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讀本

前言

因了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的“外國文學(xué)大師讀本叢書”，我與華盛頓·歐文再次邂逅。眼前雖是多年前曾經(jīng)熟悉的文字，然而世易時移，重新捧讀竟然是全新的感覺與體驗。歐文，讓我在鳥語花香的仲春時節(jié)享受了一場真正的閱讀盛宴，讓我深深體味到了“綠滿窗前草不除”的那份悠然。    華盛頓·歐文（1783—1859）是美國散文家和短篇小說家。他生于紐約一個富商家庭，是家中最小的兒子，時值美國贏得獨立實現(xiàn)和平不久，父親便用開國元勛華盛頓的姓氏做了他的名字。歐文自幼喜愛文學(xué)，但中學(xué)畢業(yè)后，遵父命研習(xí)法律，并協(xié)助家庭經(jīng)營過企業(yè)，直到一八○二年，他在報紙上發(fā)表了幾篇書信體散文之后才初露頭角。歐文曾因病赴歐洲的英、法、意等國游歷，沿途做了大量筆記。一八○九年，他以極富幽默感和諷刺意味的《紐約外史》開始了他正式的文學(xué)生涯。一八一五年，歐文再度赴英，協(xié)助兄長經(jīng)營五金商行，商行倒閉后，留居英國，以寫作為業(yè)。他懷著對古老文明的傾慕和對資本主義社會的向往，遍游英國名勝古跡，了解各地風(fēng)土人情，完成了《見聞札記》（1820）和《布雷斯勃列奇莊園》（1822）?！兑娐勗洝钒ㄐ≌f、散文和雜感三十二篇，在英國出版后引起轟動，流傳甚廣，歐文由此成為第一個獲得國際聲譽的美國作家，美國文學(xué)也終于有了自己第一位成功的職業(yè)作家。本書將日常生活場景與古老的傳說緊密相融，人情人性的思考與風(fēng)俗畫卷的描摹完美地結(jié)合，充滿了奇情異想和浪漫情調(diào)，被譽為美國富有想象力的第一部真正杰作。一八二六年，歐文去西班牙旅行，搜集關(guān)于哥倫布的材料，游覽了格拉納罕的名勝，在摩爾人故宮阿爾罕伯拉逗留，激起了研究西班牙歷史的興趣，一九二九年前后，創(chuàng)作了三部關(guān)于西班牙的著作《哥倫布傳》、《攻克格拉納罕》、《阿爾罕伯拉》。一八二九年，歐文擔(dān)任美國駐英國使館一等秘書，任職期間獲得牛津大學(xué)授予的名譽法學(xué)博士學(xué)位。一八三二年，歐文回到紐約，曾到新開發(fā)的美國西部地區(qū)考察，并繼續(xù)寫作。一八四二年至一八四六年問，被任命為美國駐西班牙公使。此后，絕大部分時間在家鄉(xiāng)度過。歐文晚期的主要著作有《哥爾德斯密斯傳》（1840）、《哈得孫事略》（1849）以及逝世前完成的五卷本巨著《華盛頓傳》（1855—1859）。一八五九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歐文與世長辭，紐約下半旗致哀。    《歐文讀本》所選的篇目包括了歐文最為膾炙人口的小說故事和散文隨筆，其中除了《大塊頭先生》、《鬧鬼的屋子》、《掘金者》和《王子阿罕默德·阿爾·卡默爾的傳說或愛情的巡禮者》四篇，其余皆出自《見聞札記》一書。這些篇章都帶有明顯的歐文“印記”，它們或幽默風(fēng)趣，或想象奇特，或跌宕起伏充滿冒險精神，或娓娓道來如涓涓溪流，但無不清新優(yōu)雅，細膩流暢，情真意切，文采斐然。    