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死了

出版時間:2010-5  出版社:中國友誼出版社  作者:皮特?尼爾森  頁數:288  譯者:謝仲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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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概要

  《我以為你死了》講述有時讓人忍俊不禁,有時讓人醍醐灌頂,有時讓人感動落淚,如人生般有趣的老狗哲學,一只酷狗領你體驗生活的五味雜陳。關于愛,關于給予,關于人生……保羅,一個人生陷入低谷的作家,生活中唯一的安慰與快樂來源是一只會說話的狗——斯特拉。她夢想跟漢堡來個親密接觸;她懂得思辨并且語言犀利;她性格溫順,卻跟保羅爭論人所面對的壓力,討論人生,教會保羅狗眼看世界,是一個魅力十足的狗界哲學家。當斯特拉漸漸老去,她決定遠赴天國……  《我以為你死了》讀者對象:各年齡階段的愛狗人士、對于外版小說追捧的文學青年18歲以上。

作者簡介

  皮特·尼爾森(Pete Nelson),他寫過十九本小說、六本非小說。之前,以筆名出版的小說版權曾輸至:英國、 德國、荷蘭、保加利亞、日本、法國、意大利和泰國等地。此次,首度以真名出版作品。他曾獲得美國推理作家協會的愛倫坡獎;著作《Left For Dead》曾獲得克里斯多福獎;他曾被提名為美國圖書協會年度前十大青少年好書作者;他曾被《Esquire》評為美國四十歲以下最棒的作家之一,現居紐約。

書籍目錄

第一章 他們倆哪兒都沒去/4第二章 回家的“華夫餅肚皮”/18第三章 不想說再見/35第四章 國王卡爾/48第五章 流放啤酒鄉(xiāng)/67第六章 關鍵時刻/80第七章 吉米?卡特的秘密生活/90第八章 約定的規(guī)則/103第九章 達爾文的進化論/108第十章 真實的小舟之行/113第十一章 過去還是未來/120第十二章 驚慌/133第十三章 椒鹽餅邏輯/138第十四章 歡笑俱樂部/146第十五章 信念/153第十六章 暴雨將至/161第十七章 水熊/168第十八章 堅持到底/175第十九章 卡薩布蘭卡/182第二十章 時光/189第二十一章 熱情無用/206第二十二章 北極的真相/213第二十三章 何時/222第二十四章 柏林墻/225第二十五章 朝圣者的旅行/233第二十六章 所有的事/239第二十七章 兄弟/248第二十八章 每個孩子都會偷看/254第二十九章 愚者的天性/257第三十章 我還以為你死了/268

章節(jié)摘錄

  1.  冬天/春天    “在顯微鏡下你會很容易觀察到這樣的現象:當單個心臟細胞彼此隔離的時候,它們都有自己的跳動頻率。長久以來,人們觀察到,當這些心臟細胞擠在一起的時候,它們會同步自己的脈沖。最近的研究表明,那些傾向于同步脈沖的心臟細胞,在接觸到彼此之前,已經開始細微的同步化行動。迄今為止,人們還不知道它們是怎樣對彼此發(fā)射訊號的。一些科學家推測,這種未知的交流或許可以穿越很長的距離。這或許可以解釋群居動物如何結合在一起,或許可以解釋當主人回家時寵物為何會有感覺,甚至可以說明當人們陷入愛情的時候,他們彼此的心靈如何互相召喚?!薄  A_·古斯塔弗森,《愚者的天性》,阿瑟?格林 圖書(紐約,1999),  第一章 他們倆哪兒都沒去    1998年冬天,二十世紀快要結束的時候,康涅狄格河 附近的一個大學城里。人行道旁的一座房子因為距離鐵軌太近,墻壁上的掛畫一直處于需要被扶正的狀態(tài)——即使從來沒有人試圖這樣做。保羅?古斯塔弗森走在路上,已經有些醉了。在家門口,他摘下右手上的手套,夾在左胳肢窩里,右手笨拙地在褲兜里摸索房子的鑰匙?! ⊙┫碌煤艽?,這意味著,清理道路的掃雪車會整夜轟鳴?! ∪鲁醯臅r候,保羅會在去鏟走門前的積雪,以此作為對房東太太幾年沒漲房租的回報。房東太太就住在樓上,她這幾年沒有漲房租,一部分原因也跟保羅一直的友好和勤勞相關。積極能干的鄰居總是在保羅起床的之前已經將自家的私人車道上的清理干凈,他會在路上撒鹽或者沙子,甚至可能用到了吹頭發(fā)的吹風機。保羅并不討厭鏟雪,即使在小時候,在明尼阿波利斯的家中,他已經鏟過足夠的雪。  中午前他需要趕到機場,好搭乘去往雙城的班機。如果他更高明點的話,這本是一次可以避免的飛行。有些日子,總是比其他日子好一些?!  拔一貋砹恕!北A_進門后反手關門,好隔開外面的嚴寒?!  拔乙詾槟闼懒恕!惫氛f。她叫斯特拉,一半德國牧羊犬的血統(tǒng),一半黃色拉布拉多的血統(tǒng)。僅從外表看,她更像后者。幸運的是,她從拉布拉多的血統(tǒng)里遺傳了性格方面的溫和,僅從德國牧羊犬那里繼承了天生的整潔和強烈的防衛(wèi)意識。作為那窩中的Omega dog ,這只是意味著她經常有被欺侮的感覺?!  昂軕c幸,這次我又沒死?!薄  澳蔷捅M情享受吧?!彼淅涞卣f。斯特拉沒有持久的意識,所以每次保羅脫離她的視線、嗅覺或者聽覺范圍,她就以為他死了。“今天晚上過得怎么樣?”  “我去麻省吧聽布魯斯了?!北A_低下頭搔弄斯特拉的耳后時,頭有點兒暈。斯特拉的項圈丁零零地響了?!  澳阌袥]有發(fā)現,你生活的規(guī)律性都快趕上貓了?”  “沒必要這么刻薄吧。你想去散個步或者做點兒其他什么嗎?”  “散步?好啊,散步挺好的。外面冷嗎?如果天氣不好,我可不想去?!薄  皼]有什么所謂的壞天氣,”她說,“只有穿了不合適的衣服?!薄 ∷€可以走到門口,即使有時候得由保羅幫她抬起后腿,她才能從狗床上下來。一般來說,他去哪兒都會帶著這條狗;但是今天因為天氣的原因,他把她留在了家里。這里是西馬薩諸塞州一個小小的大學城,他們住在這所公寓的一層。公寓處在鐵軌和北安普頓公墓之間,就像是個雙層三明治?! ∷固乩陂T前停了下來,不安地望著窗外的雪花。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邁了出去。  “慢點兒,”保羅說著把斯特拉抱了起來,然后抱著她走下人行道旁的三級石灰臺階。他以前用舊門板和舊地毯給她做過一個斜坡,但這樣的天氣,自己走下去對她來說還是太難了。下來后,他輕輕地把她放下。她走在他的前側,不時用鼻子嗅嗅斯利沃斯基家的灌木叢和灌木叢旁的房子。當然,她還會去嗅其他一切在過去的七年中他們每天晚上都會路過的地方。他們在這里已經住了七年,但她偶爾還是會絆一下腳?! ∵@就是他們倆?! ”A_用力地呼吸,他能感受到雪花飄落在他的臉上。街對面鄰居家圣誕節(jié)的燈還亮著,他們旁邊的那戶鄰居正在看電視。保羅望向街角的房子,住在房子里的那個學生——“日記女孩”,他這樣稱呼她——依然坐在電腦邊,她的側臉剪影在二樓的窗后散發(fā)出藍色的光。有時候,她會梳理自己的頭發(fā),她是個可愛的姑娘?! ≡诮纸锹窡舻恼丈湎?,他檢視了一下腳下的人行道。雪花很大,落下的時候像鱗片一樣,在路邊鈉燈的光暈里投下碎影。他就站在光暈的正中央,想象著可以從北風中汲取力量。在有人看到他之前,他會停止這個動作?!  拔矣袥]有告訴你,你會在切斯特那里待上一周?”他對斯特拉說?!  皼]問題,”斯特拉說,“我還蠻喜歡切斯特的?!薄  坝惺裁春貌幌矚g的嗎?”  “我為什么要去切斯特那里?”  “我得回家一趟,我爸中風了?!薄  爸酗L?那是什么?”  “就是你的大腦的一部分壞死了,”保羅說,“或者是因為動脈里塞滿了血栓,大腦供血不足,或者是動脈爆裂,大腦供血過多——我查過了?!薄  耙簿褪钦f,供血不足和供血過多都不好了?”  “也許吧?!北A_說?!  罢媸莻€猜不透的謎題?!薄  暗拇_,”保羅附和著,“而且很有諷刺意味。”  “這就是說他的部分大腦壞死了嗎?”斯特拉問?!  安畈欢喟?!”保羅回答。他們邊走邊說話?!  澳牟糠謮乃懒四兀看竽X究竟有多少個部件?。俊薄  昂芏?,還不知道究竟有多嚴重。在酒吧里一個家伙告訴我,如果得到及時的救治的話,腦組織損壞還是可以控制的。”  “一個在酒吧的家伙說的?”  “沒錯?!薄  罢孢z憾,”斯特拉說,“你找到了一個可以獲得可靠醫(yī)療信息的來源?!薄  八敃r正在鏟路上的積雪?!薄  澳惆诌€是酒吧那個家伙?”  “我爸。所以——這是我的過錯,我們應該給他買個掃雪機來著。我本來應該更多地調查一下,然后找到最好的一款,但我沒能說服他——其實我們一直很擔心他去鏟雪,因為我們家族有中風和心臟病的遺傳病史?!薄 ”A_在一輛車的車篷上抓了一把雪,嘗試著攥個雪球,但是雪還不夠潮濕?!  拔矣悬c兒疑惑,既然是家族病史,為什么說這是你的過錯?”斯特拉說著,停下來去嗅柵欄柱的底部。  “他這是在折磨他自己,”保羅說,“如果我們給他買了我去調查過的掃雪機,他至少會過得舒服點兒。”  “好吧,世上可沒有什么如果?!薄  凹词顾赡芨静粫ビ茫矚g鏟雪這項‘運動’。”  “又來了,‘事后諸葛亮’可沒什么用處?!薄  昂?,拐了?!北A_說著,左轉上了帕森街。  “去哪兒?”斯特拉問。  “我想再走走。”保羅說著,向公墓的方向走去?!  皹伺粕险f,禁止狗進入?!彼固乩嵝阉!  吧羁偟妹包c兒險。”保羅說著,豎起了大衣的領子,好阻擋雪吹進他脖子。他摘下一只手套,摸摸后兜,確定自己是不是帶了盛狗糞的塑料袋——它就在兜里。他們沿著輪胎碾過的痕跡走著,腳底與積雪摩擦發(fā)出的吱吱聲讓他想起了自己的青蔥歲月——在他年長到能夠領取駕照之前,他走過多少這樣的路??!即使是大風雪的夜晚,他也要出去,找朋友、找刺激——只要能擺脫那個房子——他可以做任何事。而現在,當時那種對擺脫父母追求自由的渴求,讓他感到一陣陣的痛。公墓里的墓碑提醒著他,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徹底解脫了。走在墓碑之間,假裝這不是真的,的確很難?!  耙股娌诲e,”斯特拉想讓保羅的情緒好起來,“我喜歡下雪時的寧靜?!薄  拔乙彩?。”  “即使這會影響我的嗅覺。”  “為什么?”  “天冷的時候,水汽不會像高溫時那樣蒸發(fā)?!彼固乩托牡亟忉屨f。他們之前有過同樣的問答。  “知道為什么他們把公墓圍上柵欄嗎?”保羅看著墓碑上的標簽問。鎮(zhèn)上一個名叫西爾維斯特·格拉厄姆的名人,葬在了這里。他曾經是個演講家和健康飲食的提倡者,還很普遍地被誤認為是“全麥餅干” 的發(fā)明人——實際上,他只是發(fā)明了制作全麥餅干的面粉而已。另一個葬在這里的小鎮(zhèn)名人是艾米麗?迪肯森,曾經住在河對岸的阿默斯特。保羅曾經臆想,這兩個人作為同時代的人或者同一公墓的鬼魂,是否曾經相遇?!  盀槭裁茨??”斯特拉問,即使她已經對答案耳熟能詳?!  耙驗槿藗兯篮蠖枷胱∵M來?!薄  安诲e的笑話?!彼固乩f,“公墓外面靠近艾米麗?迪肯森墳墓的那條路,不是給隱遁者的車道嗎?”  “我以前說過這個嗎?”  “一兩次吧?!彼固乩f。事實上,這是每次他談到公墓都會講的笑話。針對不同的場合,他都強迫癥似的講固定的笑話。比如,如果他看到一個漏勺,他就會建議廚師“千萬別對著漏勺唱歌,那會過濾掉你的聲音的!”斯特拉容忍這一切,比其他人好,保羅一直這么說?! 』氐郊业臅r候,他抱著她走過門前的臺階,然后把她放在門廊上。進了房間,她喝了一口水,聞了聞食盆里新添的狗糧,然后走到散熱器旁邊的自己的窩?!癓.L.Bean ,紅色彩格呢,下部有高品質填充物?!彼龑︵従拥墓愤@樣形容自己的窩。即使她的男友切斯特發(fā)誓說那只是聚乙烯填充物;但另一方面,他只是只金毛——并不是什么嚴格意義上的科學家。她發(fā)出咕嚕的一聲,抻了一下身體,表現出滿足的神情?! ”A_把大衣扔到椅子上,然后坐進沙發(fā)里。他拿起電視遙控器,從頭開始換臺。每個頻道他會看那么幾秒,判斷有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不,他不想投資房地產或者給汽車拋光,不想購買清潔劑或用那些上了年紀的老牌男女明星推薦的護膚護發(fā)用品。他還能記起70年代電視機剛剛興起的時候,他們說:“人們將會為電視節(jié)目按月付費,所以不需要電視廣告——那將是一個無廣告電視時代?!薄 ”A_關掉了電視。凱倫以前說過他缺乏自制力,她從來都沒有喜歡過看電視。他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但還是娶了她——這就讓他自己陷入一直被批評的境地。如果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的話,這種錯誤是他絕對不會再犯的。  他感覺有些疲憊,想上床去睡了。飛機旅行讓他感到緊張,這一夜肯定不會好過。鎖后門的時候他才發(fā)現,他忘記了檢查電話留言。一共有兩條電話留言:  第一條留言是塔姆森的,過去的三個月里面他在和她交往。其實也算不上什么交往,他們的關系更像是一種陌生人相互間彬彬有禮、各取所需的相處。這種相處涵蓋了身體的親密接觸,所以當他回想的時候會感覺有點兒頭大。在保羅眼里,真正的交往關系應該是對彼此或遠或近的未來都有承諾,但現在他們倆之間的關系,就保羅看來,他們的未來并不樂觀?!  澳愫?,保羅,是我。我打電話只是想告訴你,我今天過得一點兒都不好。WebVan 前景一片蕭條,周圍的每個人都在更新自己的簡歷,還從辦公室偷東西。這里有很多不好的征兆——德瑞克說他最喜歡的彈球機壞了,要拿出去‘修理’,我敢打賭,他肯定是藏在了什么地方,等公司破產的時候也就無法收回了。所以,不管怎樣,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因為我很想你,我需要聽到你的聲音。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了,如果你愿意,你隨時可以打電話叫醒我。祝你明天旅途愉快,如果你今天沒打電話給我的話,到你父母家的時候,記得給我打電話。我知道接下來會很難熬,但是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好嗎?你爸爸肯定會好起來的。記得打電話給我哦?!薄 ∷穆曇艉苄愿校幸环N淡淡的煙熏過的感覺。她暗里摻雜了波士頓東北走廊 、羅德島、紐約各地的口音,這讓人聽起來感覺她很強硬,但事實并不是這樣。這個時間對于給她回電話來說,太晚了。  第二條留言來自他的媽媽。每次她打電話都會以“你好!保羅,我是媽媽”作為開始,就好像他聽不出她的聲音似的。  “你好,保羅——我是媽媽,”她說,“現在差不多十一點鐘了,我在仁愛醫(yī)院。你爸爸還在休息,看上去還算舒服;你姐姐來了,我去弄點兒咖啡就回去。羅蘭牧師也來過了,不過已經走了。我想碧茨會去機場接你的,她有你的航班號,所以不用擔心。很想念你——我的小男孩,媽媽非常愛你。再見?!薄 〉厍蛏现辽龠€有一個人把他當成小男孩來看待,這種想法讓他感覺還不錯?! ”A_在杯子里加滿冰塊,又往里倒了一些蘇格蘭威士忌;隨后,他又加了一些酒,因為今夜對他來說尤其難熬,而明天只會更壞。