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短篇小說精選

前言

　　2009年已是當代文學進入新世紀的第十個年頭。在經(jīng)歷了八十年代的理想主義、敘事革命、文本實驗和九十年代的大面積精神迷惘、大眾狂歡之后，新世紀文學在整合、消化這些藝術資源的同時，也在試圖探尋新的進境。這無疑是一個眾語喧嘩的過程，伴隨著先鋒與實驗、公共與私語、秩序與復歸的左沖右突，也透露出作家的個體困境與獨立思考。應該說，本年度的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依然處于這個演進過程中，檢視今年的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對這十年來創(chuàng)作狀況的一個總結和回望?！　?　　短篇小說作為一門精致短小的敘事藝術，它要求在有限的語言環(huán)境內(nèi)，必須以更加清晰的輪廓和毫不含糊的表達，將敘事藝術發(fā)揮到極致。同時，出于對小說境界的無限追求，它還需要個人的獨特發(fā)現(xiàn)和不可或缺的詩意。這不僅需要小說家具備對生活細節(jié)的觀察能力和還原能力，高妙的敘事能力，還需要有對經(jīng)驗與事實的認知能力，以及把握生活中細枝末節(jié)、稍縱即逝的詩意的能力。一個明顯的常識是，無論小說的敘事風格如何，無論它本身是否有一個“故事”作為支撐，它最終應該有個“意思”。“意思”不同于“故事”，往往故事本身并無“意思”；“意思”作為敘事文學的最終抵達之物，標示著文本本身揭示的意義所在。當下，純粹的“敘事實驗”幾乎已被摒棄，敘述指向越來越朝向我所說的“意思”。“意思”有深有淺，作為衡量小說的一個重要標尺，它是由小說家的發(fā)現(xiàn)能力所決定的。所謂“發(fā)現(xiàn)”，包括對群體生存真相的發(fā)現(xiàn)、個體心靈隱秘的發(fā)現(xiàn)、生活詩意的發(fā)現(xiàn)等等，是作家人格、趣味、思想力等等綜合能力的展示。　　2009年的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在“發(fā)現(xiàn)”這一環(huán)節(jié)上顯示出一定的水準，在對人類精神世界的挖掘上體現(xiàn)出相當?shù)纳疃扰c細膩性。不無巧合的是，此類小說的代表均出自女性小說家之手。這其中包括鐵凝的《風度》、裘山山的《戛然而止的幸福生活》和潘向黎的《滿月同行》等?！　　讹L度》的核心是寫一個女人的心理情緒。這一情緒并非一時之感、偶然而發(fā)，而是從少女時代一直貫穿至老年，綿延一生。這樣的情緒很難把握，在書寫的過程中極易滑向某種自戀的、濫情的或浮夸不實的境地。一旦讓讀者出現(xiàn)“隔”的閱讀感受，小說的藝術效果就會大打折扣。然而，這篇小說依靠飽滿生動的細節(jié)，自然推進著小說的情節(jié)，同時也為人物特殊的心理情緒營造出符合常識的人性基礎。在歷史與現(xiàn)實的交錯和時空的跨越之中，小說透過一個微小的空隙，洞察到人性深處一個不大不小的秘密?！帮L度”原來也可以拯救一個人！小說因此揭示出，在這個過分物質的世界里，在這個以功利得失為唯一衡量標準的社會里，自我內(nèi)心的強大才是獲得心靈寧靜的最佳途徑。“風度”不僅僅是一種優(yōu)雅的儀態(tài)，更是理想人格和精神自足的象征?！　　蛾┤欢沟男腋Ｉ睢穭t涉及到人對于自我認識的層面。這篇小說講述的首先是一個女人的困境，進而是人的困境。主人公單云始終處于自我欺騙和自我蒙蔽之中，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真實的需求和真正的人格。她以為自己是經(jīng)濟實惠的“低耗品”，其實她不是；她的需求看似簡單，其實更為奢侈。她的所作所為都表明，她想以最小的資本獲取最大的利益?；蛟S正印證了存在先于本質的理論，怎樣做比怎樣想更能說明人的本質。而又有多少人能夠清晰、理性地認清自我呢？至此，小說由個案層面引發(fā)出具有普遍意義的哲思?！　　稘M月同行》則是一篇描寫女性精神困境的作品。一位母親，也是一個妻子，有工作，有不錯的家庭，孩子健康聰明，丈夫事業(yè)有成，而且沒有現(xiàn)實當中常見的“小三”，她還有什么理由可抱怨呢？她還能有什么煩惱呢？但經(jīng)由作者在日常生活中所進行的細膩探索，讓我們在小說平靜的敘述語調中體會到深味，在俗務中識見詩意。這篇小說不僅探尋到了那些難以被察覺的精神動向，而且也開啟了一個隱秘的心靈世界。　　思考人與體制的關系，人的現(xiàn)實生存困境，是西方現(xiàn)代小說常見的主題。也許是由于現(xiàn)實的隱然壓力使然，此類作品在中國當下小說中并不多見。今年的短篇小說，不僅有多篇涉及此類主題，而且角度各自不同，疊合在一起，恰可形成頗有意味的現(xiàn)實生存圖景。

