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與榮（上下）

內(nèi)容概要

　　《夜與晝》和《衰與榮》是作者原計劃完成的《京都》三部曲的頭兩部。而當這兩部書以一百二十萬字的總篇幅寫完后，作者認為《京都》三部曲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　∵@兩部書描寫了中國當代社會不同階層之間的不平衡心理及掙扎，描寫了不同年齡段人之間的觀念嬗變與沖突，試圖概括當代中國人性扭曲的特殊歷史及時代陣痛?！　　兑古c晝》一九八六年先在《當代》發(fā)表，同年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　　《衰與榮》一九八七年先在《當代》發(fā)表，次年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　∵@次收入長篇小說文集再版前，作者對這兩部作品均進行了全面修訂。

作者簡介

　　柯云路，中國當代著名作家，一九八。年代以長篇小說《新星》、《夜與晝》、《衰與榮》等經(jīng)典改革巨著為國人矚目，井奠定在文壇的地位。根據(jù)其作品改編的《新星》電視劇播出后，萬人空巷，創(chuàng)下最高收視率。一九九○年代以來，出版了《超級圈套》、《東方的故事》、《成功者》、《合歡》、《父親嫌疑人》、《龍年檔案》等長篇小說。二○○○年以來，陸續(xù)出版了《芙蓉國》、《蒙昧》、《犧牲》、《黑山堡綱鑒》、《那個夏天你干了什么》等多部暢銷長篇小說，受到海內(nèi)外關(guān)注?！　∽髡邚V泛涉獵哲學(xué)、心理學(xué)、東方文化等學(xué)科，著有文化人類學(xué)專著《人類時間》，心理學(xué)著作《童話人格》，教育學(xué)著作《中國孩子成功法》、《曲別針的一萬種用途》等，均受到讀者喜愛?！　〗陙?，他關(guān)注當代人的生存境況，著有《心靈太極》、《焦慮癥患者》等關(guān)懷心理健康的作品，并著有《婚姻診所》等一系列研究當代婚戀的著作。

書籍目錄

上卷下卷

章節(jié)摘錄

　　上卷　　第一章　　夏日的大雨像厚厚的紗幕籠罩著京都。煙雨迷茫中，京都靜靜地一動不動地坐落著，又像是在緩緩地不易覺察地一點點移動著。在滿天鉛灰色陰云中透出的暗淡天光下，可以看見那高高低低的樓群模糊的灰色剪影?！　∫粋€童話般的、被雨淹沒了的世界。　　白茫茫的雨幕中，迷蒙蒙的西山。故宮。天安門。電報大樓。筆直寬闊的長安街。浩浩蕩蕩的汽車流。除了雨，似乎聽不見別的聲音。紅綠燈在煙雨中夢幻般閃爍著，從長安街東頭到西頭。成千上萬的汽車尾燈閃爍著，密密匝匝地流動著。被雨籠罩的建筑工地空寂無人。一動不動的塔式起重機，水泥攪拌機，一排排小推車。被腳手架圍住的半截樓房在雨中黯然沉思著。　　首都劇場。戲劇海報。剛散場，人流從大門涌出來，漫上街道，東南西北地分流開來。雨霧中晃動著五顏六色的折疊傘，急匆匆的腳步……　　一片寬闊的綠葉在雨中不引人注意地從樹枝上飄落下來?！　×趾绾头兜ち执蛑鴤闾嶂渥釉谟觎F中并肩走著。他送她去電影制片廠宿舍?！澳銣蕚鋸拇颂と腚娪敖缌?？”過了好一會兒，范丹林問道?！　　拔蚁氩涣四敲催h。我現(xiàn)在想先拍好《白色交響曲》?！薄　　拔铱梢匀ル娪皬S看你嗎？”