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國(五卷本)

出版時間:2009-3  出版社:中國工人  作者:野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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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誰思美庸爰采葑矣,沫之東矣。云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对娊?jīng)·鄘風·桑中》壹公元前約一一○○年,商朝末年,年輕的庸君率庸、盧、濮、蜀、羌、髳、微、彭,西部八個諸侯國,追隨周武王討伐殷商,建立周朝。這件事曾被孔子潦草地載入《尚書》:“武王伐紂,庸首會焉?!卑藝?lián)軍,才八個字,中國古文真好,這叫惜墨如金。但是畢竟記下來了,孔子述而不著,那就是說由他口述,弟子實錄。他要是不述,弟子要是不錄,后人也就無從知曉,參加那場偉大的解放戰(zhàn)爭的功臣,還有我們一個庸首。那一天正值甲子日的黎明時分,周武王親領(lǐng)大軍來到商都城郊的牧野,左手舉著黃色的大斧,右手舉著白色的旄牛尾巴,甲光向日,金鱗次開,全軍誓師大會上,左撇子武王發(fā)出莊嚴的號召:“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卑?,我友邦的國君和輔助我的大臣們,以庸國為首的八國聯(lián)軍呀,請你們舉起槍,拿起盾,豎起矛,聽我來宣誓了!《牧誓》里的這段文字,如果配上今天的錄音錄像,簡直是一場現(xiàn)成的電影,場面恢弘,冷兵器時代的戰(zhàn)爭大片。那是~場解放商都的決定性戰(zhàn)役,近鏡頭搖向妖妃蘇妲己的那位荒淫無道的丈夫,一路追著他逃回朝歌,跑上鹿臺,再來一個特寫,用顫抖的雙手敲打火鐮,點著了身邊的易燃物。畫面一下子擴得很大,畫外音,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一個該死的暴君連同他的王朝灰飛煙滅。距今三千多年前的庸君,自然在那次血戰(zhàn)中立下汗馬功勞,改朝換代以后,武王封庸國為三監(jiān)之一,與邶國、衛(wèi)國一起監(jiān)控紂王的兒子殷君武庚,以防謀反。此時的庸國不知何故被寫做了鄘國,興許是武王希望,它與邶國各自多長一只警惕的耳朵,好與衛(wèi)國一起共同保衛(wèi)周室。當時三監(jiān)的布局是這樣的:鄘國守衛(wèi)在朝歌以南,邶國守衛(wèi)在朝歌以北,衛(wèi)國守衛(wèi)在中心朝歌。奪取政權(quán)的武王還不放心,又派他的三個弟弟進駐三國,管叔鮮駐衛(wèi),霍叔處駐邶,蔡叔度駐鄘,對三監(jiān)之國又進行監(jiān)控。更加不知何故的是,武王死后,成王即位,周公攝政,武庚勾結(jié)三監(jiān)與東方夷族叛亂,乃遭誅殺,鄘國遂又回歸庸國。后世學(xué)者對兩個國名各執(zhí)異說,《辭海》里便干脆這么解釋著:“廊,古國名,一作庸?!庇终f:“鄘,本或作鄘?!薄吧逃兄T侯國庸,武王通師伐紂,庸出兵助之。春秋為楚所滅,其公族以原國名為姓,乃成庸姓。”我對《通志?氏族略》表示納悶兒,自從情鐘古庸國后,曾經(jīng)我托故國腹地的竹溪、竹山、房縣的朋友代為查訪,三縣竟沒有一人姓庸。再查宋代無名氏編的《百家姓》,也沒查出此姓,查到“冉宰酈雍”一句,倒看見一個同音的“雍”。《氏族略》說,雍是周文王的第十三個兒子,周朝建國的時候被武王封在雍這個地方,他的后人就以此為姓。