搞得暈頭轉向十三　好好先生是不是閣下喬裝打扮十四　貓眼暗了人眼亮了真是直指人心十五　我還無權讓他和我做親子鑒定十六　烏云像逼債人的面孔虎視眈眈十七　所有人都成了麻雀看著一模一樣十八　在這個玩概念的年代我被玩了十九　天下第一不該管的閑事二十　世上沒人上門傳送綠帽子二十一　她的話不啻在我心中吹響了號角二十二　見了好話說絕的千萬別受騙上當二十三　這個分手藏著無限費解的玄機二十四　雜種宣言炸了雜種的窩二十五　某人歷史遺失了現(xiàn)公開招領二十六　她用人倫極限把對手全排除了二十七　我的父親嫌疑人各個身手不凡二十八　一對一關在一起真是煉獄二十九　我像巧克力在男人手里融化了三十　躲在黑夜看白天也是一種特權三十一　我叉做了天下頭一號臭喇叭三十二　尋常看不見偶爾露崢嶸三十三　房間里又響出關木箱鎖銅鎖的聲音三十四　女孩的老謀深算把我嚇著了三十五　一架鋼琴一定要兼?zhèn)浣g肉機功能嗎三十六　空頂額頭內心像疑案懸著三十七　愣頭青不青就不賣錢了三十八　募捐告示像大白烏飛到夜空里三十九　閻王殿里沒看到真正的生死簿四十　姜子牙祭起番天印打著誰是誰關于《父親嫌疑人》的背景資料背景資料一：俄狄普斯情結背景資料二：俄狄普斯情結批判背景資料三：叛逆人格后記

章節(jié)摘錄

　　一 阿男的報復一定令人發(fā)指　　我叫阿男，外號天下頭號雜種，今年二十多。我要講的故事是嚇壞一些文明先生的一樁特大陰謀。說得時髦一點，是個超級行為藝術?！　≌f起行為藝術，得做點通俗的解釋?！　‘嫃埉嬍撬囆g，雕個塑是藝術，不畫畫不雕塑做個特別的行為也能成藝術。一群人頂戴虎豹熊猴的頭盔在街上赤身裸奔抗議屠殺野生動物制作裘皮大衣，這個環(huán)保行動就是行為藝術。三五個人在鬧市立交橋下半裸身體擺出不顧死活角斗的架勢引得人群像圍觀一組活動雕塑，也算行為藝術。一個人爬到大煙囪頂上高呼要自殺，人山人海圍了上來氣墊鋪上了布網(wǎng)張開了消防車的云梯舉起來了，他呼喊一陣爬了下來，說是做了一個“營救絕望”的行為藝術，又名“都市殘存的非冷漠”。　　一尊女神雕像肅穆地立在花園門口，當游人驚嘆她的栩栩如生時女神眼珠活動露出微笑，然后摘去高冠脫下雪白長袍活靈活現(xiàn)了一個穿超短裙的時髦女郎。女郎丟下女神衣冠抖著金發(fā)哼著流行小曲走了，留下神性與人性的題目供人回味?！　◇@世駭俗的行為藝術多了?！　扇齻€赤身裸體的男人血淋淋從一頭牛的肚子里開膛鉆出來，這是一個行為藝術，當然他們要預先開膛鉆進去。把一頭豬活生生宰了將還眨眼的豬頭割下褪毛烹煮最后壓成豬頭肉，整個過程拍成錄像，是又一個殘酷的行為藝術。一頭公豬身上噴上英文的“西方”，一頭母豬身上噴上中文的“東方”，然后注射上催情劑，公豬母豬在圍觀的人群中踏著滿地白紙交配，這還是一個寓意淺薄的行為藝術。說得粗俗西方文明強暴了東方文明，說得文雅西方文明與東方文明交流?！　∵@種水平的行為藝術我一天就能設計幾十個?！　∫粋€人抱著吉他躺在地下通道里，唱著幾十年前最激昂的歌曲，面前放一頂別著紀念章最革命的帽子接受過往行人的零錢，這也算行為藝術。拿一個牌子，寫著“我不是垃圾桶”一動不動站在滿地垃圾的風景區(qū)路口，這是一眨眼就能想出來的行為藝術。這般雞零狗碎的行為藝術我不感興趣。充其量他們不過是活人擺出的一幅畫。我要做的是連環(huán)畫?！　