范丹林目視前方，一派軍人風(fēng)度?！　　爱斎豢梢??！薄　　敖?jīng)常的呢？”　　“你不會有那么多時間的。”林虹笑了?！　》兜ち殖聊耍酥鴿M街的雨水走著。林虹也在沉默中思忖著自己的回答，她眼里含著一絲笑意。他們在寂寥無人的車站牌下站住?！　　斑@雨讓你有什么感覺？”林虹問。　　范丹看著雨景想了想：“神秘，冷靜?！薄　　斑@雨讓我感到清新，愉快?！绷趾缯f?！　∫惠v無軌電車急駛著在他們面前掠過，濺起白色的水花。　　那片落葉在他們頭頂上翩翩飄過。　　雨掃蕩著玉淵潭湖面，煙氣濃霧般彌漫著，公園空寂無人。一只小船在湖中心漂著。隔著湖面，隱約可見對岸的綠樹。　　萬紅紅在湖邊佇立著，迷離的目光凝視著迷茫的湖面。這是十幾年前她和范丹林一起散步的地方，一起游泳的地方，第一次擁吻的地方……范丹林在雨中過來了。撲朔迷離中，他不斷變換著形象。這已經(jīng)是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了。他高大而畸形。穿著游泳褲，黝黑的肌膚在雨水澆淋下閃閃發(fā)亮。她仰視他，感覺他的腿非常粗，下身非常闊，肩卻變窄了，頭也小了，不合比例了，還看見他兩腿間那部位貼著游泳褲雄奇而粗野地隆起著。他俯視著她，不可捉摸地微笑著，轉(zhuǎn)身一個猛子扎入湖中。他的身體如此魁梧，像一條巨大的魚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偌大的湖面變成一個圓形的潭穴。他鉆入潭穴中不見了。水面出現(xiàn)一個急速旋轉(zhuǎn)的漩渦……　　一片落葉在她頭頂上憂郁地飄過。　　雨白花花地澆著街道。顧曉鷹抱著雙臂，斜伸著一條腿，很瀟灑地站在飯店門口。黑色的連帽雨衣流淌著雨水。他瞇起眼望著遠處的十字路口?！　∫粚τ忠粚η嗄昴信嗤熘M進出出。他不理睬他們好奇打量的目光，也不理睬那些男人臉上流露出的優(yōu)越感。他的臉上微微含著一種蔑視。他蔑視他們，他相信自己更有錢，相信自己在女人面前有更大得多的魅力?！　≮w世芬一邊回頭和飯店里的人說著什么，一邊打開折疊傘，匆匆走出飯店門口。一見顧曉鷹，她意外地怔了一下，隨即目光閃爍地笑了：“你怎么找到這兒了？”　　顧曉鷹戲謔地瞥了她一眼：“我神通廣大唄?！薄　　坝惺聝簡?？”“請你出去玩兒玩兒?！薄　　斑@么大雨去哪兒？”“去了就知道了。”　　“不行，我還要回家呢?！薄　　安还苌夏膬海埾壬宪嚢?。”顧曉鷹很有紳士風(fēng)度地一伸手?！　≮w世芬這才發(fā)現(xiàn)路邊停著一輛出租車?！　　白甙桑憔褪窍牖丶?，也可以先上車嘛?！薄　≮w世芬猶豫了一下，快步走下臺階，和顧曉鷹一起鉆入汽車。　　一片寬闊的綠葉在雨中飄然下落著。　　一輛灰色的小汽車在雨中急駛著，兩邊掠過北京東郊的田野、村落、建筑。吳鳳珠和范書鴻坐在車內(nèi)，他們剛?cè)C場送走返回法國的鄧秋白夫婦?！　　坝晗碌谜娼腥藷！眳区P珠看著白糊糊的車窗外?！　　坝晔莿e離愁。送秋白走，這雨正是氣氛。”范書鴻說道。　　“現(xiàn)在幾點了？”　　“下午五點?！薄　　霸趺从X得和晚上一樣？”　　“下雨天暗嘛?！薄　　斑@雨讓我感覺到了秋天。”　　“夏天最熱的時候還沒到呢。你沒看外面的樹?！币慌排啪G蔥蔥的楊樹在車窗外掠過?！　　斑@雨下得人心黯，就給我秋天的感覺嘛。”　　范書鴻不說什么了，這雨也同樣給了他秋天的感覺?！　∫黄G葉在大雨中不引人注意地飄落著?！　