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商女

內(nèi)容概要

一個何其純潔的少 女，為何墮入煙花柳巷，成為萬人癡迷的花中魁首？為何被上流社會捧來爭去卻最終遺棄？"抗日英雄"被推崇，獎勵的卻是一個風塵女子的一夜？激情之后，發(fā)現(xiàn)竟是親兄 妹！曾經(jīng)被父母放在手心兒的乖巧女子，最后卻淪落為花街柳巷的招牌！    戰(zhàn)爭與和平，卑鄙與善良，無情與有情，瘋狂與清醒，恩和仇，愛和恨，是和非，喜和悲……作者的深刻筆觸將書中人物那充滿傳奇色彩的經(jīng)歷展現(xiàn)出來。從北方，到南方，從北平到重慶，世道在變，風景在變，人也在變！

書籍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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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　　從今往后，那位宋家公子定會纏住自己的女兒。誰也無法預(yù)知，這件事，將會給自己的女兒以及這個家庭帶來什么……　　清晨，是夢的結(jié)束，抑或是夢的開端。一個小女孩，約摸十五六歲光景，不戀閨房，卻在晨風中，獨倚自家門前的屋檐之下，瞇著秀眼，仰望天際，似在做夢。紅嘟嘟的小嘴兒，時不時發(fā)出些許囈語來：“鶴——仙鶴！仙鶴……”　　她的身后，飄著一面黑白分明的旗兒，上有“孫記酒”的字樣兒。　　她正是這家的女孩兒。爹娘一生開館兒，干燒鍋，無子無嗣，只養(yǎng)了這一個獨生女兒，視她如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飛了，含在口里又怕化掉，甚是寶貝萬千，就喚作瑤琴，或琴兒，或瑤兒，或琴琴……老兩口兒每每不曉得如何稱叫，來表達對女兒的疼愛?！　‰u鳴第一聲，如利劍劃破古老的長空；繼而，三五聲，繼而，七八聲；繼而，百千大作，此起彼伏，把天上而來的永定河，從黑暗中變成一條逶迤延綿的彩練。元明清三朝古都北京城，到了清朝滅亡，民國開始，已經(jīng)喪失了首都地位，名字也由北京改成了北平，當年那些天子腳下的臣民，似乎沒了元明清三代時蓄養(yǎng)的傲氣，更多了幾分無奈的閑情逸致。城南永定河邊，那些大街小巷之間，趕早市的生意客，挑擔背柴的樵夫，牽牲靈的販子，各色人等，如同往日一樣，陸陸續(xù)續(xù)活動起來。這個時候，街上各行各業(yè)的叫賣之聲，也像往日一樣，一聲高，一聲低，響個不絕?！　∫撍Ｗ爝^活，當然叫賣者不及各家書場的說書先生。每日天一放亮，這永定門外，便有數(shù)十家書場“開說”。有說單篇的：如說書生鄭元和與妓女李娃的故事等。也有說長篇的：如說水滸三十六將或一百單八將的。更有說專篇的：這便是說《三國》者，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不離魏蜀吳，一生專吃三國飯?！　∫灿胁豢圆豁懀谎圆话l(fā)便把生意做成的主兒，那便是粉頭教坊。有錢有勢的衣冠子弟，是有資格留宿的。大清早，在院兒里洗漱齊整，一身輕松，春風得意，向鴇兒供供手，便可揚長而去。那些人剛走，鴇兒只消一個手勢，便會不知從何處冒出些許打炮客來，這些人多數(shù)都是進京做生意的小商販，內(nèi)蒙、河北人居多，他們與鴇兒早有默契；匆匆進院，頂多半個時辰，又匆匆地邊系腰帶邊出院兒，消失于街巷后面；然后，便可聽見賣棗賣核桃等吆喝之聲。