∷梢运闶郎掀褚?guī)模超級的行為藝術作品?！　∷目倶祟}是——“阿男的報復”?！　∥业膱髲蛯ο笫沁@座光輝燦爛又骯臟擁擠的城市里有名的文化大院，文化聯(lián)合會所在地。這里有七八群舊的新的樓房，夾雜著一二十個方的不方的平房小院，活動著有名的和不有名的眾多先生女士，寫書、畫畫、跳舞、唱歌、演電影、演戲劇的角色應有盡有?！　∥揖褪沁@個大院里的雜種?！　∥业母赣H就在這個大院里，但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一二十個毛色不同的男人都是父親嫌疑人。這使得我從小成了聞名遐邇的雜種。唾在我頭頂?shù)耐倌颓锾斓穆淙~一樣多，滿天都是白眼讓我從小看不見白日的藍天黑夜的星星?！　‘斚律鐣狭鱾髦脦讉€有關雜種的黃色笑話都是從我這兒開始的?！　∽钪摹叭齻€男人三點水”的段子就是說我的?！　∫粋€女人生了個兒子不知道怎么給他起名，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只知道她在那個月和三個男人睡過，姓高的、姓孫的、姓陳的。起名大仙說這個孩子應該姓郭，郭字的左上部是高字頭、左下部是孫的左偏旁、右半部是陳的耳刀，名該叫海，意思是三個人每人一點水?！　∑鋵崳野⒛斜冗@“郭?！备鼇y乎?！　∥业哪赣H在那個年代既討人愛又討人憐，更要命的是逆來順受糊涂透頂，使得我的父親嫌疑人遠遠不止三個?，F(xiàn)在這一二十個嫌疑人都在大院里道貌岸然地晃著，有的人還晃得缽滿盆流名揚四海。我就恨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生?！　∥乙獙嵤┑膱髲陀媱澮欢ㄊ橇钊税l(fā)指的?！　奈疑砩铣隽四敲炊帱S色段子流毒全國，不報復我對不起全國的父老鄉(xiāng)親。　　因為家貧志短，我初中畢業(yè)就開始在這個光輝燦爛的大院里打雜。雜種干雜活理所應當。燒鍋爐看大門搞收發(fā)做水暖工，在大院里悠來晃去。后來又幫著幾家刊物搞發(fā)行。我像是房門上的貓眼，盯著面前過的每一個人?！　Ω赣H嫌疑人的偵探使得我不放過任何男人。　　每個男人都勾連著至少一個多達幾個最多幾十個女人?！　M大院的男人女人就都在我這貓眼的窺探下了?！　∥疑砀咭幻灼叨啵澮d里有個硬家伙，面色有點陰暗，這就是我的大致特征。倘若說面色陰暗是因為心理陰暗，我沒二話。我不喜歡站在光天化日下現(xiàn)眼。我喜歡躲在黑暗角落里老鼠一樣窺探。我的眼特別毒，射出的目光足以穿透滿大院狗男女的臉皮。我揭出的絕密隱私會讓你們心驚肉跳。倘若你們神經(jīng)脆弱，看到這里打住不晚。我還有點神經(jīng)兮兮或者說精神不正常。據(jù)說我小時候又黑又瘦，像個見人就鉆草叢的刺猬在院子里溜邊走。再大點隨便被人揪著耳朵拎來拎去戲謔。聽說我的眼白眼黑像不轉的陰陽魚傻兮兮地仰望右上角的天空，所以后來才無意識寫出頭一句歌謠：月亮像郵票貼在天空右上角，我是月亮?！　‘斘倚拿餮哿劣稚裰静磺宓刂v我的故事時，你們千萬別怪我像個夢游者一樣講得鬼氣陰森。要是哪位先生女士看了我的故事心驚肉跳，我還是一句老話，犯不著。你們已經(jīng)看到我在“引言”里的那首歌謠，把它斷成模樣就是正經(jīng)詩了?！　