這分明與庸國沒有~絲的瓜葛,難道,早在春秋時期,亡國之君的子孫為了尋找出路,就將自己埋名并且隱姓了嗎?現(xiàn)為竹溪境內(nèi)的一些山川和古跡,還能隱約地倒映出三千多年前那場戰(zhàn)爭的影子,譬如,豐溪之南,大營盤是姜子牙的屯兵之寨,絕龍嶺是聞太師的亡命之地,此外還有鬼門關(guān)等兇險地名,所謂的聞太師墓,自然是他死后曾經(jīng)的葬身之所。以上等等,似乎對號入座,每地都有一個與《封神演義》極其吻合的故事。關(guān)于這些,遙遠的商、周史書上沒有如此繁瑣細膩的記載,或許天下之大,同名之多,豐富了當?shù)鼐用竦耐茰y和想象。但是,庸君率領(lǐng)包括蜀國在內(nèi)的八國諸侯,響應(yīng)武王的號召討伐紂王,腳踏商朝的封地,一路奪關(guān)斬將,不可能不發(fā)生激烈的廝殺。天下諸侯兵臨朝歌,鹿臺上方火光沖天,萬軍叢中的庸君是否在自焚的商紂王身邊發(fā)現(xiàn)了那個美貌的妲己,我們已經(jīng)不得而知。但是他的繼承者則大有可能在驪山腳下,看見另一個冷面美人,周幽王的寵妃褒姒,從而親歷了西周末年的另一個典故:烽火一笑?!对娊?jīng)》最早的編輯兼作者之一,房陵人尹吉甫,是周宣王時朝中的太師,教授太子宮涅,也就是后來充當烽火典故中男主人公的周幽王。房陵是庸的地盤,這位詩人太師也便是一個庸國的人,同治版《房縣志?人物》篇,第一個就以驕傲的語氣點到尹吉甫:“房陵人。宣王時食采于房,詩人為之賦《六月》。卒葬房之青峰山?!狈榛饝蛑T侯的天大壞事和地大蠢事,恰恰是他的學(xué)生宮涅長大以后接班干的,學(xué)生做了帝王,往往就不再聽老師的話,嘴里雖說過去現(xiàn)在將來永遠是我的老師,但老師如若勸他讓褒姒滾開,率先滾開的估計應(yīng)是老師自己。于是老太師只好告老還鄉(xiāng),住在房陵青峰山下,一邊編著詩刊,一邊自己也寫上幾首。不過如今周室有難,驪山烽起,那是自己的國家,他怎么會勸阻庸君不去救駕,忠義雙全的庸君又焉能不挺身而出呢?“詩人為之賦《六月》”,八成是說有一年的六月,北方的獫狁國起兵進犯,直逼鎬京,尹吉甫率領(lǐng)一支部隊去打反擊戰(zhàn),結(jié)果趕走獫狁,凱旋而歸,幽王的父親宣王重賞了他,還讓他在家擺酒慶賀。那一天,一位名叫張仲的詩友寫了一首名叫《六月》的詩,盛贊他的精忠報國:“六月棲棲,戎車既傷。四牡骙骙,載是常服。獫狁孔熾,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國……”而他自己,一生中最引以為豪的詩篇,則是另一次打了勝仗回來,乘興而作的《江漢》:“江漢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來求。既出我車,既設(shè)我旗,匪安匪舒,淮夷來鋪……”《房縣志?人物》篇中,還講了一件不該講的家丑。尹吉甫之子尹伯奇的后母,把紅糖抹在兩個乳房上,引來群蜂,袒胸呼救,老實巴交的伯奇前腳進門,后腳就被尹吉甫~頭撞見,后母遂向丈夫哭訴繼子非禮。率滔滔武夫,渡浮浮漢水,文武全才的尹太師怒而剝光兒子的衣服,將他逐出家門。伯奇編荷而衣,采蓮而食,踏霜而歌,作《履霜操》一曲洗自身以清白。同一故事,酈道元的《水經(jīng)注》則引蜀人楊雄之口,留下一個革命浪漫主義的版本:“尹吉甫子伯奇至孝,后母譖之,自投江中,衣苔帶藻,忽夢見水仙賜其美藥,思惟養(yǎng)親,揚聲悲歌,船人聞而學(xué)之。吉甫聞船人之聲,疑似伯奇援琴作子安之操。”描寫得有點兒像大難不死的哪吒三太子,還有點兒像才高八斗作七步詩的曹子建,只可惜沒有錄下那首《履霜操》的歌詞,不知比不比得上他詩人父親的才華。房縣的太史公記下這個丑惡的故事,意在鞭后母之毒,揚繼子之善,孰料卻無意中暴露了主要英雄人物尹吉甫之愚,使他突出的光輝形象略有損傷。