傍晚時分，他們挑著剩余的東西，疲憊不堪地來與鴇兒交換，往往是前一擔給了人家，單背著后擔的小箱兒，來到集市上討價還價。這一類人，多半都出自那種上有老母癱父，下有幼弟幺妹的貧寒之家。他們沒有錢把女人娶回家中，只能用自己的勞動，來解決一時生理的需要。如此一來，他們便要付出雙倍的勞動了?！　∮蓝ê右痪€守著十九路軍，名震中外的盧溝橋?qū)γ?，就駐扎著虎視眈眈的日本軍隊。每天，十九路軍的官軍都要招搖過市；或在城墻上貼張告示，或押個什么人游街，或敲著大鑼宣布些什么，以表示這江山，這市井，今天還仍然姓“中”。一夜過去，這早晨，依然是民國的早晨?！　O家屋檐下那瑤琴姑娘，亭亭玉立，久久凝思。她并沒有被紛雜世事所干擾，而是仍在專注地望著天空?！　∷浀?，小時候每逢煙花三月，爹爹總要背著她，攜娘一道去永定河邊踏青。她是最有本事的捕蝶能手。只要看著好的，無論是雙彩頭，還是大扁翩，纖手兒一捂，就準能捂得住，如囊中取物，十拿十穩(wěn)，每每喜得爹娘嘻嘻哈哈笑不絕口。永定河之畔，不知是哪朝哪代發(fā)過洪水，積下個澤子。兒時的她，經(jīng)常手握小風車兒，在澤邊的原野上奔跑；跌倒了，再笑著爬起來繼續(xù)跑。那些嫩嫩的綠草兒，癢癢地撫著她的臉蛋蛋，像母親的手兒似的綿軟。　　澤子里水草肥美，萬柴千紅，自有許多天鵝、斑頭雁、花翅鴨之類的禽鳥在此安家。最最誘人的，莫過于那些長腿曲脛丹頂尖嘴的仙鶴了。相傳當年的仙人太乙真人，便是在這個澤子乘鶴而去，替天行道，所以后人又稱此處為仙鶴灣?！　≡谘嘹w大地上，仙鶴灣也許是太陽最早光顧的地方。每年陽春之際，成群的仙鶴，便像天上的片片白云，飄飄逸逸地蕩下來；它們成雙成對，載歌載舞，歡樂無比。到了三月下旬，雌鶴產(chǎn)下卵來，接著便孵化。四月下旬，幾只黃黃的小鶴出殼了，它們在父母的精心護養(yǎng)下，茁壯地成長起來?！　∷坪跏侨昵暗哪莻€初夏，瑤琴來澤畔玩耍。她發(fā)現(xiàn)狐貍在追捕一只落伍的小鶴，便拼命趕走狐貍，救下了小鶴。但那可憐的小鶴，腿兒已經(jīng)折斷，生命奄奄一息。于是，她將它抱回家中，精心喂養(yǎng)。爹爹是懂些醫(yī)道的，她就央求爹爹用夾板和草藥為小鶴醫(yī)傷。幾個月下來，小鶴的傷痊愈了，而且出落成一只大仙鶴。一家人看著半人多高的鶴，喜得合不攏嘴?！　『鲆蝗?，也是清晨時分，有一群仙鶴，乘云駕霧，飛臨孫家小店。在這屋頂上鳴叫著盤旋又盤旋。剎那之間，南城的人們都覺得稀罕，紛紛前來觀望；男女老幼，里三層外三層，把個小小的孫家酒樓，圍得水泄不通?！　∪藗兌颊f：“紫氣東來，仙鶴飛臨；從今往后，必交佳運?！薄　O家因仙鶴飛臨，萬眾觀望，究竟日后能交何運，咱暫且不去管它，但就在人們驚異之時，孫家院里的那只小鶴，竟一躍騰空，翻動扶搖，展翅飛了起來。它和那些大鶴一樣，繞房三匝，徘徘徊徊?！　∽罱K，仙鶴們皆都飛走了?！　蹮狒[的人群，也都很快散去——生活，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　啄陙?，孫家并沒有因仙鶴之故而有什么“仙跡”。然而，正是由于那日有那么多人來看仙鶴，而見識了瑤琴的伶俐可人模樣兒，孫家從此無法太平，各路提親說媒之人，總也不斷，使得孫家老漢一聽到提親二字，本能地就來火?！　‖幥偎雉斒蠈ε畠旱溃骸皟喊。闵闹苷?，而且一天天長大起來。日后，只許在閨房里學女紅，再也不可在人前拋頭露面了?！薄　‖幥冱c點頭，抿抿小嘴兒，認真地應(yīng)了母親，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攻縫紉刺繡?！　