∥疫@個雜種冷不丁出了本詩集，“我唱歌謠你們別心驚肉跳”就是頭篇?！　「呻s活的賴小子初中文化出詩集被好高騖遠的出版社和哄抬消息的報紙一炒，成了轟動一時的新聞。　　當整個大院變了臉看我這個雜種時，“阿男的報復”也便正式開始。　　二 雜種的吶喊與女人的無私奉獻　　想瞌睡，上帝就給了一個枕頭。　　母親田嵐和我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很瑣碎，居住的空間太狹小，彼此沖撞就多。一間讓人疑心是茅房的破房子黑咕隆咚住母子二人，這種住法本來就亂倫，鍋碗瓢盆擠了也會叮當亂響。早有心理學家研究過，一群猴子在森林里彼此很少傷害，關到籠子里以強凌弱大幅度增加?；\子再壓縮，猴子們相互殘害就變得觸目驚心?！　∧缸觽z一人一套房肯定少打架，遠隔十萬八千里更沒架可打?！　‖F(xiàn)在一間黑著臉面的窄房子與傳達室夾著院門面對人來人往，憋在屋里好像越不敢吵架其實越要吵?！　∵@是文化大院內的一號小院，里面三五棟小樓五六排平房大多是辦公的地方?！　〕臣艹车梦覐暮谖堇锾介T外，周圍立刻圍滿了人。幾棟小樓和平房的窗戶大開放出人氣，男男女女的面孔聚成花束探出來東張西望。再吵下去花束收回窗戶，小樓木梯滾下踴躍的腳步聲，更多的人圍住了我和母親吵架的現(xiàn)場?！　∮H人就是仇人，最惡毒的話都摔向對方?！　∥艺镜揭粭澬堑母吲_階上開始意識到這是我揭竿而起的系列行為藝術的開篇之作。我激怒了母親，聽憑她當眾哭喊著罵我。我是沒良心，我是忘恩負義，我是翅膀硬了翻臉不認人，我是畜生不是人養(yǎng)的。我趁勢瘋狂了舉著雙拳吼道：我是雜種，我不是人造的。　　我像要撲人的惡熊掃視著人群，兩三個父親嫌疑人被我的目光割倒了腦袋。　　他們剛才還裝模作樣地連說帶勸?！　∥业暮鹇曇欢ㄕ饝亓巳珗?。母親田嵐老著一張瘦瓜子臉直著眼站在那里喘呆氣?！　^的男女全失了活潑僵了神態(tài)。多少年來他們都把唾沫唾在我頭頂，那些嫌疑人更是欠債累累。小雜種長大成人了頂天立地一聲吼，他們全不自在了?！　∥腋吲e雙拳俯瞰著陽光下這群受了驚駭?shù)娜巳?，覺得畫面很好?！　∵@個行為藝術可以叫做“雜種的吶喊”，還可以叫做“血債要用血來還”，還可以叫做“兒子的呼喊割倒了父親嫌疑人的頭顱”，還可以叫做“陽光下平凡的一景”，還可以叫做“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還可以叫做“上帝對父親的審判”?！　∵@個世上的男女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不自在叫他們油皮滑臉一說一道，便都在勸慰別人的幌子下解脫了自己作鳥獸散?！　〉俏抑?，我的行為藝術算是在文化大院發(fā)布了前言?！　⊥砩希仪瞄_了閻老家的門。　　閻老多少年前是文化大院的主宰，今天已經(jīng)告老退休。我知道他一見我就會驚駭。果然，這個外號“閻王殿里的笑聲”一貫笑瞇瞇的老家伙頂著七十多歲的白發(fā)看見我登門就有些愣了，好一會兒才笑面虎一樣笑出來，可那笑也不比哭好看?！　∥抑雷约旱挠忠粋€行為藝術會有怎樣的精彩?！　∵@位閻老三十多年前曾被那時的“大革命”打倒，二十多年前“大革命”還未結束他就在文化大院里東山半起。我母親田嵐那時算一個知青，種了幾年地要回城。