歐文被譽為“美國文學(xué)之父”，但助他獲此殊榮的諸多作品卻并非是用美國的形式書寫美國題材。歐文開始寫作時，距離美國建國的時間并不長，年輕的美利堅合眾國在政治上雖然取得了獨立，但在文化上卻還是歐洲的一部分，以英語為通用語言，大部分國民來自歐洲大陸。與新國家的形成接踵而至的是要求建立獨立文學(xué)的呼聲。此時的新大陸雖然有許多值得書寫的主題：廣袤的大自然、豐富的資源、奇特而原始的部落、質(zhì)樸天真的人們、野心勃勃的冒險家……然而，新的文學(xué)形式的形成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殖民地時期的人們一直習(xí)慣于到英國文學(xué)中尋找自己文學(xué)表達的標(biāo)準(zhǔn)，所以，如果能按照深受讀者喜愛的英國作家的方式寫出反映美國主題的作品，就可以說是獨立文學(xué)的開始了。歐文的成名作《紐約外史》便是以英國作家哥爾德斯密斯和艾迪生為文體和精神上的楷模。當(dāng)六年之后歐文漂洋過海踏上英國土地時，發(fā)現(xiàn)英國文壇正籠罩在浪漫主義的風(fēng)尚之中，作家們崇尚創(chuàng)作自由，強調(diào)情感和想象的作用，他們對中世紀帶有神秘色彩的歷史和豐富多彩的民謠民歌、民間傳說極感興趣，并將自己的自由理想寄托在遙遠的奇鄉(xiāng)異域或是雄奇壯麗的大自然。歐文迅速地被帶進這樣的氛圍中。他的趣味與拜倫、雪萊的新作息息相通；他跑到蘇格蘭拜訪神交已久的司各特，他們同游深山寺院，共唱民歌謠曲，一起在壁爐前讀騎士故事；他徜徉在不列顛博物館、各地古老的藏書室或者西敏寺的詩人角、科克巷和市政廳之間，也在尋常巷陌、殘壁街坊的陳跡前流連忘返。于是，歐文隨身攜帶的那本精致的羔皮紙筆記本很快便成了一座寶藏，成為日后《見聞札記》里那些精彩的散文、故事的素材。歐洲浪漫主義文學(xué)無疑是美國新文學(xué)誕生的助推器，歐文曾經(jīng)這樣說過：美國充滿了年輕人的希望，歐洲則有著時代積累下來的豐富寶藏。英國作家薩克雷說：歐文是“新世界文壇派往舊世界的第一位使節(jié)”。歐文作品的風(fēng)格就融合了十八世紀式的詼諧幽默、美國式的清新活潑和當(dāng)時流行的英國浪漫主義文學(xué)的懷舊理想。    翻開這冊讀本，撲面而來的是歐文對于古老風(fēng)習(xí)和歷史遺跡的極度崇尚。在《倫敦尋幽》中歐文這樣表白：“我有點兒好古成癖，喜歡在倫敦實地查看，尋覓古代的遺跡。這些遺跡主要須在城市深處找到，它們埋沒在荒蕪的磚瓦和灰漿之中，幾乎歸于湮滅，然而周圍平淡無奇的環(huán)境卻也給這些遺跡帶來詩一般的、羅曼蒂克的情調(diào)。”歐文流連于莊園宮殿處、教堂酒店間、斷壁頹塔側(cè)、廢堡圮樓里，用一顆善感的心，將種種詩意的思考和浪漫的情調(diào)傾瀉成優(yōu)雅生動的文字。    我們且看他是如何發(fā)“思古之幽情”的。他常常掙脫開熙熙攘攘的人流，獨自享受古跡靜謐的魅力，他說“我就像一個阿拉伯人，在令人氣喘吁吁的貧瘠的沙漠當(dāng)中，突然遇見一片綠洲”（《倫敦尋幽》）。他于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回廊看到了往昔的寂靜和隔絕。他在因歲月而逐漸破損的痕跡中看到了動人之處。