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滅

前言

　　有過，亦或沒有(代序)　　梁曉聲　　屈指算來，我寫《泯滅》已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　∥幕囆g(shù)出版社要再版它，我便重讀了一遍?！　⊙诰沓了?，我問自己，我當(dāng)年將這部小說定名《泯滅》，究竟想表達些什么呢？　　人有信仰，才有操守，進而才有所謂“泯”，才有所謂“滅”。　　倘并無，“泯滅”的指出又從何談起呢？　　小說中的翟子卿可有什么信仰么？

內(nèi)容概要

　　兩個有手足之情的男孩共同生活在一條叫作臟街的胡同里。他們一個叫曉聲，一個叫子卿。在人生信念方面，他們一個代表著另一個的一半。二十年后，那個渴望并有希望當(dāng)作家的子卿成了大款；而不可能成為作家的曉聲卻被時代選中成了作家。然而，悲劇產(chǎn)生了，他們再也不能像當(dāng)年那樣互相呵護。金錢對文化、文化對金錢，他們彼此輕蔑、嫉妒、傷害，并在傷害中都無可奈何地體驗到類似泯滅的絕望…… 作品充滿激情和理性。作家甚至以獻身祭壇的悲壯，拷問著正在膨脹或者泯滅的靈魂，并且在時代的悖論中傾向理想主義的天平……也可以說書中的兩個主人公實際上是作者一人的雙重人格，或者說是作者的兩重觀念的表現(xiàn)?！　∫粋€關(guān)于金錢、文化、信仰的故事，以八十年代為時代背景，改革開放改變了二個主人公的命運，一個從文，一個經(jīng)商，一個寧為金錢之奴，一個面對金錢的誘惑苦苦掙扎，二個站在那個時代的邊緣人，還能像兒時般互相呵護嗎？…… 這是一部無論你在多少年以后閱讀它，都能從中感受到與當(dāng)下世相密不可分的某些元素，令人一翻即難釋卷……