那時的閻老還不算老，笑呵呵地把有幾分模樣的田嵐安排妥當。田嵐的逆來順受在閻王殿里的笑聲中寫下第一章?！按蟾锩苯Y束后閻某人獨占東山成了文化大院一把手。要說他也該是我的父親嫌疑人之一?！　】煽粗@個該當自己爺爺?shù)陌装l(fā)老頭真覺得有些牽強?！　∷欢犝f了白日里我的吶喊，此刻坐著仰望我的笑臉上露著求饒的表情。　　比他年輕二十多歲的老婆吳姨端莊賢淑地出現(xiàn)了。這個白凈的中年婦人對丈夫一生的花花事一清二楚又都心平氣和，這時便來調解氣氛。她大概知道白日里頂天立地吼過的雜種此番登門來者不善，她的和顏悅色帶有充分的斡旋意義?！　】粗驄D二人的表演，我心中十分好笑?！　⊥绽镂疫@個干雜活的雜種只有送掛號修水暖時才可能人歪影斜地蹭進他們的獨家小院?，F(xiàn)在我立在這兒不多言語，就像一個討債人索命鬼?！　∧莻€叫田嵐的女人不知道閻王殿里的笑聲欠著她，但她的雜種兒子卻知這份債權。閻王殿里的笑聲不成聲了，他的老婆風度和藹地呵護起來。她祝賀我詩集出版一舉成名，賠了很多笑臉，最后問我有什么事需要幫助。　　我說住房太窄，一家兩口人難免摩擦吵架。　　閻老莫名其妙仰著臉，吳姨卻拍拍他的胳膊說道：這事好辦，讓小強去管。閻王殿里的笑聲仰在沙發(fā)里爽朗地笑了。他們的兒子閻小強三十多了，總管著文化大院的行政后勤。我過去當水暖工時是這個閻小強手下的無名小卒。　　閻老擺著橫空出世的老手說道：住房問題保證幫你解決。又嘆息他這幾年退下來不在臺上，要不早給我們母子倆重新安排住房了。吳姨則說笑不斷倒茶端水果又遞煙，還把客廳里的燈多開了兩盞滿堂光輝了?？粗@個場面，我當時想這個行為藝術該叫“沉默的索債”？該叫“彼此心照不宣”？該叫“有理不讓人”？該叫“往事對今日的影響”？看著吳姨一張白凈的面孔一雙白凈的手委婉環(huán)衛(wèi)著黑乎乎坐在那里的老頭子我就想，這個行為藝術是否又該叫“女人的無私奉獻”？或者就叫“喜鵲巢就是這樣筑成的”？　　我挺著站在那里不合適，人家已經(jīng)答應還債?！　∥易鲁闊熀炔枰膊缓线m，債還沒還，還了這點也遠未還清?！　∥覜_吳姨擺擺手，打算告辭?！　『衾查T開了，肥鴿一樣撲騰進一個女孩?！　∵@是他們的小女兒，也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學阿囡?！　∷龍A臉上一雙活潑的大眼睛瞪著我：阿男你怎么來了？我頓時沒了氣焰只剩拘謹。班里同學一直嬉笑我倆有緣分，一個阿囡一個阿男還不是一對？　　阿囡正上大學，周末從學?；貋怼！　∷χ鴮ξ艺f：你現(xiàn)在可成了名人，詩集一定得送我一本?！　∥覔炱鹪谒媲霸缇蛠G落的男人自尊，答應了她?！　‘斘疫~出閻家小院后，試圖將閻老頭從父親嫌疑人名單中畫掉。　　我和阿囡的關系也便沒了絲毫不倫不類。　　三 我避免與他草率照面轉身離去　　月光斜進窗戶，將小屋里黑暗劈了一半。我躺在黑暗里。隔著一張布簾那個被定義為我母親的名叫田嵐的女人躺在月光里。我感覺著我和她的存在，也感覺著故作安詳又密藏罪惡的黑夜?！　“兹绽锩ψ鐾ㄋ椎墓适?，對世界的體驗走馬看花浮皮潦草。　　那個叫田嵐的女人現(xiàn)在很干很垮地仰躺著，像一塊疲憊的土地面朝天空。多少野蠻的刀耕火種多少文明的梳理把她弄得如此疏松麻木。