他在讀《亨利四世》時突發(fā)奇想去往莎士比亞筆下的依斯特溪泊朝圣，去看看那個古老的野豬頭酒店是否還在，找尋當(dāng)年福斯塔夫們的蹤跡。再看歐文描寫英格蘭鄉(xiāng)村風(fēng)俗中的葬禮。那墳?zāi)沟纳戏阶屑毞胖弥鴱澢牧鴹l，四周栽種著常綠樹和鮮花，戀人發(fā)出的哀傷之聲如在耳畔：“我要用鮮花把她的墳?zāi)勾虬?，要用最為罕見的鮮花；我要用如雨注般的淚水，使花兒青翠鮮艷?！睔W文對這種風(fēng)習(xí)追根溯源，從原始時代遺風(fēng)到英國文學(xué)中的例證、從鮮花的顏色和類型到葬禮場面的莊嚴，進而引申出對生與死之感悟和對親情與愛情之思考，全篇彌漫著悲傷，又充溢著才情。    歐文對大自然充滿了無限的熱愛。我們從他的幾篇描寫英國風(fēng)情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他的詩情畫意。在《英國的鄉(xiāng)村生活》中，他描寫了英國人強烈的鄉(xiāng)村感情，認為他們這種對自然之美的感受性是與生俱來的，即使城里人也不例外。他論證了英國上層社會人士喜愛鄉(xiāng)村生活對民族性格產(chǎn)生的有益影響，乃至于“在英國比在任何其他國家，貴族和紳士更在下層社會的人們當(dāng)中得人心”，而下層人并未在財富和特權(quán)分配不平等中爆發(fā)，也出于同樣的原因。英國文學(xué)家對大自然作了元與倫比的描繪，他們區(qū)別于其他國家的田園作家，那些作家“看起來就像是偶爾訪問了大自然，并且似乎熟悉的是大自然的一般魅力”，但英國作家卻“與大自然一起生活，一起歡樂——他們在大自然最隱秘的常去之處追逐著她，他們注視著她的最為細枝末節(jié)的莫測變幻”。微風(fēng)中顫抖的帶水的花兒、窸窣飄落的樹葉、濺落溪中的水滴、羞怯的紫羅蘭、迎著朝陽初開的雛菊，都被他們精心制成不朽之作。英國的自然之美也區(qū)別于其他國家，“在別的國家，大自然把那些迷人之美浪費在無人煙的荒涼之地，而在這兒，那些迷人之美卻被聚集在家庭生活常去之地的周圍”。看，這是歐文筆下壯觀的公園景色：開闊的草坪宛如綠毯，間或生長著枝繁葉茂的大樹，群鹿列隊從林中空地穿越，野兔跳躍著跑開，小溪伸展進光亮如鏡的湖中，僻靜的池塘映照著樹木，鮭魚在水中無畏地游來游去……這樣美妙的景致多么令人心曠神怡！每逢星期天，晨禱禮拜結(jié)束之后的下午，人們紛紛去公園或鄉(xiāng)下享受大自然，就像“回到母親懷抱的孩子”。歐文說：“目睹這擁擠不堪、塵土飛揚的城市的可憐的囚徒得以這樣一周外出一次并投身于大自然的綠色懷抱之中，則有某種令人高興之處?！保ā秱惗氐男瞧谔臁罚┪覀冊賮砜纯礆W文是如何抒寫艾馮河畔的斯特拉特福鎮(zhèn)的，那里是英國戲劇大師莎士比亞的家鄉(xiāng)。歐文在早春時節(jié)踏上了這片土地，在尋訪遺跡的同時，他更是以善感之心享受著春天的美好：“目睹春天的蘇醒，感受到春天的溫暖氣息潛入心頭，看見潮濕松軟的土地開始長出綠芽和嫩葉，而樹林和灌木叢又重新泛出綠色，綻開綠葉，預(yù)示著花繁葉茂的前景——面對這一切，令人人心激動，生氣勃勃。凄清的雪蓮花可以說是在冬季的邊緣上的小小的邊境居民，它在茅舍前的小花園里開著純潔的白花。初生羊羔的咩咩叫聲從田野傳來，隱約可聞。麻雀在茅檐和萌發(fā)嫩芽的樹籬周圍啁啾鳴囀，旅鶇在其先前低聲哀訴的冬天歌曲中平添了活潑些的曲調(diào)，而云雀則從散發(fā)著蒸汽的草地上一躍而起，鉆進明亮如絮的白云里，傾瀉出一串串美妙的歌聲?！