他帶著這杯酒走到床邊,坐下來繼續(xù)閱讀《安娜?卡列尼娜》。過去的三年里,他每天都會讀這本書中的一段,大約只讀一段。他聽到腳趾甲與地板接觸發(fā)出的嗒嗒聲,斯特拉自己從狗窩里出來,向他這邊兒走來?!  澳阆胨矄幔俊彼麊査??!  皼]錯?!薄  澳惆l(fā)誓不會在半夜嘰嘰咕咕地叫,要不然我會失望的。我需要睡覺。我走了以后,切斯特的主人會過來帶你去他們家?!薄  拔野l(fā)誓不叫。”她說?! ∷阉固乩У酱采?,她在他的腳邊為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地方。他試圖繼續(xù)閱讀。列文確信基蒂 認為他是個蠢貨,保羅傾向于基蒂的看法。他把書放下,心中想著自己的父親是否還知道清醒與睡夢之間的區(qū)別,或者如果他的腦袋里一個單詞也沒有了,他感覺到困境、束縛和窒息的時候應該怎么辦?每一次中風也許都是獨一無二、無法計量的,是在某些范疇內不可預測的。他母親說這在以前發(fā)生過,保羅的父親曾經抱怨頭疼,也有過說話含糊不清的狀況,但她從來沒試圖去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問題?!拔铱匆娝阽P雪,然后就發(fā)現他不見了,我還以為他是被擋住了?!彼赣H在電話里說,“我出去找他,發(fā)現他躺在人行道上。我的第一反應是他滑倒了?!薄 ”A_的父親并沒有醒過來,她怕是心臟病發(fā)作,趕緊打了911急救電話。急救員告訴她千萬不要挪動病人,因為推撞也許會導致心臟病二次發(fā)作。她為他蓋上一條毯子,在他倒下的地方守著。救護車把他送到了醫(yī)院,然后診斷出了中風。醫(yī)生為他開了些藥來溶解血栓,但醫(yī)生同時說,只有在大腦組織和大腦沒有因為缺血缺氧產生大面積損傷之前,藥物才會有效。也許,這個老男人只是以為自己在做一個無法醒來的夢吧,也許是個好夢,也許不是?!  霸趺??”斯特拉說,“你嘆氣了。”  “只是在想事情?!北A_說,“如果你可以是一種蔬菜,你會選擇是哪種蔬菜?”  “西紅柿是水果,還是蔬菜?”  “現在還有些爭論,你為什么想做西紅柿?”  “這樣就可以和那些漢堡親密接觸了啊。”斯特拉說?!  暗绻闶莻€西紅柿,你就不會想吃漢堡了啊?!薄  拔耶斎粫氤浴N覟槭裁匆淖兂詽h堡的習慣呢?難道只因為我是個西紅柿?”  “到時候你就會想吃西紅柿需要的食物了,這是我們有史以來最愚蠢的對話了。”保羅說?!  耙膊皇?,其實這種對話相當典型。”  “你覺得我父親會好起來嗎?”保羅問?!  爱斎弧K莻€堅強的老硬漢,不是嗎?”  “他曾經去公園跟大學的冰球隊一起打冰球,一直到六十五歲?!薄  八腔钪娜死锩嫖ㄒ灰粋€認為戈迪?霍爾 是半途而廢的?!薄  皼]錯,活著的人里面唯一一個認為戈迪?霍爾是半途而廢的?!北A_說?!  澳愀赣H不是個半途而廢的人。”  “如果那能討得他的歡心的話?!薄  皳Q句話說,每個人都會變老和死去,這個你是知道的,對吧?”  “我當然知道?!薄  耙矐撚羞@樣的生老病死,要不然地球上還不到處都是腐朽的、無用的、需要別人照顧的老家伙。那樣不好,對吧?”  “對,那不可能好的?!薄  叭绻銌栁遥視f:你們人類通過人工的、非自然的方式延長了自己的壽命,卻同時嚴重地毀壞了我們生存的環(huán)境。你們的壽命應該是四十歲,最多五十歲。你們不應該為了多活三四十年而把事情弄糟?!薄  澳撬坪跤悬c兒不友好?!薄  拔也]有人身攻擊的意思?!薄  皢?,看看是誰在說話,”保羅說,“你多大了?十五歲?在動物的世界里怎么換算?”  “十五歲半?!彼湴恋卣f,“這都是相對的。在烏龜的世界里,這算不了什么;但對于蝴蝶來說,這就是永恒。希望你的父親一切都好,但如果不是所期望的樣子——畢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這就是我要說的——如果他去了,就意味著你會擁有更多的食物?!薄  斑@不是食物的問題?!薄  氨A_,”斯特拉說,“所有的問題都是食物的問題,區(qū)別只在于你選擇在哪里躺下。即使這個問題,也應該是距離食物不遠的地方。如果有這樣兩個選項,一個是睡覺的地方舒服又溫暖,但距離食物很遠;而另一個地方睡起來很不舒服,但就在廚房旁邊,我覺得你會選擇后者?!薄  皩δ銇碚f,我只是一碗Iams ,對吧?那就是我對你全部的意義?”  “你不只是一碗食物,保羅,你還是一碗水,甚至你還幫我打掃便便?!庇袝r候,她會在商業(yè)區(qū)的人行道上大便。每當這時,她都會轉身對保羅說:“親愛的,你會撿起來的,對嗎?”  “我想說的是,”她繼續(xù)說,“有沒有那么一條線。在這條線之上,生活很美好,所以要繼續(xù)生活,因為你是健康的、警覺的,所有的事情都很順利;但在這條線之下,生活很悲哀。在這條線之下的時候,你很痛苦,或許你在傷害別人,或者在看到你愛的人的時候不再快樂,或許你因為大小便失禁而一直處于尷尬之中。在那條線之下,拔下插頭比不拔要好。到時候,一定要見機行事?!薄  拔視煤每紤]的?!北A_說?! ∷槠鹕碜?,把頭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叭绻懒耍銜蔀榧依锏摹最I’嗎?”她稍后又問?! ≡浻幸淮?,他跟她解釋狼群作為群居動物的階層劃分,這是他為自己正在寫作的新書所做的調查中的一項,書的暫定名是“愚者的天性”?!  安唬瑫俏业母绺纭?。”保羅說?!  芭?,所以你連試都不想試嗎?”斯特拉問。  “不用為這個擔心——很久之前,我就在那場戰(zhàn)役中失敗了?!彼f,“其實這是我們倆的共通之處。也許你并不記得,你是當時那群小狗里面最害羞的一個。你的同胞曾經把你撞來撞去?!薄  叭绻悄菢拥脑挘阋苍S應該準備些禮物才好……”在她說出這句話時,他已經睡著了?!   ∷丝跉猓缓筘Q起腦袋,耳聽八方。她聽見地下室的火爐在運轉,一輛卡車逐漸遠去,守夜燈的氣爐發(fā)出嘶嘶聲,廚房護壁板的后面有一只老鼠在撓墻。當然,還有她主人的呼吸聲,他的心跳聲,他輕輕的磨牙聲——有壓力的時候會出現的癥狀。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井然有序?! ‖F在再去回憶她的同胞們,真的很困難。她能記起曾經在草地上歡快地奔跑,當然經常是跑在最后的一個。但“最后一名”從來沒有讓她困擾,至少還有什么可以讓她跟隨。她記起一個農場,模糊地,有個胖胖的男人在暮色中彈奏班卓琴,并且唱著:  “親愛的人兒,酒盡何處尋余歡?  親愛的人兒,酒盡何處尋余歡?  酒盡何處尋余歡?  佇立墻角,撅起小嘴,  親愛的人兒,親愛的人兒?!薄  巴戆?,保羅?!彼f。他在打鼾,但這從來都不會影響她?! 〉诙隆』丶业摹叭A夫餅肚皮”  他姐姐的教名是伊麗莎白,但是大家都叫她碧茨。她比保羅大兩歲,雖然有一頭金發(fā),但就明尼蘇達州的標準來說,她算不得金發(fā)碧眼的美女。她一個人在出口等他,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她的孩子在家,跟他們的父親尤金在一起?!  八麄兿雭斫幽銇碇?,但我擔心,雪這么大,機場可能會取消你的航班?!薄 ”檀氖切值芙忝美锔A_關系最好的。盡管在他們小的時候,碧茨也曾經跟家里的其他同胞一樣,偶爾折磨家里的小寶貝保羅。但他得承認,在戲弄他的時候,碧茨是最有創(chuàng)造性的。