但縣志求真紀實,與沖刺豆腐渣工程獎的文學(xué)作品不同,記載下來,它的歷史價值還是有的。公元前六一一年,曾經(jīng)是西部八國之首的庸國聯(lián)合蜀、麇兩國,發(fā)兵攻楚。三軍走到半路上,當年跟隨庸國一道會戰(zhàn)牧野,助周滅商的西部八國之一蜀國的軍隊,這一次卻突然打退堂鼓,請假說是家里有事需要回去一下。麇國的軍隊一見蜀軍變卦,也在路邊扎下營寨不走了。高舉滅楚大旗的盟主庸國面子下不來,只好硬著頭皮孤軍深入,結(jié)果大敗。翌年,楚國余恨未消,心想你做在初~,我做在十五,你聯(lián)合兩個國家打我,我也聯(lián)合兩個國家打你,遂聯(lián)合秦、巴兩國,三面進攻。這一次誰都不許請假,一直打到庸國的首都方城山,把去年野心勃勃的主謀庸國給滅了。司馬遷在《史記?楚世家》里幸災(zāi)樂禍,所謂“國人大悅,是歲滅庸”,指的便是庸國這段悲壯的歷史。太史公不能免俗地站在勝利者一邊,與“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女詞人不同,敗者為寇的一頁就這么輕輕地翻了過去。然而此前,他對楚莊王的看法并不是很好,說此君即位三年,從不上班,左手抱著一個鄭姬,右手抱著一個越女,還不許有人勸諫,誰勸就把誰的腦袋砍了。大臣們紛紛都覺得腦袋重要,只有一個名叫伍舉的大夫有著不同的價值觀,伍舉就舉手說,我看見山上有一只烏,三年不飛也不叫,請問大王,它是個什么鳥?莊王翻他一個白眼道,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你給我滾出去吧,未必我連這個道理還不明白!懷里抱著二女繼續(xù)作樂,又一個名叫蘇從的大夫從下面跑來,還沒開口莊王就問,難道你沒聽到我的話嗎?蘇從說,只要你能成為英明的領(lǐng)袖,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莊王這才松開懷中二女,第二天開始上班,殺掉了好幾百個壞人,提拔了好幾百個好官,讓不十白死的伍舉和蘇從,掌管楚國的國家大事。我曾經(jīng)想,假如伍舉和蘇從的勇敢未能戰(zhàn)勝鄭姬和越女的狐媚,公元前六一一年未必就是庸國的末日。蜀、麇兩個膽小且無信義的國家再要不背叛當初的盟言,歷史上到底是楚滅庸,還是庸滅楚,且說不定。庸國之亡,提醒后世學(xué)者要對耳朵進行研究,蜀國人耳根子軟,即民間所說的■耳朵,一聽風吹草動,軍心就會受到動搖,相比之下,楚國的莊王在跟鄭姬淫樂的同時,耳朵還沒被越女的軟語塞住。只要真是忠言,一次聽不進,還有二次,反復(fù)聽也就聽進去了。須知那鄭、越二位,司馬遷雖然不說她們的來龍去脈,人們也能想到,妲己和西施就出在她們家鄉(xiāng)一帶,鄭、越兩國派這二位妖精來侍奉莊王,目的是想培養(yǎng)下一個紂王和夫差。照這么看,楚莊王還真是一只好烏,玩物而未喪志,關(guān)鍵時刻能將兩個美人一腳踹開,自己一飛>中天,成就了中國歷史上一個燦爛的典故。同時這也說明,我們的庸君是一條血性漢子,面對盟軍的背叛猝然臨之而不驚,一切還按原計劃進行,謀略稍遜一些,但是古往今來,誰又是常勝不敗之師!滅了庸國的楚國,最終不還是被秦國滅了,而秦國又滅于漢,漢分三國,三國歸晉。只要在史書上留下一頁壯烈而非窩囊,便也算得上是一個時代的英雄。怪只怪,庸國這個國名實在取得曖昧,總讓不讀詩書的后人犯下望文生義的錯誤。子思作《禮記?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敝惺侵姓?、中和之意,一個人,一個國家,為人處世達到中和的水平,天地便各歸其位,萬物便茁壯成長。