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08-2 出版社:解放軍文藝出版社 作者:馮德英 頁數(shù):898
內(nèi)容概要
人們習(xí)慣于把拙著《苦菜花》、《迎春花》、《山菊花》(上、下)統(tǒng)稱為“三花”,向我索書定要“三花”,認定“三花”是一部不可分割的三部曲。其實并非如此,這三部長篇小說相互之間的人物關(guān)系、故事情節(jié),都沒有直接地聯(lián)系和瓜葛,是獨立成書的。當然,它們也有很大的共同點,三部小說都是描寫山東半島膠東地區(qū)人民斗爭生活的.時代的連貫性——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結(jié)合緊密,書名都是花字,又出自同一作者之手,如此便是“三花”的由來吧!每個作家的創(chuàng)作道路是不完全相同的。這是因為,作者為什么要寫——創(chuàng)作的動機
作者簡介
馮德英,(1935-), 當代作家。山東牟平(今屬乳山)人。生于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全家都投身于人民革命斗爭。少時讀了5年小學(xué),當過兒童團長,深受戰(zhàn)爭年代斗爭生活的熏陶和教育。1949年初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有機會在幾年間讀了大量中外文藝作品和文化讀物。1954年開始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苦菜花》,經(jīng)兩年多刻苦寫作,出版后被譯成日、俄、英等文本。曾任空軍政治部文化部創(chuàng)作員,后任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泉城》主編等職。還出版了長篇小說《迎春花》、《山菊花》(獲解放軍文藝出版社首屆優(yōu)秀長篇小說獎),長篇三部曲《大地與
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蘼暎质钦l家的哭聲,隨著秋風,伴著敗葉,悲悲戚戚地傳來。 風,深秋的風,卷展著碎云,掠過昆崳山的主峰泰礴頂,飄到山前的向陽坡,把哭聲吹動得越發(fā)凄楚。這個地方是五十七戶人家的小山村——桃花溝?! 〈遄铀闹苌缴系奶萏锢?,正忙著收拾晚秋作物的莊稼人,聽到哭聲,有的頭也不抬地繼續(xù)勞作,心里在想自己的愁事;有的直起腰向村里望一眼,嘆口氣,揩把汗水,又忙活起來;有的手持工具,直望著哭聲響處,默默地站著發(fā)怔?! ≡谝恢闭局l(fā)怔的人中,有位女人,三十八歲,身材瘦小,腰桿板直,渾身上下結(jié)實利落。她那長臉盤,紅撲撲的,一雙圓眼睛,黑亮錚明,腦后綰一不大的發(fā)髻。這女人是桃花溝北頭放柞蠶的張老三的妻子,村里同輩人多稱她三嫂?! ⌒⌒〉纳酱?,誰人逢災(zāi)遭難,誰家添子娶媳,街坊鄰居不到一個時辰全都知道。這哭聲的出現(xiàn),和其他聽到的人一樣,三嫂是全知底細的。這是伍拾子他爹死了。那位四十二歲的佃戶,今年伏天借了別人家的毛驢,去趕南黃集賣六月仙桃子,走到黃壘河岸上,碰到孔家莊孔秀才的二兒子孔顯,領(lǐng)著兩個區(qū)丁把一個走親戚的閨女攔在蘆葦叢里,要動強欺侮。伍拾子他爹替那閨女開脫,姑娘趁機投進了洪水奔騰的黃壘河??罪@他們將伍拾子他爹打得半死,把桃子連毛驢一塊搶走。