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12-11 出版社: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 作者:劉錚 頁數(shù):242 字?jǐn)?shù):14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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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始有集》是作者的文化評論和書評集,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談錢鍾書、向達、冒孝魯?shù)葘W(xué)者的交往和治學(xué)逸事;第二部分是書評,談趙園、楊念群、史景遷等學(xué)者的新著,品鑒得失;第三部分是談外國文學(xué)的翻譯,談喬治·斯坦納、蘇珊·桑塔格、艾柯等作品的翻譯問題。作者知識豐富、鑒賞力高,文筆活潑,有很高的文化價值與可讀性。
作者簡介
劉錚,筆名喬納森。生于哈爾濱市,畢業(yè)于清華大學(xué)。1999年起,在廣州的報社工作。所撰評論多刊于《東方早報.上海書評》、
《南方都市報。閱讀周刊》等處?!妒加屑肥撬牡谝槐緯?/pre>書籍目錄
始有集
目錄
“公真頑皮”
——錢鍾書近人詩評二則
“詩是吾家事”
——錢鍾書與李釋戡書二通
錢鍾書冒孝魯交誼探隱
錢鍾書的第八度空間
《容安館札記》中的性話題
讀胡蘭成《中國鄉(xiāng)黨制度沿革考》
批評家胡蘭成
——從幾篇佚文談起
張愛玲記錯了
潘伯鷹詩中的幾個今典
趙園的新變化
楊念群的新境
史景遷與延異的歷史
史景遷的張岱
為張岱立傳
哪個是真的李紱
袁子才的問題
書馮承鈞譯《帖木兒帝國》后
讀史早知今日事
關(guān)于馬資達克
也談“以耶入詩”
喬治?斯坦納
書評家奧登
桑塔格是怎么讀書的
——以日記第一卷《重生》為例
“未經(jīng)考驗”的考驗
《玫瑰的名字》新譯本可靠嗎
——以前六頁為例
在語言那仁慈的懷抱里
后記章節(jié)摘錄
“公真頑皮” ——錢鍾書近人詩評二則 劉衍文先生的《寄廬雜筆》中有一篇文章,題目看似平常,只叫《漫話錢鍾書先生》,然其中議論有極警辟者。比如談及錢鍾書先生在書札中每每對人獎飾溢量,劉先生說:“當(dāng)知我國傳統(tǒng)的交際禮節(jié)和客套用語,于己當(dāng)示謙卑,于人則當(dāng)加稱頌。這是已成慣例的。倘不明白這一悠久傳統(tǒng),死在句下,那就誤解太甚了?!边@話講得實在對得很。錢鍾書先生說的那些夸贊相識者的話,即便不是完全做不得準(zhǔn),也往往是要費些思量的。惡乎然?惡乎不然?有時不容易說得清楚。劉衍文先生舉錢鍾書為盧弼的《慎園詩選》作序為例,認(rèn)為錢公把近代光宣以后的湖北著名詩人樊增祥、陳曾壽、周樹模等都說得無甚可取,各有弊端,而只有盧的詩“機趣洋溢,組織工妙,情文相生,且學(xué)人而為詩人”,這就未免是所謂“米湯大全”中行貨了?! ∫弧 嶋H上,除了《慎園詩選》的序言外,錢鍾書還寫過另外一段評價盧弼舊詩的話。