書籍目錄

版說明有過，亦或沒有(代序)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章節(jié)摘錄

　　語調(diào)有些急躁了?！　　傲簳月暎×荷讲吹牧?，拂曉的曉，聲音的聲……”　　那介紹者的口吻，聽來有些因“失職”而慚愧似的?！　∥野迪?-今天何其榮幸之至，居然遇到了一位似乎對作家格外垂青的“大款”，而且還是“灰色”的！我的極有限的社交經(jīng)驗，或者干脆說是陪客經(jīng)驗告訴我，“大款”們對作家們通常是不大待見的。在金錢面前文學(xué)不過是印鈔票的機器甩下來的邊角紙吧？尤其“灰色”的“大款”們，對所謂作家更是嗤之以鼻的。除非他們心血來潮，有了錢還嫌不夠，進而還要有名，而作家又心有靈犀，號準(zhǔn)了他們的脈，巴結(jié)著要替他們著書立傳?！　∥覍⒉璞环牛酒饋沓蛑榻B者說：“他沒聽清就沒聽清嘛！這種場合，不過是大家湊趣兒的事兒，人一走，茶就涼，何必介紹得那么詳細(xì)？像宣讀什么產(chǎn)品說明書似的！”　　我的話使對方紅了臉，不停地眨巴著眼睛，神色大窘。　　我故意看也不看“華哥”朝眾人一抱拳，用很江湖的口吻說：“諸位行個方便，小弟要先行一步了！”　　大家面面相覷，就都有幾分訕訕的了?！　∥乙膊焕聿悄敲炊啵f走，推開椅子，轉(zhuǎn)身便走?！　〔涣稀叭A哥”大聲道：“梁作家，你給我站??！”　　那語氣聽來具有命令的意味兒。　　難道這位“華哥”，并非一位對作家有什么好感，而是一位和一切作家有什么仇隙的“灰色”人物？誰得罪了您找誰報復(fù)去呀，我又沒用筆作踐過您，跟我這兒叫的什么板??！　　我不由得站住了，暗暗打定主意，今兒倒要領(lǐng)教領(lǐng)教這位“華哥”的凌人盛氣，不就是我不高興做陪客了嗎？看他能不能把我活吞進肚子里去，或者像吃生猛海鮮似的，三下五除二地把我卸巴了？　　我身子沒動，只朝他扭過頭去，盯著他，冷笑地說：“這位華哥，您要把我強行扣押住不成？”　　他說：“是的。”說完也站了起來?！　〈蠹也坏加袔追钟樣樀?，而且都有幾分不安了?！　∵@個勸我：“哎哎，怎么也得再坐會兒，再坐會兒，別掃了華哥的興嘛！”　　那個勸他：“華哥，您別急，別急，他有事，就讓他先走嘛！少他一個，大家也坐得寬松些！”　　已然到了這種似乎很僵的地步，我當(dāng)然哪里還肯聽勸?！　∥艺溃骸吧俑襾磉@一套！只要老子自己高興走，誰他媽愛掃興誰掃興去！”　　“華哥”也不聽勸?！　∷舱溃骸敖裉煺l請客？我！我是主人！是我請你們！你們誰走都成，就他不能走！”　　他說時，還隔著餐桌，伸直手臂朝我一指。　　我說：“我要非走，你能怎樣？”　　“華哥”收回手臂，順勢多此一舉地正了正打得很端正的領(lǐng)帶結(jié)，慢條斯理地說：“那……我也走！今天你走到哪兒，我跟你到哪兒！反正，今天你的時間是屬于我了，我的時間嘛，也完全屬于你了！”　　這不是耍無賴嘛！　　他呢，說完卻望著我笑?！　?　　他一笑，大家也就一個個跟著笑，連表情一度頗為緊張的侍者小姐，也滿臉堆下了職業(yè)性的隨機應(yīng)變的笑容，一邊給各自的酒盅斟酒，一邊乜斜著我說：“梁作家，華先生這么誠心誠意地留您，您就坐下唄！”　　座中那位由服裝模特改行為公關(guān)小姐的女陪客，也港腔港調(diào)地說：“梁作家，連侍者小姐都覺得您過分了吧？別耍小孩子脾氣了，快坐下吧！你是不了解，人家華哥這個人，其實是金屬元宵，外冷內(nèi)熱！”　　我瞪她一眼，心想你他媽倒挺會說話兒的！好像你就很了解那小子似的，可方才你和別人攀談時，我明明聽你自己親口說的，以前也不認(rèn)識那小子嘛！　　“華哥”這時已推開椅子，走到了我面前?！　∷劊骸澳悴徽J(rèn)識我？”　　我注視他，搖頭?！　〈饲拔覜]在任何地方見過這么一位衣冠楚楚，“包裝”一流的“灰色”之“大款”?！　　笆劳镜?fù)旦，人情玄又玄啊！”　　“華哥”咬文嚼字地望著我說了這么兩句，還深長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背轉(zhuǎn)身去?！　