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書生

前言

　　數(shù)年前得了一塊石頭，正好和一位搞金石書法的朋友同車，他要給我刻個閑章，問“刻什么？”我想了一下，隨口說“刻個‘天地一書生’吧?！薄　@個叫法，很有些來歷了。古時候估計也時髦過，大凡小姐們的繡球總會落在這類人手里；后來名號漸漸不好聽了，成了譏諷的對象。書生若是高考得中做了官，便不再是書生，而成了老爺。書生若是干脆歷經(jīng)艱辛革命成了功，也無人再叫他書生，而成了主席、總理、改革開放的總設(shè)計師。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過去的身份，實在也是書生，“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嘛?！　∷浴皶边@個詞，是個很難斷定是褒是貶的詞，既含有酸腐迂執(zhí)，百無一用的意思，又帶著清新文雅，充滿活力、敢說敢言、無知無畏的沖勁。書生者，讀書人也。我覺得當一個讀書人挺好，好讀書不求甚解，好讀書不求做官，好讀書而不好為人師，求知也，自樂也。如此，“書生”是一個比較妥帖的詞?！　糁患纳碛跁S之內(nèi)，則書生小。青燈黃卷，皓首窮經(jīng)，是一種令人敬佩的治學精神，但不是我；我好讀書但不能治學，我視上學為畏途，視治學為苦役。我喜歡讀些個閑書、雜書、有趣的書、無用的書，以此來幫我領(lǐng)悟、認識人生社會這部大書。我以為，書生若是吐納于天地之間，則書生大?！　∵@還是又扯到讀書和實踐的關(guān)系，如果讀書是文、實踐是武，那又會扯到自古以來就糾纏不清的“文武之道”上?！拔奈渲?，一張一弛”，現(xiàn)在看來，概括得遠遠不夠了。人而無文，其心必愚；文而無武，其志必弱。文武之道豈只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一智一強也?！　扅c散文，雖不免被視為雕蟲小技，卻以千古文章待之，此謂認真也。數(shù)十年文運興衰，卻未曾有離棄之念，此謂堅定也。書生意氣，大地山河，此謂文武之道可以互補也?！　∥嵋簧幒跷奈渲g，時而受文制，時而受武約，文非正宗，武非正道，吾泰然受之。不受制約，何以受滋養(yǎng)？制約也是一種滋養(yǎng)。譬如寄身天山南北，長達半個世紀，有沒有制約？當然有了。但是在此處受制約卻會在彼處受滋養(yǎng)，天高地回，落日孤煙，民族雜處，農(nóng)牧相間，無花果暗香浮動，番石榴別具風味。雖然不能樓臺近水，卻能獨得長風沐浴。無論怎樣，總會得到別一種腔調(diào)，別一種風格?！　∥倚哪恐械摹皶辈⒉蝗?，反而有一點粗獷，有一點雄闊，有一點滿不在乎的放達，有一點高天大野背景下的自我?；脑获R，漠風吹長鬃；戈壁獨駝，雙峰兩書卷?！　∪绱?，幸蒙上海人民出版社不棄，又加上老友朱建新錯愛，勇?lián)巳危瑩]汗如雨日夜兼程，從幾十卷、數(shù)百萬字雜作中篩選扒梳、整理編排，乃得此書。朱建新從十幾歲與我在球場上遭遇，打了一場平生最難贏的比賽，不想年屆六旬又拼了老命來編這本書，是友誼，是理解，也是緣份?？梢援斪髂菆霰荣惖挠嗑w，武遭遇打出了文情結(jié)，也算一種“人間詞話”。幾十年歲月過去了，人生也是一片卵石累累的河灘，朱建新像是一個尋玉者，他想找到真正的和田羊脂玉。　　我不知道他找到的是玉還是石頭。