這段評語收錄在1961 年秋油印本《慎園詩選馀集》中,原文應(yīng)該是錢鍾書在致盧弼的信中寫的,盧氏截取以為詩集題詞。文曰: 快讀數(shù)過,逸氣如泉涌地,好語如珠走盤。甌北不能專美于前。所謂“千秋兩字騙人多”者,當(dāng)易為“千秋兩字與公分”?!敖】得馈比秩朐?,公真頑皮。《彈指》十首有“華嚴(yán)樓閣,彈指即現(xiàn)”之觀?! 〔挥谜f,“逸氣如泉涌地,好語如珠走盤”云云,怕是不著邊際的客套話。接下來,忽謂“甌北不能專美于前”,本來某某“不能專美于前”是句贊語,可是清人趙翼不能專美于前是怎樣的贊語呢?當(dāng)然,我們可以說趙翼是“學(xué)人而為詩人”的樣板,不過,我們也不妨參考《談藝錄》中的斷語:“甌北詩格調(diào)不高,而修辭妥帖圓潤,實冠三家(引者按:指趙甌北、蔣心馀、袁子才)。能說理運典,恨鋒芒太露,機調(diào)過快……”那么,所謂“不能專美于前”,是該取“修辭妥帖圓潤”“能說理運典”這一部分,還是該取“格調(diào)不高”“鋒芒太露”那一部分呢?我想,不同的讀者或許會心處有異罷?! 渡鲌@詩選馀集》中的一首詩題為《甌北有千秋兩字騙人多之句戲作》,錢鍾書說的“千秋兩字與公分”就是從這里來的,意思是說,盧弼堪與趙翼相頡頏?! 敖】得馈痹圃苿t出自集內(nèi)《戲和雪紜消夏原韻》之一,詩云:“競美健康繖不張(自注:曬黑為健康美)。天公有意戲炎涼。海濱洗浴溫泉勝,試較楊妃孰短長?!币牢铱矗X鍾書這句“公真頑皮”的考語,才真頑皮!我也當(dāng)真相信,此詩是“甌北不能專美于前”的。 至于“華嚴(yán)樓閣,彈指即現(xiàn)”,初看似為稱譽之辭,但我們還是得再參考一下《談藝錄》:“施愚山《蠖齋詩話》自比其詩于‘人間筑室,一磚一木,累積而成’,漁洋之詩‘如華嚴(yán)樓閣,彈指即現(xiàn)’,有一頓一漸之別?!稘O洋詩話》亦載厥說。則愚山又為妙悟之說所欺;漁洋樓閣乃在無人見時暗中筑就,而復(fù)掩其土木營造之跡,使有煙云蔽虧之觀,一若化城頓現(xiàn)。其迂緩實有倍于愚山者?!比绱苏f來,“華嚴(yán)樓閣,彈指即現(xiàn)”又是欺人之談了。然則錢鍾書用這話來夸盧弼,是不是又有什么皮里陽秋呢?自惟谫陋,無法遽斷,相信這也如劉衍文先生所說,“是非細(xì)細(xì)咀嚼、反復(fù)思考不能得的”?! 《 ″X鍾書先生于書札往來中搖筆即來寫下的那些贊語,恐怕算不上正經(jīng)的批評,也禁不起嚴(yán)格的推敲。然而,偶有心眼實的收信者,就拿它們當(dāng)了真,或者即便心里清楚這些只是虛應(yīng)故事,也覺得聊勝于無。他們將此類應(yīng)酬話裁剪出來,印在自己的詩集里,當(dāng)作名家品題,自然是頗能長自家的威風(fēng),奪人家的目睛的。我疑心錢鍾書先生評彭鶴濂《棕槐室詩》的那兩句話就是“尺牘精華”來著,后面一句“讀子言先生撰序,名流鑒賞,月眼無花,傳后信今,不待贅說”似乎尤堪玩味?! ∵@樣的“品題”,我最近又讀到了一則。陳伯莊《卅年存稿》戊集《愚園詩草》卷末所附評語中,即有錢鍾書先生的一段: 尊稿細(xì)讀再過,潘(編者原注:潘伯鷹)評語尤精密,但未搔著癢處。先生欲詩界維新,而兩君(編者原注:潘伯鷹、黃尊生)不免以陳法相繩。如司馬相如所謂“鴻雁已翔 于寥廓,而羅者猶視乎藪澤”。