》路鹚Ω袀?。七分也許是真的，三分卻是作戲。　　座中就有二人拍手道：　　“好詩好詩，非情感中人，豈能脫口即出這等憂郁的詩句！”　　“人家華哥是名副其實的儒商嘛！”　　“華哥”猛地又來了個向后轉(zhuǎn)，鄭重地問：“梁作家，你沒把臟街也忘了吧？還有那個小人書攤，當(dāng)年被臟街上的兩個窮孩子叫做他們的‘三味書屋’……”　　“子……卿？”　　我問得一點兒把握也沒有，與其說是問他，莫如說是在問我自己。問我自己那部分關(guān)于臟街和關(guān)于那個當(dāng)年一心難做大學(xué)夢的孩子、少年和青年的破碎的回憶。然而那部分回憶畢竟已是太破碎了，且被積壓在以后的種種記憶儲存的下邊……　　他，微笑了?！　　白忧?！”　　他的微笑明確地告訴我，他正是子卿?！　∥翌^腦中那些破碎的回憶，漸漸往一起拼湊，漸漸復(fù)合為一個依稀的形象，然而那依稀的形象，卻怎么也不能與眼前這位“華哥”相重疊。我覺得，當(dāng)年的子卿和眼前這位“華哥”，分明是兩篇內(nèi)容截然不同的小說里的人物，硬使他們成為同一個人物未免太荒誕、太離奇了。盡管我已經(jīng)很肯定地又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一下子擁抱住了我，一只手在我背上不停地輕拍著，連連說：“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了，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也難怪坐在對面都認(rèn)不出來！”　　他的頭和我的頭交錯并在一起，下巴抵在我肩上。他的話說完了，手還在我背上不停地輕拍著，輕拍著……　　我完全信任了他當(dāng)時的激動?！　∥覂?nèi)心里也激動起來?！　≡?jīng)有許多許多次，我想象過我們相逢時的情形，以及自己怎樣激動的心情狀態(tài)，但直至那一天，直至當(dāng)時我才明白，其實人的真實的激動，并不像每個人預(yù)想的那么容易在自己內(nèi)心里發(fā)生，與人慣常的笑臉相比，它發(fā)生的條件要微妙得多，發(fā)生的契機也要被動得多。當(dāng)我們覺得我們的心激動起來了的時候，那實際上意味著，我們是敏感到對方的心首先向我們傳遞出了一種激動，我們的心立刻呼應(yīng)了而已。我終于認(rèn)出子卿那一瞬間，子卿真誠地緊緊地?fù)肀ё∥抑?，我?nèi)心里并沒有涌起任何激動的波紋，我只是感到意外，感到驚詫，感到被現(xiàn)實生活里的太戲劇性的偶然所刺激，這一種情形，我的意思是說，當(dāng)時我內(nèi)心里的狀態(tài)和我的許多想象是很不同的……　　我眼眶濕了?！　∽忧渌驗橛忠姷搅宋叶尤f分，我則更是被他的激動而感動?！　　爸T位，諸位，此時不干，更待何時？來來來，共同舉杯，為華哥和梁作家老友重逢助興呀！”　　于是眾人紛紛舉杯……　　于是我和子卿也各自擎杯在手，互撞一下，他凝視我，我凝視他，都一飲而盡?！　∥乙娮忧涞难劭粢矟窳恕！　∷湍俏桓碧庨L換了座位，坐到了我身旁，而那位由服裝模特改行做公關(guān)小姐的漂亮女郎，也趁機和別人換了座位，坐到了子卿身旁?！　∷齽偮渥?，子卿拍著我的肩對她說：“曉聲今天是我最尊貴的客人，我希望你坐在他旁邊，席間替我多關(guān)照他點兒?！薄　∷謽芬獾赜謸Q到了我旁邊，左一扭頭，右一扭頭，笑盈盈地故作小女兒狀地說：“今天我結(jié)識了華哥，又結(jié)識了你--華哥從前的朋友……”　　“華哥，”子卿打斷她的話，糾正道：“不僅是從前的朋友，也是內(nèi)心里永恒的朋友?！辈栁遥骸皶月暎刹豢梢赃@樣講--你是另一個我，至少是另一半兒我？”　　我矜持地點點頭說：“當(dāng)然可以?！