庸是平常、常道之意,“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盡?!逼匠5囊谎砸恍?,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若是按照這個標準,孤軍遠征的庸人既不平庸,亦非中庸,忠勇俠義,剛正豪爽,嫉惡如仇,鋤奸除霸,似乎恰恰便是世代庸人的天生秉性。后來的孔子,當然不能是為庸國命名的人。庸國之名,歧義頗多,一種說法,庸人的祖先是黃帝大臣容成氏,又一種說法,國君是火神祝融氏的后代。容、融、庸,三字上古通用,故此,庸國要么是容成氏后裔的城邦,要么是祝融氏傳人的家園。因為會用青銅鑄造鐘鼎,庸人曾被稱為鏞人,近代出土的商代青銅器中,大多出于鏞人的制作;因為會用土石修筑城池,庸人曾被稱為墉人,周天子用庸人在洛邑建筑的都城,遺址猶在,庸國自己國都方城的堅固城墻,經(jīng)三千余年的飄搖風雨,國去而城不倒。還因為會用耳朵監(jiān)聽武庚,庸人又曾被稱為鄘人。它有這許多奇異的名字,恰能證明它有這許多非凡的本領(lǐng),所以它與平庸,與昏庸,與庸俗,與“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的笑料不能構(gòu)成連帶。把庸國之君的庸君歸入昏君一列,他本身就是一個昏君和庸人。春秋早期,庸國的軍事和綜合實力已具后來聯(lián)合滅它的秦、楚之上。今有學(xué)者著《古代軍事考》,謂“惟庸人善戰(zhàn),秦楚不敵也”。庸國在最鼎盛的時期,國土面積遠在滅亡了它的楚國之上,它的疆域至少延及如今湖北的竹溪、竹山、房縣、??档榷嗫h,以及神農(nóng)架林區(qū),陜西的平利、白河、鎮(zhèn)坪、旬陽等二十余縣,以及安康市,重慶的巫溪、巫山、奉節(jié)、云陽等近十個縣,據(jù)說還有湖南的大庸,河南的新鄉(xiāng)。楚國聯(lián)合秦、巴,滅庸之后,三國瓜分,核心部分留在了盟主楚國,淪為邑郡。而它的國都所在地上庸,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后來又成了秦楚兩國拉鋸的戰(zhàn)場。朝秦暮楚,這一誕生于戰(zhàn)國烽煙的成語,并非說此地的亡國之人像墻頭草一樣左右搖擺,有失立場,而是說,上庸每天都處于你爭我奪的血腥之中,秦楚兩國的大旗在城頭朝夕變換,沐雨而低垂,迎風則飄揚。……玖公元一九八四年,我離開竹溪,迄今已有二十四年。臨別之際,名叫陳永貴的白白胖胖的縣委書記,他送我一套兩卷本清同治版的《竹溪縣志》,扉頁上鄭重寫下他的名字。這部黑色封皮印制粗劣的志書蠱惑了我,一件命中注定的事情便從那時開始發(fā)生。我不明白他為什么送我這個,是否因為,此書再版時有他新作的序言,抑或完全是想囑咐我,人走了,別忘了自己帶不走的家鄉(xiāng)。很難計算,自明成化十二年建縣伊始,涓涓的竹溪河水已不知送走了多少位縣令,如果再從春秋時一飛沖天的楚莊王發(fā)憤滅庸,與秦、巴三國瓜分庸地設(shè)上庸邑算起,秦漢唐宋,歷任的邑宰更是不計其數(shù)。但是我記住的,只這一位。如同奉調(diào)前來保衛(wèi)竹溪的張自成的孫子,立誓要為竹溪寫志的張懋勛并非竹溪土著,永貴書記的籍貫其實是在湖北均州,受盡歪曲的清官、孝子、賢夫、義友陳世美的故鄉(xiāng)。當竹溪這方土地還屬于古庸國的春秋時代,均州也屬于庸國的鄰邦麇國。依著永貴書記的愛庸情深,當年庸、蜀、麇三國聯(lián)軍伐楚,騎在戰(zhàn)馬上的麇君假設(shè)是他,中途是不會打退堂鼓的。除卻那一刻的默然心領(lǐng),沒有任何強權(quán)與重利能夠威逼弓I誘一位深山里的書生,擱下手中一切要做的事,韋編三絕地閱讀家鄉(xiāng),并且據(jù)此寫出這樣一部長達五卷的書?!对娊?jīng)?