×韬Ｉ焓职逊块T關(guān)上，雨聲一下小了。他雙手背在身后，拎著一根皮帶，目光陰冷地盯著垂首站立的小蘭。小蘭在他的目光下微微戰(zhàn)栗著?！　　鞍岩路撓聛??！彼统恋孛畹?。　　小蘭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　　奥犚姏]有？脫下來?！薄　⌒√m垂首停了半晌，馴服地把藍上衣脫了下來。里面穿著白襯衫，下身是藍筒裙。　　“再往下脫。”　　小蘭頭埋在胸前。　　“聽見沒有？”　　白襯衫又慢慢地脫了下來，里面是小背心?！　　霸倜?，都脫光。聽見沒有？聾了？”　　背心又脫掉了，上身只剩下胸罩，下身只剩下短褲衩?！　　岸济摴??！薄　⌒√m靜靜地站著，不動?！　　澳懵犚姏]有?！绷韬旱吐暫鸬?。　　過了好久，小蘭才慢慢地把最后的披掛都脫了。她瑟縮地站在房間中央?！　×韬１持掷淅涞卮蛄恐裨谟^看一幅石像。　　苗條白凈的身條有些削瘦，乳房略有些松弛地微微下垂，頭發(fā)蓬亂，幾道混濁的汗水沿著脖子、鎖骨慢慢淌下來。瞅著那蔫耷耷的樣子，那瘦樣，那可憐的肩，那細脖上的青筋，就能想到她出身的低賤。就能看見她父母家那骯臟的大雜院。 這肉，這皮，這骨頭，賤得不值錢，臟得不成樣，像塊誰都可以擦一下手的破毛巾?！　∷闹猩鹨环N要任意宰割這肉體的殘忍。　　他冷笑一聲瞇起眼，不動聲色地揚起了皮帶?！　∧瞧G色落葉在窗外雨中眨著眼飄掠而過，留下一瞥綠色的目光。　　雨是外面大下、里面小下開了?！　〈浩降姆孔勇┯炅?。越漏越厲害，桌子、書架、床都滴上水了。一片忙亂之中，把隔壁那間堆放東西的“庫房”打開了。把里面的自行車、什物都堆到大院的門洞里。把床、桌子都搬了過來。平平、夏平、衛(wèi)華都七手八腳地幫著倒騰?！　∶y過去。春平滿身泥水地看看房頂，頂棚上四處漏雨，房間里擺滿了接水的臉盆、木盆，滴滴嗒嗒。亂糟糟堆在一起的東西狼藉不堪。那邊的庫房，塵土來不及打掃，塞放著家具，也是亂七八糟?！　　熬瓦@樣先湊合著住吧?！秉S平平揩了下額頭的汗水。　　“等雨停了，修好房頂，我就把庫房讓出來?！贝浩秸f?！　　按蠼悖銈兏纱嗑拖茸∩线@兩間吧?！毙l(wèi)華說?！　　皠e了，不要制造……麻煩了?！贝浩降?。她原想說不要制造矛盾了，“世芬還沒回來？”　　“沒有?！毙l(wèi)華看了看外面嘩嘩的大雨?！　∷麤]注意到有一片美麗的樹葉在雨中飄落著……　　父女倆站在敞開的陽臺前，看著影影綽綽的一幢幢樓房和街道說話。　　“小莉，看著這雨，你是什么心情啊？”顧恒背著手問?！　　拔?？”小莉揚起頭，“我特別想穿著游泳衣到雨里跑一跑，一邊拼命跑一邊喊，最好還和別人相互追趕著。”　　“和誰追趕著？”　　“不知道。”　　“你追他，還是他追你呢？”　　“我追他，他也追我。我拼命跑，雨澆在身上涼涼的，肯定舒服透了?！毙±虻难劾镅鲆唤z微笑，她在瞬間的憧憬中體會著那種奔放的快樂。她真的想換上游泳衣下樓了，“爸爸，你看著這雨是什么心情？ ”　　“我嗎？”顧恒沉吟了一下，“我想起毛澤東的兩句詩詞，‘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薄　　鞍?，李向南的情況怎么樣了？”　　“什么情況？”　　“別裝糊涂。他的情況是不是又復(fù)雜化了？”　　“你為什么著急問這件事??？”　　“不告訴算了，我不問了?！毙±蛘f著轉(zhuǎn)身就走，“不就是四機部有個女醫(yī)生揭發(fā)他了嗎？