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足

出版時間:2009-03-01  出版社:江蘇人民出版社  作者:高彥頤  頁數(shù):306  譯者:苗延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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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中國曾經(jīng)遺忘過世界,但世界卻并未因此而遺忘中國。令人嗟呀的是,60年代以后,就在中國越來越閉鎖的同時,世界各國的中國研究卻得到了越來越富于成果的發(fā)展。而到了中國門戶重開的今天,這種發(fā)展就把國內(nèi)學界逼到了如此的窘境:我們不僅必須放眼海外去認識世界,還必須放眼海外來重新認識中國;不僅必須向國內(nèi)讀者移譯海外的西學,還必須向他們系統(tǒng)地介紹海外的中學。這套書不可避免地會加深我們150年以來一直懷有的危機感和失落感,因為單是它的學術水準也足以提醒我們,中國文明在現(xiàn)時代所面對的決不再是某個粗蠻不文的、很快就將被自己同化的、馬背上的戰(zhàn)勝者,而是一個高度發(fā)展了的、必將對自己的根本價值取向大大觸動的文明??烧驗檫@樣,借別人的眼光去獲得自知之明,又正是擺在我們面前的緊迫歷史使命,因為只要不跳出自家的文化圈子去透過強烈的反差反觀自身,中華文明就找不到進入其現(xiàn)代形態(tài)的入口。當然,既是本著這樣的目的,我們就不能只從各家學說中篩選那些我們可以或者樂于接受的東西,否則我們的“篩子”本身就可能使讀者失去選擇、挑剔和批判的廣闊天地。我們的譯介畢竟還只是初步的嘗試,而我們所努力去做的,畢竟也只是和讀者一起去反復思索這些奉獻給大家的東西。

內(nèi)容概要

本書的前半部首先考察了纏足在現(xiàn)代的、全球化的世界里,逐漸失去文化光環(huán)的過程。在面臨“天足”概念和“放足”運動沖擊的過渡時代(19世紀80年代至20世紀30年代)里,高彥頤指出,“纏足”解組為三種層次的時間性:具有文化榮耀或正當性的纏足、作為一種社會實踐的纏足,以及個體體現(xiàn)的纏足。這種解組使得反纏足論述的進步史觀與所謂的“纏足的終結(jié)”之間,出現(xiàn)了某種“時間差”。人們不會在一夕之間從舊式生活翻轉(zhuǎn)到新式生活。即使纏足已然喪失其文化光環(huán),不少小腳母親還是固著于傳統(tǒng)思維,繼續(xù)為女兒纏腳,固執(zhí)地相信小腳才是值得追求的真理。換言之,過渡時代呈現(xiàn)出來的特色,是一種“在時間、感情和時尚之間徘徊、游移和擺蕩的動態(tài)”(第7頁)。纏足的終結(jié)并不是一個“從纏到解’’的直線進程;相反的,纏足既是一種普遍而且復雜多樣的現(xiàn)象,其消逝必然歷經(jīng)漫長而反復的過程,也必然糾纏在上述三種時間性的錯亂步調(diào)之中。

作者簡介

高彥頤,(Dorothy Ko)  美國斯坦福大學國際關系學學士、東亞歷史系博士,專攻明清社會史及比較婦女史。曾任教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及新澤西州立羅格斯大學歷史及婦女研究系,現(xiàn)為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巴納德分校歷史系教授。近作有《步步生蓮:繡鞋與纏足文物》(Every Step a Lotus:Shoes for BoundFeet)及《閨塾師:明末清初江南的才女文化》(TeaeheFS of the Inner Chambers:Women andCulture in Seventeenth—Century China)等書。

書籍目錄

譯者的話 中文版序  獻詞  鳴謝 凡例  圖版  前言  第一部分 揭露的身體     第一章 全球國族巨型歷史:“天足”概念的興起(年代至年代)        纏足的終結(jié):兩種歷史,三種時間,二手聲音    “天足”:一個嶄新的基督教范疇      徐珂與湯頤瑣:天足的國族主義化      “女人好比蛋黃”:一個新的地球知識域      婦女能動性:意志克服身體    辜鴻銘:“觀于人”的屈辱    抗拒注視:理想的女性特質(zhì) 第二章 被掀露的身體:放足運動的實行(年代至年代)    薛紹徽:“非馬非驢”    從“天足”到“放足”    “光復故物”的蔡愛花    放腳樂      閻錫山與山西反纏足運動      纏足罪責化    國家對付父老    性別重于階級:無法同一的女界      算總賬      荒誕劇場      第三章“纏足如古董”:不合時宜的愛蓮者(年代至年)    姚靈犀與友人:收藏“凋零”      民俗新知的生產(chǎn)       擬仿的懷舊:舊文人、新玩家。    “天足”與“纏足”的并接      方絢的發(fā)明      二手的性:小男孩、冒牌貨、收藏家      “姥”如是說:被轉(zhuǎn)述的女性欲望      繡鞋的社會史:楊鐵崖與胡雪巖      自稱女性主義者的賞玩家      疼痛的身體:女性的吶喊  第二部分 遮蔽的身體 第四章 溯古訪今:纏足源流考      界定纏足:弓足      傳說與歷史      楊慎的考證:未知的誘惑      《漢雜事秘辛》:身體部位的測量       駁斥楊慎:轉(zhuǎn)向鞋履的胡應麟     后履、婦工與女性差異      今世之潮流:纏足與時尚      趙翼與世紀纏足極盛期      裝飾的身體以及顯露的身體      錢泳:從考據(jù)到社會批判       自在勞動的女性身體   第五章  狹邪之游:男性欲望與西北的想像地理第六章 灰姑娘的夢想:女體的累與用  尾聲參考文獻

章節(jié)摘錄

插圖:第一部分揭露的身體第一章全球國族巨型歷史:“天足"概念的興起(1880年代至1910年代)1999年11月間,最后一座專為纏足婦女制鞋的鞋廠,停止了最后一道生產(chǎn)線。這座名為“志強”的鞋廠位于哈爾濱,廠里的老師傅,利用八雙鞋楦,打從l991年起,每年制造300雙左右的“蓮鞋”(“小腳鞋”),但到了20世紀90年代后期,銷售出去的,連一半都不到,只見庫存堆積如山。小腳鞋的買主,年紀大都超過80歲,人數(shù)則年年銳減。停產(chǎn)之后,該鞋廠將這批鞋楦捐給了黑龍江省民族博物館,并為此舉行了隆重的捐贈儀式。一位館方干部的致詞道出了眾人的心聲:“‘三寸金蓮’是封建社會婦女身心受摧殘的歷史見證。小腳悲歌永不復唱,金蓮鞋楦凝刻辛酸。”新聞記者也執(zhí)筆呼應道:“小小的鞋楦,見證了中國婦女從被壓迫到獲新生的歷史進程。”(我的強調(diào))

媒體關注與評論

高彥頤以其博學而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再加上頂尖歷史學者必備的想像力,突破了反纏足觀點的窠臼,娓娓述說纏足的故事,使我們耳目一新。她的論點使我們重新省思有關此一污名化的習俗,一個或許最為關鍵但又備受忽視的面向——中國婦女在她們自己的文化生存中所展現(xiàn)的能動性??v令黑格爾復生,想必也可從這部著作中有所領悟:纏足即歷史。  ——周蕾(RevChow),美國布朗大學安德魯·梅隆(AndrewMellon)人文學講座教授離彥頤以無比的勇氣挑戰(zhàn)纏足這個艱難的研究課題,如今開花結(jié)果,成就了此一力作。在本書里,她跨越了國族主義、女性主義和東方主義的框架,明確地將纏足擺置在時尚史的范疇之中。透過巧妙的敘事策略——先從纏足在現(xiàn)代的消逝過程說起——她將前現(xiàn)代全盛時期的纏足史,設定為一部有關遮蔽的故事,埋藏其中的,是隱密化的源頭、隱密化的身體,以及隱密化的意義。層層遮蔽的纏足,有如一道道幻影,當它被呈現(xiàn)為欲望客體的同時,其實也不經(jīng)意地透露出婦女們的我群認同?!  M俠莉(CtlarlotteFurth),美國南加州大學歷史學教授

編輯推薦

《纏足》為海外中國研究叢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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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評論 (總計79條)

 
 