鄘風?桑中》唱道,有一個男子:“爰采葑矣,沫之東矣。云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蔽也奢私z草,來在沫鄉(xiāng)東,心里思念庸國的美女,約她在桑中。她到上宮來接我,再到淇水上,把我來相送!而今我之所思,卻不僅是美貌的庸女,我之所思是整整一個早已湮滅鮮為人知的神秘庸國。我想復(fù)制她,使她憑借我的文字之尸還魂再現(xiàn)。長悠悠的二十四年,這念頭每每選在夜闌人靜的時候,如《詩經(jīng)》中庸國的美女身著一襲白衣,自蒙嚨遙遠的古代飄然而至,勾魂攝魄,令我難眠。我開始學(xué)習(xí)那位名叫張懋勛的故鄉(xiāng)先賢,“編輯舊聞,窮搜荒缺”,融前朝遺存的正史、方志、野史、傳說、神話、族譜、碑鈔、藝文錄、民間故事,以及當代學(xué)術(shù)研究中的發(fā)現(xiàn)、探佚、考證、推論于一爐。不過我決意要寫的不是方志,而是此前世上不曾有過的方志小說,它對歷史大事和主要人物必須服從方志的記載,生活小事和次要人物則可以稍加文學(xué)的塑造。一邊寫著,我一邊料定早晚有一天,以我為濫觴的方志文學(xué)會風靡文壇。因為方志中有太多的人事不能被正史所寬容,而它卻往往是比正史更加公正的,真實而又寶貴的歷史。清朝滅亡之后,中國歷史進入現(xiàn)代,這期間古庸國屬地的兩竹,各自出了一位驚天地泣鬼神的英雄。竹山的工人領(lǐng)袖大律師施洋,被槍殺在武昌洪山,竹溪的學(xué)生領(lǐng)袖早期共產(chǎn)黨人何恐,被刀砍在漢口江岸,一刀不斷,再砍一刀。懷著超出古代庸君的深深敬意,我給了二位英雄最多的篇章,將他們轟烈悲壯的短暫一生,傾情寫進這部大書的壓卷之作。書中人何恐的長子何國瑛,是我父親的同事,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同時投身革命事業(yè),一個反右時劃為“右派”,一個“文革”中打成黑幫;何恐長兄何楚琦的兒子何國瑾,是我在文化館就業(yè)時的同事,我用黑字寫成小說,他把紅綢扎成彩船:何恐的孫子何康平是我和我胞弟的同插,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插隊在同一個知青點,就是那個名叫龍王埡的國營茶場。還有一個更大的奇緣,當我出生不久,縣城小十字街烈屬匾下的何恐孀妻余向賢,一位被人尊稱何老奶奶的堅貞女性,曾經(jīng)是我的第一個保姆。完成這部大書,想起籬笆與樁,很多賢人的相助使我勢如破竹。我的八十歲的父親興致勃勃,一手拿紙,一手握筆,邁動兩條滄桑的老腿,輾轉(zhuǎn)奔波于古城的新街和舊巷,尋訪故人,搜羅軼史。再從家鄉(xiāng)寄來幸存者們的口述實錄,掛一個號,厚墩墩的。繼永貴書記贈我《竹溪縣志》之后,上世紀末,市文聯(lián)主席、均縣人岳嘯寄我《均州志》部分復(fù)印件,供我第三卷寫作明末人物陳世美之用。關(guān)良平容我在燈下速覽有關(guān)人物的密檔,且贈我《竹山縣志》《房縣志》《鄖臺志》,以及鄉(xiāng)人編著的《鄂西北歷史文化論綱》,供我第四卷寫作明清人物之用,縱有一句,心滿意足。甘啟良業(yè)余著有重達七斤五兩的《竹溪植物志》,也給我傳來他精彩的古庸國論綱,其中有很多嶄新的觀點,令我傾服。稿本既成,再從網(wǎng)上鴻雁傳書,僅為清朝的竹溪老英雄甘繼芳保衛(wèi)中峰寨一戰(zhàn),就與我切磋了若干回合。喻泉源搜求得來夏衍著《懶尋舊夢錄》、伍修權(quán)著《我的歷程》等珍稀絕版文字,供我第五卷寫作民國人物何恐之用。又仗著年輕有為,略知當今已是讀圖時代,索性披掛駕車,沿著我筆下所及的故國山川城寨,戰(zhàn)場遺址,拍成數(shù)碼圖片,傳我電腦,配合入書。