內(nèi)容概要

作為中國最優(yōu)秀的軍旅作家，周濤無論行文、做人都極有特點，多次得到余秋雨的由衷贊揚。本書選擇了他所有作品中的精華，以格言形式呈現(xiàn)。共分為血脈、宿命、饕餮、歡愛、鳥獸、江河、體育、寫作、官場、戰(zhàn)爭、戲謔等50個主題。    《天地一書生》，主要是展示，是表露，是真切，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不掩飾、不做作，坦誠相對，談笑風生。     在作者心目中的“書生”并不弱，反而有一點粗獷，有一點雄闊，有一點滿不在乎的放達，有一點高天大野背景下的自我?；脑获R，漠風吹長鬃；戈壁獨駝，雙峰兩書卷。

作者簡介

周濤，當代著名詩人、散文家。生于1946年3月，祖籍山西，在京發(fā)蒙，1955年隨父遷徙新疆，1969年畢業(yè)于新疆大學中語系。出版詩集、散文集四十部。曾榮獲第二屆、第三屆、第七屆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獎，全國詩集、散文集獎，魯迅文學獎及多種獎項?，F(xiàn)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國委員，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文聯(lián)副主席、作協(xié)副主席，蘭州軍區(qū)創(chuàng)作室副主任兼新疆軍區(qū)創(chuàng)作室主任，一級作家。

書籍目錄

何謂天地一書生一  血脈二  宿命三  自白四  天才五  坦言六  哭泣七  饕餮八  時空九  成長十  生死十一  男人十二  女人十三  肉體十四  歡愛十五  婚姻十六  友誼十七  神吹十八  文化十九  寓言二十  感悟二十一  喻物二十二  英雄二十三  古人二十四  鳥獸二十五  土地二十六  大樹二十七  江河二十八  山川二十九  長城三十  新疆三十一  音樂三十二  舞蹈三十三  體育三十四  丹青三十五  寫作三十六  讀書三十七  狀人三十八  寫景三十九  詩人四十  精神四十一  官場四十二  世象四十三  戰(zhàn)爭四十四  文革四十五  真假四十六  金錢四十七  夢境四十八  酒話四十九  短句五十  戲謔讀周濤