伍拾子他爹爬進孔家莊找孔秀才求情,家人道秀才區(qū)長進了縣城,孔顯反說他是誣賴,又和管家打了他一頓。伍拾子他爹重傷含冤,躺在炕上,望著幾個骨瘦如柴、面帶菜色的孩子,哪里有錢還債、養(yǎng)家、治傷??!挨了幾個月,今上午他從炕上一頭撞到地下……三嫂一家和許多人聞訊都跑了過去,那血慘慘的情景,那痛切切的場面,誰個不哭一場呵! 三嫂直直地望著村子。那號啕聲,女人的,孩子的,嘶啞的,尖厲的,慘注人心。三嫂的淚珠成串地落下來。吃過午飯,她吩咐她的二女兒桃子去幫著伍拾子他媽料理,她得趕快從霜凍嘴里搶刨出這二畝半糊口的地瓜呵! 三嫂用衣袖抹著眼睛,心里說:“唉,伍拾子他媽哭得多酸心!五個孩子,最大的伍拾子才十五歲……唉,這年月,多災(zāi)多難,不幸的事兒,不幸的人兒,一串接著一串,一個挨著一個,這家輪那家。熬一天,煎一年??扪剑瑴I啊,相伴著日頭月亮,何時能有個了結(jié)?!” 這位生活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期,有四個兒女的中年婦女的痛楚悲嘆,是由來深刻的,不需要客觀的刺激,那生活的困苦天天壓在心頭上。貧寒的日子,那是她懂事時就飽嘗煎熬的。她不記得父親的模樣,她母親半輩子乞討,最終死于財主的惡狗嘴里。十七歲,她嫁給桃花溝的張老三。這張老三生下來就叫小三子,其實他身前的兩位兄長在出生之后不幾天就夭折了,但為了表示門族不是孤零的,他父親堅持他是第三個兒子。張老三的父母在世時,家里有三畝山巒,加上租佃的,總共放著十多畝柞蠶。那老頭子拼命勞動,使勁節(jié)儉,開墾山地兩畝半。但這拼力支撐的小日子,有年遇上繭價大跌,租子交不上,折了本,老兩口又積勞成疾,相繼亡故。原本就單薄的日子更垮了下來。山巒賣了,好歹留住兩畝半山地,兒子金貴為還債白給孔家莊孔秀才家做活。山區(qū)地少,租佃不著,為糊口,張老三仍東借西湊地放柞蠶,但他常是賠得多,賺得少,家里的日子,全仗三嫂領(lǐng)著三個閨女紡線織布、繡花紡絲、拾草賣柴,勉強地支持著。這在桃花溝,亦屬平常人家。 作為母親的三嫂,任勞任怨受苦遭罪,一切為了兒女,養(yǎng)他們長大成人,盡了她一輩子的義務(wù),這就是她的生活。現(xiàn)在,她身上又有孕六個多月,但仍然在精神抖擻地勞動,刨著一家今冬明春的主要口糧——二畝半地瓜…… “媽!媽——” 三嫂一轉(zhuǎn)頭,見是她的三女兒小菊,沿著上山的小路,慌慌張張向這里邊跑邊呼喚。她急忙把眼睛擦干。 小菊來到母親跟前,氣喘吁吁地說:“媽,媽!俺爹在家發(fā)大火!俺姐在哭……” “哪個姐?”三嫂一驚?! 按蠼?!” 三嫂急問:“為么事?” “為大姐和玉山哥的事……” “啊,這是哪來的風?”事情太突兀,三嫂更急了,“快說!” “俺爹正在家數(shù)新繭,花臉大腳她……” “知道點禮數(shù)?!薄 岸际沁@霜子嬸使的壞。她來告訴爹,看到大姐和玉山哥在后溝桃樹林里怎么的……” 分明是一瓢冷水澆身,三嫂驚呆了。她大女兒好兒十九歲了,還沒說婆家,這在當時當?shù)厥窍∑娴氖铝?。別人提,好兒推諉,三嫂倒是因為好兒自幼身子弱,性子怯,沒有給她訂親,想等她再大一大。前些日子,有剛才小菊叫出那一串名號的孔霜子,找上門說媒,要把好兒說給她娘家侄子孔居任。三嫂打聽得孔居任為人不老實,沒有應(yīng)允。真是晴天霹靂,再想不到,好兒和她后姨表哥高玉山,竟生起這場風波來! 十二歲的小菊,翻著黑靈靈的眼睛,看她母親滿臉怒容愁色,怯怯地說:“媽,要真有這事兒,俺大姐該受罪了嗎?” 三嫂盯著小女兒的臉,聲音不高,沉重地問:“你知道他倆的底細?” 小菊立刻躲開母親的目光,手忙腳亂地說:“俺哪知道,俺……” “丫頭,撒謊!”