  •   為什么我們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們深愛著這片土地。這本書名直譯過來是“灰姑娘的姊妹”,每個灰姑娘的頭腦里都有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既可以指她的姐姐,也可以指她的中國姐妹。
    高彥頤的這本纏足書是“海外中國研究叢書”其中的一本,在研究精細化的今天,這本書從文化視角入手,對纏足背后的文化內(nèi)涵給予了充分的考量。
    并且破除了非黑即白的思維模式,用寬厚的視野對纏足這種現(xiàn)象予以糾正式的思考。
    一部纏足史,半部中國史。
  •   這是一本很不錯的海外研究纏足的書,值得一讀
  •   原來家中有老人是纏足,很早就想找這個史料,直到現(xiàn)在買到。給人的感覺是外國史學家才是研究歷史的,中國的學者都在吹噓歷史!
  •   不用多說,高彥頤三個字就是海外婦女史研究的最高水平象征之一;不用多說,自己去看吧,那種鞭辟入里、酣暢淋漓的閱讀感受,只有看了才知道。
  •   老外研究中國,的確可以標新立異,雖有時無法“感悟”文化中國,但也能提供全新的視野。
  •   快收集全了,值得一讀的好書,不同的角度看中國。
  •   是專業(yè)用書,對我自己比較有用
  •   非常好的書,讓我看了受益匪淺。
  •   不錯的書,沒看完。
  •   寫的很好 分析也很全面 不白買
  •   文字翔實,可讀性強。
  •   這是個很熱門的研究課題。就看其怎么解讀纏足的歷史文化因素和性別內(nèi)涵。女性主義視角的應用有待深入。
  •   這本書說了為什么纏足,理由好像很充分。但是,我認為還是值得進一步探討。
    更深層次的理由是什么?
  •   我是一個高迷,也就是高老師的粉絲,我敬仰她治學的嚴謹,待人的謙遜,喜歡她為人的直率可愛。我是她上一本著作《閨塾師》的膜拜者,盡管我聽到很多對該書的反對聲音,但我還是不顧一切地維護它,因為它至少突破了一個長久以來的刻板印象,即女性都是受害者、受壓迫者的形象。以上這些表白,我只是想說明,我是深深敬愛高老師的,因此我下面對《纏足》(英文書名直譯乃是《灰姑娘的姐妹——纏足的修正史》)一書的不同看法,僅僅只是一種觀點上的交流。高老師依然是我深深敬仰的最好的老師。《纏足》一書無疑是“女性并非受害者而是具有能動性的主體”這一思路的延續(xù),對于這樣一種說法,我真的是極力想去擁護的,我多么希望千百年來我的姐妹們,都是這樣的主動、能動;然而這不是全部的事實。然而這又是《纏足》一書極力想去證明的:纏足是女性自主自愿的選擇,而不完全是男人或社會力量的強迫所致。不得不說,在這里,高老師忽視了女性除了性別身份之外的其他身份的差異,這些身份除了階級、城鄉(xiāng)、教育背景等等之外,還有一個重要身份就是母親和女兒的不同身份。眾所周知,女子的纏足必須是在腳長大之前纏起,一般的年齡是六、七、八歲,最大也不過是十二三歲,因此,實施纏足這一行為的,是女孩的母親。高老師對這一點當然是了解的,但卻沒有追究,而是將女兒和母親共同置于“女性”這一宏大概念之下,并在這一分析范疇的基礎上,展開了女性自主纏足自得其樂的觀點。在260頁,高老師寫清末反纏足的麥高溫牧師等“現(xiàn)代批評者”之心理道:“在他們看來,竟然有人出于自愿殘害自己的身體,實在讓人無法理解”。在這里,高老師的重點放在對“殘害”及“天然之身”這兩個措辭的批判上,卻把“自愿”一詞輕輕帶過,事實上,麥高溫等牧師的確認為纏足是殘害自然之身,但卻從來沒有認為這是女性的“自愿”,這在高老師第12頁及16頁的引述中可以看到:麥高溫乃是召集了一批母親們,向她們傳達不要給女兒纏足的道理;另外一位葉牧師講的更是清楚明白:“愛人之道,莫先于愛己子女,奈何將己之子女,自五、六歲時,則苦其足,牢束緊扎,儼似烙逼……或觀纏足之時,緊扎呼痛,母即酷打其女,強使之痛楚難堪。”當然,高老師還說,葉牧師也不客氣地批評那些女兒們“冶容誨淫”……那么第一,兩位牧師都看到的這一纏足行為的實施主體乃母親這一事實被高老師輕輕放過;第二,葉牧師所沒有看到的女性纏足者的年齡差異和行為能力差異,高老師同樣也沒有關注。我想起了跟外婆的一次對話,那時我不大,十幾歲,多次見外婆解開裹腳布,但不敢近前去看,有一次終于忍不住細細觀察了一番,看著掰彎的腳趾,問她:你掰的時候疼不疼?。客馄耪f:當然疼!可是我娘要給我裹,不裹就打你,你有什么辦法?我說:那你不會跑嗎?跑?外婆回答說:跑就把你綁在椅子上,動都動不了,還跑?那你后來怎么自己還裹呢?都已經(jīng)裹起來了,放不開了,不裹就更疼??!說道這里外婆表情痛苦地說:才裹起來,好,又說不叫裹了,趕忙在水里泡,泡也泡不開了……所以說,最初給女性纏足的,是母親們,而這些母親們在給女兒纏足時,是完全不顧女兒自己的感覺的,例如第130頁所舉的母親將女兒的腳趾跟裹腳布縫在一起的慘痛例子(高老師說這是由于“母親的大意”,然而,好一個“大意”?。坏胶髞砼宰约捍蚶碜约旱男?、腳時,已是足型定形、不得不去呵護的時候了。否則,換作是你,你又能將這雙裹起的腳如何呢?放既是枉然,除了悉心呵護之外,難道要把一雙腳遺棄不成?因此,纏足即便不是男性對女性的控制,至少也是母親對女兒的控制,無論是哪種控制,誰在控制,所謂主體能動性對于被控制者來說都無從談起。今天有人拿穿耳洞、隆胸等事例與纏足相提并論,愚認為不可同日而語,前者乃是成人受各種誘導的自主選擇同時也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后者卻是在一個女性在不掌有任何權(quán)力資源、不具備任何行為能力的情況下被人實施的被動行為。我們能否把母親的選擇看作是“女性”的選擇呢?竊以為不可。因為,母親身份一旦形成,就具有了其權(quán)力基礎,依靠這個權(quán)力基礎,母親得以對女兒進行控制;而作為女兒的女性,則處于被母親控制之下。那么這個權(quán)力基礎是什么呢?乃是家長制。女權(quán)主義者一味只把目光盯在“男權(quán)制”上,卻把這一連同兒子女兒都控制在下的家長制給忽略掉,實在是一大盲視行為。我們有必要重提對家長制的批判,當然這是另一篇話題了。高老師旁征博引,對各種關于纏足聲音的解讀剖析是相當精彩的,文本解讀需要功夫,值得吾輩學習。但由此又引申出一個本書之外的話題即歷史學的研究范式:忽略特定的情境、語境,將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文本加以整合而作為某一時代的整體背景,這一方法是否可行?而選取辜鴻銘這等另類人物作為某種聲音的代表有多大的分析價值?本書前五章一直試圖從男性作家文人的二手聲音中挖掘?qū)ひ捙缘穆曇簦鐝囊庇喂P記中找尋所謂女性的聲音,這些聲音有多大程度是男性而且是部分男性的想象?有多少成份稱得上是女性的聲音?而最后一章,作者詳細描述了鞋子的樣式等身體形色之細節(jié),并試圖走進小腳部落,但身體,逝去的身體即便靠現(xiàn)代科技得以還原,是否就可以取代人的大腦心智感受而獨立發(fā)聲?無論如何,本書都是某種價值、知識和話語的重構(gòu)或者建構(gòu),就這點來說,高老師成功了。(回答下面的問題,我看此書乃是在火車的硬臥車廂里:),看完以后很有觸動呵呵)
  •   海外學者研究“纏足”并對“纏足”的歷史文化作詳細的介紹,圖文并茂?!袄p足”僅僅僅限于我國,歷時(1888——1999)雖然這項陋習早已成為陳跡,但其仍不斷讓仁憎惡,于是同時亦不斷引人深思與遐想。
  •   印刷質(zhì)量一般,文字排列較擠,看起來有些費勁
  •   看過高彥頤的《閨塾師》,最近也看了這本《纏足》,均十分經(jīng)典。作者的可貴之處在于,對“中國婦女”我們立即就會聯(lián)想到“封建倫理綱?!边@樣的解答思路——提出了質(zhì)疑。作者是以一種女性的自我生命體驗去看待倫理、道德、政治、國家等等問題。不過,對比《閨塾師》一書來看,高彥頤在這本史學著作中的想象力過于豐富了些,運用了不少處理文學問題的方法。這在中國的歷史研究學術氛圍下,能夠仿效的可能性不大。
  •   不知是不是因為海外學者的關系,和中國沒什么羈絆,所以高彥頤很敢于在這些敏感的話題上做出驚人的結(jié)論,但這本書的論述確實很令人信服。纏足固然痛苦,但卻并不是一句“壓迫婦女”云云就可以解釋那么簡單,也許幾百年以后,人們會把視作21世紀的纏足,那今天的我們又如何回應呢?治歷史宜從微觀處著眼,具體地看一看,纏足的婦女究竟是為何而纏,收獲了什么,他們是如何與社會、與家族互動的,而最后這個習俗又是如何消逝的,而整個過程,婦女又究竟是不是受害者。
  •   原來,纏足是這樣的.高寫得很詳盡和有趣.
  •   之所以買這本書,是因為覺得小巧的繡鞋很漂亮,更想了解書上所說的“三寸金蓮”是個什么東西。結(jié)果才知道,纏足對于從前的女人來說是一個多么殘忍的壓迫,那三寸金蓮是海一樣深的眼淚里泡出來的。
  •   說實在的,我看不懂……
  •   還讀過高彥頤的其他書,都十分好。
  •      “纏足”這一話題產(chǎn)生了多久就談論了多久,但無非都以譴責封建思想對婦女的壓制為主,而高彥頤以不同的視角給我們呈現(xiàn)了一部纏足史,展現(xiàn)了不同的內(nèi)涵。在這部書中,女性的聲音沒有被埋沒,女性被真正的作為一個話語主體而呈現(xiàn)出來。
      “玉足三寸波瀾顯,青瓦一片苔痕見”,女子的小腳素為文學中隨處可見之敘述,為男子魂牽夢繞,據(jù)說辜鴻銘對小腳有著獨特的癖好,還口誦“七字真言”:“瘦、小、尖、彎、香、軟、正”,即便是在現(xiàn)在,一雙大腳也會招人睥睨。時至今天,無論是國內(nèi)還是國外無一例外都將“纏足”視為禁錮女性的封建陋習,把由上到下進行的“放足運動”看作是對婦女的拯救,在這一運動中,提出這一倡議的男性就像是童話故事里公主的騎士,將柔弱的公主從惡魔的爪牙下解救出來。卻不知,這種“纏”與“不纏”絲毫沒有顧及女性本身,全然在上層與男權(quán)的話語塑造中形成。
      女性為何要纏足?男性對于女性的凝視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當纏足已經(jīng)成為整個社會的風俗時,那些不纏足者就成為了人們眼中的異類,大腳姑娘被小腳女人們譏笑,只能從事較為下層的工作,在婚姻大事中更是如此。直到外國人鄙夷國人婦女的小腳時,國人才恍然意識到這一“丟臉”的事項,開始放開婦女的裹腳布。但是他們卻忘記了女人的纏足與男人的辮子不同,“纏足是一個無法還原的身體改造過程,一旦雙足骨骼已經(jīng)扭曲變形、新的肌肉慣性形成,便不能恢復原狀,這跟男人的減辮完全不一樣”。女人就這樣如同玩偶般被隨意擺弄,沒有自身的處境與感受。
      女性始終處于一種被凝視的地位,扮演著男性世界所規(guī)訓的角色,賢良、淑德、溫順等等。我們一直倡導“男女平等”、“傾聽女性的聲音”。但是,現(xiàn)實的情況又是如何呢?“女漢子”“剩女”“女強人”“女博士”這類具有諷刺女性的字詞層出不窮,輿論探討也愈演愈烈。我們似乎在從一個“纏足”走向另一個“纏足”,女性真正的“自我”會不會到來呢?我們翹首以盼。
      
  •      「纏足」歷來被認為是中國婦女史上一個殘忍的,甚至帶有文化污點式的行為。之前我也并未懷疑過這樣的觀點,覺得裹腳布就是對女性身體最直接的束縛。但是,讀罷高彥頤教授《纏足》一書中的章節(jié),我發(fā)現(xiàn)二十世紀初「放足」運動的實施遠比想象的復雜,其背后的動機也并非單純。
      
       高教授從《女學報》的主編薛紹徽的觀點引出了「放足」運動中存在的幾組矛盾。薛駁斥放天足是考慮了幾方面的原因:不應忽視的「內(nèi)在于女性身體的主觀感受」(頁47);「文化在維系有意義的日常生活世界時,具有強大的力量」(頁47);以及不應使用「天足好/纏足惡」(頁48)的道德評價語法。但隨后而來洶涌的革命浪潮,沖淡了她的觀點。整個「放足」運動里充斥著改革風潮與日常習俗之慣性的矛盾;新思潮與舊思想的沖突;官方與民意的角力;男性主導對女性自主意識的壓制。
      
       我們在考慮如何看待放足運動時,確實應當深究一些問題。首先,解放纏足是否真的「攸關國族生死續(xù)存」?(頁49)激進的革命者認為「纏足」也應當像所有舊風俗一樣頃刻間被推翻,一點緩沖的余地都沒有。他們通過宣傳,樹立典范(蔡愛花),暴露女性小腳畸形的X光片,夸大放足后的優(yōu)點等方式來鼓勵女性放足。而并未考慮「年長婦女的放足,將是一段非常困難、痛苦,而且不會完全成功的過程?!梗?1)事實上,革命者們只是被「外人拍影傳笑,譏為野蠻久矣!而最駭笑取辱者,莫如婦女裹足一事」(頁51)挫傷了脆弱的自尊心。進而將放足提到了關乎國運的高度。
      
       其次,政治力量介入放足運動,是否構(gòu)成對公民隱私權(quán)的侵害?閻錫山在山西的反纏足運動在整個放足運動中頗具代表性。他花了很大的人力物力,頒布法令,組織糾察隊,禁止纏足。在「查腳」一事上人們表現(xiàn)出的抵制與不滿,是因為「人民預設他們的身體理應屬于國家權(quán)限之外」(頁70),所以有人寧愿罰款也不愿被查腳。也使得類似裹腳布堆滿辦公廳、為完成任務用干凈裹腳布換臟裹腳布上交這樣的荒誕戲碼上演。
      
       再次,女性在被解放的過程中,自主意識是否受到了壓制?薛紹徽曾呼吁「放過女人,讓她們隨其所好吧!」(頁48)但革命者與官方力量并未放過女人,纏足女人們在放足運動中被簡單粗暴地對待,自主意識從沒機會得到張揚。甚至在宣傳和表彰過程中也通過訴諸圖示——插圖版宣傳冊、「彩畫」——來表達對女性無知的默認。
      
       綜上所述,放足運動究竟是成功與否,似乎難以絕對而論。一方面,它客觀上破除了一項所謂封建陋習。另一方面,纏足婦女在這一過程中受到的歧視與道德指責也不容忽視。更重要的是這一活動背后的根本動機是一種民族自卑感——非纏足方認為「纏足標志著國族恥辱」(頁65)讓中國在世界上丟盡臉面(頁71)。而放足運動本該有的純潔動機——解放女性的身體,進而解放女性的精神,使其有更多機會接觸知識,培養(yǎng)獨立自主精神——卻在放足運動中少有或沒有提及。
      