章節(jié)摘錄

　　血脈　　一口井。它就是一村人的血脈，一村人的口音、容貌、膚色、筋骨和眼神。通過我的父親，這口井的水，也一定正在我的身體里流動?！爸x謝你啦，親愛的老井！”你深沉，你神秘，你是一個永遠被打撈的生活是簡樸鄉(xiāng)村的筑向土地深處的噴泉式紀念碑。你落后，你古老，你即將被消滅而且正在被消滅，但是我愛你。我愛你不僅僅是從文化和美的角度，你比自來水龍頭更有鄉(xiāng)土氣，更有個性，也更有人情味，你使我想起“有水井處便有柳詞”……我希望，在你被自來水龍頭徹底取代的時候，你還能以生活紀念碑的方式坐落在某些地方。給落伍的生活方式留下一角，不但不說明你落伍，反而恰恰證明你不落伍?！　≈袊说募亦l(xiāng)觀念好像是比別的國家的人更重一些，他們出外混事的時候，家鄉(xiāng)是一只從背后望著他的眼睛，是奮斗的動力源，是與坎坷命運抗爭的全部支柱，害怕“愧對江東父老”是準則；混好了，“富貴不還鄉(xiāng)，若著錦衣夜行”；混不好，寧肯凍死餓死也不回來丟人敗興，這叫“好狗不死家門”?！　∈澜缰笥兄袊?，中國之大有山西，山西有榆社縣，榆社有坂坡村，而那里，便是我一脈血緣祖輩生息的地方?！　⊥鈬税堰@叫作根，我們叫老家。即使對我這樣一個少小離鄉(xiāng)的人，家鄉(xiāng)的觀念也通過各種細微的渠道滲透到我心里，喚醒我血液中積淀了數(shù)百年或者上千年的家鄉(xiāng)意識，這恐怕一千年也不能改變，愛國主義的精神我想就是這種古老觀念的延伸或放大。　　“熱土難離”不是守舊，而是一般人都具有的正常感情。故土是一個人一段生命歷程的評價，唯有它能真切地調(diào)動你的回憶，牽動你的情懷。不是土地，而是難以割舍自己的那一段生命?！　∫驗槲覕喽?，每個人都是一整部人類發(fā)展史，不管他是否必然延續(xù)，但他都肯定承接了以前的全部。在他的臉上，皮膚上，手掌上，眉宇間，血液里，骨骼中，以及他的毛發(fā)、細胞和什么什么上，肯定，寫滿了所有祖先的生活故事和復雜經(jīng)歷。遺傳，變異，返祖，進化，但決不會消失或中斷?！　「赣H對每個人來說，都應(yīng)該不是一個詞匯，而是一團撲面而來的血統(tǒng)的氣味，一座屬于你的偉大的山峰，一個永遠無法用理性去分辨是非的感性的百慕大三角，一位上天委任給你的命定的神……你無法挑剔，也無法選擇。你的魂魄在茫茫宇宙間微粒般飄蕩遨游，無根無脈，渾然不知；但是你將因為他被顯影，你將因為他被捕捉住，被固定下來，被囚禁在母親幽暗溫暖的子宮里，等待重見天日的時刻?！　「赣H，就是賦予你生命的人?！　〉悄銋s從來沒有感謝過他。　　你反過來占有了他的精力，剝奪了他的時間，消耗了他的生命，可以說，你毀了他的一切，而且，你還任意地埋怨他、利用他對你的愛泛濫自己的粗暴和任性?！　‰y道，世界上還有比這更不合理的事嗎？　　只有父親，可以這樣。在他強大的時候，他庇護你、容忍你；在他衰老的時候，卻恥于依靠你。而且，在人們不約而同地把一切美好的頌歌、養(yǎng)育的恩德奉獻給母親時，父親微笑著，覺得理所當然。他絲毫不覺得自己也應(yīng)該享受一點，常常是他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在這一點上，他無意中又表現(xiàn)了真正男性的襟懷和品格?！　∑鋵?，家鄉(xiāng)更應(yīng)該是一個人浪跡天涯數(shù)遭失敗之后唯一還能給你些許溫暖的地方。當你背著破爛的包裹，從遠方歸來，家鄉(xiāng)應(yīng)該比別的地方更多一些理解和溫情。她包扎你的傷口，寬慰你不安的心，讓你感到自己永遠不會被徹底遺棄，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故鄉(xiāng)?！　∴l(xiāng)情是什么？是一種特殊的音調(diào)？特有的氣味和氛圍？陌生與親熟的和諧互溶？現(xiàn)實與記憶的交叉印證？還是，人和一塊浸透了思念感情的土地的情感？　　