〉鶎λ钚奶邸＝?jīng)常在閑暇之時，喚她出閣，教她學學棋琴書畫。她可謂是聰敏過人，大凡六藝之類，一學便會，一點便通，樂得孫老漢時不時朗朗大笑，伸出拇指夸女兒是個才女。　　雖然瑤琴已出落成個大姑娘了，但是每當云中的仙鶴從遙遠的南方飛回來時，她總要站在屋檐之下，望著喚著：“鶴——仙鶴！仙鶴……”　　仙鶴與瑤琴的童年，似乎是無法分離的。她只要見了仙鶴，兒時那些如夢似幻的往事就會清晰地展現(xiàn)在眼前?！叭搜?，要是永遠像小鶴那樣，不長大概有多美哦！”她說?！　∵@時，她的母親魯氏到閨房里沒見著瑤琴，下得樓來，望著屋檐下可人的女兒，想要上去對她說什么，又怕打擾她，就立在一旁瞅她。　　這魯氏，白白凈凈，利利索索的，老家本不是北京人，而是當年隨父母從山東逃難過來的——南苑牧場一線，最早是袁世凱父子打獵的地方，后來成了奉系頭領(lǐng)張作霖張學良父子打獵的地方，再后來成了馮玉祥的大兵營。因此，這片荒郊也漸漸繁華起來。張家口、內(nèi)蒙等地的駱駝客來了；山東、河北等地小販來了……很多人起初是來撞撞大運，后來也就一代一代在此繁衍生息。魯氏五十多歲，算是這里的第二代居民。在她這個年紀上，既不顯得肥胖，又不顯得干瘦，可以想見，年輕時的她，一定長得很俊?！　　扒賰核铮賰耗?？”　　樓上，傳來了孫善老漢那洪亮的聲音?！　◆斒弦娕畠和焐线h去的仙鶴發(fā)呆，上前推了她一把道：“兒呀，又在想小時候那些事兒啦？”　　瑤琴驚了一下，見是母親，粉臉兒微微泛起紅暈，把目光從云霧之中收回來，低了低腦袋，抿抿嘴兒，那臉上的一對小酒渦兒，一顫一顫地動著：“娘，你瞧那些仙鶴，多好看呀！”　　魯氏搭訕道：“是好看，是好看，要不然我兒怎會總也瞧不夠呢！”嘆了口氣說道：“如今這才幾年呀，永定河就斷了流，仙鶴灣早就沒了水，成了一片荒野——兒呀，你愛看的那一切，原本是夢呀！”　　瑤琴知道這是在揶揄自己，就推了推娘的胳膊，撒嬌道：“娘啊，兒不傻看了，兒這就回去做女紅，還不行？”　　魯氏笑道：“別！今兒個，你爹興致頗高，正尋你與他下棋呢！”　　“真的？”她欣喜地問了一句，那聲音脆得鈴兒敲似的?！　　澳沁€騙你不成？”魯氏知她酷愛六藝，也知道老頭子最愛與女兒說笑了。引女兒上樓時，那些賣布的，裁衣的，剃頭的，做帽的老街坊們，都紛紛和她打招呼，無不夸獎琴兒越長越漂亮。魯氏自語道：“這一家人的歡樂，全在你身上了?！薄　‖幥僦活櫢吲d，沒聽清母親說的是什么，就問道：“娘啊，你說什么，全在我身上了？”魯氏不想解釋，只說道：“沒什么，沒什么，小心上樓，你爹還等著你呢！”她不敢多問，口中“唔”了一聲，與母親相跟著，拾級上得樓來?！　?　　這是一個二層小樓。下面臨街的門臉兒整日打開著；柜臺之下，擺著三五張桌子，每天都有客人來吃喝。因?qū)O家信譽不錯，且燒酒有祖?zhèn)髅胤?，所以生意還算紅火。二樓便是兩間臥室；一間大者，為孫善魯氏所??；后面那間小巧玲瓏，是瑤琴的閨房，平日里，瑤琴只在閨房活動，聽得母親召喚，方才可以出閣?！　O家正堂，掛著一幅水墨竹林七賢圖，這是孫善精心所作。它既有懷才不遇的憤懣，又有消極避世的無奈。這室內(nèi)，空間較大，但家具一律古舊，墻上除貼有陳年字畫兒以外，還掛有琵琶、玉簫之類樂器?！　‖幥賱傄簧蠘?，孫善老漢就喜上眉梢。他年過花甲，然而卻鶴發(fā)童顏，聲若洪鐘。他捋著白胡子笑道：“我兒快快坐下，今天甚都別干，咱爺兒倆好好對弈！”沒等女兒坐定，他便仰頭哈哈大笑，迫不及待地在棋盤正中間放下第一個黑子兒。