內(nèi)容概要

　　文學是靈魂的敘事，人心的呢喃?！?009年短篇小說精選（文本分析版）》精選了2009年度的十九篇優(yōu)秀短篇小說。這些小說的內(nèi)容豐富，故事精彩，情節(jié)感人，發(fā)人深省，回味無窮。通過《2009年短篇小說精選（文本分析版）》，能幫助讀者領略中國二十一世紀中篇小說的魅力，打開一扇通往小說藝術世界的門。

作者簡介

　　林霆，女，生于70年代，現(xiàn)居天津。系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當代小說評論與當代文學史研究工作.在《小說評論》、《文藝評論》、《文學自由談》、《名作欣賞》、《海南師大學報》等學術刊物上發(fā)表論文多篇。自2006年起，開始編選、評論中國年度短篇小說，已出版《2006年度中國短篇小說精選》、《2007年度中國短篇小說精選》、《年度短篇小說精選》（第三輯）。

書籍目錄

滿月同行隆冬恩貝在烏魯布鐵風度過客垂老別阿米日嘎你什么時候搬出去輪盤賭立冬·立春三個清潔工考試記我們的隱私艾多斯鄉(xiāng)下的趙爺戛然而止的幸福生活能不憶邊關睡覺

章節(jié)摘錄

　　現(xiàn)在的人都知道，找個合適的保姆，比找個合適的男人還難。那么換鐘點工？可是，下決心把女兒和鑰匙都交給一個陌生人，并不是容易下的決心。就說現(xiàn)在走掉的這個保姆，是朋友的遠親，剛來的時候，宛若都還做過這樣的噩夢：她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家門洞開，家里四壁空空，連孩子都不見了蹤影……后來看平安無事，終于放了心，漸漸越來越得力，讓人慶幸找到了一個好幫手。誰知道好花不常開，連這一份順心也不能長久?，F(xiàn)在若是找一個新的鐘點工，自然是信不過的，她在家里必須有人陪她，這樣宛若還是要早早下班擔任戒備和監(jiān)督，省一點力，卻多費不少心。況且丈夫說，家里好容易沒有外人，多清凈啊，才覺得這個別墅的好處。就暫時不要找人了吧。以前一個家庭好幾個孩子，誰家用保姆、鐘點工？還不是都過來了？　　宛若反應慢，當時一下子沒話說，等到第二天丈夫又出差了，才想：以前是什么情況？家家都多子女，關起門來兄弟姐妹大的可以帶小的，況且世道不一樣，那時孩子都是放養(yǎng)的，一群孩子野在弄堂里、新村里，玩到天黑都沒關系。哪里像現(xiàn)在每家只一個命根子，偏偏外面遍地汽車、騙子、人販子，誰敢放出去？都是圈養(yǎng)，二十四小時人盯人。孩子怨死，家長累死?！　∪思疫\氣好的，有老人可以幫忙。那天看到統(tǒng)計，上海的白領生了孩子，由父母帶的超過百分之五十。宛若沒有這個福氣，公公婆婆都年老多病，自己的父母在澳洲幫哥哥帶著孩子，所以都沒有辦法幫忙。因為兩邊情況半斤八兩，夫妻倆也就不敢指責對方父母，在這一點上相安無事?！　∈懿涣思覄諌毫?，是為這個嗎？好像不是。再往遠處想……也都沒有什么啊。宛若是個本分的人。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平常的女子，不勞而獲的事情連夢都沒有夢過，她只希望自己能夠“勞而獲”。踏踏實實大學畢了業(yè)，當時工作還不難找，她找到一個收入中上的公司上班，后來嫁了一個各方面過得去的男人。