您最善于用掃帚疙瘩打擊晚輩的屁股，打得氣勢洶洶卻不疼，您當時就充滿了中國特色、中國氣派，每一掃帚疙瘩打下去，都打進了中國農(nóng)村婦女咬牙切齒的仇恨和莫可名狀的深愛。這完全是一種打給外人看的打，也是一種摯愛的表達方式?！　∧裢跄改锬镆粯痈吲e掃帚疙瘩，他像孫猴兒一樣繞著桌子逃竄，還不時笑嘻嘻地逗您，結(jié)果，這種追打成了祖孫之間認真的游戲?！　∧棠讨允悄棠?，猶如歷史之所以是歷史，每個人之所以必須有一個奶奶，恰如每個人應(yīng)該在學齡前接觸一部活著的歷史教科書?！　」梅蛐α诵?，便改了話題：“那一年，小濤你回來，在坡坎上你爸爸引著，我逗你說，說你是小地主，你就眉眼不高興，好好好，說你是小八路，可高興哩！拿手比個槍，叭叭叭！”　　36年前的真實的小小細節(jié)，像預(yù)言似的，概括了我40年的全部人生經(jīng)歷。20年來，我的政治命運就一直變化在這“地主”和“八路”之間，有時候，我是地主的子孫，有時候，我是八路的后代。時起時伏，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既是地主也是八路，既因八路沾光也因地主倒霉。這是一個血統(tǒng)的時代，而我偏偏兩者都有。而這一切，恰恰都被36年前的逗笑預(yù)示了，這，就是命運和奇跡。　　血親的愛在淡化，人類的愛在加強，這就是我們以前指責的“西方社會人倫喪盡、世風日下”的實質(zhì)。　　血親的愛是人類（甚至動物）本能的、基本的愛，是愛的出發(fā)點，然而它卻是狹隘的。以此出發(fā)，愛將走遍世界，進入每一個人?！　蹮o止境，這是一支無形的強大軍隊，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抵抗它——落后、愚昧、野蠻和自私，都最終會敗給它。不然，人類還算是人么？　　這種方言幾乎各地都有，妙不可言，生長于鄉(xiāng)壤，吐納于河流，千載相傳，氣息獨具。這些方言土話散布民間，有如野草雜花，自枯自榮，綿延不息；無人采集，自會汰舊迎新；少人欣賞，卻在錘煉日精。　　土語方言有保守的一面，但更多的是精煉可愛的一面。保守保守，保衛(wèi)守護之謂也，什么都不敢“保守’’了，中華民族幾千年燦爛悠久的文化遺產(chǎn)還能留下來、傳下去么？　　許多偉大的兒子都終生懷有對其母親的崇敬、感恩、熱愛和懷念，同時不由自主地把這種感情轉(zhuǎn)化升華，使之成為對整個民族母親的奉獻?！　∶珴蓶|長得酷似其母，一樣的圓滿，聰慧、目光清澈。韶山故居里懸掛的那幅毛主席母親遺像，面貌之慈善完美，高貴雍容，完全不似一個足不出鄉(xiāng)里的農(nóng)婦，而是像一個圣母。她為我們的時代生養(yǎng)了偉人，而她自己卻沒有留下名字?！　◆斞钢軜淙耍彩且粋€崇敬自己母親的人，他留存世間的這個光輝不滅的筆名，正是為了紀念他那位姓魯?shù)哪赣H?！　∷裕赣H對兒子的影響是無法估計的。他在她腹中成長，他在她懷中喂養(yǎng)；她是他睜眼看到的整個世界，血和乳的傳遞，是一切教育中最深刻的，也是一切影響中最有力的。我們在頌揚偉人為民族作出卓越貢獻時，且不要忘記了他們的母親，因為這貢獻中首要的就是母親無私的奉獻?！　≌嬲饬x上的鄉(xiāng)土是獨一無二的，就像母親，只有一個。它排斥任何一種分享這類感情的念頭，它對一個人精神之愛的獨占是蠻橫的、排他的，同時也是強烈自私的。哪有什么“第二故鄉(xiāng)”??？只有一個，那就是培養(yǎng)了你生命的根系的惟一的土地?！　∮靡环N品格來概括一方水土上形形色色的人們，是一種十分荒謬淺薄的認識，一種十分低級的、過時的眼光?！　∫粋€地方的人們最顯著的共同性，是口音。不同的國家和民族有不同的語言，同一個民族的不同地域的人有不同的方言，這是一種天賜的共同性?！　∽铍y聽的地方話也不甘心退出現(xiàn)實生活的舞臺！至雅至美的普通話也撲不滅四處蔓延的方言的野火！　　黃種人，你有秋天的顏色，成熟麥田的顏色和黃金的顏色，你無需驕傲也不必自卑，你的膚色是美麗的、和諧的，因為它是和自然一致的。