三嫂伸手托起小閨女的下巴。 “媽媽,不撒謊,不敢撒謊!俺都對媽說?!毙【昭劾餄L動著淚水?! ∪┏吨∨畠旱氖?,挨身坐到地堰邊上?! 敖裆挝纾鶍尳憬愣汲隽碎T,俺玉山哥來啦!他騎著自行車,車后座上帶一捆書。我說上山找媽,他說去繡房找大姐,我去了?!毙【照f著說著活潑起來,細眉梢掛上喜色,“媽呀,好兒姐來家啦,俺們在一塊玩,玉山哥教俺倆識字,他懂得真多啊!他夸我靈通,說我要能上學(xué),準考第一名……” “你舌頭這么長!” 小姑娘卻還沉醉在自己的感情里,喜悅地說:“玉山哥還說,他明年要去文登城念書,往后當先生,辦學(xué)校,教和我一樣的窮孩子識字……” “快說和你大姐的!” 小菊又望著母親布滿愁云的臉,喜氣消失了,咬著食指,說:“待了一會兒,玉山哥要走,叫好兒姐送送他。大姐怕撞見人,我就自個兒跑到外面望望,沒有人,叫他倆走啦。媽,再怎么著,他倆進沒進桃樹林,俺一點不曉得。真的,有半句兒假,連舌根都爛!” 三嫂不由得望著村外的桃樹林,它的黃葉正在秋風中飄零。她像是害牙痛似的,難過地吸冷氣?! ⌒【沾箝|女似的安慰道:“媽,你別信孔霜子的胡謅八扯!那桃樹林,一沒花,二沒果,葉葉也快落凈了,大姐他們?nèi)ツ歉擅囱剑繈?,快回家吧,俺爹在發(fā)火,大姐在哭哩!” 三嫂站起身,看著刨出來的一攤攤的地瓜,吩咐小女兒:“把它們歸攏一塊兒,等你二姐來搬。我先回家……” 院墻是這一帶山上很多的粗質(zhì)的淡紫色花崗石砌起來的,有一丈多高,墻頭爬滿已經(jīng)枯萎了的眉豆藤。茅草院門樓下,薄舊的門扇緊閉著。三嫂扛著镢頭來到門前,推門沒推開,就拍著門上的鐵環(huán),大聲喚道:“好兒,好兒!媽回來啦!” 一剎,門無聲地分開來。開門的人即刻閃身走去。 “好兒!”三嫂叫著邁進門檻,迅速掃視面前的大閨女。 好兒,比她生母高,細細的身材,像根柳枝似的稍稍有點彎曲。長圓形的臉,白皙中透著粉紅,稀松的長辮子彎彎地搭在肩上。在她母親跟前,她低著頭,順著睫毛,一動不動。 三嫂輕輕舒口氣,把镢頭放到墻根處,說:“去吧?!钡群脙哼M了西廂,她理了一把鬢發(fā),向正房走來?! ≌繓|間炕上,四仰八叉躺著一個人,閉著眼,張著嘴,有氣無力地喘息著?! ∪┌姿谎?,隨手把炕邊上的小笤帚抹到地上?! √芍哪侨舜致暫鹊溃骸澳恪袈 矗 薄 昂?,睡得倒警醒?!比┱f著拾起掃炕符帚,“這么早就收工量炕,咱小家小戶的,可養(yǎng)不起睡神爺。” “家是我張老三的,我愿多會躺下,就多會躺下,誰還敢叫我站著不成?”張老三又閉上眼睛。 “好嘛,這家姓張,俺走。” 張老三急睜開眼睛翻起身,隔著半壁土墻,見妻子在灶間掃身上的浮土,并沒有出走的動向,就又憤怒地吼道:“像這么個鬧法,這家早晚也得散!” 三嫂那細細的,卻是黑黑的眉毛聳了聳,回到炕前,軟和地說:“出了事,你明白說呀!” 張老三裝上一袋煙,從口袋里摸出打火的火鐮火石,三嫂看著他,耐心地等待著。但老三突然把小煙袋從生滿胡子的嘴里拔出來,指著炕前烏黑的立柜,說:“你把那東西給我。” 三嫂生氣地罵道:“和閨女鬧氣,還要酒壯膽子,埋汰人……” “行,行,我埋汰!”老三拍著炕席咆哮起來,“我張老三怕老婆,名聲在外。你精靈,你當家,你把閨女縱得橫走豎飛,我不敢放個屁!弄到這遭時候啦,你還不醒目!你、你……” 三嫂見丈夫滿臉漲紫,脖露青筋,話都說不下去了,忙坐到炕沿上,和氣地說:“有話好好說呀,好兒那孩子心眼窄巴,我怕你碰了她,萬一有個好歹……” “我動她一指頭沒有?你問問那東西去!” “這自然是好,俺母女領(lǐng)你的情,也算你還有做老子的心腸?!薄 靶哪c?出這大的丑,揍死她也該!”