  •     金蓮足與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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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纏足,作為一項為古代華夏民族中所獨有的奇異習俗,如今似乎早已在現(xiàn)代國人的生活中銷聲匿跡,但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卻依然存在諸多未解的迷思。而高跟鞋作為一種風靡全球的時尚鞋制,也早已成為現(xiàn)代都市中摩登女郎們的足下必備之物,但其本質(zhì)上與纏足相同,都是為了流行神話的建構(gòu)而發(fā)明的一種身體改造技術。
       “三寸金蓮”通常被認為是華夏纏足風俗最有代表性的稱謂之一,除此外還有“新月”、“春筍”、“弓足”等別名。關于纏足的起源問題,歷代學者考證至今似乎仍未有定論,但一般認為是在五代北宋時期,南唐后主李煜命窅娘裹足起舞的故事更是成為這項古怪習俗流傳最廣的一個說法。當然,還有人認為是起源于從西域傳入的胡旋舞或游牧民族的家畜崇拜。
       但無論如何,纏足從宮廷舞鞋演變?yōu)橐豁椕耖g習俗以及古代社會衡量女子道德的標準,其中還需經(jīng)過廣大民眾前赴后繼的“造魅”活動。千百年來,“金蓮”的魅力始終潛隱在華夏居民的深層心理結(jié)構(gòu)中,使他們集體參與著這場欲望游戲的角色扮演。
       傳統(tǒng)儒家等級社會要求女性完全服從丈夫的管轄和控制,纏足首先就是從身體上對女性進行幽禁、規(guī)訓的一種方式,變形的小腳使她們無法過多地與外部世界接觸,只得終日安居深宅,操持家務,成為所謂“賢妻良母”。其次,“三寸金蓮”體積的大小還與一個女人的道德意志密切相關,并成為古代會挑選婚配對象的重要指標之一,因為只有具備頑強忍耐力和韌性的女人才能裹纏出最為“精致”的“金蓮”。最后,從精神分析角度看,纏足似乎還能引發(fā)男性對童年時光的追溯,因為那纏裹的“金蓮”就好像初生嬰兒的嫩足,男人通過摩挲把玩仿佛重回生命初始的時刻,“俄狄浦斯情結(jié)”被召喚出來,所有溫暖的記憶緩緩淌溢,轉(zhuǎn)變?yōu)閼雅f的“鄉(xiāng)愁”。
       除了能夠模擬個體生命起源時的足部幻象,纏足的魅力還在于提供了一片可供逃避家國時代宏大敘事的隱秘樂土。例如,《采菲錄》是除方絢《香蓮品藻》外最為著名的“金蓮”專著,它出版于民國年間(1934-1941年),主要是由姚靈犀選編的一部關于纏足的百科全書,書名取自《詩經(jīng)》:“采葑采菲,無以下體?!逼渲杏涊d了大量有關纏足的知識或故事。在書中,姚靈犀與友人以賞玩古董般的心態(tài)對“金蓮”這種行將消失于現(xiàn)代生活中的尤物進行了最后的文字收藏。這群不合時宜的“愛蓮者”想象如同舊式文人一樣,徜徉于自身對“金蓮”世界的無窮幻想中,借以遺忘外部現(xiàn)代性事務的無情摧擊。
       此外,在《采菲錄》里所收錄的香艷傳奇中,我們還能窺見纏足確實在古代華夏民族的性愛生活中扮演過重要角色,因為這或許才是纏足習俗之所以能在民間長盛不衰的真正重要的幽隱功用,誠如清代大玩家李漁所言:“瘦欲無形,越看越生憐惜,此用之在日者也;柔若無骨,愈親愈耐撫摩,此用之在夜者也?!焙商m漢學家高羅佩也說:“女人的腳是她的性魅力所在,一個男人觸及女人的腳,依照傳統(tǒng)觀念就已是性交的第一步。”[ 高羅佩:《中國古代房內(nèi)考》,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208頁] 然而,為何“金蓮”在古代華夏民族的性生活中占據(jù)如此顯要的位置,現(xiàn)代人已經(jīng)很難給出一個圓滿的解釋。
      
     ?、蛏眢w時尚與欲望生產(chǎn)
      
       高跟鞋據(jù)說最先是由歐洲男性發(fā)明的,起初是為了騎馬時鞋跟緊抵馬鐙以增強穩(wěn)定性,但現(xiàn)如今卻早已成為女人的專利。試看商場里那些琳瑯滿目的高跟鞋就如同一只只妖媚的精靈,靜候著愛美的女人將它們于足下喚醒。
       高跟鞋對于女性身體的修辭效果與纏足極為相似,“纏足的過程完成后,足跟和中足的關節(jié)嚴重扭曲,特別是跖骨和趾骨、下腿部的長骨的發(fā)育被阻止了,變得細小,加上腳也小,接觸地面的地方很少,站立起來都很困難。這時為了保持身體平衡,就要使腰部突出,就像穿高跟鞋那樣,使腰椎向前使勁彎曲?!盵 岡本隆三:《纏足史話》,商務印書館,2011年,第41頁] 如果說纏足能夠使小腳女子走路時產(chǎn)生一種奇特的擺腰姿勢令古代男性神迷意亂,那么現(xiàn)代高跟鞋的作用更是如此。女人穿上高跟鞋后,身體重心后移,腿部自然呈現(xiàn)挺拔、修長的效果,并會造成提臀、挺胸的視線幻覺,裊娜的風韻便由此而生,自下而上地誘惑著男性的目光。
       眾所周知,高跟鞋對于女性身體的傷害雖然沒有像纏足那樣直觀和殘忍,但它也早已被現(xiàn)代醫(yī)學證明是極為有害的。長期穿著高跟鞋,會使得骨骼、肌腱等發(fā)生緊張變形,加速身體疲勞與老化,嚴重者甚至可以導致死亡。然而盡管如此,現(xiàn)代女性不但沒有放棄這只戕害健康的美麗“精靈”,相反卻不斷將自己的鞋跟升高、變細,試圖達至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借以獲得完美的曲線。
       長期以來,大多數(shù)民眾都習慣性地認為纏足陋習是古代男權(quán)對女性的欺凌與施虐,然而事實卻并不完全如此。例如美國學者高彥頤的研究就證明了傳統(tǒng)女性在纏足習俗中并非是無辜、被迫的,她們在很大程度上就類似于西方童話中的“灰姑娘”,充滿著欲望和夢想?!袄p足不是一種負累,而是一種特權(quán)。纏足的存在,不僅是為了向外在世界宣告身份地位和可欲性,對于女人本身而言,這還是自尊的一種具體體現(xiàn)。”[ 高彥頤:《纏足:“金蓮崇拜”盛極而衰的演變》,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88頁] 由此而言,“金蓮崇拜”的現(xiàn)象在當今時代依然沒有消失,只不過轉(zhuǎn)變?yōu)榱硪环N形式,繼續(xù)身體欲望的生產(chǎn)。
       在古代中國,“金蓮”所包蘊的時尚、欲望信息始終處在一個被遮蔽的狀態(tài),以禮制為核心的儒家道德規(guī)范極大地制約了欲望的言說與公開,而且占據(jù)知識生產(chǎn)領域內(nèi)主流地位的經(jīng)史之學也從來不會涉及這些私房野趣。而在現(xiàn)代社會,女人終于可以作為自身欲望的主宰者與言說者,徹底投入這場“身體―欲望―消費”的狂歡,因此色澤、款式各異的高跟鞋便成為她們展示身體必不可少的道具。
       只要想象一下在霓虹閃爍的都市夜色下,一名穿著高跟鞋的女子如狐仙般翩然而至,那輕盈、驕矜的步姿怎能不令人賞心悅目、回首顧盼?就這樣,從古老的纏足到現(xiàn)代高跟鞋,人性的欲望由隱到顯,危險與美麗、曖昧與引誘、陋俗與時尚,矛盾交纏互織,卻構(gòu)成了從古至今最為“低微”的身體敘事。越過華夏女足千年疼痛的叫喊,自由獨立的現(xiàn)代女性依舊纏裹著隱形“金蓮”,不斷在消費社會中制造新的欲望符碼。
      
      
      2012.6.3
      
      
  •     
       提起纏足,你會想到什么?“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或者“小腳一雙,眼淚一缸”?的確,纏足對我們來說已是一個不遠不近的歷史存在:說它不近,是因為它已不是我們這代人需要面對的習俗進而不再是我們熟悉的領域;說它不遠,是因為也許我們的祖輩女性之中還有,或者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還會不經(jīng)意間遇見零星幾個纏足老太太。無論邂逅的地點是在城市或者鄉(xiāng)村,你總會將目光投向她那雙尺寸異于常人的小腳,它們是那樣扎眼,那樣與時代格格不入,那樣充滿著神秘性。我們無意去與這些老太太攀談,于是對于纏足的理解仍然停留于對那雙傳說中扭曲的雙足的想象,以及殘存的俗語留給我們的刻板印象——酸腐和苦痛,總之它是應該被鄙棄的舊社會的迫害女性的產(chǎn)物。我們對這種鄙棄和不屑的態(tài)度如此熟悉,以至于忘記了纏足之于我們本是陌生的事物,而我們對于它的態(tài)度也本是直接從外界接受過來的,放棄了認識和懷疑的能力和權(quán)力。
       然而終究有人再次“青睞”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兒了,非但如此,這一次的關注還是在學術層面,并且其研究持續(xù)了超過十年,她就是美國學者高彥頤。她敏銳地覺察到過去人們對于纏足的思想被“綁架”了,“綁架者”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舊調(diào)——小腳凝結(jié)了傳統(tǒng)中國的壓迫婦女、蠻橫專制、漠視人權(quán)等種種偏差和不足,這種論調(diào)的政治性遠大于學術性。高彥頤的洞察力不能說與她作為外籍人士從而旁觀者清的位置毫無關系,然而聯(lián)系卻非必然,因為絕大多數(shù)外國學者也服膺于樂觀的進步史觀,而未對壓倒性的否定纏足言論產(chǎn)生任何質(zhì)疑,由此可見高彥頤作為一名學者難能可貴的“于不疑處有疑”的獨立思考的精神。高的研究還有一個嶄新的向度,那就是身體史的研究。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西方人文社會科學界的研究取向出現(xiàn)了“身體轉(zhuǎn)向”,它以批判笛卡爾為代表的西方的靈肉二元論為基本起點,以尼采和梅洛—龐蒂的哲學為源泉,以米歇爾?福柯的開創(chuàng)性研究奠定基礎,強調(diào)身體并非只是思想支配的工具,而是以其方式參與了社會意義的建構(gòu)。在高彥頤看來,對身體的改造方式之一纏足也是意義的載體,并且其絕不像從前的學者所歸納的——它是同質(zhì)的、不變的、基于單一動機而產(chǎn)生的實踐,事實上多重意義的創(chuàng)造和開展都曾在三寸金蓮上展開。女性,一直是歷史學研究中的失語者,然而,高彥頤想盡辦法讓纏足的主體在她的研究中“發(fā)聲”了,從而使讀者也看到了女性如何以自己的方式與男性一起參與了纏足意義的構(gòu)建?;谝陨蠋讉€維度的思考和研究,一部修正人們對于纏足傳統(tǒng)看法的力作——《纏足:“金蓮崇拜”盛極而衰的演變》誕生了。
       隨著作者巧妙的敘事,一幅關于纏足的歷史畫卷徐徐展開,然而這不是對于史實的平鋪直敘,畫面中的每個場景都由作者精心選擇、安排并有悉心的講解,正因如此,一切才變得如此一目了然并令人興趣盎然:纏足的歷史要從放足開始講述,畢竟從略知進入未知要容易些。作者以平靜的口吻將我們帶回19世紀80年代至20世紀30年代,讓我們親眼目睹在這一歷史時期,放足的觀念如何萌芽,如何實踐,以及不同人對這種實踐所抱持的態(tài)度。放足觀必定產(chǎn)生于特定的歷史背景,它與清末民初國家衰敗的局勢下,男性精英們以西方眼光反觀自身所產(chǎn)生的羞辱感和革除弊病的決心相連帶,女性纏足與男性發(fā)辮一樣,不過是被選中的要被革新的落后事物的象征性符號。伴隨著這種啟蒙思想,轟轟烈烈的放足運動展開了。按照讀者的慣性思維,當年的放足應該是眾望所歸特別是讓婦女望眼欲穿的好事吧?然而高彥頤站在女性的立場機敏地察覺到:持放足觀的男性精英們將纏足歸于純粹意識上的問題,忽略了它本是一項身體的實踐并給身體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解放腳”也許比裹足的小腳更加寸步難行;而放足實踐更是缺乏對女性的尊重,執(zhí)行者在公開場合掀露女性的身體,恣意嘲笑或查驗。反纏足運動深陷權(quán)力不平等的泥沼!正因如此,它遭到抵制并經(jīng)歷了多次反復的過程。但無論如何,小腳終究喪失了它的文化光環(huán)??墒?,仍有一些“不合時宜者”沉浸在文字世界里或者以賞玩的名義,對金蓮念念不忘,以此為過渡,我們進入了帝制晚期(16世紀到19世紀初)——金蓮曾經(jīng)的輝煌時代。
       現(xiàn)代人無法理解小腳之“美”,而高彥頤通過追溯考據(jù)學家的論述、宮廷小說、筆記、游記等各種言及纏足的體裁,考察了男性如何引導了小腳的審美取向并且將之打造成自身的欲望客體。值得一提的是,她發(fā)現(xiàn)纏足之“美”不在于肉足,而在于被限定了言說范圍的文字所激起的想象,而這種言說,與裝飾小腳的繡花膝褲和弓鞋一樣,才是小腳的真正誘惑所在!在這部分,高彥頤還將纏足和足服置于物質(zhì)文化和時尚文化的范疇,探究了女性如何借助它們來操縱男性的目光和激起同性的嫉妒,以實現(xiàn)自身身份的認證,以及地位的穩(wěn)固和攀升。纏足在極盛時代對于女性的價值,無異于科舉對于男性的意義。借助于它,女性爭取著在男性支配的世界里為數(shù)不多的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纏足委實是男性權(quán)力與女性欲望相糾結(jié)的產(chǎn)物!
       至此,該書落下帷幕。作者以其自評為“零亂而又增生的”實則簡潔而清晰的文字為我們描述了一段關于纏足的“既美麗又丑陋,既非自愿亦非強迫”的歷史,從中我們看到一雙連女人的身體都難以支撐穩(wěn)固的小腳曾經(jīng)怎樣地承載了諸多的意義。合上書本,筆者頭腦中關于纏足的印象立體和豐滿起來……欽佩感慨之余,筆者心中又不免涌起一絲遺憾:盡管作者強調(diào)并努力探求女性在纏足這一實踐中所表現(xiàn)出的主體性和能動性,然而女性在書中所占的篇幅和發(fā)出的聲音畢竟有限,其所面對的選擇看似花哨,實際也少得可憐:她們只能選擇何種纏足、怎樣纏足,纏或不纏、欣賞或不欣賞卻還是男性說了算,女性始終沒有擺脫被男性觀看和支配的地位。這是本書的局限,也是歷史的局限。
      