魯氏見老頭子高興，馬上下樓做好吃的去了。　　瑤琴坐下后，微微一笑，向爹爹做一揖，以示師生之誼。然后，你來我往，在黑白之間，廝殺開來?，幥倌且粚ρ蚪寝p兒一閃一閃地晃動，顯出聰明和機智來，又如同是萬馬軍中的統(tǒng)帥，威武而神圣?！　‰S著“啪”地一聲，孫善老漢在右上方落下一個黑子兒?！　‖幥倏春笪恍?，道：“我的爹爹呀，這一招，你老人家可要看好嘍！”孫善老漢捋捋胡須，認真瞧了好一陣子，最后果斷地說：“我是你的棋師，我昨日輸了，難道今日還會輸不成？”又算計了一會兒，才說：“這一招，看好了——不動了！”　　哪知瑤琴機敏地放下一顆白子兒，三手之后，她望著爹爹的臉膛，拍手大笑開來：“爹呀，莫怪學生不恭，今天這盤棋，你老人家又謙遜！嘻嘻……又謙遜……”　　孫善老漢起初還在為自己的絕招兒洋洋自得，翹著胡子，晃著腦袋。聽了女兒這話，再仔細一看棋盤，大吃一驚，不由得撓起腦殼來，說道：“琴兒呀，沒想到，為爹我……我果然又輸了啦！”然后瞅著女兒那聰敏可愛的樣子，仰頭大笑道：“好?。『冒。∥覂旱拇_智慧過人，大水可要漫過橋來！哈哈哈哈……”　　瑤琴不好意思道：“爹爹呀，快莫夸兒了，怪臉紅的！”說著話，她就多為爹爹倒了一杯茶來，恭恭敬敬地獻于他的面前。　　孫善老漢望著寶貝女兒，似乎眼中有些潮濕了。他呷了一口茶，說道：“琴兒，你長大了，一眨眼，你出落成個大姑娘了！”他無意間看見了女兒脖頸之間露出的銀鏈兒。問道：“琴兒，你那鎖呢？”　　瑤琴見問，便答道：“爹爹，在這兒呢！”她拎著銀鏈兒，從胸前的衣底提起一個熠熠閃光的銀鎖來，說道：“爹，您瞧！”　　這鎖，是一個道士所贈。當年，孫善年輕氣盛，血氣方剛，自稱是天下第一才子，并且參加了義和團運動。八國聯(lián)軍退兵之后，公元1900年庚子年間，美國頒布了庚子留學條例，幫助清政府建立了清華大學堂。一時之間，從南到北的學子紛紛報考清華，爭當?shù)谝慌恿魧W生。然而，金榜題名之際，他卻落了第。于是，在永定河邊的仙鶴灣廣交賢士，終日飲酒，不肯歸家。那一年，妻子魯氏臨產(chǎn)，是族人從蘆葦蕩中把醉如爛泥的他抬回家中的。臨行之前，一位行吟道士贈他銀鎖，上有一對仙鶴在云中飛舞，并贈碣詩一首：　　欲知命之果，　　不必開口說?！　o常本是命，　　何須問其果？　　正是這鎖這詩，從此使他的心平靜下來，與妻子魯氏一道，養(yǎng)育著女兒，過著自食其力的生活。女兒一歲抓鬮兒，他把這鎖混在各類吃用什物之間，誰知那瑤琴甚也不要，一把便抓住這鎖。　　孫善老漢只好將這鎖戴在了女兒的項上。魯氏抹著淚說：“這鎖啊，乃是系著一家人命運的神物??！”孫善一驚，想想妻子說的有道理，便倍加珍愛那鎖。而剛剛戴了那鎖的小瑤琴，望著爹娘，只顧嘻嘻地笑，那么天真，那么自在。如今的瑤琴，從項間輕輕取下銀鎖，鄭重地交到了爹爹手中。　　孫善老漢手握銀鎖，沉思良久，說道：“一晃十多年過去了，我兒眼瞅著就長大了。這鎖兒，我兒再戴著，怕是要被人笑話了?！薄　‖幥俅鸬溃骸笆前?，兒都這么老大不小了，每回都是掖在內(nèi)衣深處，不敢讓它露出來，怕招人笑呢！”孫善抖抖地將鎖收起來，對女兒道：“日后，爹爹為你保存就是了?！爆幥俟郧傻攸c點腦袋。　　孫善老漢來到桌前，想把銀鎖放在抽匣之中，卻發(fā)現(xiàn)桌上陳著一沓字畫，就湊上前去細細端詳?！　‖幥僖姷醋之?，急忙為爹爹挪來椅子，又遞上茶杯，安頓爹爹坐下之后，一張一張地呈給他審看。　　瑤琴道：“爹，孩兒不才，閑來無事，涂鴉幾筆……你看，是否得了你的真?zhèn)?？”　　孫善看著，不發(fā)一言?，幥俅藭r甚是緊張，恭恭敬敬地立在一邊，靜候爹爹的評判。　　