這些年，工作一直穩(wěn)定，丈夫的情況也是往上走，夫妻兩個談不上琴瑟和嗚，但也不缺少體諒，這樣的日子，宛若覺得已經(jīng)抽到了上簽。當初，結婚更像是母親和婆婆的討價還價，房子啦、首飾啦，直到被子鋪蓋。至于丈夫，是直接和她討論結婚細節(jié)的——“親戚朋友，總歸要請一下的，反正有禮金，也不增加開銷的。你說呢？”這是宛若可以回想起來的，他說過的接近求婚的一句話。當然，結婚不一定要有求婚這個環(huán)節(jié)，宛若不是那么矯情的女子。因為她的這種本分，她的人生布局雖然沒有驚喜，卻也穩(wěn)扎穩(wěn)打、可圈可點：二十八歲結婚，三十二歲生孩子。付了首期買了房子，后來丈夫收入翻了兩番，很快就還掉了全部按揭。接著又買了車，先是普桑，后來換了蒙迪歐。遠談不上氣派，但是比起宛若希望的要好一點，日子真是過得去了?！　》孔淤I在了遠離市中心的地方，連體別墅，三層樓，是丈夫選的，視野開闊，房子夠大，他喜歡。既然他喜歡，既然他每天開著車三十公里來來回回都沒有怨言，宛若也就沒有說什么。房子買在哪里，完全是丈夫決定的，第一次帶她去看，就順便簽了合同。　　其實她喜歡的是市中心，面積小一點，綠化少一點都沒關系。她不要寬敞氣派，要市中心的安全和方便，她要半夜三更也能安心地獨自回家，要樓下就有超市，步行五分鐘的半徑內(nèi)有銀行、郵局、花店，還有適合孩子上學的小學。這些，丈夫從來沒有問過她，她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丈夫可能是個老派的人吧，天經(jīng)地義地覺得大事情應該男人拿主意，家務事才由女人來操持。宛若心想：現(xiàn)在的女人其實命苦，內(nèi)外都要辛苦，又內(nèi)外都做不得主。外面?zhèn)髀勆虾Ｄ腥嗽S多版本，其中固定的一條就是：堅決怕老婆。宛若聽著，像聽遠在太平洋那邊的傳奇一樣。但是，看看身邊越來越多嫁不出去的女白領，容貌和資質平平的她能遇上這樣的男人娶了自己，而且從來沒有二心，似乎需要宛若心存感激了，還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其實呢，丈夫出差特別多，一年有半年在外面跑。回到家就是兩大節(jié)目：睡覺，看電視。從來不到外面散步、到院子里曬太陽，小區(qū)里的花開花謝他也毫無興趣，家在哪里對他真的關系不大。早知道這樣，當初為什么不讓宛若決定呢？可是，大事來的時候，丈夫總是理所當然地就決定了，等宛若想起要發(fā)表意見，事情都過去了?！　〉墙裉?，今天怎么了呢？是什么讓她不把牛奶拿進家門而掛在門上？宛若邊走邊想，沒有頭緒，她想起保姆說的“沒辦法想”，覺得需要有個地方靜一下。正好看見一家咖啡館，就進去坐下，點了一杯大杯的焦糖拿鐵，接著想。終于，腦子里紛亂的水面穩(wěn)定了，一切清晰起來。　　前些時候，公司里來了一個新人。她是宛若認識的人，以前，因為爭奪一個項目，她們各為其主有過過節(jié)，沒想到，這個人現(xiàn)在居然加入了本來的競爭對手的陣營。經(jīng)過宛若身邊的時候，她們嘴上說：“你好啊。”眼睛卻說了另外的話，宛若的眼睛說：“我知道你是個什么人?！睂Ψ秸f：“別以為我會對你客氣?！