去年冬天冰天雪地,他不識時務(wù)地將車開進神農(nóng)架林區(qū),四輪打滑,險些一個跟頭,栽進神農(nóng)帝誤嘗斷腸草的那個葬身之處??h委副書記、竹山人劉榮盛贈我他與華賦桂合著傳記《大律師施洋》,供我第五卷寫作施洋之用。宣傳部長夏良勝率部奔走宣傳,教育局長王璽視同愛鄉(xiāng)教育,開路先鋒吳立新將此當做精神與物質(zhì)相互交通的無形之橋梁,盡傾心力。吶喊者胞弟建國,文友家國,詩人義才,記者明鑫,另有溫州韶輝,平湖大立這一干子庸人的后裔,夢里他鄉(xiāng)也在讀著庸國的故事。還有京城里我的兄弟,受我如此重托的編輯李陽。我心便愈不安,明知有些篇章寫得不太好,或太不好,由此欠下他們的情分,一如欠下讀者的較真。我將補過,雖然無功,在以后很長的日子里,幸好我還能寫很多。一個古國,一個古城,一個古老縣邑的故事,我講完了。這里正在發(fā)生著什么,下面還將發(fā)生些什么,我不知道。然而我總會知道,因為我的人在遠方,魂在此地。

內(nèi)容概要

  《庸國(套裝全5卷)》講述公元前約一一○○年,商朝末年,年輕的庸君率庸、盧、濮、蜀、羌、髳、微、彭,西部八個諸侯國,追隨周武王討伐殷商,建立周朝。這件事曾被孔子潦草地載入《尚書》:“武王伐紂,庸首會焉?!卑藝?lián)軍,才八個字,中國古文真好,這叫惜墨如金。但是畢竟記下來了,孔子述而不著,那就是說由他口述,弟子實錄。他要是不述,弟子要是不錄,后人也就無從知曉,參加那場偉大的解放戰(zhàn)爭的功臣,還有我們一個庸首。

作者簡介

野莽,本名彭興國,1953年10月1日生于湖北省竹溪縣一個干部家庭。五歲發(fā)蒙,十五歲于“文革”中混完初中,二十五歲結(jié)束知青生涯,三十五歲在京城安營扎寨。武漢大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先后在銀行、文化館、文聯(lián)、作協(xié)、出版社等單位任職與寫作。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發(fā)表小說,迄今已著有各類文學(xué)作品五百余萬字,出版作品二十余部,獲獎十余次,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法、日等多種文字,散文曾在國外被選為大學(xué)教材,在法國出版法文版小說三本。代表作有長篇小說《紙廈》,中篇小說《紅米》,短篇小說《找打》等。

書籍目錄

誰思美庸(總序)第一章 補天1.女媧山2.懸石鼓第二章 嘗草3.神農(nóng)架4.天門埡第三章 遣丹5.溈水灣6.堯子埡7.房子國8.丹江口9.王子墳第四章 伐紂10.絕龍嶺11.西城門12.老君寨13.鶴頂山14.望夫山第五章 紅顏15.漢江口16.鎬京城17.太師府18.烽火臺……第六章 亡國 第七章 隱居第八章 暮楚第九章 野人第十章 辟谷第十一章 叛變第十二章 世外第十三章 謀朝第十四章 建寺第十五章 望梅第十六章 反唐第十七章 陪游第十八章 驚鴻第十九章 劍跡第二十章 假冢第二十一章 尋木第二十二章 建縣第二十三章  進京第二十四章 攻城第二十五章 會師第二十六章 古劍第二十七章 殺身第二十八章 避難第二十九章 誹謗第三十章 破寨第三十一章 堅守第三十二章 著史第三十三章 獻禮第三十四章 平叛第三十五章 敗寇第三十六章 雙竹第三十七章 江城第三十八章 血雨第三十九章 浪潮第四十章 燃燒第四十一章 首丘第四十二章 去國第四十三章 鐵血第四十四章 還鄉(xiāng)第四十五章 吼聲附:何氏一門非正常死亡及其遭遇注釋

章節(jié)摘錄