笨粗@只小小的云雀越飛越高，然歌聲卻不絕于耳，歐文不禁想起了莎士比亞《辛白林》中一首精美的小曲：“聽！聽！云雀在天門歌唱，／旭日早在空中高掛，／天池的流水諍玖作響，／日神在飲他的駿馬?！贝饲榇司?，亦將我們帶入了那個充滿詩意的鄉(xiāng)間，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使人聯(lián)想起莎士比亞，他的故事、他的戲劇、他筆下的人物、他的文學(xué)天才！雖然歐文難掩對于英國的贊賞與崇拜之情，但是生機盎然的美洲大陸畢竟是他熱戀的故鄉(xiāng)，他書寫那里的茫茫湖泊、無垠的森林、雄偉的河流、空曠幽深的山谷、杳無人跡的平原，我們在《瑞普·凡·溫克爾》、《睡谷的傳說》、《印第安人性格的特點》中都能領(lǐng)略到這些與英國迥異的自然風(fēng)光。    歐文的作品頗具傳奇色彩。在他的眼中，王侯宅邸、驛站馬車、化裝舞會、加了香料的酒、圣誕夜壁爐里的大段木頭、古老客棧的廚房等等莫不充滿了迷人的魔力，讓他神思恍惚。他翻開發(fā)霉的手稿和蟲蛀的卷帙，收集各種前代的遺聞，還有詩行和諺語，關(guān)于預(yù)示兇兆的犬形妖魔和出沒于民居或林中的神怪鬼魅的傳說。這些自然與浪漫主義思潮的影響直接相關(guān)?！度鹌铡し病乜藸枴?、《睡谷的傳說》、《鬼新郎》、《掘金者》、《鬧鬼的屋子》、《王子阿罕默德·阿爾·卡默爾的傳說或愛情的巡禮者》諸篇，都是傳奇佳作。其中前兩篇被視為歐文的代表作，《鬼新郎》與前兩篇一道被看作是美國“最早的現(xiàn)代短篇小說”，可見傳奇作品在其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地位。因歐文而不朽的首先是一位心地善良、懶散無能的荷蘭人瑞普·凡·溫克爾，為避開性情兇悍的老婆，他逃至卡茲吉爾山區(qū)，因被鬼所震懾而沉睡了二十年。他醒來后發(fā)現(xiàn)妻子已故，住屋已成廢墟，世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己也從睡前喬治王的臣民變成了美利堅合眾國的公民。這個故事的原型來自德國，歐文將它搬到了紐約州的卡茲吉爾山區(qū)，并結(jié)合亨利·哈得孫船長的冒險經(jīng)歷，使之成為美國本土的故事。文中的“鬼”就是指亨利·哈得孫和他的船員，哈得孫是荷蘭東印度公司英國籍雇員，為了開辟一條通往亞洲的快捷通道，曾于一六○九年來到美洲大陸，沿河而上，無功而返，但這條河卻從此以他的名字命名。今天的美國人如果在哈得孫河畔聽到隆隆的雷聲，大概還會聯(lián)想到《瑞普·凡·溫克爾》中那群形容古怪的人正玩“九柱戲”?！端鹊膫髡f》的故事背景與瑞普故事相似，“睡谷”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偏僻山村，這里彌漫著一種昏昏沉沉令人思睡的力量，還有各種各樣神奇的傳說，如行妖作法的印第安酋長、赫塞的無頭騎兵幽靈等，使山谷籠罩著濃厚的魔幻氣氛。在這樣的背景渲染下，歐文給我們講了一個鄉(xiāng)村教師伊卡包德·克萊恩的奇遇。其貌不揚的窮教師愛上了富家女卡特琳娜·凡·塔塞爾，幻想著有朝一日娶了她成為新的莊園主。