睂Ψ焦粵]有必要客氣，今天宛若聽說她是老板的女朋友，覺得當頭挨了一棒。工作這么多年，以為見多不怪了，宛若心里還是吃驚：現(xiàn)在的人，怎么連底線都不守了呢？私人的事情別人管不著，但這不是明明白白公私不分嗎？過去是兔子不吃窩邊草，現(xiàn)在倒好，為了方便，直接把草弄到窩邊來了。宛若再傻，也知道自己從此不會有好日子過了。對手囂張，是因為有人撐腰。當然老板有家庭，她永遠成不了老板娘，但正因為如此，老板會用別的來彌補，她完全可以比老板娘還老板娘。宛若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丈夫說這件事，她擔心丈夫會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啊，就是小題大做，或者干脆說：你就不要上班了，回家來幫家管管好吧，我給你工資。這兩種說法，宛若都不愿意聽?！　≌谛臒?，米米的老師發(fā)來短信：“今天她怎么沒有穿校服？本來應該不讓她上課讓她回去穿的，以后請家長加強教育，必須每天穿校服來?！蓖鹑粢幌伦佣疾恢涝趺椿卮鹆恕，F(xiàn)在是十月初，今天早上突然降溫了。女兒穿的是校服的白襯衣，因為面料是的確良的，宛若給她里面穿了一件緊身的全棉套頭衫，下面就穿了校服的那件背帶裙，格子的，看上去很厚實，其實也是化纖，根本不頂用。出門走了幾步，米米就喊腿冷，聲音都帶了哭腔，宛若帶她回家，翻出幾條襪褲，每條都短了，一著急，把家里的一條棉毛褲和米色卡嘰布褲子給她穿上了，大小和厚薄都正好，就這樣把孩子送進了校門。心想：這樣的天氣，學校應該會眼開眼閉吧，沒想到一次都混不過關?！　￡P于校服，宛若曾經(jīng)問過為什么不能定制面料好一些的校服？老師說，教育局有規(guī)定，一套校服不能超過八十塊，所以沒辦法。那么，可不可以不每天穿校服，只在有重大活動的時候才穿？老師回答：不行，每天統(tǒng)一穿校服，是學校的規(guī)定。

編輯推薦

　　《風度》的核心是寫一個女人的心理情緒。這一情緒并非一時之感、偶然而發(fā)，而是從少女時代一直貫穿至老年，綿延一生?！蛾┤欢沟男腋Ｉ睢穭t涉及到人對于自我認識的層面。這篇小說講述的首先是一個女人的困境，進而是人的困境。主人公單云始終處于自我欺騙和自我蒙蔽之中，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真實的需求和真正的人格。她以為自己是經(jīng)濟實惠的“低耗品”，其實她不是；她的需求看似簡單，其實更為奢侈。她的所作所為都表明，她想以最小的資本獲取最大的利益。《滿月同行》則是一篇描寫女性精神困境的作品。一位母親，也是一個妻子，有工作，有不錯的家庭，孩子健康聰明，丈夫事業(yè)有成，而且沒有現(xiàn)實當中常見的“小三”，她還有什么理由可抱怨呢？她還能有什么煩惱呢？但經(jīng)由作者在日常生活中所進行的細膩探索，讓我們在小說平靜的敘述語調中體會到深味，在俗務中識見詩意。這篇小說不僅探尋到了那些難以被察覺的精神動向，而且也開啟了一個隱秘的心靈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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