這塊土地曾經(jīng)多汁而溫順溫順而敏感敏感而多情春風一拂野花就撲簌簌歡快擺動，對烈日的烘熱云雨的潮濕都逆來順受相信天空的每一個諾言。　　天空變幻無常，受騙的土地從來沒有捫心自問自己的輕信。　　此刻這個叫做阿男的定義為她兒子的小男人就躺在她旁邊的黑暗里，能覺出女人的鼾聲中記錄的多少年的疲勞。女人睡得有些死有些臟有些庸俗。當呼吸卡在嗓子里變成瘦豬一樣的呼嚕時，你就想到柴米油鹽小攤小販風里的呼喊雨里的奔波披散的頭發(fā)滑掉的頭巾。世上各種忙于生計的苦累女人便都從你眼前掠過。　　要說這個女人的父母也就是男孩的姥爺姥姥原本都是書香門第。　　夫婦倆也是吟詩作畫的人物。男的很清瘦地戴著一副眼鏡，女的很良善地睜著一雙鳳眼，五十年代只因為登在報上的一塊豆腐干大小的詩篇被戴上了往右歪的帽子。后來這對夫婦便被趕下了鄉(xiāng)。又后來小心謹慎規(guī)規(guī)矩矩感恩涕零地重返了城市。又后來就有了那場叫做“文革”的大革命。男的被掛上牌子游了一通街天黑回來天明就投了河。都說男人溺死背朝上女人溺死臉朝上，他果然遵循這個規(guī)矩手腳張開趴在護城河上。女人也病怏怏沒活多久?！　√飴拱涯赣H的骨灰盒與父親的骨灰盒并排放好的當年，就低頭跟著敲鑼打鼓的隊伍上山下鄉(xiāng)了。　　此刻這個當年的女知青現(xiàn)在的中年女人就在文化大院的一間小平房里呼吸著拼命現(xiàn)代化的城市空氣。她的兒子阿男聽了她的呼吸卻想到閻王殿里的笑聲是第一個憑仗職權梳理她的嗎？當年她逆來順受為了離開農村就沒有被那些大隊干部先剝一層皮？一想到自己從這個臟亂差的身體里鉆出來，全身恥辱滾燙。　　空氣中充滿了她身體不同部位散發(fā)出的酸澀氣味，這讓我惡心得要嘔吐?！　∥页３：薏荒軐λ龗嗥鸶^，接著想到她風里雨里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我又恨不能趴在她面前啃泥巴。一個雨天里我這個小雜種被一群孩子打了她來拖我回家，我從水泊中伸手抱住她的腳大哭。那時我已經(jīng)知道這個女人養(yǎng)育了我也給我?guī)砹藧u辱，哭到發(fā)起狂來就咬住她的腳脖子。她被咬得叫起來可是沒有踢開我?！　∥矣X得這樣躺著空想很無聊。我要的是針針見血的行動?！　∥掖┥弦律淹崎_門踏到了悶夜中?！　∥幕笤旱膸锥鄻侨簬锥嘈≡簲[在月色里，幾株殘敗的梅花裝點著已過青春期的春天。太平年頭半夜還有三三兩兩說閑溜步的人，一個石桌周圍的幾把長椅上坐著一群海侃的爺們兒，其中一個渾厚的嗓門引起我周身強烈的反應?！　∥抑肋@個男人對那個叫田嵐的女人欠有絕不可能還清的債。遠遠看見他仰坐在那里談笑風生，我就感到了仇恨?！　∵@是我下一個行為藝術的目標，也是阿男的報復中真正有分量的對象?！　∧莻€很男人氣的額頭在月光中朝我轉過來?！　∥冶苊馀c他草率照面，便轉身離去。　　我想到先生魯迅也想到有點像豺狼的卡夫卡。這個文化大院或許就是我的紹興我的咸亨酒樓我的城堡。我已經(jīng)不耐煩拖泥帶水的敘述，我要字字句句如匕首剖開文化大院男男女女的靈魂。我的行為藝術就是要剝下每個人的臉皮揪出每個人的心肝肺?！　‘敵錆M敵意的鋒芒畢露后，便覺得白日里雜種的吶喊和晚上去閻老家索債有些平庸了。　　我踏進閻老家客廳時應該更陰冷。我應該更早注意到閻老那貌似和藹的風度里藏著心知肚明的驚惶。