  •      曾祖母是小腳女人。據(jù)父親說身量矮小,白凈,柔順。是大家閨秀的樣子。
       因此早在習學“纏足之害”這些主流話語以前,我便已形成對纏足的復雜認知:纏足事關承擔家道中落之痛的曾祖父,事關吸食鴉片養(yǎng)四房姨太太的曾曾祖父,事關那些似是而非的家族興衰史。纏足于我不止于“丑陋”,還有一些更復雜的意味,比如奢靡,比如尊貴。
       可惜此后所見皆把“纏足”與“殘忍”“封建”“壓迫”相連,終于看到《金瓶梅》,小腳不過也是一味色情。潘金蓮孟玉樓作鞋一段美則美矣,終究又不說“腳”只說“鞋”,也不對。
       及至看見高彥頤(Dorothy Ko)所著《纏足》,像跋山涉水遇故人一般,我這“不能言”的漁公水師之屬,終于遇到明察秋毫的能言者了。
       書的英文名字是Cinderella's Sisters?;夜媚锏睦^姐們。我非常喜歡這個意象:她們生活優(yōu)裕,且為了延續(xù)和展示這種優(yōu)裕,自動削足適履。玻璃鞋是一種社會文化制度,她們?yōu)榱诉m應這種制度,傷害身體以自矜身體,以獲得尊嚴。
       可她們的痛苦和滿足卻被其他不相干的東西所掩蓋。她們永遠在歷史之外沉默。
       關于宏觀制度的優(yōu)劣,女人們的一味順從,我們關注得太多了。我們只會問:為什么你們不打破玻璃鞋?為什么你們不勇敢地追求美好生活?
       我們從未想過,玻璃鞋于她們而言,就是一種美好生活,而且是她們苦心經(jīng)營維持的美好生活。
      
       男性中心主義觀點在面對女人身體時,往往有這樣的假設:意志可以克服身體。身體是女性解放的全部障礙。女人,你為什么要纏足?女人,你為什么要隆胸?女人,你為什么要穿高跟鞋?——女人,你為什么不變得和男人一樣?
       只要我們變得跟男人一樣,我們就可以獲得解放?!皨D女能頂半邊天”,“生男生女都一樣”……這些話語無疑都含有這樣的假設。
       但我們的身體是我們的,不是發(fā)言者的。身體于我們不是解放的工具或障礙,它是實實在在的,值得我們優(yōu)寵的東西。如果對于身體,真的要說什么的話,應該由我們來說,應該由女人來說。
       如果對于纏足,真的要說什么的話,應該由那些女人自己來說。身體的頑強性不以意志為轉(zhuǎn)移:灰姑娘的繼姐們即使有再堅強的意志,也不可能是雙腳再次恢復原狀。而這個被批判為丑陋不堪的“身體”,卻是她們所珍視的一種階層標志,甚至是一種可以證明其意志和主體性的證據(jù)——她們要克服多少苦,才能把雙足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是的,從女性主義觀點出發(fā),婦女對纏足的自動迎合可以說明男權(quán)壓迫之深。但吊詭的是,男性在公共領域中始終對纏足充滿疑慮,多有批判。女性面對的目光到底來自何方?這些目光又有怎樣復雜的意味?
       這將涉及到國族主義、國際秩序的社會性別等等問題,本書對此都有不錯的論述。
       我更珍視的是作者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我們?yōu)槭裁床粏枂柵耸窃趺聪氲??或者說,我們有沒有可能通過浩如煙海的文獻發(fā)現(xiàn)女人真實的聲音?當我們以她們的眼光看待纏足時,會看到怎樣一番景象?
       于是我們看到纏足如何在公共領域被構(gòu)建成為完全外在于女性身體體驗之外的東西,看到纏足于女性的累與用,痛苦與驕傲。
       我們終于開始試圖,脫開自己的欲望,看纏足女性本身的欲望。
       拋開善惡的前提假設,寬容聆聽。
       于是我們于那些痛苦而微笑的靈魂相遇。
  •      纏足在現(xiàn)代化改革者面前,正如書中提到一樣,束縛了改革腳步的陋習被批判,纏足凝結(jié)了傳統(tǒng)中國的種種偏差和不足:壓迫婦女、固步自封、蠻橫專制、漠視人權(quán)等。纏足即落后。出于好奇,買了這本書,隨著這幾天翻開書,慢慢看進去,書頁翻開另一世界,完全陌生、令人好奇,書用全知和科學地全景為讀者層層解開纏足在起源唐宋并在16、17世紀盛極而后隨著清帝國覆滅和科舉制度的廢除而經(jīng)解放。對于纏足,對于出生在現(xiàn)代的我們是無從知曉,纏足和小腳只存在一些文本記錄和口頭表達,也可能有關那些裹腳布或者繡花鞋以及歷史文本的記錄也都隨著文革十年的破四舊被雄心萬丈的火焰燒毀了。對于我而言,看書的同時也深感對纏足的無知,對自己國家歷史的無知,學生時代的作文,形容極其糟糕,即被冠之如同老太婆的裹腳布又長又臭,而所學的歷史,講述總離不開王侯將相和他們家后宮、太監(jiān)之間的明爭暗斗,普天之下的黎民無所作為,黑暗中的他們總在期盼明君的到來,歷史循環(huán)著,而歷史的話語權(quán)總是握在處于帝國中央的皇帝和記錄皇帝生活的文臣士人身上,黑白、忠奸、美丑、善惡,世界被簡單地一分為二。但真實的歷史,遠遠不會如此簡單,正如纏足展示的歷史。書中寫道“纏足原本是一種詩人抒情想象的體現(xiàn)——人們幻想自己可以真的詩情畫意之中——但到了最后,它卻變成了一種既過分又愚昧,荒謬透頂?shù)膶嵺`?!薄懊利悺⒌匚?、性、文化、金錢:纏足就是糾纏在這種種人性欲望的追求之中?!崩p足對于古代婦女而言是無休止的痛苦,放任大腳甚至被認為是懶惰和貧窮的特征,因為纏足原本只是富家人的特權(quán)。那種人為地改造身體的過程是從小依靠意志戰(zhàn)勝痛楚的過程——一輩子的過程,以期成就“灰姑娘”的童話。如同書的英文所提到的暗喻,灰姑娘的繼姐們,但小時候我們聽童話總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仙杜拉身上,卻不知道《格林童話》灰姑娘初版中,她的繼姐們?nèi)绾卧谒齻兩笌椭虑袛嗄_趾和斬斷腳跟下套進玻璃鞋,看到美麗童話里真實殘酷的一面。“灰姑娘的繼姐們痛苦地認識到,體肉并不會隨著人的意志和努力而憑空消失。金蓮崇拜愈是流行,丑腳背也無可避免地愈來愈多。整個纏足實踐,也就免不了日趨‘小品化’。纏足在它的極盛時期里,乃是女人的成功階梯,以此而論,它也映照了男人面對科舉考試的命運:科舉同樣是他們晉升管道,然而投入競技場的人愈來愈多,競賽變得難以置信的白熱化,在這種情形之下,社會上逐漸流行一種觀點,認為勝出和落第都是先天注定的,而非后天努力或怠惰的結(jié)果。命定論緩和了失敗的恥辱,繼續(xù)支撐著日趨荒謬的制度之聲望,也因而誘使甚至更多的人參與競逐”(轉(zhuǎn)而聯(lián)想如今不平衡的教育和如此考試競爭,天天在提倡減負,讓人難以明白究竟是考試累人還是人累考試)。
      《采菲錄》這本百科全書式的歷史文檔中,《小足捐》以及《黃繡球》都把纏足視為僵化體制的殘余。一如八股文,以繁文末節(jié)包裝著言不及義的冗贅。繁瑣的形式,遮蔽了內(nèi)在的空洞、缺乏內(nèi)涵和用處。科舉和纏足總被聯(lián)系在一起,一副對聯(lián)形容同治中興時期,男人在帝制時代的頂尖成就和特權(quán):‘看如夫人裹腳;賜同進士出身’。
       書為我們普通讀者展開了嚴謹和全面的纏足歷史,“前五章,通過男人的文字書寫來逼近纏足的歷史,分為:現(xiàn)代國族主義者的尷尬和恥辱、賞玩家的懷舊感傷、考據(jù)學家的好奇和漠然責難(楊慎對纏足起源的考證和對世人的嘲諷、胡應麟、清代趙翼,清朝初期,纏足在清代發(fā)生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的事實:從高尚都會化得時尚,演變成一般婦女慣常的實踐。清政府的特意制定兩項政令與此相關,清初視纏足為漢族認同標記而白費心血頌布的禁令,以及18世紀在鄉(xiāng)村地區(qū)推廣棉紡織業(yè)的政策。)”旅人的西北風土異想,以及冒險家對精巧小腳的尋尋覓覓?!钡诹?,從前現(xiàn)代婦女的身體感覺開始厘清,近距離地體察她們的身體,這些身體曾經(jīng)占有特定的時間與文化空間,遺留下了甚少文字形式的物印記和蹤跡:鞋子、襪子、裹腳布、爽足粉、藥方、還有繡樣等等。更加進一步地接近歷史的真實和完整。
       筆記記到此處,大多是從書中斷章取義地截取出來,書提供的知識遠遠不止這些,它打開了一重重歷史的大門,這本書的好,看過才會知道,作者如此博學,組織看似零碎的故事和材料,為“纏足”這項被后人所唾罵的詬病,科學嚴謹態(tài)度下,客觀地娓娓道來它的歷史。它的起源、興起、盛極和衰亡。
  •     上世紀80年代,“中國文化熱”方興未艾,有關纏足的論著大批量出現(xiàn),但大多糾纏于以現(xiàn)代醫(yī)學、功能觀、及女性主義去蓋棺論定,“五四婦女史觀”的舊調(diào)依然清晰辨別,諸如“纏了足,便是廢物中的廢物”,易招“外人野蠻之譏”等。這一認知范式流布之廣之深,就連漢學權(quán)威費正清也未能幸免,費氏在其遺著中慨嘆,纏足是“中國社會各層面之中最少被涉及研究的一個”,其原因是“漢學家的愛中國癖”,不愿說研究對象的“壞話”,不難看出,費氏固然明眼察出“纏足”在文化歷史中的地位,卻也道出了他對這一身體實踐的褒貶之辨。
      
      美國歷史學家高彥頤專著《纏足:“金蓮崇拜”盛極而衰的演變》的問世,足以慰藉費正清的遺憾,倘若費氏在世,高彥頤的研究更能讓費氏改觀,談纏足并不等同于說壞話,這只是現(xiàn)代語境中的特定產(chǎn)物。
      
      在中國,大規(guī)模的反纏足、擁護“天足”運動,是以基督教傳教士為肇始,由官員、改革者和革命者從世俗的角度推波助瀾,并將其推向極致,如梁啟超則輕蔑地將二萬萬纏足女性命名為“圓其首而纖其足”的無用之人,閻錫山以政令的形式將纏足視作違法的一種,且嚴加懲戒。
      
      在國運衰落、全球意識萌發(fā)之時,“反纏足”被扣連到拯救國家的使命則是大勢所趨。在全球國族巨型歷史的框架下,在男性精英的敘事模式中,數(shù)量龐大的纏足女性被物化為沉默的客體,她們被他們代言和演繹,被他們呵斥且罰站于歷史邊緣。生于帝制時代末期的女性們,她們的小腳似乎只是用來作為反面在公共場合批駁,她們的一生似乎只是為國族服役,以此懺悔和贖罪。
      
      在另一本論著《閨塾師:明末清初江南的才女文化》,高彥頤已經(jīng)向五四前后的中國“受壓迫的封建女性形象”提出異議和挑戰(zhàn),通過17世紀中國上層受教育女性———即閨塾師———的生活與活動空間,展現(xiàn)了她們自身的能動力量。要想真正還原纏足女性的能動性與肉身性,卻無法借助傳播至今的關于“金蓮”的詩詞文藻。在以《采菲錄》為代表的“纏足”文字集錦中,我們不難看出,彼時的文字書寫者幾乎全都采取男性視角,或詠或歌,或論辯,或溯源,其中倒也不乏以女性當事人的口吻來敘述,但并不著眼于女性身體經(jīng)驗的展示,究其原因,一方面,這是男性有閑者強為女性代言所產(chǎn)生的天然局限性使然;另一方面,他們只是將對纏足的鑒賞當作對已逝時代的憑吊,在此,“三寸金蓮”只是用來“寄情”的客體,是男性懷舊欲望發(fā)聲筒的一種,惟獨發(fā)不出屬于她們自己的聲音。
      
      現(xiàn)代人通常把纏足詮釋為對女性的侮辱與苦難,而在高彥頤的筆下,當時的女性并未感覺到任何程度的侮辱,盡管她們在纏足過程中切身感受到了巨大的苦痛,俗諺有云:“小腳一雙,眼淚一筐”。有血有肉的女性為什么會欣然承受這種肉體的折磨,并且把此當作每天清晨對鏡理紅妝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清帝國初期曾明令禁止,但民間依然我行我素,這究竟受到了什么樣的力量的支配?
      