比如有一次,在他們的哥哥卡爾的幫助下,碧茨把保羅摁倒在地,并坐在他身上。她還把保羅的衣服掀起來,把一個網球拍放在他的肚皮上,用發(fā)刷刷從球拍網格里擠出來的肉。等她把球拍拿掉的時候,他就有了所謂的“華夫餅肚皮”。在年長的和年幼的孩子之間,她甚至是緩和、調解者,即使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出壞點子,但總起來說還是好的。她的房子和父母的房子之間只有一英里半的距離,所以她是最經常順便來訪的一個,看看哈羅德和貝弗利有沒有什么需要?!  八趺礃??”他問姐姐?!  艾F在已經穩(wěn)定了。雖然情況不妙,但是也沒有變壞的跡象。你待會兒就能看到了。你的旅途怎么樣?”  他用手做了一個“不過如此”的姿勢?!拔矣X得我在飛機上從來沒有過愉快的談話?!薄  罢孢z憾,他們給你吃的了嗎?”她說?!  笆裁炊紱]有?!薄  拔蚁脶t(yī)院的咖啡館還開著,那些食物也許會讓你不舒服,但至少你已經在醫(yī)院了。”她笑著說?! ∷陲w機上喝了四杯伏特加,他想去尿尿。機場的衛(wèi)生間讓他感到不舒服,男人們斜挎著包站在小便池旁邊,來來回回。人或者行李總會不小心撞到你,使得你尿在鞋上。他本來想尿在自己藏在行李箱里的一個瓶子里,但他隨后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人們都在等他?! ≡陂_車的過程中,她盡量詳細地講述了有關父親發(fā)病的所有情況。他們的父親遭遇了一次人類可能有的最嚴重的缺血性中風。唯一的幸運是,這不是出血性中風,因為爆裂的血管太硬了,不能應付血栓。腦損傷主要在右腦和運動皮層,他幾乎需要重新學習所有的事情。他可以移動右手并可以輕輕地抓握,但另一半身體幾乎是癱瘓的。他的左腿和左腳有偶發(fā)性痙攣,這說明還有存活的神經活動,并且對環(huán)境有意識。但是在最初的二十四小時里,他有兩次嚴重的發(fā)作。現在,他在嚴密的監(jiān)護下。她警告自己的弟弟,見到父親的時候說不定會感到震驚,因為父親身上纏滿了接連機器的管子和線?! ”檀鸟{駛著自己的小型貨車,沿街路過許多熟悉的標志性存在:一家Rexall 藥店、一個體育用品商店、希爾斯大樓等。到達醫(yī)院的時候,保羅在醫(yī)院的禮品店旁邊找到一個衛(wèi)生間。在排空了最后一滴尿之后,他就像一個得救的人,對著鏡子,手指劃過自己的頭發(fā),然后準備去面對所有的可能?!  拔矣憛掃@個地方?!毖刂嬙诘匕迳系乃{色標志線走過大廳的時候,他說。保羅之前來過慈濟醫(yī)院三次。第一次是為了縫線,因為一個六年級的孩子用雪球打傷了他的眼睛;第二次是上高中踢足球的時候傷到了自己的胳膊;最后一次是來探望跟他同名的保羅爺爺——他在一次癌癥的外科手術后臥床不起,干癟得就像是窗臺上風干的蘑菇。  “我上次在這里是臨產的時候,待了三十七個小時?!?碧茨說,“哦,真難忘。”  “醫(yī)院應該按小時收費,這樣人們出院就會快一些?!北A_說?!  皩τ谠p病,我的確很愧疚。不過,那段時間我真的很開心?!薄 ”A_跟姐姐在走廊里停了下來?!  拔冶仨殕栆幌拢阍谏业臍鈫??”他說?!  盀槭裁??”  “我本來應該為掃雪機詢價?!彼f,“如果他沒有去鏟雪,這一切說不定不會發(fā)生?!薄  爱敃r我生了你五秒鐘的氣,”她告訴他,“但你并不是他腦袋里有血栓的原因。如果他沒有去鏟雪,也會有其他的誘因。也許只是躺在床上,他就會得一次中風。同樣的話我也對媽媽說了。媽媽也在自責,她覺得如果她一直望向窗外的話,他倒下的時候她就會發(fā)現。但你是不可能一直盯著一個人的,如果可以的話,我的孩子們腦袋上就不會有那么多縫線留下的疤了。”  走廊盡頭,重癥監(jiān)護病房,他父親病房的門虛掩著,他輕輕地開了門。一個護士告訴他們,他們的母親貝弗利,有事出去了。碧茨出去找她。離開前,碧茨輕輕掐了一下保羅的胳膊,說:“別擔心,他不會咬你的。”  伏特加使他麻木,但還不夠。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的假牙露在外面,眼鏡摘掉了,雪白的頭發(fā)、鼻子和靜脈上的插管,像極了當時臥床的保羅爺爺。但他們倆之間的區(qū)別是,保羅爺爺當時只是半昏迷,而且直到最后一刻還是歡欣的;保羅父親的眼則緊閉著,呼吸微弱,只有走到近處才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一個連接有透明塑料軟管的儀器通過他的鼻孔為他輸氧,那看上去就像是個粉色塑料的八字胡。雙臂上的輸液管滴下的是血清和營養(yǎng)劑,一個半滿的尿袋掛有他病床的床尾,導尿管就在他的腳邊收集尿液。監(jiān)測器的探頭遍布全身,多功能身體監(jiān)測儀提供諸如體溫、心率、血壓,還有保羅所不能確定的各種數據。遠遠的墻邊靠著一系列還沒有使用的醫(yī)療器械w。盡管,保羅對父親的第一印象更多的是一個科學工程,而不是一場人生戲劇,或許像是從醫(yī)療劇里看來的場景,并不真實。他想知道他的父親此刻在想什么?! 」_德穿著白底藍色菱形圖案的無領病號服。病床旁邊的桌上是一束花、一個空杯子、一個健怡可樂的空罐子、一桶吃了一半的餅干、一本《圣經》和他母親的眼鏡。房間角落里的電視機關著,但保羅想把它打開,好讓自己分神。保羅想,這多么奇怪啊,自己還能動,還能看、聽和理解,而他的父親已經不能了。哈羅德曾經是保羅想要占據的所有力量的源泉,如果這個老人曾經教給過他什么,那就是如何堅強?!  澳悻F在在哪兒?”他想問?! ≡跓晒鉄舻恼丈湎?,只有七十二歲的父親,看上去蒼白而沒有生氣,像有九十歲。思緒回轉,奇怪的是,保羅想起了關于父親最早的記憶,也是他保有的最早的記憶之一。他記得父親躺在一張病床上,是另一個地區(qū)的另一家醫(yī)院,而且那時父親的身邊沒有這么多高科技的東西。當時,他只有三歲,是個害羞的孩子。對于車禍本身,他沒有任何記憶,但是他記得父親頭上纏著繃帶、鼻子上插著幫助呼吸的管子。在進醫(yī)院之前,他父親開車滑出結冰的路面,撞到了一座橋上——當時全家人都在車上。  當時他們剛參加完一個由哈羅德海軍戰(zhàn)友組織的圣誕節(jié)前的聚會,那些男人都曾經跟他一起在太平洋艦隊服役。保羅記得當時他緊緊抓著保羅爺爺的手,走過很長的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yī)院走廊,聽見醫(yī)生的姓名從廣播里傳來。他記得當時大人告訴他,如果他感覺身體沒問題,就可以在禮品店里買任意他想要的東西,但他遺憾地發(fā)現,店里沒什么是他想要的。他還記得大人們告訴他要“非常”安靜,直到他相信他所發(fā)出的任何噪聲都可能殺死某人的時候,他的確做到了“非常”安靜?! ”A_他們首先停下來去看他的媽媽,她的傷勢比較輕。貝弗利的嘴角擠出了一絲虛弱的笑容,捏了捏他的手。然后,他們去看哈羅德,他看著保羅卻不能說話??柕募绨蚴軅?,頭上也暫時纏上了繃帶;碧茨碰到了腦袋,飛迸的玻璃劃傷了她。到后來,她右眉上留下一道疤。許多年過去了,那道疤逐漸變成了一條線,讓她看上去有一種永遠都在困惑的神情。對她不熟悉的人有時候會覺得她正在諷刺或者挖苦誰,但實際上并沒有。在那場車禍中,保羅基本上算是完好無損的,除了撞在靠枕和氣囊上造成的幾處劃傷以及胸部擦傷。父母恢復期間,孩子們跟保羅爺爺和盧拉奶奶住在一起?! ”A_還記起了其他一些事情。