他們‘文化革命’中戀愛過一陣，李向南有一些信在她手里，現(xiàn)在被一些人當成了揭發(fā)材料。”　　“你怎么知道的？”　　“天下沒有我不知道的?！薄　⌒±騺G下父親，回到房間里換上游泳衣。她剛要下樓，在穿衣鏡前照了照，猶豫了一下，又裹上一件塑料雨衣，跑下樓去了?！　∮鎿鋪淼臒熡曛?，一片美麗的綠葉快活地飄過。　　李向南在雨中走著。　　雨嘩嘩地下著，衣服濕淋淋地裹在身上，透心的舒服。沒帶雨具，索性在雨中淋個透。他高卷著褲腿，赤腳穿著涼鞋，趟著街邊湍急渾黃的流水。那水溶著夏日柏油馬路的溫?zé)幔貨_刷著腳面，很舒服。能感到水中砂土對皮膚的摩擦。他這樣走著，又淡淡地想著什么。神思恍惚中，感覺分外敏銳。淋在身上的雨水是涼的——這讓他感到高空的寒涼；在腳下的水則是溫的——這讓他感到天地交融后大地的溫度。雨水只有吸收了大地的溫?zé)嶂螅攀谷烁械接晔窍奶斓?。大地比天空更能儲存熱量，性格更穩(wěn)定。氣溫不是比地溫要變幻無常得多？天地交融，四季旋轉(zhuǎn)。迎面撲來的雨迷迷蒙蒙，像大自然的沉思。　　他也在沉思。　　一片綠色的落葉在他眼前飄落著，左一飄，右一飄，最后款款飄落在地上。他俯身把它撿起來——它的飄落曲線有什么神妙的感覺打動了他。　　這是一片寬闊的樹葉，綠中微微透黃的葉柄。葉面上分布著細細的脈絡(luò)，那是葉柄的分枝，是葉子的血管和骨骼。他看著這片綠葉，它那樣肥厚，充滿了生命。凝聚著春天的光明，又洋溢著夏天的熱力。在它的頂端卻有一小斑微微顯露著黃色?！　∷磙D(zhuǎn)著葉柄在雨中走著，眼前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他覺得是童年的自己舉著一片綠得發(fā)亮的樹葉在田野上飛跑。藍天在兩邊掠過。奇怪，那跑著的是自己嗎？最近為什么越來越多地在夢境中看到自己的童年呢？自己現(xiàn)在不是在春天里，而是在暖熱的夏雨中。他突然在生命深處漾起一種神秘的感覺。朦朦朧朧中涌上的思想是：雨下著，天還要變得更熱；雨繼續(xù)下下去，最熱的天氣便過去了；再下雨，再刮風(fēng)，就慢慢變涼了；再有一天，突然，秋天到了……　　自己怎么想到秋天了？　　他被一種急快的節(jié)奏打斷了沉思?！　∫粋€穿著紅色游泳衣的姑娘在大雨中快活地迎面跑來，苗條的身段在白茫茫的雨霧中動人地閃動著。濺起的水花在她腳下盛開著。她右手高揚著一件半透明的藍色塑料雨衣，旗幟一樣飄動著。她一邊跑一邊像放風(fēng)箏一樣扭頭朝后看著?！　∷屠钕蚰蠋缀踝矀€滿懷，一下站住了。　　顧小莉。兩個人都驚喜著?！　　罢l在后面追你？”　　“沒有——一個我臆想的人在追我。”小莉快活地笑著，雨水澆在她那緞子般光亮的肩上，“你怎么也淋著雨？”兩個人都笑了。　　“我送你一件禮物?！眱蓚€人并肩走了幾步，李向南站住，把那片寬闊的樹葉遞給小莉?！　　拔乙菜湍阋患Y物?！毙±蜃笫纸舆^樹葉，伸出右手來。她手中也捏著一片綠葉，那是片鮮嫩的小樹葉?！拔沂莿倓倱斓?。”　　“我是剛剛從樹上摘的。”　　兩個人都被這神奇的巧合震懾了。為什么他們會在雨中相遇，又都用一片綠葉作禮物？“你這片樹葉怎么這么嫩，像春天的葉子？”李向南接過小莉的樹葉端詳著?！　　斑@是小樹上剛剛長出的葉子?！毙±蛘f?！　　靶渖系娜~子發(fā)芽晚，可是秋天一到，它照樣要和別的葉子一起飄落。生得晚并不一定落得晚?！