      在《金瓶梅》中,金蓮對自己地位的焦慮正是來自于對手惠蓮的更小一號的“金蓮”,惠蓮對金蓮受寵的羨慕也表現(xiàn)在對后者鞋飾的模仿;山西大同蔚為壯觀的賽腳會其本質(zhì)也是一場時尚盛會;高底風尚也正是在那些一波又一波的時尚角逐中所締造。
      
      “不纏足無法想象,就跟我們?nèi)缃駸o法想象有人會選擇纏足一樣”(高彥頤語)。在高度發(fā)達的父權(quán)主義社會中,女性總是缺少足夠開闊的平臺去演繹自我, “纏足”是得到社會普遍認可的不多的幾根漂流木之一。高彥頤筆下的纏足婦女,不再是雙目含淚、凄楚可憐、行動不便的臉譜形象,她們有自己對美的追求,對欲望實現(xiàn)的全力以赴,她們積極能動,有血有肉,有聲有色。
      
      而當“金蓮”時尚成為明日黃花時,纏足女性的地位固然尷尬,但她們并沒有淪落如“閑坐說玄宗”的“白頭宮女”,泰然處之,部分村落的小腳老太竟也跳起了“小腳迪斯科”舞步,在新舊時尚之間重新尋求自我的位置,她們勇敢地將自己真實的身體展現(xiàn)于紛紜歷史之前,便是對長期以來關于纏足的是是非非的回應。
      
      2001年春,新出臺的《中國精神疾病的分類及診斷標準》把同性戀從官方認可的精神疾病清單中刪除,同樣也意味著作為肉身的人的存在的解放與獨立的可能性。
  •      《纏足:“金蓮崇拜”盛極而衰的演變》:歷史深處的苦楚與幽默
      以解放和自由為名義的各種社會革命風潮里,往往會伴生婦女解放的命題。那些充滿昂揚與憧憬意味的社會修辭,在革命的年代里,看似波瀾壯闊,卻始終沒有把女性拉出現(xiàn)實與文化的困境;在非革命的年代里,則是歷史書寫的一種標志、一種象征性的敘事符號。仔細考察各種婦女解放運動,會發(fā)現(xiàn)很多頗為荒誕的怪圈與悖論,走出所謂的父權(quán),又陷入男權(quán),掙脫了男權(quán),又喪失了精神性別?!拔逅摹睍r代中國女性帶來的那個著名的鏡像:娜拉——一個“我是我自己的”出走的身影,也不過是在出走與反叛的瞬間顯影,而后便是啞默與湮沒。20世紀60年代西方轟轟烈烈的女權(quán)主義運動,以灼烈的姿態(tài)加入社會進程的同時,卻將女性——這一有著具體真實的性別群體失落在歷史的視域之外,未免是將嬰兒連同洗澡水一起潑往門外。所以,帶著女性解放因素的革命或者運動,始終是一段反復彩排但未真正演出的戲劇,難脫虛妄與悲劇的黯然。娜拉走后怎么辦?
      作為一名女性,然后才是女性問題研究專家的高彥頤,對1928年由陳東原撰寫的《中國婦女生活史》的反感,就很容易理解了,雖然她的言辭不甚明了,認為《中國婦女生活史》中的史學觀過于強調(diào)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的對立以及傳統(tǒng)婦女形象的受害形象,忽略了古代女性在生活中可能扮演的主動角色,及當時女性本身對所處位置的感受。而其實,我們可以作更明了的體察,高彥頤是在以自己的研究與書寫,標明每一個具體存在的生命個體,都有其一定的生命的自發(fā)性,在自我的存在里,始終能夠伴隨一種主體性的積極,無論其所處的文化實體和社會環(huán)境具體是怎樣的,人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創(chuàng)造自己。
      從《閨塾師:明末清初江南的才女文化》到《纏足》,高彥頤在研究視野的轉(zhuǎn)換中,完成了她作為一個誠摯的女性研究者的“典范轉(zhuǎn)移”,欲以深入溫和的形式,撥開立場各異的知識與權(quán)力的敘事文本纏繞交疊的陰翳,移情地理解異己的歷史情景、價值和生活形式,這一“異”中有所相通的,恰是高彥頤作為一位女性對女性真實存在和具體欲想的理解。女性的具體存在情狀,在她研究回瞻中,漸次清晰。而《纏足》一書的譯者,用作者的話來講,是“有本事寫這部書的人”,此種機緣巧合,實在是閱讀者的福氣。很多女性研究者,對兩性文化的深刻對立,有著執(zhí)著的警醒和過度的詮釋,而《纏足》一書中譯本的形成,卻在表明另外的文化經(jīng)驗,譯者是對該書所呈現(xiàn)的內(nèi)容有著共識性體認的男性,這又契合了作者本來寓意的理念,即文字敘事的遮蔽、隱諱或撻伐,即無法改變現(xiàn)實存在的頑強性,也無損具象的經(jīng)驗現(xiàn)實。
      無論如何,在人類歷史中夾雜一段漫長的纏足歷史,多少是令人詫異難解的。尤其是纏足后小腳的X光照片公布于世之后,那畸形的恐怖線條,讓人悚然。而高彥頤要說的,并不是纏足作為一種殘害和侮辱女性的策略,在歷史傳承起合中的運行模式;相反,她要說的是,纏足,一經(jīng)成為某種生活現(xiàn)實后,女性對它的真實態(tài)度,有畏懼、有掙扎,也有主動的接受和并不缺乏悅意的執(zhí)行??v然是在現(xiàn)代,最為女性成熟意味的標志之一的高跟鞋,未嘗沒有對女性的身體造成損害,但是大部分女性,還是會選擇穿高跟鞋,迷戀那一襲曼妙悠揚的自我影像。怪才辜鴻銘對纏足的贊賞,遭致很多人責詬,但是他的觀點,其實在一個側(cè)面揭示著女性自我體認的一個現(xiàn)實,對美的追求,而這種美,既是源自人類某些固定的審美模式,也誠服于某個文化政治的規(guī)范,“纏足”融合了這兩點,執(zhí)行纏足的女性卻可能在前一種的有力牽引下,陷入后一種的悲境里。高爾泰說過,美是自由的象征,只不過此處欲罷不能地演化成了一種悲情色彩。
      纏足盛極而衰的演變的歷史,一邊是女子深刻而痛楚的體驗,一邊社會形態(tài)和結(jié)構(gòu)的緩慢轉(zhuǎn)變。連接這兩端的,不是對被損害與被侮辱的悲劇形象的承接,而是于特定的生活情景中,對自我生存自主行動。女性特定的生理構(gòu)造,使女人們在人類這個群體中出于需要被保護的位置上,這種需要,并非是可以單純地解釋為弱勢的需要,更多的是人類自身延續(xù)的需要。龐培古城那個以彎腰的身姿,回護身體中正在孕育的生命的女性形象,述說的是與文化文明全然無關的生命自覺。女性在某個特定的時期出于自我保護,以符合社會風俗規(guī)范和倫理價值的緘默姿態(tài),為獲得一種認可而承受痛楚磨難,與那個形象有著同構(gòu)的東西,更是與生育和分娩的痛苦有著相呼應的意識。社會認可,卻是可以被各異的或隱或顯得社會修辭所纏繞的,審美的、或是情色的、或是倫理的,實質(zhì)上并沒有多大的區(qū)別。
      高彥頤始終拒絕把纏足看作一種女性為社會權(quán)利結(jié)構(gòu)損害的證據(jù)。從現(xiàn)代語言學的觀點來看,人的自覺意識很容易被麻痹,一旦麻痹了,那套籠罩他們的日常生活地語言便會成為他們思想的自動表達。因此,男性對“金蓮”的賞愛,也是帶有被麻痹的成分的。高彥頤不無尖刻地說出了一個真相,纏足后的腳,是需要那些美麗的腳服來修飾的,否則那畸形的丑陋將挑戰(zhàn)人或者明確的說男人的情趣,真相離想象中的美好實在是有著難以逾越的距離,“步步生花”的文學表達,是愚蠢而缺乏自我判斷的男性虛構(gòu)出來的景象,同時,又是纏足的被女子深刻體會到的。只是后者處于緘默中,而且是自覺的緘默,因而對畸形和丑陋的遮蔽與修飾,成為婦女生活里隱秘的體驗。那些精致美麗的鞋襪,把丑陋轉(zhuǎn)換成美麗與魅惑,未嘗沒有愚弄男性的意味。
      當人類文化發(fā)生漂移之后,歷史的深處往往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幽默。
      
      成稿于09-05-06
      
  •      關于纏足的文字之前也零散的在一些社會性別研究的刊物中讀到過,但并沒有什么深刻的記憶,老生常談的批評總是難以讓人有所關注。
       讀高老師的關于《纏足——<金蓮崇拜>盛極而衰的演變》的讀后感緣起于復旦的邂逅,那場關于何震的圓桌會議讓我被這位謙和睿智,坦率爽朗的哥大教授所吸引,很慚愧,在此之前并沒有讀過高老師的著作,除了那篇她和劉禾老師以及王政老師的對話(從《女界鐘》到“男界鐘”:男性主體、國族主義與現(xiàn)代性)。
       這是一部纏足史,承接了上一本著作《EVERY STEP A LOTUS SHOES FOR BOUND FEET》,做了更進一步的訴述和研究。高老師對纏足的敘述跳出了傳統(tǒng)的二元對立式的長篇大論,而是用平和細致的描述將我們帶回一段上世紀伊始就已開始漸行漸遠的一段關乎女性身體的重要歷史。
       “男男女女在每次相遇——文本里和生活里——都會有不同的利益立場和相對位置:我們并沒有要否認這一點?!痹谡劶芭w的累與用時高老師如是說,高老師的文字也處處反應出對于這一點的反思。
      可惜,歷史上的聲音,總都是男性的,就算是女性的聲音也都經(jīng)過男性過濾的。男性文字下的女性之音是否過濾了某種真實,遮蔽了女性個體的多元性?正如生育是由男女共同參與的,但男性卻無法與女性交換位置,代替女性受孕一樣,歷史上由男性完成的對于纏足之對女性的身心影響和物理傷痛是讓人無法說服人們?nèi)ゲ尚诺摹?br />    隨著時間的推移,最后一代的纏足者以瀕臨絕跡,在學者的努力下, “搶救”到了一些彌足珍貴的女性的聲音,但高老師也感嘆,雖為女音,卻夾裹著時代“纏足話語”的痕跡,失去女性最真切的自身感受。
       缺乏女性真實的聲音是研究纏足史最大的缺憾,也是永不能彌補的遺憾了。
       在相當綿長的一段歷史里,男性是女性纏足的鼓動者和受益人,而當另一段歷史開始纏足成為一種罪惡的象征開始,纏足女性有成為要對自己行為負責、受罰的主體,這是女性作為“第二性”的不公與悲哀。
       確實“每一個時代的風俗,也應當放在當時的主流價值脈絡之下,方能給予適當?shù)脑u價?!苯裉煳覀?nèi)パ芯坷p足這段歷史不是為了去簡單的評價這一束縛女性身體行為的本身的荒謬性和殘酷性,這一行為本身包含著多種意義,我們回顧這段歷史的真正意義和價值不是為了得出一個對與錯的問題,這不是歷史研究的關懷所在。我們所要揭示的,或者應該說高老師完成這本著作所要表達的是一種對歷史上纏足女性的重新審視和對纏足歷史本身的尊重和探索。一段錯誤歷史的存在本身也有其值得尊重的價值所在,是前車之鑒。
       諺云“小腳一雙,眼淚一缸”,然而歷史的局限性和女性在大環(huán)境背景下所受到的整體壓迫(這樣的敘述自然還是片面的)所導致的某種失聲,必然導致女性真實吶喊的缺失。重新去探視遮蔽的身體是我們填補缺失試圖復原真正歷史的努力。當然每一段歷史都是當代史,但是我們所追求的方向是最大限度的接近真實。
       高老師對于蓮癖的探尋不是完成人們關于某種變態(tài)心理需求(請原諒我用這樣并不合適的措辭,但我暫時想不出更好的形容)的窺視,而是一位學者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和一位女性主義者的審視。
       在這本啟人疑竇的著作里高老師也留給了讀者很多未完成或是完成不了的探求,纏足已經(jīng)終結(jié),而纏足的歷史書寫還是未完成式。
      纏足的能指已經(jīng)成為過去但其所指卻在以不同的方式不斷的繼續(xù)著,而書寫遮蔽就是抗爭的方式。
      