插圖:在這座橫豎不夠一里的小縣城里,能用雙手同時打算盤的也只有他何老板一人,這門絕活兒連同這個鋪子,原本都是給縣衙門管過錢糧的老爹傳給他的。這個經(jīng)營雜貨的鋪子從同治年到光緒年,在他爹手上白手創(chuàng)業(yè),在他手上發(fā)揚光大,經(jīng)過父子兩代,如今成了全縣城最有實力的一家,已有房屋二十多間,租課二十多石,經(jīng)營品種一百多個,賬上流水四萬多塊銀元?,F(xiàn)在初一過了,初五也過了,開張八天以來,何常甫心里惦記著正月還有兩件要做的事兒。最當緊的一件是給鋪子備貨,后天正月十五,城里城外,會有很多人來買香裱火紙,為的是當夜提上一盞白紙燈籠,到亡故的親人墳前去磕頭焚燒。竹溪人仁義孝敬,性子又急,不跟別處一樣祭墳必須等到清明,俗話說三十的火,十五的燈,陽間的龍燈船燈獅子燈把個十五的夜晚照得比白天還亮,陰間的親人不也得有個照明的燈嗎?墳地里枯藤亂草石頭多,出門走路有個燈免得把他們絆倒了。這樣一來,十五以前的香裱火紙就賣得特別快,人們祭罷了墳,臨走把手里的白紙燈籠也扔進火里,因此義興恒雜貨鋪除了香裱火紙,還得把白紙燈籠也備足一些,免得事到臨頭供應(yīng)不上。另一件是給自家備貨,大后天正月十六,是他家二少爺滿歲的日子??斓桨胍沟臅r候,何常甫聽到了外邊的敲門聲,以為小舅子周通炎押運的雜貨到了,算盤一推起身就去開門。門外一搖一晃的紅燈籠下,他瞅見周通炎的半邊臉上紅中帶烏,像是鋪子里賣的板栗的顏色,頭一眼他還以為是紅燈籠照的,再看卻是干了的血。身上的血比臉上還多,背后沒得挑夫也沒得貨,總共只有他一個人。何常甫陡然間嚇了一跳,兩顆眼珠子瞪圓了,問:“咋啦?”周通炎摸了一把血臉道:“姐夫,讓我進來給你說!”何常甫的屋里人叫周賢淑,娘家上有兩個哥,下有三個弟,周通炎是老五。但是數(shù)這老五的個頭子高,力氣也足,膽子又大。何常甫雇人出門進貨送貨,少則三五根挑子,多則一二十根挑子,路上怕遭土匪搶劫,又怕挑夫自己伙同人偷,就請這第五個舅子做押運,相當于義興恒請的鏢頭。這些年周通炎給姐夫押運貨物不下幾十趟,從來沒有過一回閃失。今夜一見牛高馬大的小舅子成了這個模樣,何常甫的心里猛哧往下一沉,曉得十有八九是出事兒了。他一側(cè)身把周通炎讓進屋里,反手插上了門,本想到后院去把周賢淑叫起來,一邊給五弟做點兒吃的,他們郎舅兩個一邊說話。但是剛一轉(zhuǎn)身,周通炎就一伸手把他抓住了,那手上也都是血。周通炎說:“千萬莫要驚動我姐,半夜三更的見我這樣,還不把她嚇死了哇?你去給我打盆水來洗一把臉!”何常甫一想也是,就放輕了手腳,去后院灶房打了一銅盆涼水,瞅著他把臉上手上的血都洗干凈了,這才又問道:“到底咋啦?”周通炎嗵的一屁股坐下來說:“這還用問?貨被人搶了!”何常甫呼哧直喘,還是要問:“在哪兒搶的?”周通炎說:“過了竹山縣城,快要到保豐了,從埡豁過來二三十人,個個手里都拿著棒子,伙計一看勢風兒不對,扔下挑子就跑,我一人好漢難敵三雙手,抽起扁擔撂倒了幾個,終究還是叫他們打了,十根挑子也全摟走了,唉,這回算是對不住姐夫呀!”說完就兩手抱了腦殼,死盯著自己腳上的一雙貓兒頭草鞋,鞋子上也都是血。何常甫聽完笑笑,反而寬他的心道:“聽你說哪兒的話來!折財免災(zāi),人在就好!義興恒以義為本,要興要恒,也不在乎這十根挑子!你想得對,貨被搶了莫叫你姐曉得,只當是根本沒得這回事兒!你先回去歇著,洗一洗睡一覺,把衣服換了,吃早飯時我叫你大外甥過來喊你!”十五過了,到了十六,二少爺滿歲是何家的大喜事,親戚家門早不早兒地拎了重禮,想好了吉利話兒前來慶賀。何常甫從瓜皮帽到短褂長衫再到白底黑布鞋,一身上下全是新的,親自站在門口燃鞭迎客,在他那張喜氣洋洋的臉上,沒人能看出十二天前有人攔路搶了他十根挑子。周淑賢被男人和五弟蒙在鼓里,也歡天喜地扭著一雙小腳,在屋里端茶擺座,忙進忙出。屋里屋外正鬧喧喧的,周通炎額頭上貼著一張膏藥,手里也拎著一籃子禮來了,在門口用膀子把何常甫碰了一下。