他記得當時在他父親的病房里見到過一個金色短發(fā)、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穿著軍裝,也許是他父親的戰(zhàn)友。他記得那身軍裝,特別是那人胸前、臂上的勛章。他父親從來不談論服役時候的事情,或許與此相關,他也從未說起那天的車禍。那時候,保羅尚不知道死為何事,所以他從來不曾擔憂,只是不耐煩地等待著他的家庭生活恢復常態(tài)。  “你做到過一次,硬漢?!北A_對父親低語,“你可以再來一次。”  他想起了有關死亡的一些事情,比如價值、成就感、成功與失敗、最后的審判、永恒的樂章等等。碧茨這時候回來了?!  皨寢屧诖髲d里,她說她馬上過來。醫(yī)生說可以在休息室吃東西,我們準備點中國菜的外賣?!彼f,“還沒來得及問候你,你還好吧?見過凱倫嗎?”  保羅想知道,哈羅德是不是可以聽見他們的談話,但就表面看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聽到了?!  霸谕粋€小鎮(zhèn)上,不見面并不容易。”保羅說。家人都不太清楚對于這次離婚應該表達些什么樣的觀點,畢竟,就某方面而言,家里人沒有誰離過婚。好在保羅自己也不太想談論這個話題,“她還在藝術委員會,所以她常在城區(qū)。到目前為止,我們都在盡力避免遇見彼此?!薄  笆钦f你們的關系還不錯嗎?”  “我沒想過這個,畢竟我們都要往前看?!薄 ”A_媽媽回來了,給自己的兒子一個長長的擁抱。他也抱著自己的母親,緊緊地。這個擁抱里充滿了他對家庭的感激,這個家庭不會背叛你、離開你去和別人住在一起?!  耙姷侥闾吲d了。很遺憾,這樣的天氣還要你坐飛機回來,但是見到你真的很高興。我確信你父親也會很高興的?!彼叩讲〈策叄性谡煞虻呐赃?,說:“哈羅德,你看誰回來了?是保羅?!薄 〕鲇谧运交蛘咂渌脑?,保羅期待著心率監(jiān)測器上能奇跡地出現一兩個峰值,以作為父親知道他回來的反應。但他心跳依然平穩(wěn),毫無變化。  貝弗利回過頭來對保羅說:“哦,上帝,你頭發(fā)的顏色怎么這么暗了?”  “媽媽,自我上大學起,你就在這么說。我的頭發(fā)五歲的時候就變成暗色了,從那時起一直如此?!薄  拔抑?,但我一直不能接受?!眿寢屨f。  碧茨出去拿食物的時候,保羅單獨和母親在一起。期間,有個護士進來請他們去休息室等待,然后調校了父親病房里的儀器?!  澳闶窃趺赐^來的?”保羅問母親?!  昂冒?,你知道,等你到我這個歲數的時候就清楚這種事隨時可能會發(fā)生了。兩個教堂里的朋友,都得了中風?!薄 ∝惛ダ逵⒊叨⒋绺?,自年輕起,就越來越瘦小。曾經有一天,他對她說,如果她像浣熊那么大,他們就能把她放在手提箱里帶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她的頭發(fā)已經斑白,但很濃密。今天再看到她,保羅覺得她更瘦了。她坐在沙發(fā)上,把一堆過期雜志挪開,保羅坐到她旁邊。她告訴保羅所有醫(yī)生對她說的話,保羅從她身上看到一種他從未見到過的冷靜。保羅一直覺得,自己從母親那里繼承了不安全感,也從父親那里繼承了固執(zhí)的心態(tài)。她在一個小本子上做了筆記,以此作為提示,盡量全地讓保羅知道父親的病情。醫(yī)生曾經告訴她,他們無法預測腦損傷的程度和深度。醫(yī)學上曾經認為,如果治療在前六個月還不能有進展,就會希望渺茫。但隨著醫(yī)學和醫(yī)藥的發(fā)展,恢復期現在已經差不多延長到了四年?! ∝惛ダ嬖V保羅,醫(yī)生給哈羅德開了阿司匹林和肝磷脂來稀釋他的血液,從而防止他腿部產生的血栓造成肺栓塞。醫(yī)生還給他服用三氮烷來穩(wěn)定他的情緒,因為中風造成的右腦損傷經常會造成情緒低沉。哈羅德暫時喪失了語言能力,而現在判斷他的理解能力還為時過早。但很明顯的是,他有些困惑,在集中注意力上也有困難?!  白詈玫南⑹牵麤]有病情惡化的跡象,也不太可能遭遇另一次中風?!必惛ダf。保羅對母親所說的一切印象深刻,他想,即使醫(yī)生沒有告訴她全部,她也記下了她所能聽到的所有信息。出于趨利避害的人類本性,我們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整理記憶。他想起了碧茨告訴他的——有關母親自責的事情?!  斑@聽起來像是隨時都可能發(fā)生的意外。”保羅說,“沒有人可以預知,在此之前,他的身體一直不錯?!薄  搬t(yī)生說,對于他的年紀而言,他的身體算是很好的了。血栓或許是這兩天才產生的。”貝弗利說。  “我只是希望您的身體也好好的,畢竟您還要照顧自己?!北A_說。  “哦,親愛的,不用擔心我。你知道,在我們樓下咖啡館的對面有一個小教堂,你隨時可以去禱告。我已經跟上帝說過了,請他關照一下你父親。”  在對動物行為進行調查的時候,保羅曾經讀過一篇來自科學家的文章,文中得出的結論和通常的看法相反:根據最新的統(tǒng)計數據推斷,祈禱、樂觀和幽默感對于病危的人,并沒有明顯的效果。但是,對于等在病房外的病人家屬來說,這并不意味著毫無用處?!  斑@樣真好?!彼f?!  澳愀绺鐜土撕艽蟮拿Α!必惛ダf,“他堅持要求一個神經科專家做你父親的主治醫(yī)師,我想我們的家庭醫(yī)生有點難過。他們說鑒于你父親的年齡,準備把他從康復室轉移到普通病房,卡爾堅決反對。我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他今天來過了嗎?”保羅問。想象他哥哥對醫(yī)生扔出一堆法律術語并不難。即使到處都是關于律師的笑話,但是當你需要的時候,家里有這么一位還真不錯?!  八赡茈S時會到。碧茨沒有告訴你嗎?他開完會就來?!必惛ダf?!  拔矣洸磺辶?,也許說過吧?!北A_說?! 】柺荌BM公司的代理律師,他賺了很多錢,然后通過各種投資,賺了更多的錢。卡爾經常敦促保羅跟他走一樣的路,即使卡爾自己也常說,保羅沒什么經濟頭腦??枌ΡA_有一種奇怪的前恭后倨的方式:“老天,保羅,你知道你是家里最有創(chuàng)造力的一個,也就是說,你應該最有大腦,但是為什么你對錢就一竅不通呢?”對于要見到卡爾,保羅有五味雜陳的感覺。他愛自己的哥哥,卻又被對方弄得不知所措。  “他真的幫了很多忙?!蹦赣H說,“你回來真好。要是你能住得近一些,我們也就能多見幾次了。”  “是的?!彼f,盡管東海岸很適合他?! ×硗?,有三個人跟他們一起在休息室。角落里的一個老婦人在看電視上的美國有線新聞;一個年輕的母親帶著她的小孩,現在已經過孩子就寢的時間很久了。碧茨帶著食物回來的時候,貝弗利問其他人要不要一起吃。角落里的老婦人有禮貌地微笑著搖搖頭;年輕的媽媽說了謝謝,還說她等著跟醫(yī)生說幾句話就會離開。碧茨把食物放在角落的圓桌上。她從棕色的紙袋里拿出了五個線提的紙盒,把幾套包好的塑料餐具散放在桌上,她還買了一次性的紙盤。她說自己在停車場遇見了卡爾,他先去買水,稍后就到?! 〔灰粫?,保羅就聽到了卡爾漸近的腳步聲,這與醫(yī)院工作人員的軟底鞋發(fā)出的聲音完全不同。用“時髦”形容卡爾完全不為過,他穿了黑色的粗條燈芯絨褲子和黑色的水手領喀什米爾毛衣,里面是藍色的牛津免熨襯衣,腳下是一雙棕色的有流蘇裝飾的Cole-Haan 便鞋。還有他的一頭紅發(fā)——他是家里唯一一個紅頭發(fā)的孩子(父母曾經考慮給他取名艾瑞克),他剪了羅伯特?雷德福的發(fā)型,還有精心修剪過的紅色胡須與之相配?!  拔胰チ艘幌虏》?,”卡爾說著把水放在桌上,然后去擁抱自己的母親?!案赣H在睡覺?!彼D向保羅,“你還好嗎?