薄　∫粋€人在某種場合之下，忽然由一個三等陪客的角色（盡管是三等甲級），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喧賓奪主、仿佛備受呵護的人物，不會矜持也矜持了。而且我當(dāng)時內(nèi)心里真是好感動，仿佛又尋找到了從前我和子卿之間的某種感覺。那感覺中的很主要也很重要的一種成分便是--有時他呵護著我，有時我呵護著他。我們原本是相互呵護著長大的兩個臟街上的窮孩子?。∥野蛋刁@異子卿的話。我以為，只不過我自己常覺得他是另一個我，至少是另一半兒我，替我在這個世界上，在蕓蕓眾生中，在不同的地方，體驗著不同的經(jīng)歷，追求著不同的東西，也就是我無法依賴什么分身術(shù)去追求的東西，并為這種追求承受打擊和挫折--沒想到他也正是這樣看待我的！　　我又說：“子卿，你說出了我早想對你說的話?！薄　∽忧渥テ鹞业氖?，緊攥了一下?！　」P(guān)小姐的話沒說完，這時又看出其實沒誰對她的話感興趣，很識相，不再接著說下去，只是自言自語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那是位鮮艷的小姐，我的意思是，她的衣服很鮮艷，她那張臉更鮮艷，紅是紅，黛是黛，藍是藍，粉是粉。她的臉化的可謂是濃妝了，兩眼周圍涂的是淡藍色的眼影。如果遠看，別人肯定會錯以為她戴著一副鏡片是淡藍色的眼鏡?；敲匆淮螉y大概是很需要花費些時間的，也必定得很講“認(rèn)真”二字。如今的某些小姐們，仿佛都在人生大舞臺和臺上的小世界之間輪番趕場演戲似的，所以你看著她們不由得不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她們的臉其實是永遠不必卸妝的，也就不至于因為她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像在戲劇舞臺上似的把臉弄得那么鮮艷奪目而友邦驚詫了，你就會見怪不怪，習(xí)以為常。她臉上的濃妝使我無法判斷她的年齡，但估計總不至于超過二十五歲就是了。她倒并不輕佻，而且已是在竭力地表現(xiàn)出穩(wěn)重勁兒，但是我覺得穩(wěn)重對她反而使人感到別扭，還莫如干脆輕佻?？煽此囊慌e手一投足，一顰一笑，似乎又徹底輕佻不了，好像在“傍大款”這條道上剛開始實習(xí)，好像一時還找不到“跟著感覺走，緊拉住款爺?shù)氖帧蹦欠N竅門兒，甚至好像時刻準(zhǔn)備虛心地接受“行家”的批評指正似的?？傊业挂膊挥憛捤?，不過覺得她輕佻又輕佻不起來，裝穩(wěn)重又裝得不到家，有點兒怪值得同情的，還有點兒傻兮兮的。　　找坐在這樣一位女郎和子卿之間，一邊有友情呵護著，一邊有色“情”殷勤著，宛如紅煙舒其左，紫氣罩其右，竟不禁地受寵若驚起來?！　〈藭r一道道美味佳肴上來了。　　子卿擎起杯說：“咱們開始吧，今天我格外高興，愿意陪諸位盡興。不過有言在先--曉聲沒酒量，大家不要勉強他！”　　眾人都點頭道“一定一定”?！　」P(guān)小姐還將紅唇貼近我耳，悄語道：“放心，有我為你保駕。”　　她說完，我下意識地用手搓了搓耳朵，我覺得她的紅唇說話時似乎已貼上我的耳朵了，怕留下鮮紅的唇跡而自己渾然不曉，在別處使發(fā)現(xiàn)了的別人對我“刮目相看”?！　【七^三巡，把我硬拽來的人對我說：“請你來，你今天還不想來，真不來，能與華哥久別重逢嗎？為了這一點，你該不該干一杯？”　　大家都七言八語地替我說應(yīng)該應(yīng)該?！　∽忧湟舱f：“人家‘出師有名’，那你就舍命陪君子一次吧！”　　我說：“好！”　　……

編輯推薦

　　《泯滅》作品中充滿激情和理性。作家甚至以獻身祭壇的悲壯．拷問著正在膨脹或者泯滅的靈魂．并且在時代的悖論中傾向理想主義的天平……也可以說書中的兩個主人公實際上是作者一人的雙重人格，或者說是作者的兩重觀念的表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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