生氣偉詞奇情妙想,兩君皆已注出,不才獨喜其善言名理,如《明月》、《兆豐公園小池》、《君道》、《人性》等篇。唐人論文曰載道,宋人論詩 曰理趣,不外乎是?! 敦δ甏娓濉肥顷惒f1959 年8 月在香港的自印本,書前有胡適的序,里面提道:“伯莊和我都是四十九年前(1910 )考取了留美官費同船出國的。那時侯他叫陳延壽,只有十七歲,我那時還不滿十九歲。今年三月一日,我同當(dāng)年同船出洋而現(xiàn)在都在臺北的六個老朋友——楊錫仁、趙元任、周象賢、程遠(yuǎn)帆、伯莊和我(引者按:原文如此。似有語病。)——在錫仁家里聚餐一次,我們都覺得我們都還沒有老,都還能夠在自己選擇的園地里工作?!薄 z《胡適日記全編》,1959 年2 月16 日記“陳伯莊先生自香港來”,也同樣說了他是留美同學(xué)中的一個。3 月1 日記“在楊錫仁家晚飯”。3 月12 日記“下午陳伯莊來談”。此后,似乎就沒有關(guān)于他的記載了。3 月12 日那天談話的內(nèi)容,說不定就與請胡適為《卅年存稿》撰序有關(guān)——序言末尾署的日期是5 月31 日?! £惒f先生,不是儒林文苑中的人物,因此得多介紹幾句。他原籍廣東番禺,赴美后入哥倫比亞大學(xué),學(xué)工程?;貒螅诖髮W(xué)當(dāng)過教授。1927 年11 月,任國民政府財政部煤油特稅處處長;1928 年11 月,任鐵道部建設(shè)司司長,1929 年12 月去職。后來當(dāng)過粵漢鐵路委員會委員長,在上海交大研究所主持過社會經(jīng)濟調(diào)查工作,在國防設(shè)計委員會任委員及交通組長。1933 年1 月,任立法院第三屆立法委員;10 月,任全國經(jīng)濟委員會委員、棉花統(tǒng)制委員會委員。1937 至1938 年任華南米業(yè)公司總經(jīng)理。1939 年1 月,任立法院立法委員,同年,孫哲生二次因公赴蘇,陳伯莊都是隨員之一??箲?zhàn)期間,他一直在后方。1946 年6 月,陳伯莊辭立法委員,任資源委員會委員。戰(zhàn)后,直至1949 年初,他擔(dān)任京滬區(qū)鐵路局局長一職?! 楹稳绱瞬粦劅┑亓_列他的履歷?其實我只是想讓大家知道,陳伯莊是實業(yè)界、政治界的人物,他本應(yīng)跟錢鍾書分屬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的??墒?,他們的生命軌跡卻真的交會過?! ∷摹 ∮幸稽c值得注意的是,前引錢鍾書先生的《愚園詩草》評語中涉及到潘伯鷹,而潘伯鷹與陳伯莊主持的《京滬周刊》關(guān) 系更為密切。從1947 年到1949 年,《京滬周刊》上一直有一個由潘伯鷹主持選政并親自謄寫的舊詩欄目,叫“飲河集”,章士釗等人的舊詩便常在此發(fā)表。《談藝錄(補訂本)》頁三四六又有這樣的記載:“《談藝錄》刊行后,偶與潘伯鷹同文酒之集。伯鷹盛嘆黃詩之妙……”這即是說,恰好在潘伯鷹主持《京滬周刊》“飲河集”這段時間,他跟錢鍾書是相熟的。那么,會不會是潘伯鷹將錢鍾書介紹給陳伯莊的呢? 可能性倒不是沒有,然而實未必。因為錢鍾書《且住樓詩十首》并不是發(fā)表在“飲河集”這個欄目中。《卅年存稿》里有一篇《友聲集介辭》,附注曰:“筆者長京滬鐵路時,辦有《京 滬周刊》。