“哦！焦骨牡丹?！睂O善終于開口，他捋著胡子，用洪亮的聲音嚷起來：“好！不錯！不錯！骨焦而花艷，剛?cè)嵯酀じ哐?，不錯的！不錯的！”　　瑤琴這下不再緊張，但臉蛋兒卻紅彤彤的。她抿著嘴兒害羞道：“爹呀！孩兒可經(jīng)不住夸呢！孩兒這幾筆，還不都是學你的么！”　　孫善捋捋胡須，笑道：“不全是！我兒這畫，已有自己的墨韻，自己的味兒了！道家講，有中見無，無中生有；大象無形，虛實相間……我兒已經(jīng)有點那意思！哈哈哈哈……有出息！不錯的！不錯的！”他的笑聲在屋里回蕩起來，震得那些字畫兒，也都歡樂地顫動著。　　瑤琴用女兒家特有柔情，輕搖著爹爹，讓他別再夸獎自己了?！　O善老漢喝了口茶，住了笑，正色道：“兒啊，按說咱們老孫家，也可算是書香門第了。你爺爺中過舉，當過縣令。你爹我自幼讀書，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只是久試不第，退居下來。為了生計，才開起了這酒店兒。我這一肚子的墨水，只好全給你了！”他瞅了女兒一眼，不無酸楚地說：“琴兒啊，你若是個男兒，該有多好??！”　　瑤琴道：“爹呀！女兒家有甚不好？女兒家也能頂天立地，也能養(yǎng)活爹娘的！”　　在她講話的當口上，母親魯氏端著食盤從樓下上來，正聽到了女兒的半句話，便插言道：“我兒說的好聽。日后爹娘老了，你來養(yǎng)活？你姑娘家家的，日見一日大起來，就不嫁人了？”　　瑤琴聽得母親說這話，一時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上前幾步，去捂母親的嘴，嚷道：“不嫁！就是不嫁嘛！”　　孫善聽后哈哈大笑起來，魯氏對女兒道：“我兒聽話，別鬧了，快來接飯，咱吃罷飯再說行不行？”瑤琴這才紅著臉接下飯來?！　◆斒习l(fā)好筷子，三人坐定，瑤琴這就給父母盛飯，敬請二老吃菜?！　〕粤藥卓?，魯氏瞅瞅女兒，怯怯地對孫善道：“今日，又有個李副官托人求親。她爹，你看這……”　　“推掉！推掉！”孫善一聽這話，氣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抖動著胡須吼道：“真見鬼，還叫人活不活了？我兒年紀尚小，怎么如今這提親之人，就多如蝗蟲？”　　魯氏最知孫善是個老小孩，脾氣說惱便惱，趕緊為他拿起筷子，說道：“她爹，唯你這脾性！別生氣，我已經(jīng)推掉了。咱們不說這些了，還是快吃飯吧?！睂O善這才又吃起飯來，嘴里仍是哼哼唧唧的，沒完沒了?！　偛?，瑤琴見父母在說她的事兒，就低了腦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此時，風平浪靜了，她才慌慌地為爹娘碗里各夾了一個荷包蛋，又挾了些許青菜之類，柔柔地說道：“爹呀，娘呀，一會兒菜都涼了，快吃吧！”　　孫善點點頭，沖女兒“嗯”了一聲。魯氏卻端著碗，瞅瞅女兒，竟然怔怔地自語開來：“我這兒啊，真是越長越俏麗，真不曉得，這究竟是福，還是禍……”　　3　　南城自開發(fā)以來，就是三教九流雜居之地。據(jù)說當年，張果老在此隱居，點化過不少人做了神仙。而這條永定河，更是數(shù)千年來，北京之所以成為都城的唯一憑證。相傳大禹王疏通九州，洪水退走之后，第一個都城就設(shè)在這兒。所以，自古就有天下第一都之稱。西周時，周天子分封天下，這兒依托永定河，地肥而水美，歷來為諸侯的爭奪之地。有道是：得永定河者得北京，得北京者得中國。然而，自清康雍乾三朝之后，清朝已到窮途末路，中國也是內(nèi)憂外患，國力日漸衰竭?！