何常甫會意,跟他繞過天井,進到后院的…間閑屋,掩了門聽他說話。周通炎說:“案子破了!說是竹山麻家渡一個叫施永潔的土匪帶人千的,這人已經(jīng)在正月十五那天,在竹山縣城被官府砍了腦殼!”何常甫聽著一驚,接著又是一愣,皺著眉說:“不對吧?竹山麻家渡的施永潔我聽說過的,那是一個秀才,又是一個君子,還是一個狂士,綽號叫施瘋子。天下除了洪秀全,連皇帝老子他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自家有大瓦房他不住,偏要住在一個仙姑洞里修行,他咋會做這種明偷暗搶的齷齪事兒呢?何況我聽人說,為給一個名叫姓吳的女子打抱不平,正月十三以前官府就派人把他抓走了,哪兒有人在牢里還能劫財?shù)牡览恚 敝芡ㄑ渍f:“我也納悶?zāi)?,你聽說的事兒我也聽說了,那個姓吳的女子叫吳桂香,家里欠了大地主胡仁漢的租子,去年天干板了年成還不起,胡家提出吳家的女子給他做小,把欠的租子給抵了,吳家沒得主意只好把女子送給胡家。哪曉得那吳桂香是個烈女子,入洞房那夜她身上揣了一把剪刀,一剪刀把胡仁漢的卵包子給捅了,連夜跑去找她的相好施永潔。那個施瘋子就把她藏在洞里,自己出去約伙了一幫子人,把胡家的財產(chǎn)糧食搶了個光,又把另一個地主張發(fā)財家,還有他們族長施興仁家的東西也搶了,散給麻家渡沒飯吃的災(zāi)民。胡仁漢伙同那兩家人聯(lián)名把他告到官府,官府派兵搜到他的仙姑洞里,見他自己啥都沒留,只在洞壁上貼著一首洪秀全的詩,說是要‘擒盡妖邪投地網(wǎng)。收完奸宄落天羅’啥的,官府說那不就是要造反殺人嗎?下令把他一繩子捆走,先殺了再說!”何常甫嘆口氣說:“還是呀,這樣的英雄豪杰,咋會無緣無故搶我義興恒的貨呢?”周通炎仍在猜疑著說:“那是不是有人給他報……我還聽說這人有個侄子,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何常甫笑道:“他侄子叫施吉操對不對?那名字是他取的對不對?可他侄子今年才十二歲呀,十二歲還是個娃子……我們先不說這個了,外邊客來齊了,要開席了,今兒你的二外甥滿歲,你這個當五舅的司酒,那個事兒就不提了吧,不是說好只當根本就沒得那回事兒嗎?”朗舅兩個回到客廳,招呼所有賓客,按照輩分、齒序和男女分別入席,劃拳行令,舉盞碰杯。喝罷喜酒,周賢淑從房屋牽出剛學(xué)走路的二少爺來,從背后掌握了他的兩只小手,向到場的長輩大人打躬作揖,逗得滿屋一片大笑。老秀才李壽田是縣城有名的塾師,大少爺何楚锜就是在他手上從師發(fā)蒙,今兒何常甫專意把老塾師也接來了,擁坐在男賓首席的上座。李壽田手捋著一縷白胡子,口出吉言道:“何老板哪,你家雖是商賈之人,但是人如鋪名,義則興,興則恒。恒則愈義,相輔相成,可稱是竹溪縣城商家之楷模哇!上天垂愛,先賜你一個好內(nèi)人,叫周賢淑不是?顧名思義,名副其實,是個賢淑周正的女子!這還不算,如今又賜你兩個好公子,真是叫做洪福雙降,喜上添喜??!”

編輯推薦

《庸國(套裝全5卷)》講述公元前約一一○○年,商朝末年,年輕的庸君率庸、盧、濮、蜀、羌、髳、微、彭,西部八個諸侯國,追隨周武王討伐殷商,建立周朝。這件事曾被孔子潦草地載入《尚書》:“武王伐紂,庸首會焉?!卑藝?lián)軍,才八個字,中國古文真好,這叫惜墨如金。但是畢竟記下來了,孔子述而不著,那就是說由他口述,弟子實錄。他要是不述,弟子要是不錄,后人也就無從知曉,參加那場偉大的解放戰(zhàn)爭的功臣,還有我們一個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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