航空公司有沒有給你醫(yī)療折扣?”  “給了?!北A_說?!  坝惺裁葱孪??”他又問貝弗利。  貝弗利全部告訴了他。與上次他來的時候相比,情況稍微有點兒變化。上次,哈羅德有點低燒,在使用抗生素之后,他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卡爾說自己都快餓死了,這時,保羅才想起來自己也餓了。他們打開盒子,邊吃東西,邊小聲地交談?!  耙磺卸紩闷饋淼??!笨枌ω惛ダf。保羅對哥哥的自信有些驚奇,但他一直以來都這么自信,不管有沒有自信的根據?!  肮ぷ髟趺礃??”他問保羅。他熟練地用著筷子,而保羅用的是叉子?!斑€在研究那些小動物嗎?有什么新項目嗎?還是有關‘白癡’的書,對吧?”  “是‘愚者’”,保羅糾正他,“‘笨蛋之書’比我們的更專業(yè)一些?!薄  啊康爸畷际切_人的玩意兒,你的這個是講什么的?”  “天性?!薄  啊拚叩奶煨浴??”卡爾說,“你真是太適合這個話題了?!薄 ∵@里卡爾說的是保羅還是童子軍時的一次“冒險行為”??柋缺A_早四年加入橄欖山步行軍110部,他順利地得到了雄鷹獎章 ,而保羅卻因為吸煙被開除出了童子軍。其實,保羅和他的隊員吸的既不是煙草,也不是大麻,而是從森林里弄來的其他東西,比如,菝葜葉、臭松葉、鐵角蕨葉、藜葉和各種北明尼蘇達當地的松果類植物。他們抽的東西沒有什么致幻的成分,整個行為看起來像是個值得一試的調查??柛姘l(fā)了他們。保羅試圖用童子軍章程跟他爭辯,說規(guī)定里只禁止吸食煙草和大麻,而事實在于,卡爾認識童子軍更高級別的負責人,那種爭辯毫無意義。盡管自己的弟弟被開除會讓卡爾沒面子,他還是這么做了。后來,保羅發(fā)現被童子軍開除是件因禍得福的事情,因為比起野外行軍,在沙灘上跟大家一起玩(或者即使沒人一起)要有趣得多,但當時他還是有些不舒服。  他忽視了這次挑釁,因為時間和地點都不允許他回擊,但他的警惕性馬上就高了起來?!  笆悄愕闹饕鈫??”卡爾問?!  皩嶋H上,是編輯的主意,我想他是在贖罪。”  “贖罪?為什么?”  “他曾經跟綠色和平組織一起前往新斯科舍 對海豹的幼仔兒噴漆?!薄  澳撬拇_應該感到愧疚,”媽媽說,“那太可怕了?!薄  八麄儾皇窃趥λ鼈?,媽媽?!北A_說,“他們這么做是為了阻止那些謀求海豹皮的捕獵者。他們給海豹噴上橙色的熒光漆,海豹皮就毫無用處了?!薄  澳敲?,情況有好轉嗎?”媽媽問?!  笆聦嵣蠜]有。所有的海豹幼仔兒都需要身體的保護色來逃避北極熊的攻擊。這樣一來,北極熊吃掉了所有的幼仔兒。或許,它們還在談論有關‘自助餐之夜’的話題?!北A_說?! ∷麄冞叧赃呌懻撝矍暗膶嶋H問題??柛撠煿_德康復的人有過一次長談,他認為哈羅德的康復首先應該從穿衣和吃飯開始,并且應該盡快提上日程,情緒低沉的風險最容易出現在那些再次放棄獨立生活希望的患者身上。哈羅德回家的時候,他還不能爬樓梯,可以暫時——或者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把他安置在日光浴室??栆呀洶才藕昧艘粋€物理治療師,每星期對哈羅德進行九個小時的肢體訓練,另外還有一個語言治療師會同時對他進行每周九小時的語言恢復訓練。他、碧茨、艾瑞卡和尤金會盡可能多地過來,減輕母親的重擔。如果這一切都不奏效的話,在合適的時機,他們會考慮把父親送到療養(yǎng)院。醫(yī)療保險會承擔大部分的費用,保羅曾經說想跟兄弟姐妹平均分擔父親的治療費用,但事實上卡爾每年掙的錢是保羅收入的十倍以上。這里所謂的平均分擔對他們兩個人來說,相同的數字也會是不同的概念,這一點他們兩個都知道?! ≡谂c醫(yī)院里的一個女人聊過之后,卡爾還計劃給父母買一臺電腦。因為那個女人建議說,如果病人只有一只手可以恢復,電腦可以作為可用的康復方案的輔助。一方面,病人可以通過點擊鼠標解決簡單的疑問,從而銳化他們的思維;另一方面,病人甚至可以通過敲擊輸入“是”或“不”來達成與他人的溝通。如果肢體控制能力可以提高,病人最終可以點擊圖標或者字母來進行拼寫,任何對大腦語言中心的刺激都會對哈羅德有幫助,這在促進神經活動的同時,還可以幫助他重新集中注意力?!  盎蛟S你可以跟父親進行即時對話?!笨枌ΡA_說,然后轉身對貝弗利說,“無論如何,是你們都保持在線的時候了。”  保羅對這個意見表示同意,貝弗利看上去有些猶豫,卡爾問她為什么?!  拔抑皇怯X得不太想上網?!必惛ダf?!  霸蚴牵俊笨枂??!  班?,我不太懂。而且我不想黑客盜用我的信用卡,我知道他們會入侵電腦,竊取別人的信息?!薄 】栂蛩WC這不是她需要擔心的問題,而且如果能讓她更舒服的話,他樂意用自己的名字和信用卡付電信公司的錢。聽完這些,貝弗利才答應?! 〕詵|西的時候,保羅想起以前大家一起吃飯的場景。他們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哈羅德看著報紙,時不時停下來吃點兒東西;卡爾順時針地擦著他的盤子,即使閉著嘴,嚼東西的聲音還是很大;在餐桌的掩護下,碧茨不時地踢保羅一下;貝弗利則不停地一邊起來去火爐上給大家拿吃的(她總是最后一個吃完的),一邊說“別擔心那些土豆”或者“自己來,別擔心那些蘆筍”,直到孩子們開她的玩笑,假裝被土豆或者蘆筍嚇到了,然后大家都笑出聲來。他也記得那些爭吵。如今,在醫(yī)院的休息室,顯然有人缺席了。他覺得這一切都不對勁?! ∝惛ダf,羅蘭牧師剛剛打過電話,說第二天教堂里會有一場特別為哈羅德舉行的祈禱??栒f他們決定為他兒子霍華德籌辦的生日Party要照常舉行,因為這個Party在父親中風之前很久就開始準備了。Party會在祈禱結束后在卡爾的家里舉行,只邀請了家人和堂兄妹參加。碧茨同意說,如果把生日Party取消的話,孩子們會很失望的?!  吧钸€要繼續(xù),對吧?”卡爾說,“我想在祈禱之前來看看爸爸,或許生日Party結束后可以帶孩子們來看看爺爺,除非你們覺得這有些多余?!薄  八麜芨吲d的。”貝弗利說?! ∵@時候,大家該從盒子里取自己的簽餅 吃了,保羅卻謝絕了。他決定,在看到今天這么多的事情后,鑒于父親的身體狀況,是時候開始考慮自己的健康問題,并想辦法更健康了。少吃甜品或許就是個不錯的開始,再說他從來也沒在意過簽餅帶來的運氣。大多數時候,這些簽餅要么變味了,要么潮潮的、不新鮮。卡爾抬眼問他:“你不吃這個嗎?”  “不想吃。”保羅說?!  澳敲粗辽倏纯醇垪l上的字吧。”或許是因為卡爾跋扈的腔調讓保羅想起了曾經的爭吵。他們的聲音很低,但是談話的氣氛更緊張了?!  安涣?,謝謝?!北A_說?!  盀槭裁床??很有趣的?!薄  盀槭裁匆??”保羅說,“如果紙條上寫的東西跟我現實的未來機遇有那么一丁點兒的聯系,我都會感到驚奇,特別是考慮到這些字都是五十年前,一個我從未謀面的、在中國的人寫的,那人說不定已經死了?!北A_說?!  澳遣皇侵攸c,這是命運?!笨栒f?!  笆裁疵\?”  “你拿到的那塊脆餅?!薄  爸皇R粔K兒了,我有其他的選擇嗎?”  “最后一塊兒也是你的命運?!笨栒f?!  拔也幌氤?,這也是我的命運?!薄  安?,這是自愿的。命運就是為什么你要打開你的脆餅,看里面的紙條?!薄  叭绻也辉敢獾脑挘覜]必要看那些紙條。我沒必要做任何事情?!薄  澳俏?guī)湍愦蜷_看。”卡爾說著就去盒子里取最后的脆餅。在卡爾拿到之前,保羅搶到脆餅攥在自己手里。  “這是我的脆餅,沒錯吧?”他說。他拿著脆餅,走到休息室的另一邊,問那個年輕的母親可不可以把脆餅給孩子吃。年輕母親感謝了他,她把包裝紙撕開,然后把脆餅遞給自己三歲的孩子。