熬乓话耸伦儭焙螅毡救送蝗徽碱I(lǐng)東三省，建立“滿洲國”，并且把侵略的矛頭直指華北——永定河上，有著七百年歷史的盧溝橋，對面就駐扎著全副武裝的日本精銳關(guān)東軍。刺刀底下的南城百姓們，愁悶中喝著自己的酒，所謂，“南城多酒家，百姓自瀟灑”是極有道理的，因為酒能使人消愁，酒能使人麻木?！　O家酒店，就在那些諸如杜康酒家、永定神液、杏花春雨，仙道秘酒之類林林總總的酒家之中，昂然地挺立在街邊。這天，孫善一大早就開了店門，他一邊擦拭柜臺，一邊殷勤地招呼店堂里的客人們：“諸位先生，早安早安。鄙店嚴格按政府公告辦事，多出好酒，莫談國事。想來點什么？”　　別看這么早，堂下已經(jīng)坐了六個食客。他們都是年輕人，因為不滿政府對知識分子的高壓政策，覺得身處這個時代，懷才不遇，聚集在了一起，想尋找宣泄憤懣的口兒。恰巧，落魄的八旗子弟那三兒給他們指了一條路徑，于是乎，哥幾個專門從西城跑到南城，瞻仰了一遍古跡盧溝橋月，做了幾首慷慨激昂的新詩，就被十九路軍的士兵趕出了軍事禁區(qū)。他們害怕惹是生非，只好找地方住了下來。此時，望著墻上貼著的民國政府關(guān)于提倡新生活運動的公告和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標語，小心翼翼地交談起來?！　「咛魝€兒，英俊瀟灑的劉瑞梁朝柜前的孫善拱上手道：“孫老伯，你這酒，真乃神液呀！天天飲，天天想，越飲越想！”　　孫善謙和地一笑，說道：“劉先生過獎啦！”繼續(xù)收拾自己的柜臺?！　⑷鹆旱热嗣φf：“孫老伯，你這酒，的確是南城獨一份?。『煤?，真的好喝呀！”一邊贊美，一邊舉杯痛飲?！　∨侄斩盏耐艟慈A，與那三兒關(guān)系最好，此時望望孫善，又瞅瞅劉瑞梁，捂住嘴巴笑了起來，小聲道：“適才劉兄那話，出口成章，便是一副極妙的艷對呢！”　　眾人不解地問道：“汪兄，此話怎講？”　　汪敬華搖頭晃腦，輕輕兒吟誦開來：“‘這酒，真乃神液，天天飲，天天想，越飲越想?！谙逻@就獻丑，為劉兄對一下聯(lián)：‘那女，實為天仙，日日求，日日愛，愈求愈愛?！薄　”娙寺牶螅B連說道：“對得有味！對得美哉！”　　劉瑞梁舉起酒杯，說道：“汪兄大才，佩服，兄弟敬你一杯！”眾青年也舉杯，齊敬汪敬華，這使他好生得意了一回?！　【七^三巡，汪敬華放下杯子，沖著孫善喊道：“孫老伯，我等熱血青年，眼瞅著國破家亡，偌大的華北已經(jīng)安放不下一張書桌了，報國無門，心里憋悶呀，想要去盧溝橋抒發(fā)一下胸懷，硬被當作奸細驅(qū)趕，是可忍，孰不可忍！罷罷罷，我們都是弗洛伊德主義者，我們這就進行著‘移情’，進行著潛意識對意識的戰(zhàn)斗——否則沒法活呀！老人家，我那上聯(lián)呈去這么些日子了……”　　孫善從柜前急忙走過來，望著這些總在店里泡著的年輕人，寬厚地抱拳而笑，說道：“列位先生，在下說過多次了，請再別求詩索對了。小女不才，懂什么詩詞歌賦？況且她近日身體不爽，欠下諸位如此的筆墨之債，這……這實在是抱歉得很！抱歉得很！”他忙著為他們加酒添肉，連聲道歉，然后，又返回柜臺去了?！　∵@當兒，他們竊竊私語開來。像一群峰兒，在同一朵花兒上采蜜。　　劉瑞梁瞥瞥柜臺前的孫善，小聲說道：“家里還以為我在西城念書呢，這月寄來的錢眼瞅著已經(jīng)花盡了，誰為對子天天來？還是想見見瑤琴姑娘一面！”　　汪敬華亦有些激動地說道：“那瑤琴姑娘真的是太嬌太美了！我敢打賭，這京城地面上，沒有第二人能與她相比！我聽南城的商販們都說，這瑤琴呀，結(jié)有仙緣，是仙鶴幻化而成的仙女呢！若不然，怎么會有那么多人為之傾倒？