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月亮地

內(nèi)容概要

這是一部恣肆豪放的小說，草兒洼的浪人們開始重建家園，土地變成了財富，斷裂的歷史拉開了人們創(chuàng)建文明秩序的序幕。與天斗的美麗人性變成與人斗的劣頑本能。男人們告別了地母的床帷，迷娘掀起了浪蕩的風(fēng)暴，豪俠瀟灑的女寨主變成了溫柔的抵抗和母性的寬容，土地不僅是生命的力量，更是一種信仰。

作者簡介

趙本夫，生于江蘇徐州豐縣。1981年發(fā)表處女作《賣驢》，并獲當(dāng)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至今已發(fā)表小說、散文等近400萬字，出版中外文作品集19部。著有《地母》三部曲《黑螞蟻藍(lán)眼睛》《天地月亮地》《無土?xí)r代》及《走出藍(lán)水河》《刀客與女人》《天下無賊》等。作品被改編成電

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狂風(fēng)撲進(jìn)草兒洼的時候，地主馬坡正摟著八哥睡覺。八哥是他兒媳婦。兩人折騰半夜，很累。都睡得死了。這時大門“咣當(dāng)”一聲巨響，屋子猛烈搖晃了一下，兩人都驚醒了。八哥慌慌地爬起身低聲說：“有人撞門！”馬坡側(cè)耳聽了聽，說：“是風(fēng)。”就拍了拍她的屁股。八哥松一口氣，正要重新躺好，忽然想到什么，又猛地坐起，急急地蹬上棉褲、披上棉襖，跳下床就往外跑。馬坡說：“你別走?！卑烁缯f：“我得走！”她怕孩子醒了會鬧，更怕瞎服老太太醒了。她必須盡快回自己屋里去。馬坡伸手想拉住她，八哥已拉開門，迎著狂風(fēng)消失了。馬坡在空中又抓一把，卻抓到一把堅硬的冷風(fēng)?！　∵@場狂風(fēng)刮了三天三夜。　　整個草兒洼的草房被刮得像翻毛雞，一縷縷屋草抖抖地豎起然后颼颼地旋向空中，到處拋得七零八落。一頭小毛驢被風(fēng)挾裹著撒腿往荒野里跑，后腿彈得很高像要踢開身后的風(fēng)，狂風(fēng)卻緊追不舍地躥上去，一伸腿把小毛驢絆了個大跟頭。小毛驢四蹄朝天大叫起來：“啊呱！……”　　狂風(fēng)把荒原整個揭開一層皮?！　≌麄€大地都在發(fā)抖?！　〔裰锸屈S昏時回來的。　　那時風(fēng)還在刮，但已經(jīng)小了很多?！　〔裰镆桓鈸?dān)挑兩個托，托上放兩個小草囤子，在風(fēng)中打著旋兒往前趕路，身子趔趔趄趄的。他一手按住頭上的帽子，一手抓緊肩上的扁擔(dān)，樣子有些忙亂?！　∵@趟外出有十多天了，如果不是趕著回家給七子成親，他還打算在外頭多待些日子。平時外出一趟就是半月二十天的。賺錢有癮?！　〔裰锸亲鲂∩獾?。在外頭看什么賺錢就搗騰什么：糧食、瓜果、青菜、豬羊、木器、燒餅、麻花，在他眼里沒有什么不能賺錢，只是利有大小。大利、薄利、微利，只要不怕吃苦，就會有錢賺。從燒餅爐上買一百個燒餅，然后沿村叫賣，一個能賺一分錢，一天賣完就能賺一塊錢，很好了?！　〔裰锏纳庵朗遣痪芪⒗?。　　老話說家有黃金，不如日進(jìn)分文。柴知秋信這個。柴知秋就是這樣發(fā)起來的?！　〔輧和莸娜硕汲姓J(rèn)柴知秋是個能人，是個生意精?！　〉珱]人能像他這樣吃苦?！　∑鋵?shí)柴知秋并不覺得太苦。他喜歡往外跑。方圓一二百里內(nèi)，很多人都認(rèn)識他。柴知秋穿一件長布衫，戴一頂禮帽，像個教書先生，瘦瘦高高的很惹眼。一般情況下，他都是往來于四省交界的集鎮(zhèn)間，利用物品差價做生意。有時也串鄉(xiāng)，那時便顯得十分悠然，走在鄉(xiāng)間土路上，看著青蔥翠綠的莊稼，心情就格外好：“白蛇女在塔房自思自想，回憶起當(dāng)年事叫人神傷……”　　路旁鋤地的女子聽到了就笑，笑得哧哧的。柴知秋便把挑子放在樹底下歇一會兒，和那女子說一陣話。有時也幫人鋤一會兒地，教那女子說鋤地得兩腿分開，你看你兩腿夾著不像個樣子。