每隔一周有潘伯鷹君主編的‘飲河集’數(shù)頁。潘君選詩自具準(zhǔn)繩自成格局,雅不欲以友人投稿亂其陣容,故另辟‘友聲集’以別于‘飲河集’?!奔偃襞瞬椪娴姆浅P蕾p錢鍾書的詩作,為什么不拿來發(fā)表在自己的“飲河集”里呢? 我想,一個比較合理的推測或許是錢鍾書既認(rèn)識陳伯莊,也認(rèn)識潘伯鷹,但卻不一定是因潘伯鷹之介才與陳伯莊結(jié)識的——潘伯鷹有必要將自己不見得賞識的詩人介紹給上司嗎? 五 現(xiàn)在回過頭來讀那段《愚園詩草》的評語,我們沒準(zhǔn)兒能品出更豐富的意味來。錢鍾書說:“潘評語尤精密,但未搔著癢處?!边@話便很有意思,本來都“未搔著癢處”了,還有什么“精密”可言呢? 潘伯鷹的評語是這樣講的:“龍門之桐,龍淵之劍,愿以高枝之百尺,益之精金之百煉。”這又是不著邊際的客套話,何“精密”之有?潘伯鷹的評語,跟錢鍾書對潘伯鷹評語的評語, 其實都夠幽默的了。接下來提到的黃尊生,是陳伯莊的老友,《卅年存稿》有 《黃尊生詩序》一文。據(jù)葉元章、徐通翰編《當(dāng)代中國詩詞精選》,黃尊生,廣東番禺人,曾任浙江大學(xué)教授,后居香港。著有《小滄桑齋詩草》。我在上世紀(jì)60 年代中期香港出版的《亞洲詩壇》雜志上讀到過黃尊生的詩,起初居住地寫“澳門”,后來才冠“香港”,也許他是先移居澳門,后轉(zhuǎn)至香港的罷。黃尊生評語主要是說“作者原為霸才”,可惜就是有點泥沙俱下了?! 跋壬娊缇S新,而兩君不免以陳法相繩。如司馬相如所謂‘鴻雁已翔于寥廓,而羅者猶視乎藪澤’?!边@聽上去很像是稱贊,可我們都知道錢鍾書對所謂“詩界維新”是不怎么感冒的。他認(rèn)為黃公度的詩“差能說西洋制度名物,掎摭聲光電化諸學(xué),以為點綴,而于西人風(fēng)雅之妙、性理之微,實少解會。” 而陳伯莊寫詩恰恰愛點綴些西洋名物,比如《井羊哀詞》云:“嗚呼!國魂酣醉誰能喚?振聵起頹在一貫。費希特兮豈異任,天不假年應(yīng)有憾?!边@是將德國哲學(xué)家費希特的名字嵌進去了。再如錢氏標(biāo)舉的《人性》一詩中又就有這樣的句子:“陽抑必潛潰,外馴則內(nèi)斗;升其力比都,諦視終此獸。”所謂“力比都”, 即弗洛伊德理論中的libido ,現(xiàn)通譯“力比多”?! 〉降族X鍾書先生是不是真的喜歡這樣的“詩界維新”?他是不是真的認(rèn)為這就算是“善言名理”?對此類問題,我們恐怕永遠(yuǎn)也找不到確鑿的答案了?;蛟S,我們注定了要以自己理解的那個整體的錢鍾書來推測、來判斷那些枝枝節(jié)節(jié)的錢鍾書,而矛盾就在于,我們的整體印象恰恰是建立在枝節(jié)判斷的基礎(chǔ)之上的。于是,我們這些讀者,也經(jīng)常是僅僅交會一次之后便要分道揚鑣:例如,在陳伯莊詩集評語的文本上交會一次,在什么才是錢鍾書的真實想法的問題上分道揚鑣。不過,更吊詭的也許是,在這個世界上,可能根本沒有所謂“錢鍾書的真實想法”這么一回事。我們所能說的,也許只有“公真頑皮”這么一句?! 。ㄔ凇度f象》2005 年4 月號) ……圖書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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