我還聽說，有一回，這仙女在宛平城一出現(xiàn)，十九路軍的士兵正在出操，全都向她看齊，軍官們拿皮鞭抽都沒用……美呀美呀，也許只有會會她，才能給咱這些失意文人心里點亮一盞明燈……”　　他們正論著，就聽得門外有人高聲在喊：“宋公子駕到——宋公子駕到……”眾人知道，大來頭者來了，便齊齊兒伸頸揚脖朝外張望?！　∧呛敖兄?，各叫羅仁義。他是孫善家的遠房親戚，三十來歲，瘦精精的。一進門，他就拱手作揖，笑容可掬地向?qū)O善及客人們介紹道：“孫大哥，列位先生，容小的介紹一下：這位公子，便是名滿天下的京城的十九路軍總指揮宋哲元將軍的侄兒宋二爺諱興?！薄　×_仁義的話音剛落，就有一位身著緞子馬褂、手拎鳥籠的公子，氣宇軒昂地邁進門來，他的身后，緊跟著三五個家丁小廝?！　　靶視?！幸會！”宋興向在場的眾人拱手施畢禮，便沒了下文?！　O善曉得此人來頭不小，迎上前去，笑道：“大廈將傾，京城的父老百姓全賴十九路軍做中流砥柱，有你們保境安民，老百姓才能安居樂業(yè)，才不至于淪為亡國奴。宋興公子光臨陋店，不勝榮幸，有失遠迎，快請，請上坐！”　　眾食客一聽說宋哲元將軍的侄兒駕臨，十分驚喜，知道此公子的父親宋哲海乃是學界領(lǐng)袖和軍界要員，擔任著平津衛(wèi)戍司令部總參議長，于是，無不肅然起敬，熱情奉迎宋公子?！　∷闻d坐下之后，舉杯卻不飲酒，而是直瞪瞪地向柜里張望。眾人皆都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又不便開問，就都僵在那兒?！　　班?？”宋興回頭瞅了一眼羅仁義。那羅仁義沖他點點腦袋，然后上前一步，俯身對孫善道：“宋公子早就聽說咱家的瑤琴姑娘貌若天仙，且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今兒特意專程來訪，孫大哥，你可要……”　　聽到這兒，孫善狠狠白了羅仁義一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宋公子啊，小女不才，哪會什么琴棋之類？你將門虎子，自聰自明，千萬別聽人誤說才是啊！”　　宋興將長袖一甩，說道：“孫老伯，此言差矣！這京都的人都曉得你家出了個美貌才女，本公子仰慕她的才情美貌，今日特來拜訪，還請老伯不要推辭??！”揮揮手道：“還不快快請她出來！”　　那幫西城來的窮酸秀才，老早就想會會孫小姐，此時見宋公子叫得猛烈，也都不約而同地嚷起來：“是啊，就請孫小姐出來一回吧！”　　聽見吵鬧之聲，樓上的魯氏急忙下樓來。她貼著墻聽了一會兒，明白情況之后就上前為老頭子擋駕道：“小女懂得什么？我家小女，真的啥也不會呀！”　　羅仁義見到魯氏，上前獻起了殷勤，笑道：“我說嫂子啊，依二弟我之見，就讓咱家瑤琴姑娘為公子他們彈支小曲兒吧，否則……”　　魯氏搶白地說：“她二叔啊，你糊涂了？你怎么盡對外人說混話？瑤琴終日在閨房里，哪會彈唱啊！”　　正說著，就聽樓上傳來了優(yōu)美的琴聲。眾人面面相覷，驚愕不已。然而，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都側(cè)耳聆聽，喜不自禁?！　　斑@……這……”孫善瞪著妻子魯氏，顯得十分尷尬?！　×_仁義一聽琴聲，兩眼放光，幾步躥到宋興身邊，笑嘻嘻地說道：“聽見了吧，好一曲《高山流水》啊！想當年，伯牙與鐘子期，互相傾慕，那才是真正的知音呢！那伯牙……”　　宋興將鳥籠遞給小廝，一揮扇子，狠狠瞪了羅仁義一眼；羅仁義“喔喔”兩聲，匆匆后退，便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　∏俾暎瑥臉巧蟼鱽?