他衣著寒酸地去赴塔塞爾家的夜間舞會，在回來的路上碰上裹著黑斗篷的“無頭騎士”，嚇得魂不附體，這個妖怪還用他的“頭顱”（一個大南瓜）砸中了伊卡包德的腦袋。其實這不過是卡特琳娜和自己的心上人搞的一出惡作劇。從此，羞憤難當(dāng)?shù)囊量ò氯チ送獾兀鹊娜藗儏s寧肯相信他是被那個騎馬飛奔的赫塞人拐走了?！豆硇吕伞犯菢?gòu)思巧妙，扣人心弦。男爵要把美麗的女兒嫁給一位未曾見面的新郎，可新郎在赴婚途中不幸被強盜殺害。同行的朋友前去通告，不料卻與新娘一見鐘情，同時被參加婚禮的賓客誤認為是那位從未謀面的新郎。在整個歡樂的婚禮中，新郎卻不時顯出陰郁不快的怪異神態(tài)，而且在聽完男爵講的鬼故事后他突然告辭，并宣布自己已經(jīng)死去，墳?zāi)拐人略?，只留下了傷心的新娘和驚詫的賓客。隨后他又像幽靈一樣悄然返回，帶走了新娘，最后真相大白。其他幾篇故事敘寫探險、尋寶、愛情，無一不跌宕起伏、妙趣橫生。    歐文的作品幽默感十足，常常充滿了揶揄和諷刺。但揶揄是善意的，諷刺是淡淡的，這種風(fēng)格正如其人。幾乎對歐文的所有描述都顯示他是個舉止優(yōu)雅、反應(yīng)敏銳、態(tài)度和藹、不慍不火的人，處處受人稱贊。他描寫伊卡包德·克萊恩，說他的姓“克萊恩”（Crane，意為“鶴”）很適合他的長相：“他長得很高，但非常之瘦，窄肩膀，長胳膊，長腿，兩只手蕩在袖口外面有一英里長，兩只腳簡直可以當(dāng)鏟子使用，整個軀干松垮垮的?！绻阍诠物L(fēng)天里，看到他貼著小山半邊，邁開大步走著，衣服吹得鼓起，在他身體周圍飄飄蕩蕩，你也許會把他錯認為餓鬼出現(xiàn)，或者從稻田里逃出來的什么稻草人之類的東西?！保ā端葌髌妗罚┖靡环蜩蛉缟男蜗螽嬅?，讓人讀來忍俊不禁。關(guān)于瑞普·凡·溫克爾的溫和性情與怕老婆的關(guān)系，歐文這樣評價：“一個人在家里受慣了潑婦的教訓(xùn)，到外面就最容易處處隨和、事事順從。他的脾氣，毫無疑問，就是因為在家庭磨難的熊熊的火爐里受過鍛煉，才變得柔軟和有韌性；看起來，要教人養(yǎng)成耐心和堅忍的美德，一次帳中說法抵得過全世界的說教?！保ā度鹌铡し病乜藸枴罚┻@樣看來，男人有一個潑辣的妻子是相當(dāng)有福氣的，而瑞普該有三倍的福氣了。在《鄉(xiāng)村教堂》的正文前，歐文用一段喜劇中的詩文作引子：“一位紳士?。且话蛎?，還是一箱食糖？／抑或絲絨布條？你怎樣自我出售？／是論碼還是論磅？”這段帶有戲謔色彩的引文不動聲色地與下面的描寫交相呼應(yīng)。歐文對比刻畫了參加教堂禮拜儀式的兩個家庭：一個是古老的貴族家庭，一個是有錢的新貴家庭。前者高貴文雅，謙和知禮，毫無鋪張招搖之處；后者則傲慢無禮，矯揉造作，極盡飛揚跋扈之能事。歐文認為：“他們是在這個國家里經(jīng)常可見的兩種人——樸實無華的偉人和傲慢自大的小人——的樣品。”本書中最令人拍案叫絕的諷刺之作當(dāng)屬《出書的藝術(shù)》。歐文以自己在不列顛圖書館的見聞為例證，以奇妙的想象和滑稽的口吻敘述了形形色色寫作者炮制著作或論文的過程：一位胖胖的牧師穿上前輩的寬大披風(fēng)，偷了另一位前輩的灰胡子，面部露出平庸的傻笑；一位面帶病容的紳士從伊麗莎白女王時代幾套古老的朝服上抽出金線，在一件輕薄的衣服上刺繡；另一位紳士用一部裝飾華美的手稿材料把自己打扮得富麗堂皇，還從一部詩集里摘下花束別在胸前，趾高氣揚地走出去；還有一位身形瘦弱的人，先勇敢地從幾本默默無聞的哲學(xué)小冊子中奪來戰(zhàn)利品把自己支撐起來，然后用一位拉丁文作家的羊皮紙文稿碎片給緊身褲打上補丁，卻也儀表堂堂……那場文學(xué)的假面舞會達到高潮時，一群古代作家從畫布上下來紛紛抓“小偷”的場景更是極其夸張有趣。