  •     我是一個高迷,也就是高老師的粉絲,我敬仰她治學的嚴謹,待人的謙遜,喜歡她為人的直率可愛。我是她上一本著作《閨塾師》的膜拜者,盡管我聽到很多對該書的反對聲音,但我還是不顧一切地維護它,因為它至少突破了一個長久以來的刻板印象,即女性都是受害者、受壓迫者的形象。
      以上這些表白,我只是想說明,我是深深敬愛高老師的,因此我下面對《纏足》(英文書名直譯乃是《灰姑娘的姐妹——纏足的修正史》)一書的不同看法,僅僅只是一種觀點上的交流。高老師依然是我深深敬仰的最好的老師。
      
      《纏足》一書無疑是“女性并非受害者而是具有能動性的主體”這一思路的延續(xù),對于這樣一種說法,我真的是極力想去擁護的,我多么希望千百年來我的姐妹們,都是這樣的主動、能動;然而這不是全部的事實。然而這又是《纏足》一書極力想去證明的:纏足是女性自主自愿的選擇,而不完全是男人或社會力量的強迫所致。
      
      不得不說,在這里,高老師忽視了女性除了性別身份之外的其他身份的差異,這些身份除了階級、城鄉(xiāng)、教育背景等等之外,還有一個重要身份就是母親和女兒的不同身份。
      
      眾所周知,女子的纏足必須是在腳長大之前纏起,一般的年齡是六、七、八歲,最大也不過是十二三歲,因此,實施纏足這一行為的,是女孩的母親。高老師對這一點當然是了解的,但卻沒有追究,而是將女兒和母親共同置于“女性”這一宏大概念之下,并在這一分析范疇的基礎上,展開了女性自主纏足自得其樂的觀點。
      
      在260頁,高老師寫清末反纏足的麥高溫牧師等“現(xiàn)代批評者”之心理道:“在他們看來,竟然有人出于自愿殘害自己的身體,實在讓人無法理解”。在這里,高老師的重點放在對“殘害”及“天然之身”這兩個措辭的批判上,卻把“自愿”一詞輕輕帶過,事實上,麥高溫等牧師的確認為纏足是殘害自然之身,但卻從來沒有認為這是女性的“自愿”,這在高老師第12頁及16頁的引述中可以看到:麥高溫乃是召集了一批母親們,向她們傳達不要給女兒纏足的道理;另外一位葉牧師講的更是清楚明白:“愛人之道,莫先于愛己子女,奈何將己之子女,自五、六歲時,則苦其足,牢束緊扎,儼似烙逼……或觀纏足之時,緊扎呼痛,母即酷打其女,強使之痛楚難堪?!碑斎唬呃蠋熯€說,葉牧師也不客氣地批評那些女兒們“冶容誨淫”……
      
      那么第一,兩位牧師都看到的這一纏足行為的實施主體乃母親這一事實被高老師輕輕放過;第二,葉牧師所沒有看到的女性纏足者的年齡差異和行為能力差異,高老師同樣也沒有關注。
      
      我想起了跟外婆的一次對話,那時我不大,十幾歲,多次見外婆解開裹腳布,但不敢近前去看,有一次終于忍不住細細觀察了一番,看著掰彎的腳趾,問她:你掰的時候疼不疼???外婆說:
      當然疼!可是我娘要給我裹,不裹就打你,你有什么辦法?
      我說:那你不會跑嗎?
      跑?外婆回答說:跑就把你綁在椅子上,動都動不了,還跑?
      那你后來怎么自己還裹呢?
      都已經(jīng)裹起來了,放不開了,不裹就更疼??!
      說道這里外婆表情痛苦地說:才裹起來,好,又說不叫裹了,趕忙在水里泡,泡也泡不開了……
      
      所以說,最初給女性纏足的,是母親們,而這些母親們在給女兒纏足時,是完全不顧女兒自己的感覺的,例如第130頁所舉的母親將女兒的腳趾跟裹腳布縫在一起的慘痛例子(高老師說這是由于“母親的大意”,然而,好一個“大意”?。坏胶髞砼宰约捍蚶碜约旱男?、 腳時,已是足型定形、不得不去呵護的時候了。否則,換作是你,你又能將這雙裹起的腳如何呢?放既是枉然,除了悉心呵護之外,難道要把一雙腳遺棄不成?
      
      因此,纏足即便不是男性對女性的控制,至少也是母親對女兒的控制,無論是哪種控制,誰在控制,所謂主體能動性對于被控制者來說都無從談起。今天有人拿穿耳洞、隆胸等事例與纏足相提并論,愚認為不可同日而語,前者乃是成人受各種誘導的自主選擇同時也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后者卻是在一個女性在不掌有任何權(quán)力資源、不具備任何行為能力的情況下被人實施的被動行為。
      
      我們能否把母親的選擇看作是“女性”的選擇呢?竊以為不可。因為,母親身份一旦形成,就具有了其權(quán)力基礎,依靠這個權(quán)力基礎,母親得以對女兒進行控制;而作為女兒的女性,則處于被母親控制之下。
      那么這個權(quán)力基礎是什么呢?乃是家長制。女權(quán)主義者一味只把目光盯在“男權(quán)制”上,卻把這一連同兒子女兒都控制在下的家長制給忽略掉,實在是一大盲視行為。我們有必要重提對家長制的批判,當然這是另一篇話題了。
      
      當然,高老師旁征博引,對各種關于纏足聲音的解讀剖析是相當精彩的,文本解讀需要功夫,值得吾輩學習。但由此又引申出一個本書之外的話題即歷史學的研究范式:忽略特定的情境、語境,將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文本加以整合而作為某一時代的整體背景,這一方法是否可行?而選取辜鴻銘這等另類人物作為某種聲音的代表有多大的分析價值?
      
      本書前五章一直試圖從男性作家文人的二手聲音中挖掘?qū)ひ捙缘穆曇?,例如從冶游筆記中找尋所謂女性的聲音,這些聲音有多大程度是男性而且是部分男性的想象?有多少成份稱得上是女性的聲音?
      而最后一章,作者詳細描述了鞋子的樣式等身體形色之細節(jié),并試圖走進小腳部落,但身體,逝去的身體即便靠現(xiàn)代科技得以還原,是否就可以取代人的大腦、心智、感受而獨立發(fā)聲?
      
      
      無論如何,本書都是某種價值、知識和話語的重構(gòu)或者建構(gòu),就這點來說,高老師成功了。
      
  •     在所有中國傳統(tǒng)習俗中,纏足也許是最難以為現(xiàn)代人所接受和理解的:它被普遍視為一項令國人難以啟齒的尷尬遺產(chǎn),即使是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定擁護者,也不會為之辯護,更不用說倡導延續(xù)這一舊俗了。人們對纏足有著鮮明的道德判斷——它無論如何不能算是一項“好”的傳統(tǒng),最好不要去提它(偶爾不得不提起也總是以厭惡的口氣),以至于很多國人看到本書時第一反應恐怕是:“怎么還會有人研究這個?”
      
      高彥頤研究纏足并不是出于某種病態(tài)的好奇心,而只是因為:作為一個女性,她深知纏足是中國婦女史上一個必須正視、但卻一直受到有意扭曲和忽視的關鍵性社會現(xiàn)象;用費正清的話說,纏足“是中國社會各層面之中最少被研究涉及的一個”。在長達一千年的時間里,纏足是中國婦女形象一個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也是女性形象、地位的重要符號象征。確切地說,它是解讀女性歷史的一把鑰匙。
      
      一個空白的領域固然令人興奮,但也意味著那里將布滿沼澤和荊棘。由于對纏足的討論總是充滿著“要么贊成,要么強烈反對”的爭吵,作者注意到以往的纏足史常常只是“反纏足的史論”——總是把敘述重點放在這一習俗的可恥可鄙,描繪傳統(tǒng)婦女遭受的折磨和可憐處境。在她看來,這樣的論述恰恰妨礙了我們更好地理解這一社會現(xiàn)象,因為書寫歷史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表達作者的立場,去譴責纏足——當然也不是要贊成。在她看來,研究者不應選擇站在其中一邊,而應當在這兩種對立的立場之外或之上;就像贊成或反對都不是研究、理解巫術的可取途徑,如果一味將巫術看成是“封建、落后、迷信”的東西,那就很難客觀地分析它在原始社會中的作用了。
      
      纏足這一現(xiàn)象可靠的記載約始于宋朝,而反對纏足的呼聲也起于同一時期,所謂“婦人纏腳,不知起于何時,小兒未四五歲,無罪無辜,而使之受無限之苦,纏得小來,不知何用?!钡钡角宕腥~,也并非所有中國女性都纏足,相反,只有城市居民或有資產(chǎn)的人家才讓女兒纏足,鄉(xiāng)村農(nóng)婦、少數(shù)民族婦女都是一雙大腳的。如作者所大膽直言的,“纏足不是一種負累,而是一種特權(quán)”,它其實倒是一種身份地位和自尊的表現(xiàn)。
      
      現(xiàn)代人很難這么理解,因為我們心理上已預先將纏足視為一種痛苦、變態(tài)、甚至非人性的習俗,難以想象女性從中除了遭受折磨之外還獲得了什么。但客觀地說,纏足和其他許多習俗一樣,都只不過是對身體的管理,而且這類社會行為如果換個角度來看,往往都是很痛苦的——纏足固然使人身軀顫栗乃至足部紅腫化膿,但現(xiàn)代女性為了戴耳環(huán)而打耳洞不也一樣會痛嗎?從一些女權(quán)主義者的角度來看,當今社會的整容、隆胸、減肥等手術給婦女的造成的壓迫并不亞于纏足,而我們現(xiàn)在卻很少有人認為這些也是難以啟齒的惡習。
      
      這并不是想為纏足辯護,而只是試圖說明:如果我們將女性打耳洞視為一項野蠻的壓迫和陋習的話,那么這樣的觀點和視角實際上會阻礙我們?nèi)ダ斫膺@一現(xiàn)象,因為它遮蔽了更為豐富的多線歷史。而且,雖然這樣的觀點看起來是在為女性發(fā)出聲音,但實際上卻遺漏了一些關鍵的細節(jié):例如一個戴耳墜的女性所表現(xiàn)的優(yōu)雅也會增加她的魅力、地位和自尊,使得這一項看起來對女性“壓迫”的制度也可能被女性用來表達自我。
      
      這也正是作者在纏足史中看到的現(xiàn)象,所不同的是,她甚至將那些強烈反對纏足的聲音也納入到了研究對象之中。晚清傳教士反對纏足最烈,在與其他文明社會的對比中,女人的小腳“凝結(jié)了傳統(tǒng)中國的種種偏差和不足:壓迫婦女、固步自封、蠻橫專制、漠視人權(quán)等等”,成為國人最為痛恨的一項國粹。在尋求自強的年代里,它成為中國民族自決最為心酸沉痛的符號象征。然而這種反纏足的倡議卻未能意識到:對纏足的老年婦女來說,“纏足”才是一種“天然”的狀態(tài),她們的腳即使放開也不可能恢復原形了,就像對已經(jīng)打了耳洞的人來說,非要把耳洞重新填平反倒是不自然的。更有甚至,反對纏足的運動雖然是為了解放女性,但卻表現(xiàn)出一種敵視女性的態(tài)度,尤其常常羞辱當事人,將纏足女子視為妨礙民族發(fā)展的廢物和禍水。
      