，時而悠揚，時而急促；時而如瀑布飛流九天，時而似黃鸝鳴唱林間……一屋人，都聽得入了迷?！　　斑@——如何是好？”魯氏這才覺得不妙，忙不迭地上樓去了。一會兒，樓上那悅耳動人的琴聲戛然停住，而且再也沒有響起?！　∷闻d癡癡地立起身來，長舒一口氣，叫道：“美哉！美哉！”一邊嚷，一邊就要上樓。孫善急忙攔住他道：“宋公子，不可！萬萬不可以啊！”宋興道：“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能彈如此佳曲之人，一定聰慧絕倫！”用雙手撥開孫老漢，說道：“放開，今兒個我是一定要會一會她的！”　　孫善已經(jīng)退到了樓梯口兒，死活不肯再退一步了，央求道：“宋公子啊，小女沒見過生人生面，不可，不可以??！”　　宋興的幫手們立馬圍住孫善，這陣式嚇得那幾位西城窮酸秀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得了了，這就動手搶上了！到底是有權(quán)有勢呀，咱這幫斯文人，吃不開吃不開……”爭相起座開溜。頓時，店里乒乒乓乓，一片混亂?！　O善狠狠地瞪了羅仁義一眼，罵道：“我哪輩子缺了陰德，得了你這門吃紅食拉白屎的鬼親戚……”　　羅仁義被罵得無地自容，又瞅瞅宋興，知道這樣鬧下去不行，于是，就滿臉堆笑，上前對孫善說：“大哥，我羅仁義是何許人也，大哥你還不知曉？我會胳膊肘子朝外拐么？聽我一句，別跟他們計較了，沒錯！”他又偎到宋興身旁，小聲道：“宋公子息怒——這樣硬鬧，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丛谖伊_仁義的面上，大哥今兒就別上樓了，這樣的確不妥啊……宋公子，來日方長嘛……”　　宋興見他說得有理，便罷了手，下令小廝統(tǒng)統(tǒng)退下。他上前向?qū)O善作揖道：“孫大伯，冒犯了。不過，本公子是烏龜吃秤砣，鐵心要會一會你家小姐的！”　　“這……”孫善聽后，心頭猛然一緊，忘了回禮，木頭樁子似的，呆呆地杵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闻d率人走后，魯氏從樓上下來，見到孫善臉色死灰，呆若木雞，便哭喊起來：“老頭子，你……這可怎么辦呀！”她心里清楚：從今往后，那位宋家公子定會纏住自己的女兒。誰也無法預(yù)知，這件事，將會給自己的女兒以及這個家庭帶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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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街柳巷，深藏凄楚愛情，國仇家恨，看透人間冷暖。　　一部悲歡離合的哀婉傳奇，盡顯亂世人倫的至善至美。　　戰(zhàn)亂家人離散?！　〗^色的容貌，是苦難的緣由?！　—毺匾暯?，八年抗戰(zhàn)歷史的另類解讀，蕩氣回腸，戰(zhàn)爭年代人性的真實再見。　　流離亂世的煙花女子，水樣兒的模樣，卻不得不承擔冰火般坎坷驟變的宿命，看硝煙炮火下的陪都重慶，如何演繹另類的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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