有的被剝?nèi)チ艘路?；有的被圍攻索要本就不屬于他的財產(chǎn)；有的幾乎一絲不掛地悄悄溜走；還有的卸下假發(fā)，衣服一片片地被剝落，只看見他狼狽退出時背上飄動的破布條子?！肮糯暮捅惶蕴淖骷业拿钫Z和智慧被這些四處遷徙的掠奪成性的作家們所攫取，并再次散播，讓它們在時光的偏僻遙遠的地帶生長結(jié)果?！敝髡邆儭芭c先于他們又遭到他們剽竊的著作者們長眠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生出著作者，產(chǎn)生出大量的后代”。這便是每個時代出版業(yè)都非常多產(chǎn)的原因。正因此，此文雖則年代久遠，但今天看來，仍可堪稱是當(dāng)代學(xué)術(shù)界的浮世繪。    華盛頓·歐文的書是適合慢慢地翻閱、細細地品味的?？墒?，當(dāng)今的人們置身于一個喧囂浮躁的時代，為了生存和競爭，大家心高氣傲，奔波勞頓，躁動不安。我們已經(jīng)無法慢下來一坐火車選動車，聯(lián)絡(luò)必發(fā)E—mail或短信、飛信，吃飯習(xí)慣叫快餐，郵寄東西用快遞，甚至連感情生活都要去閃婚……至于閱讀，當(dāng)電子產(chǎn)品日復(fù)一日充斥著人們的目力、聽覺和感覺之時，我們迅速進入到了一個視聽的時代、讀圖的時代，早已不耐煩去讀大段大段的文字。平面化、直觀、無須深思，成了相當(dāng)一部分人的閱讀選擇。一切都意味著，“慢生活”成了一種奢侈?！奥笔且环N優(yōu)雅，是一種情調(diào)，也是一種雋永。讓我們“慢”下來，先從閱讀開始！英國小說家弗吉尼亞·吳爾夫這樣描述：“有時我想，天堂就是持續(xù)不斷、毫無倦意的閱讀?！遍喿x帶給我們天堂般的感覺！就讓我們從華盛頓·歐文的文字中去重溫這種久違了的感覺吧！    徐  清    二○一○年四月十六日

內(nèi)容概要

本書是“外國文學(xué)大師讀本叢書”之一。
華盛頓·歐文（1783—1859），美國作家、短篇小說家、散文家、詩人、游記作家、傳記作家和專欄作者，在文學(xué)史上素有“美國短篇小說之父”的美稱。本書所選主要是短篇小說和散文兩大部分，都是歐文膾炙人口的優(yōu)秀作品。短篇小說如《瑞普·凡·溫克爾》《睡谷的傳說》《鬼新郎》《大塊頭先生》《鬧鬼的屋子》等，新鮮有趣，引人入勝；散文如《倫敦尋幽》《英國的鄉(xiāng)村生活》《鄉(xiāng)村葬禮》等，娓娓道來，耐人尋味。

作者簡介

作者：（美國）華盛頓·歐文（Washingto Lrving） 譯者：萬紫 王義國 等華盛頓·歐文（1783-1859），美國作家、短篇小說家、散文家、詩人、游記作家、傳記作家和專欄作者，在文學(xué)史上素有“美國短篇小說之父”的美稱。

書籍目錄

中短篇小說
　瑞普·凡·溫克爾
　鬼新郎
　睡谷的傳說
　大塊頭先生
　鬧鬼的屋子
　掘金者
　　鬼門關(guān)
 　海盜基德
 　魔鬼和湯姆·華克爾
　 渥爾弗爾特·魏伯爾或黃金夢
　王子阿罕默德·阿爾·卡默爾的傳說或
 　愛情的巡禮者
散文
　英國的鄉(xiāng)村生活
　出書的藝術(shù)