孩子拿著脆餅并沒有馬上吃,而是翻來覆去地看。突然,脆餅碎開了,紙條隨著一半脆餅掉在了地上。年輕的媽媽把碎屑撿起來,簡單地看了一眼紙條,然后扔進了廢紙簍。她的孩子太小了,還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昂美?,”保羅說著回到桌旁,“很明顯,讓孩子得到紙條就是命運?!薄 ”檀姆藗€白眼,她見識過太多類似的事情了。卡爾沒說話,看上去很生氣的樣子。保羅清楚地知道,卡爾肯定想去廢紙簍里把紙條拿出來,看看上面究竟寫了什么。保羅幫著碧茨收拾完桌子,把垃圾扔在了廢紙簍里的紙條上,這讓卡爾徹底沒轍了?! ”檀膶ΡA_說,她可以帶他回父母家,保羅拒絕了,說自己跟母親一起回去?!  澳慊丶野?,我想我今天還會在這里待一夜?!必惛ダf,“你父親房間的沙發(fā)椅我已經弄好了,很舒服的。到家的時候,你幫我檢查一下有沒有插座什么的……”  “我已經檢查過了,媽媽。”碧茨說,“放心吧,我有鑰匙?!薄  霸谌ソ烫闷矶\前,我會回家換衣服。”貝弗利拿起自己的大衣和提包,“我想大家都需要睡一下才好?!薄 ∷麄冏叩焦_德的病房。保羅驚奇地發(fā)現,在他斜身親吻父親的額頭道晚安時,父親的雙頰流下了眼淚?!  白o士說,這只是神經反應,據說跟他的感受沒什么關系?!北檀恼f?!  皳f?”保羅問。貝弗利用紙巾抹去丈夫的眼淚,這時保羅忽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父親哭泣?! 〉谌?不想說再見  碧茨開車的時候,保羅望向車窗外。這個城市從他離開的時候就開始改變了。城市的四肢不斷伸向四周的耕地,而在中心商業(yè)區(qū),商業(yè)氣息與城市文化繼續(xù)格格不入著。在市中心和郊區(qū)之間的廣大區(qū)域,一切都很相像。他們路過他曾經就讀的高中時,碧茨告訴他,現在這個學校已經變成了表演藝術學校,吸引了城市各個角落的孩子。保羅看見自己本班教室前的過道,他曾經在這里High 過。他想起那天,他以為自己抽的是牛至 或明尼蘇達溝溝草 ,后來才發(fā)現那是大麻。剛巧上課的鈴聲響了,那種精神狀態(tài)下,他重復讀著自己學生周報的第一句,讀了大概有一個小時?! ”A_父母的房子在南明尼阿波利斯,有三個臥室,是拉毛粉飾的聯邦式建筑 。在這個夏天之前,他的父母重新裝了屋頂。他們計劃賣掉這個房子,但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公寓。他們曾經說往南,比如在亞利桑那或者田納西,找個退休社區(qū),但這也只是說說而已。他無法想象父母可以住在明尼蘇達州以外的地方?! ”檀闹钢T廊的花盆告訴保羅,母親把備用鑰匙藏在了花盆底下,然后她用自己的鑰匙開了門。保羅把行李包丟在樓梯底端。碧茨問他要不要把柴爐的火生起來,還問他有沒有其他需要。這一切都讓保羅覺得奇怪,就他記憶所及,這是他第一次獨自在這個房子里過夜?!  拔倚枰騻€電話?!北A_告訴她。  “你有女朋友嗎?”  “是的,她是個女孩兒,還是個朋友?!薄 ”檀挠檬帜艘幌骂~頭,當時他們正在廚房?!  澳鞘鞘裁匆馑迹俊彼性陂L桌上說,“那你們究竟有沒有在交往呢?”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你以為你是誰?私人偵探嗎?”保羅說?!  皠e著急,親愛的。我這么問,只是覺得你還沒準備好再次躍入‘情?!!北檀恼f?! ”A_注意到,冰箱門上,母親所貼的照片里,他結婚時的照片都被揭走了。他和凱倫切蛋糕的5×8英寸的照片,他穿燕尾服的照片,凱倫穿禮服、戴面紗的照片都不見了。他想知道貝弗利是如何處理那些照片的。她在閣樓上有一個箱子,里面裝了有三十年歷史的圣誕賀卡。她從來不會扔掉那些具有歷史意義的物件,比如結婚時的照片。  “我還沒準備好,這才是重點。我是在‘情?!?,但走得很淺,剛剛沒過腳踝。我和她之間的關系很淺,我們彼此喜歡,但都在努力不要超越自己的承受范圍。”  “你們是只在約會嗎?” 碧茨問?!  皩ξ襾碚f是的,”他回答道,“她先前還有個戀人?!薄  笆菃??”  “是的,但是他倆不會有什么結果的。她想見我的時候隨時可以見我,她甚至會跟那個男人說起我。沒有什么偷偷摸摸的,也沒有誰在玩弄誰。我們對任何事都很開放——沒有什么規(guī)則說你不能同時約會幾個人?!薄  斑@樣啊,”碧茨說,“只是一定要確保她是對你好的,我不希望看到你和錯的人交往?!薄  捌鋵嵞钦俏覀円娒娴脑?。如果現在遇到對的人,我反而會不知所措。我們沒有真正交往,這種情況下,她反而是對的人?!薄 ”M管,一直以來他都是愛女人的(從二年級開始,他發(fā)現整個學年自己都無法將眼睛從雷斯特小姐晃動的乳房上挪開),但直到最近他才發(fā)現,他并不了解她們。他不清楚,對于愛情,他是想得太多還是太少。他發(fā)現“愛”這個詞里包含了很多“謎團”。盡管,他知道自己在冒著毀滅這個“謎團”的風險。過去的二十年里,他還是不遺余力地在尋找“謎團”的答案。每段戀情結束時,他都會花比享受戀情或參與戀情更多的時間,來思考和分析那段感情。有時候,那些最少思考戀情的男生看起來最幸運,那些大腦簡單、不修邊幅的一字眉男生會更容易得到女人的喜愛。對于保羅來說,戀情維系的時間越長,他就會越困惑,感情也就會變得越復雜;他跟塔姆森的感情,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永遠不會深到讓他困惑的地步。這讓一切簡單起來。她對他來說也不是完全錯的人,但就現在而言,她也還不是他的。一旦有那么一天,他們在一起了,她提出或者期待許多保羅無法負擔的東西,他就會跑開——即使贏得她的好感是保羅現在的目標。但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只要他沒太多地考慮這段感情,其實還是很有趣的。他知道他無法向姐姐解釋這一切。離婚之后,他跟碧茨曾經在電話里充分地討論過他的感情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碧茨說,他跟凱倫一開始就是個錯,早在婚禮之前她就很擔心。后來,保羅讓她對自己保證,如果下次她再有這種擔心,就要第一時間說出來,省得事后麻煩?!  澳桥航惺裁疵??”  “塔姆森。”  “塔姆森?我喜歡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有什么含義嗎?”  “是家族傳下來的名字,我想這來源于法國?!彼f?!  八募易逍帐裁矗俊薄  捌談诘?。”  “那她多大年紀?能說出披頭士成員中四個人的名字嗎?”  “她知道彼得?貝斯特、斯圖亞特?蘇茨里費、比利?普雷斯頓、布萊恩?愛普斯坦、喬治?馬丁和阿蘭?弗萊德,但她只比我小五歲。”  “你確定,你已經準備好跟你同年齡段的人交往了嗎?這聽起來像是你往前邁了相當大的一步?!?碧茨說?!  笆悄愀嬖V我,我需要一個能教訓我的人的?!彼f。  “她教訓過你了?”  “還沒有,不過她可以?!薄  澳銈冊趺凑J識的?”  “我們一起吃過午餐,一開始是那種嚴格意義上的商務午餐。”  塔姆森有一次打電話給他,問他可不可以把他的圖書網站作為她所工作的電子商務網站的友情鏈接,因為當時他的名字出現在一本叫做《愚者的視野》的書的封面上。他對她解釋,他接手之后只完成了方案,書的原作者在完成初稿之前就去世了。她對他說無須擔心,她所工作的名為Web Van的電子商務網站的老板,只需要些實際內容來吸引更多的瀏覽量,比如刻薄的文章、新聞、笑話、短篇故事,甚至詩歌。