彼f?！　　澳俏也还堋Ｎ抑还墁F(xiàn)在。誰像你，除了現(xiàn)在還要想以后；除了自己，還要想別人；除了快樂，還要想什么義務(wù)責(zé)任。累死了?！薄　⌒±蚝軒洑獾厮Χ吨芰艿念^發(fā)，水珠在雨中橫掃過來，正落在李向南臉上，他眨著眼笑了，感到她的可愛。那裸露著臂膀的健美身體，被雨淋透顯得更加嬌嫩光潤。他感到著異性的吸引。只要伸出手攬住她，她就會撲在他懷里——他能清楚地感到她身體的這種沖動——就會咯咯笑著趴在他肩上，就會閉上眼，摸索著把嘴唇送給他。然而，他沒有任何動作。她越吸引他，他越感到兩人間的對立。這是他的理智不能不正視的對立?！澳哪芏枷衲隳菢虞p松?！彼揶淼溃拔乙部紤]自己的利益，可我更愿意考慮和研究各種人的利益，研究更合理的社會的利益關(guān)系，并且關(guān)心對它的不斷變革?！薄　⌒±虮贿@種哲言式的爭論興奮著：“我一口氣告訴你吧：我只考慮自己怎么看這個世界，從不考慮這個世界怎么看我。”　　“可我還要考慮自己如何看自己，這個世界如何看自己。”　　“我現(xiàn)在只考慮二十二歲時怎樣生活。”　　“可我，現(xiàn)在三十二歲，卻要考慮一生。”　　兩個人在雨中相互凝視著?！　〉诙隆　∫雇硎亲钣屑彝夥盏摹！　☆櫤阏绽且粋€人仰坐大沙發(fā)，平伸雙臂搭在沙發(fā)背上。他在一切有可能的地方都這樣，這樣坐才舒服，才自在，才符合他那從容大度的氣魄，才能更好地向四面散發(fā)他那魁梧身體的烘烘熱度。他不斷啊哈著和妻子兒女談笑?！　‰娫掆忢懥??！　∈勤w寬定的。景立貞拿起話筒，拖腔拖調(diào)地把這點報告出來了：“噢，是寬定啊，聽出來了，趙寬定的聲音我還是能聽出來的。你還是想找老顧？想找他談?wù)?？”景立貞一邊拉扯著，給顧恒思考對策的時間，一邊轉(zhuǎn)過頭用目光請示著顧恒。　　顧恒蹙著眉猶豫了一瞬，微微擺了一下手?！　　斑@兩天老顧還是一直沒回來啊，他在中央開會，住在會上了。你的事我早就和他說了……對，那天我就說了，老顧很關(guān)心你。他這兩天見到你們省的省委書記，會見到的，肯定會提到你的事。放心好了……是，他當然不會不管。至于怎么管，你就更該放心了。你放放心心回東北去好了?！薄　【傲⒇憭焐想娫?，回到沙發(fā)旁坐下?！鞍?，這個趙寬定真能煩死人。一天幾次電話，連著幾天了?！彼媚呛退眢w一樣干瘦干練的聲音說道，察看著顧恒的表情。他還是平伸雙臂略垂雙眼，臉上沒什么表情。又轉(zhuǎn)了一下口氣，“不過，也虧得他在‘文化革命’中搶救你。”　　“噢……”顧恒有了反應(yīng)?！　　翱伤@事實在是難管。武斗，炸樓，當時情況亂，他是造反派頭兒，說不清是不是他策劃的。現(xiàn)在有人要弄到他頭上，怎么說得清呢？”　　顧恒皺著眉嘆了口氣：“你們說這事該怎么辦？”　　“爸，我勸你少摻和這事。避避嫌。要不，對你形象沒好處?！毙±蚩熳炖嗟夭暹^話來?！　　耙稽c都不管？”顧恒蹙眉若有所思，似乎不能接受這個意見?！　　澳愎艿昧藛幔吭焦茉铰闊??！毙±蛴值?。　　“這種事，管得了也不要管，對自己沒什么好處。”顧曉鷹是一種不屑的口氣?！　　叭绻艿昧?，還是應(yīng)該管管?！毙±蚍瘩g道?！　　皯?yīng)該什么？‘文化革命’中他們搶救你，也是出于政治利益，有什么可感謝的。這個世界上只有利益的聯(lián)盟，從沒有可欠的人情?！鳖檿扎椧桓崩涿锏纳袂?。　　“我不是說感謝。