那種貶低別的人種而自命高貴膚色的群類是淺薄的、幼稚褊狹的，實際上，這一套已經(jīng)在今天受到了普遍的鄙棄。　　黃土高原正是我們膚色的發(fā)祥地。它是矗立在地球上的一座高地，一座充溢著舉世聞名的、至今令人感到神秘的古老文化的圣地，也是我們永遠為之驕傲的源頭、自尊的基底、疼痛和奮發(fā)的動力源頭?！　　案改甘且环N恩賜，也是一種負擔。所謂孝子，就是那類能夠把這些負擔也品嘗為恩賜的人?！蔽覍懴逻@句話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樣一句純種的箴言沒有投胎到經(jīng)典里而是誕生在我的破書桌上，是委屈它了?！　∥蚁褚恢蛔钠频皻ず粑酵饨缈諝獾男‰u那樣，頭伸到社會上，而身6天地一書生子每天都回到家庭的殼里。我想不光是我，幾乎今天的人都生活在這個殼里?！　≡谶@個殼里，血親的營養(yǎng)源源不絕。雖然隨著時間它會減少，它會從原先濃稠流溢的漿液狀漸漸干涸成凝縮的底殼，但它不會消失，而是會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陽光透過舷窗照在他的臉上，明暗格外清晰，仿佛被光線重新勾勒描畫過一般。我發(fā)現(xiàn)此刻父親的臉型無與倫比，他的額頭，他的稍顯稀疏的花白頭發(fā)，他的鼻梁、眉骨和輪廓，還有那緊閉的固執(zhí)堅忍的嘴，都是屬于不可多得的完美！正是這個相貌出眾的人，在生活中受盡磨難，在他的生活軌道上幾乎沒有向上浮升的箭頭，他卻一直到老也沒有服輸……一個不識時務(wù)的普通人，一個人情世故永不練達的老八路，一個頑強的生命，一個了不起的父親?！　∥蚁耄淮藢ο乱淮说挠绊?，未必需要耳提面命，喋喋不休；他的形象，他的氣質(zhì)，他身上的文化感和一些有關(guān)的傳聞，已經(jīng)足以形成參照和力量，浸透到周圍的人們的精神里?！　∥业淖鍎e欄里填著漢族，那是我自己寫上去的?？墒钦l都知道漢族是一條匯合了無數(shù)水系的大河，在匯入大河之前呢？我曾是哪條水系？任何一個妄圖在有生之年徹底認識、洞察自己這個生命現(xiàn)象的人，都會首先把許多疑惑投向自己的家族和族源?！　∥铱吹皆谙喈斶b遠的年代，有一個人騎馬自西而來，他經(jīng)歷過磨難，受過罪，但他是那種頑強的人。他遭受過打擊，同時還受排斥，因而內(nèi)心種下了深刻的仇恨和不服。他是那樣一種類型的人——我現(xiàn)在只能粗略地勾囤他的形貌：體形瘦長，筋肉結(jié)實，骨骼并不出眾，但極有耐力。他是一個有看充沛活力的人，高大，相貌出眾，沒有多少文化但極具直覺和判斷力。在他身上，原始的生物本能異常強烈。他具有鷹隼一樣的眼神，馬的激情，狗嗣思誠，山羊一樣的持久力，由于受苦，還使他有了狼的狡猾與兇殘?！　∷谌耸篱g跳躍、奔跑，奮斗并且復仇，一步步接近目標也一次次陷入憂傷；成功，失敗，受挫，沉淪，短暫的巔頂，長久的隱沒……這人是終生騎在馬背上的，善于投擲和擊殺，能夠長時間地忍饑挨餓，性情外露，不會撒謊?！　∷瑒?chuàng)造了我們這個家族?！　∥沂谴藭r的他，他是彼時的我，一脈相承，遙相呼應(yīng)。哦，我的生命原來擁有如此漫長的歲月??！死了的只是這個大生命之鏈上的一片落葉、一朵開敗了的花朵，那是時序和季節(jié)中的自然剝落，而大生命之樹是不死的——它貫通歷史，充滿時空，浮游于整個宇宙之間?！　」枢l(xiāng)也是理想的一部分?！　∥覑酃枢l(xiāng)，我心坦蕩，我甚至可以說，我是故鄉(xiāng)的一個目前它尚不明了的驕傲，因為在內(nèi)心深處我從未有一刻遺棄過它，我的忠誠令自己吃驚?！　∪欢任腋艺\的是父親，他是故土一手養(yǎng)大的，養(yǎng)大后交給了祖國和時代。祖國的人才太多了，當時沒有稀罕他，這種情況也常有，算不上太大的委屈?，F(xiàn)在，他回來了，他來尋訪這個世界上唯一認識他、稀罕他的地方?！　∥覀?yōu)槭裁匆绱说刂匾暪枢l(xiāng)呢？