　鄉(xiāng)村教堂
　倫敦的星期天
　依斯特溪泊之野豬頭酒店
　鄉(xiāng)村葬禮
　威斯敏斯特教堂
　倫敦尋幽
　艾馮河畔斯特拉特福
　印第安人性格的特點
　垂釣者
附錄
　名家點評
　華盛頓·歐文生平與創(chuàng)作年表
　推薦書目

章節(jié)摘錄

版權(quán)頁：插圖：唉！御駕也并不比小百姓好到哪里，鋼鐵和長矛是不尊敬任何人的，阿罕默德不由自主地向國王筆直沖去，這時候他大吃一驚，一眨眼工夫，只見國王摔下馬來，兩腳朝天，王冠也滾到塵土里去了。這時太陽已經(jīng)升到正中，魔法收回了它的威力；阿拉伯戰(zhàn)馬馳過平原，跳過障礙，縱入退古斯河，游過洶涌的激流，把氣喘不已、驚慌失措的王子一直帶到洞里，回到原來的位子上，像雕像一樣站在鐵桌子旁邊。王子謝天謝地，立刻跳下馬來，把盔甲放還原位，靜候命運繼續(xù)給他安排。接著他坐在洞里，默默想著這匹受魔法禁制的戰(zhàn)馬和這副盔甲害得他落到這樣難堪的地步。像這樣凌辱了托列多的武士們，又如此冒犯了國王之后，他再也不敢到那里露面了。公主對于這種粗暴和無理取鬧的勝利又要怎么想呢？王子在滿懷焦慮之中，只好先派那兩位展翅能飛的信使出去采訪消息。鸚鵡到城里所有的公共場所和人群密集的地方去打聽了一下，一會兒就帶回來了無數(shù)的流言。托列多到處是一片驚慌。公主不省人事地被人們抬進宮去了，比武會在混亂中結(jié)束了，每個人都在談?wù)撝@位伊斯蘭教武士的突然從天而降、所向無敵，以及他的奇怪的失蹤。有人說他是一位摩爾族的魔術(shù)家，有人說他是一個妖怪，變成人的模樣，又有些人談起傳說中隱藏在山洞里的那些著了魔的戰(zhàn)士，而且認為也許其中有一名破洞沖了出來。大家一致承認，如果僅僅是一個凡人，絕不能造成這樣的奇跡，更不能把這么許多才能出眾、勇武超群的基督教武士打下馬來。貓頭鷹夜里也飛出去，在月色朦朧的城市上空翱翔，在屋頂上、煙囪上棲息。后來它折轉(zhuǎn)方向朝王宮飛去，那是在托列多的一片山脊上，它暗暗在花壇和雉堞上徘徊，只要是有縫隙，它總要偷聽，只要是有燈光透出的窗戶，它總要用滴溜溜的大眼朝里面瞪著，嚇得兩三個宮女亂喊亂叫。直到灰茫茫的曙光開始在山巔上出現(xiàn)的時候，它才結(jié)束了窺探，回去把所見到的一切講給王子聽?！澳菚r候我正在宮里一座極高的樓上窺探，”它說，“我從窗格里看見一位美麗的公主。她正好躺在軟榻上，旁邊圍繞著許多侍從和醫(yī)生，不過。她一點不要他們來服侍和醫(yī)治。

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這里是一位將羽毛握在手中代替放在頭上的美國人：一個新世界的產(chǎn)品，他自一個商業(yè)家庭和幼稚的紐約文學(xué)圈子里脫穎而出，設(shè)法款待整個的文明世界——一位使他的同胞和英國人都快樂的作家。　　——斯坦利·威廉斯微笑著的歐文觀看那詼諧有趣的九柱戲——這樣一幅圖畫形象地體現(xiàn)著美國小說發(fā)端時的景象。在歐文之前，美國人也曾很努力地寫過一些東西，但是都沒有多大的價值，現(xiàn)在幾乎全都湮沒無聞了?！　　狫.梅西

編輯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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