他們就這么聊著,第一次通電話就超過了一個小時。當她說她會到伍斯特開會并且提議他們見面吃個飯的時候,他的心跳突然加速起來?!  八x婚了嗎?”  “對,但我也不想跟沒有婚史的人交往了?!薄  昂⒆幽??”  保羅搖了搖頭?!  八麄冊囘^要孩子,但沒能成功?!薄  澳撬牧硪欢胃星槭窃趺椿厥拢俊北檀膯?,“只是玩玩嗎?”  “他叫斯蒂芬,是個放射學專家。他和妻子已經分居了,正在鬧離婚,但他們有兩個孩子——一個十歲,一個十二歲,我想這讓事情辦起來很麻煩。她最好的朋友凱特琳告訴我,她更喜歡我?!薄  八侵杆飞?,還是凱特琳?”  “凱特琳喜歡我勝過斯蒂芬。”保羅澄清說。保羅跟凱特琳是在一個午餐聚會上認識的,按塔姆森的說法,他“出色地通過了她最好朋友的測試”。他經常覺得自己表現得不是出色,而是笨拙,但那次聚會的確很有趣。凱特琳在廚房里向保羅透露,斯蒂芬很平庸,甚至有些乏味,就像是長高了一點的塔姆森的前夫。凱特琳說,她覺得塔姆森需要一個能激發(fā)她創(chuàng)造力的男人?!  暗?,就像我說的,她可以去見任何她想見的人,我也是。當然,這并不是說我想這么做。我們有一個約定,就是對彼此要完全坦誠而且不做任何評判。我們之間什么都可以說?!薄  斑@是我聽過的最愚蠢的約定?!?碧茨說?!  耙苍S,你是對的?!北A_說,“如果最后沒什么結果的話,我們至少還有妒忌和欺騙作為依靠?!薄 ∵@時,電話鈴聲響了?!  澳愕碾娫?。”碧茨說?!  斑@就是我需要電話的原因?!北A_說。他希望還不算太晚,因為他答應過她從醫(yī)院回來就給她打電話。  “我可以偷聽嗎?”碧茨問。上高中的時候,她曾經偷聽過一次,那次是保羅緊張兮兮地給一個女孩打電話;那次之后,她讓他永遠記住了他對女孩說的“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你……”  “不可以?!彼f?! ”檀恼f,第二天來接他去教堂,他拒絕了,說自己可以跟母親去。他沒帶套裝,但是有一件不錯的襯衣,還可以從父親的收藏里借一條領帶,甚至可以借一條跟高中時從父親那里所借的一樣的領帶,外面再穿一件毛衣就可以了?!   ”檀淖吡艘院螅蜷_冰箱看了一眼。不用想他也知道,在這個房子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都不可能找到一瓶啤酒或者葡萄酒或者威士忌。上了樓,他把行李箱放在客房的床上,打開了它。他還有五小瓶烈酒,第二天售酒的商店都會停業(yè),所以他留了四瓶幫自己克服接下來可能面臨的困難。他打開一瓶作為睡前的安慰劑,然后走到父親的書房去打電話?! ∫飞v電話的想法讓他很興奮。第一次通電話的時候,開始他們表現得很專業(yè),只談工作;但沒多久,他們就開始聊起了私人話題,比如,他們最喜歡的樂隊、最愛去的地方、最愛吃的食物。他們發(fā)現彼此的愛好很相像,而且想知道更多對方的信息。兩天后,他開車去伍斯特跟她吃午餐,事前他什么都沒想,認為見機行事最好。他沒費什么勁就找到了約好的餐廳,在那家壽司店他們點了李子酒。她比他所敢想象的漂亮太多了:她身材嬌小,及肩的直發(fā)是墨西哥紅木的顏色;眼睛是淡褐色的,炯炯有神;漂亮的面頰、光滑的皮膚、完美的牙齒和嘴唇,美到他都想去吻她。她的手小巧而柔軟,但是握起來卻很有力。她的身材也比凱倫的好(這是一種下意識的比較),凱倫的身體有些男孩子氣。再一次,他們讓彼此感到放松,他們談論工作、天氣、體育、新英格蘭、政治等。她以前玩過撲克,還喜歡一個人去沙灘上聽音樂——她最喜歡的是著名爵士女伶的歌聲,比如,艾拉、比利、貝茜、布洛森和朱迪 。她有一個魚缸,她上過烹飪課程,但通常只吃酸奶和胡蘿卜。他們就這么說著,直到他們都明確地意識到,他們需要的不只是這樣的閑談?! ∷麊柶鹩嘘P她家里的事情。她的哥哥邁克住在加利福尼亞。她的媽媽朱迪斯住在羅德島的金斯頓,是南郡學校系統(tǒng)的一名老師(他們都是老師的孩子,是他們眾多相似點中的一個)。塔姆森的父親約翰,以前是通用公司的一個工程師,曾經不停地因公出差在外。她對他最美好的記憶是他工作完回家的時候,跟他并排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里重播的《霍根英雄》 。他剛過五十歲,就被確診為癌癥。塔姆森曾經跟一個叫唐納德的男子訂婚,父親病后,盡管那時開始她已經對那段感情產生懷疑,但她還是提前了婚期——實際上,這些她都對保羅說過,她深深地知道她跟唐納德不會有結果,但她拒絕承認這一點。因為父親的病情,她覺得自己不能取消婚禮,因為她想讓父親覺得自己會幸福?! ≥喌奖A_說的時候,他簡單地描述了一下自己失敗的婚姻。他小心翼翼地讓自己別顯得痛苦或者是在責備誰,他知道說前妻的壞話是不禮貌的行為。塔姆森問他有沒有跟誰約會的時候,他誠實地告訴她他都忘記怎么約會了。他告訴她,有兩次他約女生出來,但都被拒絕了,因為他的邀請里有太多的試探和膽怯。塔姆森建議他,如果他想讓人知道他對人家有興趣,就要毫不遲疑地說出來。就在這一刻,他用雙手環(huán)抱住她,開始吻她。這是他有史以來做過的最沖動的事情,也是他經歷過的最令人興奮的接吻,就像電影里一樣。考慮到,他對作為情人、丈夫或者伙伴角色的毫無信心,這一舉動讓他們兩個都感到震驚。李子酒給他壯了膽,但是他的第一反應是應該道歉。她微笑的方式還有她第二次吻回他的舉動讓他明白了,根本無須道歉,他正確地理解并反饋了她的暗示。后來,他們又接了幾次吻, 最后一次是站在停車場。她說她的通靈師告訴她,她會去見一個名字以“P” 開頭的人。在保羅揭開這個不切實際的說法之前,她說,她該走了。保羅不相信通靈師,但他知道告訴她這一點沒什么好處。她跟他吻別,或者在某個層面上說,他們沒有說再見?!班?,啊?!彼f。他應該說些更有意義的話的。  那天之后,他喜歡上了想念她。想到她,他就會很平靜。在他父親的辦公室,他根據記憶撥通了她的電話。  她的電話留言機說:  “你好,我是塔姆森,有事請留言。如果是保羅,我出去了,不過隨時可以打來叫醒我,要不然就早上再打給我?!薄 ∷央娫挿呕厝?,但是就在那一瞬間,他聽見塔姆森的電話機發(fā)出嗶嗶聲。這意味著她醒了,知道有人打過電話,甚至可以猜到是他,這讓他很尷尬?,F在,他必須撥回去,切實地說點兒什么。  他

媒體關注與評論

  “一種無法抗拒的聲音,一個絕對可以依賴的英雄,一條名為斯特拉的狗——會偷走你的心?! ∑ぬ啬釥柹拇罱诉@個故事,讀完,你就會愛上它?!薄                  K珊·契弗 《美國布魯姆斯堡》作者  “這本書既有趣,又令人心碎。讀完之后,各種情緒久久揮之不去。這是一部聰慧、有趣、高度原創(chuàng)又十分貼心的小說,講述了一個男人從不可料想的地方得到所有關于愛的幫助的故事?!薄  旣悺ず悺に沟俜蚰醽喛恕 禩he Cailiffs of Baghdad. Georgia》作者  “在一個不成熟的年代,我們看到了這樣一本屬于未來的作品。故事講述了一位中年男子,在所有其他事上都霉運不斷的時候,卻擁有了最寶貴的——愛。事實上,皮特·尼爾森將狗會說話這件事表現得如此波瀾不驚,已經展現了他出眾的寫作能力?!薄              獞讯鳌す虐亍 睹绹餍牌纷髡?/pre>

編輯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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