      這正是最吊詭的所在:父權(quán)制社會中男性的欲望造就了纏足,而當纏足成為女性生活中自然的一部分后,又是男性思想家認為纏足是國恥,纏足的“小腳老太婆”成了嘲笑的對象。在這前后兩階段,女性的聲音猶如她們的身體,都被遮蔽了。女性身體的遮蔽和妝扮,一直是一種重要的“社會肌膚”,使女性美、社會地位、高雅儀表等正面價值與之相連,這是一個復雜雙向的過程,而不僅僅只有一種聲音。
      
      不論怎樣,在現(xiàn)代解放主義觀點(“纏足令人憎惡”)的推進下,纏足現(xiàn)象已從中國大地上消失。具有諷刺意味但并不意外的是,只有到它進入終結(jié)階段時,它才第一次被詳細地加以研究,因為當它是一個自然而然的習俗時,人們事實上是很難將它作為一個客體來予以審視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現(xiàn)代人對纏足的看法發(fā)生了一種“典范轉(zhuǎn)移”的過程——隨著對某一現(xiàn)象的整套觀念的改變,我們對它的評判也變得截然不同。一個相似的例子是日本的黑齒習俗:日本自古貴族都慣于將牙齒染黑,在那一觀念下的人們甚至以為牙齒雪白是很難看的;但明治維新后這一觀念被完全顛覆,東山魁夷在回憶到童年時說:“除了母親我誰也不親近,從沒有跟祖母撒過一次嬌?!矣X得祖母染成黑色的牙齒很不潔凈,因而厭惡祖母?!痹诂F(xiàn)代衛(wèi)生觀念和牙膏廣告的轟炸下,我們?nèi)缃駥嵲陔y以想象怎么會有人特意將牙齒染黑,更難以接受這是一種美。這一變遷與纏足受中國人評判的起落,豈不是很相似嗎?
  •     小時候讀《唐祝文周》四傑傳,於一個段落印象頗深。話說唐伯虎為求親近秋香,不惜賣身至相府為僮,新到的書僮首次叩見主母,主母擺開的排場裡就有愛婢秋香。堂堂解元給夫人下跪,他倒也自得其樂:『我不能抬頭飽看秋香的面,何妨低頭細細賞鑒秋香的腳。』作者程瞻廬大抵嫌這描繪太平實,就將當世崇拜金蓮的風魔程度,摘錄幾首香艷詞句來:『砑羅裙下拜雙翹,立把剛腸傲骨英氣一齊消?!弧荷n苔隱約印雙翹,拜倒下風偷嗅香氣未全消?!蛔髡咭猹q未竟地解釋道:『第一首的意思:只須拜倒石榴裙下,向著兩瓣秋蓮誠惶誠恐頓首稽首,其他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犧牲了。第二首的意思:但願拜倒下風,偷嗅三寸金蓮上透出的一股香氣,便是無上榮寵。』既香又巧,這便是我對三寸金蓮初初的印象。
      
      《再生緣》裡太后趁酈君玉醉倒讓兩宮女脫靴相驗,酈相數(shù)年的深自隱藏,僅一失著便被赤裸裸地曝露出來,『只見那,紅繡鞋兒分外精,無非二寸六分零?!婵蓯郏瑢嵖靶?,兩隻金蓮妙絕人?!弧毒┤A煙雲(yún)》裡曼娘是古典美的代表,她認為『不纏小腳怎樣好出嫁呢?』而木蘭愛好一切古典事物,她央著曼娘『好不好替我纏纏腳看?』自古典文學到傳奇小說,談起女子便『蓮步輕移』、『宮樣鞋兒小』,好似美女子的娉婷身段,全長在一雙腳裡了。我就是這般無知地長了十多年,直到真看見纏足者的老舊相片,才從一片旖旎遐思中驚醒過來。
      
      本書的英文原名:Cinderella’s sisters,非常逼真地描繪了纏足者的心境。在《灰姑娘》的故事裡,仙度瑞拉纖小的腳化為晉身的金階(玻璃鞋),而她的姐姐們則為了獲得晉身的機會而勉強自己踏上這道「灰姑娘創(chuàng)造的」階梯(試鞋。在某個版本裡指出她的姐姐們甚至削足以適履)。在閱讀本書後再回頭來看這個故事,每一個段落彷彿都包裹著喻義:擁有「天然」纖小的腳的女子,經(jīng)過一段美好的經(jīng)驗(相遇、文字或圖象),先成為男性欲望的理想對象,再由此投射到日常生活,「製造」出更多纖足者;而另一方面,女性也由於自身欲望的驅(qū)使,將此理想欲望的儀式更著力地促成,男女之間的欲望便由此緊緊相纏,從舞娘寵姬的特徵到大家閨秀的象徵,可以說《灰姑娘》──這遙遠西方的童話,巧合地隱喻著千年來中土「金蓮崇拜」的歷史。
      
      在本書裡,作者的廣徵博引顯示其驚人且豐富的細膩視角,從清末民初的反纏足運動開始,一一尋回隱匿在男性社會裡女性生理與心理世界的線頭。從『骨肉已死』的醫(yī)案,到『客途寂寞』的雜記;從『光復故物』的報導,到『時時勾引』的俚曲;有智慧女子對纏與不纏『各隨粧束』的論辯,也有蓮癖男子對相纏足女『小而得用』的經(jīng)驗。作者以創(chuàng)意之筆解開了纏裹千年的布條,將布下被遮蔽的女性肉足,從「畸形」、「骯髒」之單一負面的形相解放出來,就好似當我們翻過那赤裸裸物化下真實醜惡的本書封面後,便尾隨作者的引導縱橫穿越了一趟別開生面的時空旅程,豐滿且活生生的纏足史,於是由紙張躍然而出。
      
      在星期一(七月二日)下午的新書發(fā)表會裡,師大歷史系林麗月教授於引言中娓娓敘述纏足並非只有痛苦的一面,當中也有不少令人感動的部份──她的話語正可為本書作註。在《京華煙雲(yún)》裡,木蘭纏了一天的足就再纏不下去,『於是更加想做男孩子,好有一雙男孩子的足?!粫r至今日,女性已逐漸還回本質(zhì)的自由,不需要再想著擁有男孩子的足,也不再需要另一雙玻璃鞋?;蛟S正因如此,本書才得以出版吧?
      
  •   額 不知道你是否看過纏足后女人裸露的腳,絕對不會聯(lián)想到奢靡和尊貴……
  •   我不僅看過,而且不止一次看過。
    我不是認同男性權(quán)力的壓迫,但纏足確實是一個復雜的意象,也是一個復雜的現(xiàn)實。以“反纏足”去看“纏足”,我們會忽略許多東西。
    說奢靡與尊貴,我承認當時是忽略了纏足的身體性(因為我想到的是繡鞋),但當你真的看到女性在纏足習俗中的主體性時,你會發(fā)現(xiàn)在她們眼里,纏足可以是尊貴的,可以是奢靡的。
    只有理解,才能慈悲。
  •   我曾祖母也是纏足的,她是光緒末年生人,纏足的時候應該是民國了,居然還要忍受纏足的痛苦,兒時對她的記憶,像周作人寫的“拐著一對小腳伶俜地走路”。
  •   很好
    “所學的歷史,講述總離不開王侯將相和他們家后宮、太監(jiān)之間的明爭暗斗,普天之下的黎民無所作為”
    同感!
  •   為什么總是王侯將相的斗爭呢,
  •   愚民政策便于中央集權(quán)管理,精英政治只需要少數(shù)精英。平民總是得少數(shù)精英去喚醒和解救,歷史的話語都是被少數(shù)精英所掌握,官方的話語。真實的歷史就需要歷史學家解開其重重的面紗,普通人的歷史更接近真實的歷史情況。
  •   看到博主前面提到費氏遺著中的引用,想求問這是費氏的哪一部?是《中國新史》么?
  •   公民兄這篇文章寫得挺好的呀,嘿嘿
  •   公民兄總是欺負公民兄,公民兄愛舔公民兄
  •   公民兄總是調(diào)戲公民兄
  •   纏足所體現(xiàn)的壓迫來自家長——母親的權(quán)威,拿成年女性自主選擇穿高跟鞋跟母親為女兒纏足相提并論,實在是對行為主體的忽視,于是造成了以“女性”一詞掩蓋身份和權(quán)力的差異的后果,掩蓋了母親對女兒的壓迫。我認為這是本書的硬傷。
  •   母親和女兒都是女性。母親也有母親不是?母親也是受壓迫者,問題是,她們,母親們、女兒們怎么就成了受壓迫者?當母親開始以“母親的權(quán)威”(這個詞,也很有問題,這種權(quán)威是怎么形成的?)強烈要求,或者,強制性為女兒纏足的時候,意味著,母親們,這一部分女人,對待纏足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轉(zhuǎn)移。纏足所體現(xiàn)的“壓迫”,如果一定要用這個詞的話,不僅僅來自家長,還有并非為女性參與建構(gòu)的社會價值體系和倫理體系,以及,女性因為對所有這些的主動或被動體認,而給予自己的壓迫。高的書的硬傷,不在于你所講的,而在于,她選擇的范例太狹小,文字記載的東西和實際社會生活形態(tài)還存在很大距離,所以她的研究就略顯偏執(zhí),但是偏執(zhí)中,可以提供別一種角度和視野。
  •   你為什么一定要用“女性”來置換“母親”這個概念呢?
    話不再多說,請你再仔細考慮一下這樣做合適嗎?
  •   樓上的小朋友真厲害……
    沒有置換不置換的問題
    命名本身就是一種主觀行為,你愿意這樣說,人家愿意那樣說,無可厚非,重要的是,你究竟要講清楚的是一個怎樣的問題,如果對話,則是站在理解的立場上,去探究真正要探究的東西。
    你說用的權(quán)威啊、壓迫啊、身份、權(quán)力等詞,都很概念化的
  •   我懷疑jude同學根本沒看懂這本書,沒明白作者到底想說什么。
  •   看到第一段,我就猜想你大概是要批評本書了,通常這樣的肯定都是相反意見的前奏??戳四懔硗庖黄妒钦l殘害了那個婦人》,就更不意外了,作為一個有著強烈女性主體意識的人,你當然無法贊成女性會“自愿”纏足——那畢竟是違反天性的。
    不過我覺得過分從這個角度出發(fā)來看待纏足及本書,也可能會導致理解上的偏差,因為這會變成一個立場問題。這么說吧:很多人類的制度設計都是壓抑人的,所以Freud認為越是文明社會,人被壓抑得越厲害。比如現(xiàn)在女性的打耳洞、隆胸、減肥,細想起來也可說是野蠻的壓迫,當然其中有些人是“自愿”的,但追究起來,她們其實是在社會制度無形但巨大的壓力之下才選擇這樣做的。至于你說的外婆的例子,我們也可以設想教育制度:很多孩子最初都討厭上學,被家長體罰下強制去上學(當然也不乏“自愿”上學的),如果某個孩子成年后回憶當初被父母強制,我們是否也歸咎于這是家長制和教育制度的惡呢?
    附帶說一下,我是男性。但希望這些話不要被視為是男權(quán)主義、為纏足辯護或為高彥頤辯護,只是覺得在討論一個問題時,當事人最好不要被它的符號意義和象征卷入太深——不止女性討論纏足如此,中國人一討論南京大屠殺也是如此,以至于現(xiàn)在它根本變成不可言說之物。
  •   維舟,我與高老師意見相左之處并不是女性是否“自愿”,而是“哪個”女性自愿。
      是的,我想說的最根本的一點就是家長制的惡!纏足在我看來,反映的就是家長制的惡!纏足是一個家長的行為,不是女兒的行為,把二者混為一談,一概用“女性”來代指,掩蓋了其中存在的不平等和壓迫。因為我是一個極為痛恨家長之壓制、痛恨家長制的人。
      無論家長是怎樣的目的,哪怕是為了孩子上學,但只要采取暴力強制的手段,一樣說明家長制存在之惡,因為它賦予父母可以凌駕于子女之上,為了實現(xiàn)他們認為正確的目的、可以完全不顧及子女的感受而對子女任意凌辱打壓的特權(quán)。
      
      家長制是萬惡的,是男權(quán)制的實施場域,也是中國各種問題包括個性喪失、奴性盛行、專制統(tǒng)治、等級制度等等存在的根源。
  •   認為纏足“不可言說”,說到底只是知識界的幻象,這個說法背后掩藏的含義就是:民間的言說等于白說。也就是認為除了掌握了制造知識的話語權(quán)的專業(yè)人士之外,其他非專業(yè)人士的言說都是不足道的。這反映了知識精英的傲慢和自以為是,精英立場使她們遠離大眾,貶低大眾的知識。
      