我該用更狠毒的沉默來制造效果，聽憑老家伙和他那保護神一樣的女人賠話賠笑臉委曲求全。一邊是礁石一樣長久的沉默，一邊是海浪一樣頻頻向礁石獻來的喧嘩殷勤。我用冷眼觀察欠債總要還的上帝真理度量人的脆弱與狡猾，看那一男一女如何敷衍。我最終可能說了：他們把我當雜種，我要把那個造我的畜生找出來。　　我要看那個會玩太極拳的老家伙如何故作爽朗地應付我。我更要看看那個吳姨如何在他身邊盤旋衛(wèi)護表現(xiàn)完美賢淑。　　當他們問我有什么要幫助的，我該照樣沉默不答?！　∷麄冋f要幫我解決住房問題，我依然沒有言語。　　阿囡回來了，我不該那樣弱了勢頭。問我怎么來她家了，我該話里有話地回答是來請教“公道”二字。還該自我譴責的是，踏進客廳看到老兩口坐在暗淡燈光中相依為命熬寂寞，我不該心軟?！　∷?我有殺人的權利第一刀就捅他　　冤家路窄，昨夜里我躲開的那個男人今天與他迎面相見了?！　∷懈哂?，四十八九了吧，像個大猩猩挺雄壯地站在那里。　　你能聞見他發(fā)達的汗腺發(fā)出的雄性氣味。那是一種腥得熏人的狐臭，咄咄逼人地在空氣中占著地盤。就是這個姓高的男人，加上其他兩個男人，使得我蒙受了“三個人每人一點水”的恥辱。他或許是最重要的父親嫌疑人?！　《嗌倌陙砦覐母鞣N角度盯視他的目光加在一起足以割穿鋼板。　　我們是在花園村邊的葫蘆院碰上的。葫蘆院是個農家小院，被幾個叫花子一樣的民間藝術家租作吃住玩耍的巢穴。在紫陽湖公園橋頭下，二十塊錢給人畫一張頭像的沒落畫家們像野狗一樣聚在一起?！　≡褐魇桥^散發(fā)的高個子老木。一張又像叫花子又像牧師又像落難王子的大長臉挺忠厚地安排著一切。天昏地暗光線不足時那張臉青白地懸在半空像是黑洞洞馬圈里探出的大白馬?！　∷嬃撕芏鄵?jù)說很前衛(wèi)很先鋒又很窮極無聊的畫?！　≠u不來錢卻買來了窮，成天領著他的乞丐幫溜在湖邊尋買賣?！　]人肯出二十塊錢寫真，他們便七八個人轉圈坐上一個畫一個。畫得游人圍觀的多了贊嘆他們的手藝，老木就會站起身對游人說，大伙兒看上哪個就讓哪個畫。一說掏錢，圍觀的人就有些退縮。老木便玩開賣狗皮膏藥的伎倆：不畫也不妨礙大伙兒看畫，不滿意也可以不付錢，就當是給大伙兒添個樂子?！　∵@幫藝術乞丐吃飽不餓了就通宵地畫畫雕塑神侃狂吹，吹得發(fā)起情來就做開行為藝術。他們會半裸著身體涂畫得青面獠牙爬到一棵樹上重演遠古人的巢居。他們也可能一人周身畫滿蛇皮趴在地上蛇一樣爬，一人畫成鳥蹲在樹上作欲撲蛇狀，一人畫成虎四爪著地徜徉，一人畫成青蛙蹲著一蹦一跳，一人畫成魚躺在一片水汪里，據(jù)說這就是“脊椎動物全景”。當然這是些最粗俗的作品，不過是借此脫光了衣服享受在地上滾泥巴的暢快。用他們的話說，光著身子在干的濕的地上一滾男人的性子就全起來了，比撲住一切女人更亢奮?！　∥乙裁摴庖路可嫌筒屎退麄兠罎L打了一回，有點感覺。想像百獸在大地上狂奔的亢奮，突然想到大地母親的比喻，產(chǎn)生了必須消滅的亂倫聯(lián)想?！　〗裉爝@幫藝術乞丐擠在葫蘆院里接待了我，他們說一舉成名的來了?！　∥胰豚l(xiāng)隨俗地笑笑還保持著多年來是他們跟屁蟲的本色?！　∷麄儧]顧上多鬧哄我，全像一群被耍的馬戲團狗熊圍著馴獸師轉?！　“缪蓠Z獸師的恰恰是高勇?！　「哂驴次乙谎埸c頭笑笑，依然手拿相機指揮著這群藝術乞丐。