那女子臉就紅了，說你這人說話真難聽，啥兩腿分開夾著的，看你不像個正經(jīng)人。柴知秋抬起頭，看那女子正火辣辣地盯住自己，心想她在挑逗我呢。但柴知秋不想太隨便了，忙笑道妹子可不能往歪處想，我是正經(jīng)教你鋤地呢。說著把鋤頭交還她，走到路邊挑起擔(dān)子趕路去了。走一段路回頭看，那女子仍站在地邊看他。　　其實(shí)柴知秋在外頭有不少相好的女人，他并不想裝正經(jīng)，可他也不能到處拈花惹草。他明白自己是出來做生意的，必須處事謹(jǐn)慎。而且，他也沒那么多錢。　　柴知秋要掙錢買地，爭取年年都買一塊地。這是他的大目標(biāo)?！　〔裰镌谕夂苁€，很少下店，一般借住老百姓家的草屋、車屋、鍋屋。他很容易就能和人處得好，到誰家借宿，送這家孩子兩個燒餅，一家人都高興，晚上燒面湯還會送他一碗。柴知秋見多識廣，和人聊天天南地北都是稀罕事，一屋子都是笑聲。　　柴知秋是個隨和的人?！　〔裰飷勐?wèi)颍瑥男【蛺?。自己也會唱，而且有一副不錯的嗓子。但他聽?wèi)蛞话悴换ㄥX。鄉(xiāng)間野戲班子很多，都是有人請來搭野臺，大家隨意聽，一聚就是上萬人。柴知秋在外做生意，常會跟著戲班子走，戲班子唱到哪里，他就聽到哪里，生意也就做到哪里。賣五香花生豆，一晚上能賣幾十斤?！　≠嶅X、聽?wèi)?，兩不誤?！　〔裰镌谕忸^很快活，并不時常想家?！　∷ㄒ坏肽畹氖莾鹤犹煲??！　√煲讜r常犯傻，又老是生病，他老是擔(dān)心這孩子活不長久。這是最讓他揪心的事。　　柴知秋經(jīng)過藍(lán)水河邊時，往羅爺那里拐一拐，這幾乎已成習(xí)慣。每次從外頭回來，他都要去坐一陣。羅爺不是大瓦屋家的什么人，但在柴知秋的感覺里，羅爺卻像一位真正的長輩?！　×_爺幾十年都在藍(lán)水河邊放羊，草兒洼有他的宅院，可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這里與羊為伍?！　×_爺喜歡清靜?！　√煲坠辉诹_爺這里。天還沒黑透，小家伙已脫光衣裳躺在羅爺?shù)谋桓C里睡著了。他睡著的樣子像小狗?！　〔裰镄睦锞陀行┎煌纯??！　〔裰锊皇菍α_爺不痛快，而是對妻子不痛快。怎么不好好照料孩子呢？這么冷的天這么大的風(fēng)，把天易撂在這河邊也放心？娘兒們！　　羅爺看出柴知秋的臉色，說是我把天易帶來的，天易愿意跟我玩兒，你別不高興?！　〔裰镎f也不能老讓你看孩子啊?！　×_爺說天易娘夠忙的，她不容易，你別不知足?！　×_爺?shù)纳ひ艉艿统粒瑴喓?。透著某種訓(xùn)斥和規(guī)勸?！　∑鋵?shí)柴知秋也就是背后不痛快，并不敢當(dāng)面對妻子抱怨什么。對那個大他五歲的女人，柴知秋從來都存著敬畏之心。如果說他們的家是一條船，妻子從來都是舵手，他只不過是個能干的船夫?！　〔裰锓驗椴輧和輿]有任何一個女人有她能干。但柴知秋心里又存著反叛。她在家里一切都說了算，時時讓他感到憋氣。　　柴知秋把天易揣在懷里挑著擔(dān)子回到家時，天已大黑。妻子正在喂牲口，拿個拌草棍剛從屋里出來，看到柴知秋，說：“回來啦？”平平淡淡的。慣了?！　〔裰镎f：“把天易接過去！”話就有些沖?！　∑拮油队杏嬢^，她知道丈夫為什么生氣。但她也不想解釋什么。當(dāng)?shù)男奶蹆鹤記]什么錯。她知道他生氣不會長久。她常常很寬容地看他發(fā)點(diǎn)小脾氣。就拍打拍打身上的草屑，上前把天易抱過來，一邊往屋里走，一邊說：“你先洗把臉，我這就燒湯。”　　柴知秋不在家時，通常是不燒湯的，一天就是兩頓飯。草兒洼所有的人家都這樣，還有冬天只做一頓飯的。誰家的糧食都非常有限，莊稼人都懂得省儉。柴知秋回家例外，湯水是一定要燒的，一是要讓柴知秋燙腳，二是順便燒點(diǎn)面湯好讓孩子們吃點(diǎn)。因為柴知秋每趟回來總會給孩子們帶吃的，比如一摞燒餅一個大壯饃什么的?！　√煲啄镞@邊一燒火，在外頭玩耍的萍兒、燕兒就發(fā)現(xiàn)了。晚上的炊煙在草兒洼是很稀罕的，誰家的鍋屋要是傍晚冒出炊煙來，會引得許多人遠(yuǎn)遠(yuǎn)地看，那一縷縷裊裊升起的炊煙讓人眼饞又讓人嫉妒。