對自己有過恩德、好處的人，你都要有所報。知恩必報。這種為人處世的形象對于政治家很重要。要不，這輩子怎么籠絡(luò)人哪？”　　“你不是說管了對爸爸形象沒好處嗎？”　　“我指的是另一個形象：政治形象，那是更重要的形象。要服從那個形象。要不，一個省委書記去替一個造反派頭頭說情，政治上還能騰達嗎？”　　小莉的話向來是犀利透徹的?！　　昂昧?，不要爭了?！鳖櫤銛[了一下手，打斷兒女的爭論，“這事咱們不談了。還是談點輕松的吧。噯，”他又想起什么，轉(zhuǎn)頭對景立貞說，“昨天你不是說趙寬定的事情又有些惡化？”　　“我聽東北來的人說的，可能馬上就要逮捕趙寬定。”　　“趙寬定本人知道嗎？”　　“不知道吧，他以為這次能拖過去呢?！薄　　八彩菤v史的犧牲品啊?！鳖櫤愀袊@道?！　〈箝T外有人敲門——不是摁門鈴，顧曉鷹立刻敏感地站起來：“有人找我。”他走出去，令人蹊蹺地把客廳門在身后隨手拉上了。　　顧恒投去懷疑的一瞥?！　♂t(yī)院病房里，雪亮的燈光下，趙寬定正坐在妻子的病床旁。他這次來北京，既是為了找顧恒，也是為了陪妻子來看病。原懷疑是癌癥，后查明是子宮瘤，便做摘除手術(shù)?！　　澳憷鲜前咽虑橥昧讼搿！眲傋鐾晔中g(shù)不久的妻子面色蒼白，躺在床上憂心忡忡地說道?！　　安灰o，你放心。我不是剛和景大姐又打了電話，她非常熱情?！壁w寬定習(xí)慣性地伸出大拇指朝后連連指著，面帶炫耀地說：“她已經(jīng)和老顧說了，老顧能不管我嗎？你放心，他絕對不是不想見我，他在中央開會，太忙。‘文化革命’中不是我舍著命把他搶出來藏起來，他早被打死了。我在他心目中分量還是重的。那二百塊錢，還是老顧托景大姐給我的。收別人錢不好？知道?？伤麄冇惨o，你一定不收會傷人的。老顧是很重感情的。他替我說上兩句話，估計省里就不會弄我了。你大放寬心吧。這二百塊錢，好好給你買點營養(yǎng)品?！薄　∑拮永钍缳t是個小學(xué)教師，她看著丈夫勉強笑了笑。這些年跟著他擔(dān)夠了心，也受夠了苦?！安挥?。還是買點布給孩子做衣裳吧，記著給媽也買幾尺。剩下的，留著還債吧……”　　……

編輯推薦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國大學(xué)校園里曾彌漫過一陣興奮的閱讀氣氛，很多大學(xué)生在圖書館、在宿舍或在樹陰下競相傳閱一本本被翻得發(fā)卷的《當代》雜志，上面刊登的正是長篇小說《夜與晝》，繼而是《衰與榮》。 這兩部書無疑是百科全書式描寫社會生活的代表作。　　在這兩部書中，柯云路以百萬字的浩瀚篇幅描繪了京都近二百個人物、幾十個家庭、十幾個大院，上至高官達貴，下至貧民百姓、三教九流無所不有，把一個八十年代的京都活脫脫端了出來。這兩部作品以其強烈的現(xiàn)實感引起當年的暢銷和轟動，一些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曾整本摘抄其中的警句格言。　　如果想了解中國當代社會，想了解社會不同階層之間的不平衡心理及掙扎，想了解不同年齡段人之間的觀念嬗變與沖突，想了解當代中國人性扭曲的特殊歷史以及時代陣痛，不可不看這兩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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