張老三手指屋頂,氣呼呼地說,“我得留著這把茅草,給你們擋風遮雨?!薄 ∪┮苫蟮赝?,問:“難道你打了閨女,有誰要毀這個家?” “誰?哼,你那個好外甥——這混蛋小子!” 三嫂深嘆一口氣,愁苦地說:“你還是積點德吧。孩子們有差池,該管教??蛇€都年少,不懂事,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過去就算啦!” 老三手持煙袋鍋子指著妻子,一聲比一聲高地說:“你與他高玉山認親,他可不和你講情。告訴你吧,這事不輕松,完不了!你去問問你閨女,她認錯不認?好他媽的高玉山,我要去告官!” 三嫂臉色白了,震驚得眼睛都直了,惴惴地問道:“快說,這事怎么個大法,啊?” 張老三見自己的話引起了妻子的焦急,倒很得意。他把小煙袋向炕上一撂,說:“給我四兩?!薄 鞍?,你這埋汰人……”三嫂又氣又急,去打開柜門,從小泥壇子里,倒出一茶盅多半是用不能吃的地瓜根根自燒的白干酒來。 老三忙接過酒,臉露喜色,喝著嘟嚷道:“盡多二兩……” “別得寸進尺。”三嫂將酒壇封好口,重新放回柜子里。又拿著小碟到院子放在石條上的咸菜壇子里,夾出一些咸柞蠶蛹,但當她回來時,老三卻等不及下酒的菜,酒已經(jīng)喝下一大半了?! 埨先@下不用追問,抖起精神,嘴角淌著口水,滔滔地講道:“聽我從頭和你說明白。我剛從山上挑草回來,在桂元家數(shù)繭,孔霜子來找我。我問她有么事,她說跟她走,一切會清楚。我迷離懵懂地跟著她,來到后溝桃樹林子邊上,順著她手指的去向,看見樹枝稠處,有兩個人影。我問她是什么意思。她說:‘小聲點,別驚動了人家的好事……’ “我一聽,轉(zhuǎn)身就走??煽姿影盐页蹲?,說:‘老三哥,你好糊涂!快去抓拐子,晚了你閨女沒救啦!’她把我朝前猛推了個跟斗?! 斑@真是晴天響炸雷。我穿過幾棵樹,啊?。【鸵娫勰呛脙貉绢^,趴在個男人肩膀頭上,抽抽搭搭地哭,男的直說溫存話……我學(xué)不上來的話。我這火氣啊——我輕輕拾了一根粗木棒子,破口大喊:‘清平世界,有這么大膽欺負人的!’ “你那好兒閨女,推那男的:‘陜跑你的,俺爹!’ “‘往哪跑,拐種子!’我喊著,掄著棒子打過去——媽媽的,樹根子絆了腳,我一跤摔到地上。心想,這下可完啦,那野賊不收拾我,也跑沒了影。我正害痛爬不起來一一咦,有人來攙我,一邊說:‘姨父,磕傷沒有?’ “我睜眼一看,是你那外甥,他直給我揉關(guān)節(jié)。我說:‘玉山,你來得正好,快抓拐子!’他問什么拐子?!圬撃忝玫?,跑啦?!’這小子笑笑說:‘姨父,你別著急,剛才是我和好兒妹說個話的?!咸鞝?,拐子就是他呀!這野種,膽大包天,倒沒逃,還和我貼近乎!我這氣——我躲開他,掄起棒子就打…… “‘爹!別打他,他沒錯!’我從來沒見好兒這么大膽子,她撲上來,用身子護住高玉山。我愣呆了,眼都氣昏啦!我要砸死這冤家一一‘住手!’你那外甥叫著上來奪下我的棒子,摔到地下,沖著我說:‘姨父,明明白白告訴你,這事沒好兒的錯,也沒我的不是。你鬧嚷大了,是咱自己家出丑,外人笑話。你要打我妹一下.就是先翻臉,我也只得和你仇人待?! 拔艺f:‘好小子,你大話吹破了天!我的閨女,我——’我剛要朝好兒動巴掌,那小子只一推,把我推出好幾步遠。我見他年輕力壯,知道對不過他,就罵:‘你小子等著,有日子教訓(xùn)你!媽媽的,臭老頭,滾家去!’ “好兒跟我走,那高玉山毛賊在后頭喊:‘好兒妹,咬著牙,別害怕。誰敢動你一指頭,他的房子就得等著一把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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