就是這個吃喝賭嫖無惡不作的大家伙，幾年來騎著自行車背著相機走黃河，做了好一件風光滿天下的事。一本《還我黃河》的攝影集配著文字把黃河在一片亂砍濫伐水土流失中就將從版圖上消失的慘狀報告了天下，高勇萬里跋涉的“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形象被電視烙印在國人心目中。這家伙名利雙收又萬里走長江搞了一本《還我長江》，接著又搞了一本《還我長城》。這個狐臭熏人可以和跳芭蕾舞的女生賣菜的女販都滾成一團的畜生，成了精英人物?！　∥覜]見過幾個比他更會裝樣的男人。他總是近乎沉默地很誠摯地凝視著你，顯出一種說得少做得多的俠義。他最常說的話就是一句：你就交給我吧?！　∷坪跏强煽康南笳鳌＝Y果男人掉到他的詭計里女人落進他的手腕里。　　高勇這次是來做一個新攝影集《怪誕群體》。他要把聚在葫蘆院的藝術乞丐幫做成項目。將這幫乞丐藝術家拍成攝影集配上好文字，絕對怪誕搶眼。高勇會因為弘揚前衛(wèi)藝術再贏得一塊很前衛(wèi)的榮譽。稿費他肯定獨拿。這幫藝術乞丐寂寞潦倒有求于高勇為他們免費做廣告名揚天下，此刻他們正在高勇的調遣下表演行為藝術?！　∥叶氵M角落冷眼看著高勇?！　《嗌倌昵?，那個叫田嵐的可憐女人就是被這家伙搞得神魂顛倒。被閻王殿里的笑聲梳理那還是對權力的被迫奉獻，而對這個當時年輕有才的男人的鐘情卻是那個骨子里花前月下的小女人全身心的主動奉獻。搞了半天把魂搞丟了，像個精神病人一樣晃來晃去。后來，這個定義為我母親的姑娘又風平浪靜逆來順受地活了下來?？蓮哪菚r起她就精神恍惚?！　∥乙磺Т我蝗f次地研究過高勇的體貌。我怕自己像他，但越怕越不能完全排除相像之處。對他的相貌大概很少有人比我看得更仔細了。　　他有狐臭我沒狐臭，這是不算安慰的安慰?！　∥覑u于做這個畜生的崽子，可又時而發(fā)現(xiàn)某些可能血緣相連的征兆?！　∪绻矣袣⑷说臋嗬谝坏锻钡木褪撬?。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有無血緣是否會影響我的殺戮。我常常面對鏡子模仿他的故作沉郁，還模仿他雙手抱肘站立沉思的姿勢，檢驗自己體格有無和他共鳴的結構。我發(fā)現(xiàn)我蹙眉的陰沉和他有相似之處，額頭很硬對這個世界有攻擊性。而抱肘站立的姿勢我卻完全拿不了，我絕不是這種胚子。每次相見，我都能覺出他的居心叵測。他長者的和藹不僅有通常的偽善還有討好和心虛，這都是難解的謎團?！　「哂略谠褐絮酒鹈紒砗傲艘宦暎涸趺催€沒拿來？一個白上衣紅仔褲的女孩提著攝影包從屋里跑出來。那該是高勇帶來的助手，照了面我卻吃了驚?！　∵@正是阿囡。阿囡忙不過來地和我打了招呼，便圍著高勇團團轉了?！　∵@個女孩除了腰肥一點，漂亮的臉龐黑秀的頭發(fā)都像一位公主?！　】粗⑧镄母是樵冈诟哂律砼运藕?，我就看出了危險。　　這個狐臭熏人的男人絕不會顧及她老子是文化大院的下臺老閻王?？窗⑧锬菤g快的表情，大概用不了兩天就會被老奸巨滑的色狼剝了皮?！　∥蚁氲搅恕芭f仇新恨”，想到了雙重意義的戰(zhàn)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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