      因此,我不明白為什么高老師此書一定要先表明纏足已成為了“不可言說之物”,是因為西方某個漢學家的評語嗎?是因為五四時期對纏足的大力討伐嗎?
      事實上,知識精英往往自以為是地認為精英的知識將對大眾產(chǎn)生深刻影響,以致大眾會被精英牽著鼻子走。但當我們真正把自己融入大眾時,就會發(fā)現(xiàn),不掌握知識制造權(quán)的大眾有著自己的主體立場和認識。就纏足來說,無論是當事人即纏足女性還是旁觀者即那些沒有纏足的女性,對纏足都有清晰的看法,我在田野調(diào)查中就纏足采訪過很多人,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一個人用知識精英的話語來言說。
      
      高彥頤的這種開場方式并不是個別的,這是知識再造者為了滿足其知識“創(chuàng)新”的需要往往采用的手法,即有選擇地總結(jié)以往的言論,指出其不足,然后超越之,說到底,不過還是范圍狹小的知識精英圈子內(nèi)的知識流傳罷了。
  •   可能是某些難忘的往事讓你成為“一個極為痛恨家長之壓制、痛恨家長制的人”,如果牽扯到你的痛處,請勿見怪,我是無意的。我小時母親對我也極嚴厲(我那時真的很怕她),因為是男孩子,挨的棍子也不少,只是我并未覺得家長制是“萬惡”的,相反我試著理解和諒解母親當時的處境。家庭和任何傳統(tǒng)一樣,既限制了人,也保護了人,你的經(jīng)歷可能使你極端地關注它“限制人”這一點上。我們在這一點上的差異也許造成了我們對纏足問題解讀的不同,說穿了,還是變成了一個立場問題。
    至于你第二段的發(fā)言,我對其中許多觀點不贊同,但也不準備加入爭論。不過毫無疑問,你本人也是知識精英(知識分子總是和知識分子過不去),而且對高彥頤的不滿其實還是挺深的。
  •   呵呵 對家長制的痛恨當然有我個人的經(jīng)驗起作用,但是痛恨家長制的絕不獨我一人,你去翻翻五四時期的言論,對家長制的批判多如牛毛,我也不多贅述了。
    我對高老師絕對沒有不滿,呵呵,我一直把高老師當作我的恩師,的確也是她鼓勵了我從事學術研究。 今天之所以開始覺得某些知識精英的偏狹自傲,大概是由于學科轉(zhuǎn)折之故,從前我自己也是歷史專業(yè),就是因為感覺到歷史專業(yè)話語的局限性所以才轉(zhuǎn)向人類學,從田野中獲取鮮活的知識,坦白說我的不滿首先是對我從前專業(yè)范式的不滿,而且不滿已經(jīng)很久了,呵呵,所以這個不滿不是針對她
  •   學術范式應當如何,我不懂。不過正如高彥頤在書中說的,以往的纏足史通常是“反纏足的史論”,我想如果你來研究家長制,是否也會變成“反家長制的史論”?我的意思是:不必把譴責作為我們對待纏足、家長制、巫術這類東西的唯一反應。封建迷信大家都知道,但人類學家不僅僅是這么看待巫術的吧?
  •   OK 你講的有道理,不過纏足 巫術是風俗,家長制卻是制度, 是社會結(jié)構(gòu)的支柱,我不會把風俗和制度相提并論的
  •   人類學研究中也是將巫術視為一項“制度”(institution)的吧?而且在很多社會,它作為射虎結(jié)構(gòu)的支柱,重要性恐怕不在家長制之下。
    忍不住多說一句,并不是為了和你爭辯和抬杠。
  •   你的意思是纏足與巫術和家長制都可以被稱作“制度”從而可以將這三者相提并論?
  •   中國的統(tǒng)治階層,從來對地方性習俗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實在野蠻的風俗,如“河伯娶妻”之類的,當然是要竭力滅除;但對一些危害性不那么大的風俗,則是能改則該,實在改不了也就聽之任之;其實大多數(shù)諳習儒家文明的地方官吏對地方習俗都是尊重的,并從地方習性出發(fā)制定管理策略。
    這也是纏足這樣一種違背儒家人文理念的陋習始終作為民間風俗而存在,直到清代,在現(xiàn)代國家話語的影響下,才試圖對這樣的民間習俗進行改造。
  •   關于“河伯娶妻”這樣“實在野蠻的風俗”的革除,我碰巧前些年也寫過一篇,有興趣請參見:http://weizhoushiwang.blogbus.com/logs/4684398.html
  •   原來這樣啊,你和維舟也這樣熱情討論過,呵呵
    你說一個女孩子長大嫁人了生孩子了,變成母親了,她要為自己女兒纏足,而為女兒纏足的母親已經(jīng)不是一個自然的女性了,因為母親這個身份在中國社會有其特殊性。所以高的自愿一說,讓你很是反感。女人成為母親是很自然的事,女人成為給自己女兒纏足的母親,卻不是自然的事情。你的分析也有道理,但是不要總站在否定別人觀點的情緒上提出呀
  •   說實話,這本書我還沒看。對高先生的論證非常的不認同,但是纏足似乎是個研究的禁區(qū),類似于現(xiàn)在的jhsy等主流化的習俗,沒人敢涉雷池,所以我還是準備細讀
    而上面維舟的評論,則只能用無聊,低下來形容(抱歉我找不到更合理的詞)。開頭就是男權(quán)女權(quán)的帽子,說明該兄根本沒有討論問題本身的興趣。
  •   所謂“自愿“簡直是個笑話,人在社會如何有絕對的自愿可言。所謂風俗在我看來只是區(qū)別敵我的標簽。
    中國的所謂知識分子有一種惡劣的傾向,喜歡“合理化”很多東西,大概是對黑格爾那句“存在的必合理”(原文并非如此)的誤讀
  •   纏足這個東西我覺得很有意思
    以為
    1 是一種對生產(chǎn)力有很大破壞的習俗(請注意我說的生產(chǎn)力不是美學,打耳洞隆胸整容絕對不破壞生產(chǎn)力),不符合統(tǒng)治者的利益
    2 是不符合儒家的父母精血說的。宋以前的大儒甚至禁止家人打耳洞
    3 不符合禮學存天理滅人欲的學說。顯然是因為人欲(性癖好或?qū)徝溃┒鴾缣炖恚ù蠓脑烊梭w)
    這個問題為什么沒人研究?我覺得是不敢,不是因為什么顧及,是因為沒人想得通
    我現(xiàn)在的思路
    但是纏足恰恰在禮學登峰造極的明清最流行?
    我以為是禮學社會發(fā)展到高峰以后總崩潰的前兆。是明朝表面嚴肅實則劇烈對立的價值觀在社會中的體現(xiàn)。
    這個崩潰,我認為現(xiàn)在還在進行
    明朝官場文化人的諸多怪癖,我以為和纏足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士大夫標榜禁欲,但是卻流行養(yǎng)妓,男風
    如士大夫文死諫發(fā)展到沽名釣譽,為了反皇帝而反皇帝,不管好壞政策都要反;但是后來遇李闖清兵又迅速崩潰,毫無死節(jié)的意思
    如太祖嚴禁宦官干政,直接立鐵牌于宮前,但是后世完全不顧祖宗教導
  •   高先生的研究,論點我不接受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覺得研究方法完全不對。仍然在一個“民俗”的窠臼內(nèi)。在幾百年后的時代去找美學上的合理性,去找“自愿”還不如穿越過去。
    但是畢竟這個題目很少有人研究,所以我還是要一看。
  •   請土豆不要被我誤導,在沒有看這本書之前,還是不要隨意批評高老師的觀點,畢竟我也只是揀了我最不可認同的幾個地方來談,而她的這本書當然還有更多可取之處。
    至于纏足的反儒性質(zhì),高老師也談到了,所以不要以為這個問題沒人注意沒人研究。
    歡迎你看完之后我們再做探討:)
  •   作者的史學論證和想像力的確讓人欽佩。
    但是這種高高在上的文化相對主義讓人很不舒服。就因為纏足的話語是多樣的,之前的單一受害者的形象是片面建構(gòu)的,就因為現(xiàn)在各類瘦身美容同樣傷害婦女的身體,就因為可以傾聽所謂婦女身體之中隱藏的喃喃之語,就可以否定反對纏足的正面意義(雖然作者反復強調(diào)她沒有這個意圖)?我當然贊成打破那種非黑即白的二元思維,但是假如讓高教授和她的女兒們也來一次纏足,她還會是那種態(tài)度嗎?難道當聽到女兒們哭著說 媽媽我疼 的時候,她是否依然可以說,別哭, 這正是體現(xiàn)我們女人的 主體性 和能動性 的時候了?
    在這個充滿雜音的後現(xiàn)代世界,我們是否還有必要堅持一些曾經(jīng)為人所珍視的普世價值?
  •   我覺得如果我不得不出生生長在那個時代背景,明白的知道,如果我纏足,我可能可以嫁得不錯,以后有丫鬟有仆婦照應;不纏足就會失去這些機會的話,就跟現(xiàn)代讀書學習要付出代價一樣的道理,我會“自愿”選擇纏足的,誰不愿意生活得更體面更美好啊。 游戲規(guī)則擺在那里,自己改不了規(guī)則的時候,有時候只能選擇改變自己。
  •   等你有能力明白這些的時候你早已過了纏足的年齡了吧。
    莫非你七八歲時就能懂這些?
  •   我只是覺得,當時強制纏足和現(xiàn)在強制去上學(因為在纏足的年代,也沒有強制去上學這一說)是不可以相提并論的。
    因為當父母沒有能力為自己的子女提供各種教育的時候,將強制纏足和強制上學類比,基本就是在將 要不要纏足 和 要不要學知識 相類比。這怎么能比呢?
  •   纏足和上學當然不可相提并論誒,上學又不會導致肉體殘病。
    我在家鄉(xiāng)村子做訪談時,遇到過一位老太太,出生于三十年代初,說她家是祖母負責纏足,一眾堂姐都是由祖母來纏,適逢放足運動,有人來“查腳”,堂姐們就被藏到紅薯窖里,躲過“查腳”。到了她該纏時,由于祖母年長,精力已有不濟,也由于運動帶來的觀念松動,她母親悄悄在晚上給她放腳,于是她的雙腳保全。
    我覺得纏足既有家長制的原因(祖母/母親的權(quán)力),更多還是男權(quán)制的原因,因為不纏足的確影響婚姻這一決定女性命運的事情。而對制度的松動才帶來解放身體的可能。在這個事件中,纏與不纏,的確都不是小女孩自己能決定的。誒。
  •   楊念群也寫過研究纏足的文章,被學界老前輩批過。
    牙齒染黑那段真是讓人想起谷崎潤一郎啊
  •   對于一種自我戕害的行為予以社會性的鼓勵和獎賞,肉體的傷殘倒在其次。就像對饑餓的人群說,“爬,爬出狗洞就可以給你骨頭吃”一樣,從一開始起,籠里籠外,孰主孰奴,就已經(jīng)已經(jīng)很清楚了。
  •   身體是為思想服務的,纏足可以為上層建筑帶來利益,那么不論多凄慘都會有人去做。所謂的現(xiàn)代社會,其實我覺得根本沒有資格去批評幾千年前她們的所做所為,放眼現(xiàn)在的世界,有多少女性為了各種目的改變著自己的身體?
  •   可憐之人,必有。。。
  •   在歷史上也許沒有對錯
    只有順不順應 時代是主宰
  •   在歷史上也許沒有對錯
      只有順不順應 時代是主宰
    ——————是啊。
  •    這正是最吊詭的所在:父權(quán)制社會中男性的欲望造就了纏足,而當纏足成為女性生活中自然的一部分后,又是男性思想家認為纏足是國恥,纏足的“小腳老太婆”成了嘲笑的對象。在這前后兩階段,女性的聲音猶如她們的身體,都被遮蔽了。女性身體的遮蔽和妝扮,一直是一種重要的“社會肌膚”,使女性美、社會地位、高雅儀表等正面價值與之相連,這是一個復雜雙向的過程,而不僅僅只有一種聲音。
  •    從某種意義上說,現(xiàn)代人對纏足的看法發(fā)生了一種“典范轉(zhuǎn)移”的過程——隨著對某一現(xiàn)象的整套觀念的改變,我們對它的評判也變得截然不同。一個相似的例子是日本的黑齒習俗:日本自古貴族都慣于將牙齒染黑,在那一觀念下的人們甚至以為牙齒雪白是很難看的;但明治維新后這一觀念被完全顛覆,東山魁夷在回憶到童年時說:“除了母親我誰也不親近,從沒有跟祖母撒過一次嬌?!矣X得祖母染成黑色的牙齒很不潔凈,因而厭惡祖母。”在現(xiàn)代衛(wèi)生觀念和牙膏廣告的轟炸下,我們?nèi)缃駥嵲陔y以想象怎么會有人特意將牙齒染黑,更難以接受這是一種美。這一變遷與纏足受中國人評判的起落,豈不是很相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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