從空間上講，故鄉(xiāng)已與我們的生活相距甚遠；從時間上講，故鄉(xiāng)早與我們相隔數(shù)十載，相會不過兩日，匆匆又將離去；從環(huán)境上講，故鄉(xiāng)還很貧困，遠不如我們生活的那座邊城。那我們?yōu)槭裁催€要熱愛自己的故鄉(xiāng)呢？難道不能走哪兒算哪兒，活一天是一天嗎？何必要牽腸掛肚、千里迢迢地跑來看這么一片黃土山巒呢？　　我前面說過“鉆牛角尖”的話，一點兒不錯，故鄉(xiāng)的意義正在于唯有它才是我們把握、理解、傾心這個世界的基點和縱深，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根據(jù)地”。世界這么大，人間這么廣闊，而一個人的愛卻像嘴唇那么小，我們只能由一個點愛起然后終至擴散到整個世界！我們把這種愛的根系扎得很深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據(jù)地自守、畫地為牢，而是為了讓樹干長得粗大高直，讓枝葉的呼吸更開闊，視野更高遠，覆蓋的面積更廣大！　　如果貧困的故鄉(xiāng)是值得愛戀的，那么大河上下乃至大干世界能不更值得熱愛嗎？如果故土的鄉(xiāng)民是不能從情感上割舍的，那么擁有億萬優(yōu)秀人　　8　天地一書生物、蘊藏數(shù)千年燦爛文明的祖國血脈能夠被輕易斬斷嗎？　　一個偉大的民族是不需要經(jīng)常提醒“愛國主義”的，因為祖國就在它的血液中，祖國就是生命。沒有什么私利或部分人的利益能夠超過祖國，也沒有什么大人物的意志能夠高于祖國的意志?！　∶?，智力，才能，性格，品質(zhì)，壽命，健康，疾病，罪惡……許多東西，有后天影響的諸多因素，固然存在著變異的可能性，但事實證明，遺傳的因素是巨大的?！　∵@并不是指上一代（或上幾代）人的地位，而是指品質(zhì)；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或工人或許具有純正的血統(tǒng)，正直、聰明、勤勞、頑強，還有他賴以生存的純正的土地、河流、田野和空氣……正是這樣，血統(tǒng)是一種生命本質(zhì)，而不是社會階層?！　≈挥械搅舜笪鞅钡娜A夏源脈，兩河源頭，才會思考并忽然領(lǐng)悟這樣的問題：為什么白種人眼珠是藍的？頭發(fā)是金黃的？那是歐洲，諸島周圍的海水映藍的，地中海明媚的陽光染黃的；為什么黑人的皮膚那么黝黑、肌腱那么渾圓？那是赤道非洲的陽光和草原造就的。同樣，我們的黑發(fā)烏睛和黃壤般的膚色，也是大西北的土地和黃河這些染色體賜予的啊一——所以連我們的祖先也叫“黃帝”。　　源于血脈的、對祖先的神圣感情封閉了思想通往其他方向的道路，只剩下了膜拜和毫無內(nèi)容的自豪。　　我愛的國是別樣的，是對大地、山川、河流的愛，是對熟稔家園的愛，是對各個民族造成的豐富、絢麗文明的愛，是對我的民族親情血緣的愛，是對我的語言、我的方塊象形文字、我的書法、國畫、京劇臉譜、我的服飾、風俗、習性、我的唐詩宋詞元曲小令、我的餃子和醋、我的蕎面飴鉻的愛?！　”г棺嫦鹊?，是窩囊廢。寬諒自己的，是可憐蟲?！　　?/pre>




編輯推薦
　　翻開《天地一書生》，且看這書生講“天才”、論“時空”，敢“哭泣”、好“饕餮”，說“女人”、愛“肉體”，崇拜“大樹”、指點“長城”，闊論“寫作”、笑談“官場”?！　　短斓匾粫贰皶痹谖覀兊男哪恐?，也許是酸腐迂執(zhí)，百無一用的意思，又或者是帶著清新文雅，充滿活力、敢說敢言、無知無畏的沖勁。然而在作者心目中的“書生”并不弱，反而有一點粗獷，有一點雄闊，有一點滿不在乎的放達，有一點高天大野背景下的自我。那何謂“天地一書生”？他不是孔夫子，不是李敖，也不是眼前的哪位寫家，他正是作者本人——周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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