就是說這家人要燒湯喝了，要吃第三頓飯了。這第三頓飯對大多數(shù)莊稼人來說無疑是一種奢侈。　　萍兒十二歲，燕兒十歲，看上去卻像雙胞胎。萍兒因為整天背著天易，壓得都不長了。傍黑風(fēng)停時，兩個孩子跑出去玩兒，聽見有人叫：“看！天易家燒湯啦！”兩個孩子抬頭看見，先是一愣，立刻意識到是大大回來了，就趕緊往家跑。柴知秋回來是孩子們的節(jié)日。柴知秋正從草囤子里抱出一個圓圓的大壯饃，足有七八斤重，往案板上一丟：咣當(dāng)一聲。萍兒、燕兒歡叫著撲過去，柴知秋高興得兩眼瞇成縫，伸手摸住菜刀說：“閃開點(diǎn)！當(dāng)心砍著了。”萍兒、燕兒一伸舌頭，忙退后一點(diǎn)，兩眼還是死死盯住案板。她們不僅是饞，主要還是餓，就像從來沒吃飽過，肚子里永遠(yuǎn)空蕩蕩的。但她們平日不敢說，老說餓娘會罵的。柴知秋揚(yáng)起菜刀，猛使勁砍下幾塊，萍兒和燕兒一人搶到一塊，抱起就啃。柴知秋說：“慢點(diǎn)！別噎住了?！薄　√煲啄镆褵脽崴o柴知秋打了半盆，說：“燙燙腳吧！”　　柴知秋一邊燙腳，一邊看孩子們吃壯饃，心里十分熨帖?？春⒆觽兝峭袒⒀实臉幼?，滿足中又有些酸疼。妻子已經(jīng)盛幾碗面湯放在案板上，燈光下一臉倦倦的，卻也透著歡樂。柴知秋的怨氣早沒了，說：“你也吃一塊吧?！薄　√煲啄镒谝粋€小木墩上，拿起壯饃掰了一塊填嘴里，又放下了，說：“我不餓，留給孩子們吃吧?！薄　〔裰镎f：“多著呢！今晚上都吃飽。吃吧吃吧?！薄　√煲啄镉帜闷鹨恍K，慢慢嚼。　　其實(shí)他們家里有條件天天燒湯的，家里有錢，也沒缺過糧，但天易娘不舍得。他們要省著錢買地，這是夫妻倆共同的目標(biāo)?！　∫f掙錢，家里主要靠柴知秋；要說把錢持家，就得靠天易娘了。她的心比柴知秋狠得多，有時晚上天易餓得哇哇哭，萍兒就求娘：“給弟弟做點(diǎn)吃的吧，我和燕兒不吃?！彼€是不動心，寧愿扯開懷讓天易吃奶。天易六七歲了還在吃奶，其實(shí)她的奶水已經(jīng)極少了。要說餓，她比孩子還餓，家里地里忙一天，作為長孫媳婦，整個大瓦屋家族的事也都要她操心，忙前跑后，有時餓得前心貼后背，頭暈眼花，可她硬是撐著，犯暈時就扶住墻站一會兒。　　草兒洼的人都說這女人硬氣。說柴知秋是個會掙錢的，天易娘是個會把家的，不發(fā)起來才怪。土改時他們只有三畝地，本可以劃個貧農(nóng)參加分地的，可他們夫妻倆都不同意，死活要當(dāng)中農(nóng)。工作組說按規(guī)定不能想當(dāng)中農(nóng)就當(dāng)中農(nóng)。天易娘說俺地底下埋著銀元呢過兩年就買地。工作組將信將疑，就問方家遠(yuǎn)。方家遠(yuǎn)是村長。方家遠(yuǎn)說這可難說，到底是大瓦屋家的后人，說不定有些家底，地底下真有銀元呢。后來柴知秋就成了下中農(nóng)?！　」ぷ鹘M的人就很奇怪，說這夫妻咋不愿當(dāng)貧農(nóng)呢？又分地又分浮財，明擺的便宜不撿，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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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月亮地》是一部恣肆豪放的小說，草兒洼的浪人們開始重新建設(shè)家園，土地變成了財富，斷裂的歷史拉開了人們創(chuàng)建文明秩序的序幕。與天斗的美麗人性變成與人斗的劣頑本能。男人們告別了地母的床帷。迷娘掀起了浪蕩的風(fēng)暴，豪俠瀟灑的女寨主變成了溫柔的抵抗和母性的寬容，土地不公是生命的力量，理是一種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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