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灘

內容概要

　　《老灘》已經(jīng)入選中國作家協(xié)會重點扶持工程?！独蠟访枋隽诉|東灣西海岸一個漁村二十年來的變遷，用兩個家庭的命運折射人與自然的關系，用以祈福資源日漸枯竭的大海。

作者簡介

　　周建新，1967年出生。主任醫(yī)師，碩士研究生導師。1990年畢業(yè)于首都醫(yī)科大學醫(yī)學系。1999年畢業(yè)于中國協(xié)和醫(yī)科大學研究生院，獲醫(yī)學博士學位。2000年～2001年在四川大學華西醫(yī)院麻醉學及危重病醫(yī)學教研室從事博工后研究。2002年開始任首都醫(yī)科大學附屬北京天壇醫(yī)院加強醫(yī)療科主任?！　≈饕芯糠较驗槁樽硭幾饔脵C理和神經(jīng)危重患者的鎮(zhèn)靜。主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和教育部基金多項，累計科研經(jīng)費超過100萬元。發(fā)表學術論著50余篇，其中SCI收錄12篇。作為王要參加人，2003年獲“四川省科技進步二等獎”1項，2005年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1項?！　‖F(xiàn)擔任中國醫(yī)師協(xié)會麻醉學醫(yī)師分會副王任委員，中國病理生理學會危重病醫(yī)學會全國委員，北京醫(yī)學會危重病醫(yī)學分會委員，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同行評議專家等學術職務。2003年被授予北京市防治非典優(yōu)秀醫(yī)務工作者。2005年入選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支持計劃”。

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　　范老桅披件漬透了鹽堿的汗褡，坐在高高的駕駛艙頂，嘹望寬廣的大海，一動不動?！　『Ｃ骝v著薄霧，天與海混沌在一起，滿目盡是蒼茫，海中那座高矗的天柱礁，也飄浮起來，插入天宮般，顯出了虛幻。叼魚郎（海鷗）們滑出天柱礁，舒緩地展開高貴的翅膀，傲慢地盤旋在海面?！　缀鯖]有風，海浪拍岸的聲兒，都弱得遙不可及。海溜子漲滿了，海面像展開的綢子，柔軟平緩，海浪也睡著了般，有氣無力地叩著漁船，范老桅幾乎感覺不到搖晃?！　√旌軔?，空氣潮得能擰出水，別說是人，魚蝦都喘不過氣來了，躍出水面彈來跳去。真是出潮的好時機呀，駕船駛出三五海里，浮褂子隨便往海里一順，魚蝦們就會自投羅網(wǎng)，墜沉網(wǎng)浮?？墒牵謇锏臐O船密密匝匝地泊著，彎向海里的碼頭像只臥著的老母狗，船如銜著乳頭的狗崽子一般，牢牢地叼住岸，死死不放，誰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的遼東灣，那時的漁政僅僅是擺設，沒人干涉漁民們捕撈的自由。漁民這么安分守己，怕的不是人，是風，是漁村的大喇叭渲染了三天的臺風。漁村后面，橫亙著一道山梁，傳說是渤海龍王被臺風刮入泥潭，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不得不怒發(fā)神力，猛然一拱，把本是低洼的泥潭抬舉成了如今的龍湫背。龍湫背下，堆著一片衣冠冢，埋著一群沒有尸首的墳頭，那都是臺風造過的孽，瞅一眼，漁村里的人就會膽顫心寒，誰還有出潮的勇氣?！　↓堜斜成系拇罄犬惓Ｇ趧?，停歇片刻，又響了，響得尖銳而又隆重，把沉寂的大海都驚動了，一道一道地泛波紋。拴著大喇叭的那株大樹，也驚怵地哆嗦起來，滿樹的葉片嘩嘩地響，幾只棲在樹上的知了慘叫一聲，在空中劃著弧線，飛向遠方。被大喇叭驚醒的還有大樹下海神娘娘廟里的海神娘娘。海神娘娘泥塑的身子也被頭頂?shù)拇罄日垓v得累了，剛想小寐一下，細長的眼睛又被大喇叭喊醒了。大喇叭在提醒她，不能忘記她的職責——守望大海?！　O村里的頭頭輪番上陣，快把唾沫都說干了，還啞著嗓子警告，臺風就要來了，誰也不許出潮，誰也不許拿小命當兒戲。　　范老桅并不在乎大喇叭里喊著什么，該不該出潮，他有自己的小六九。他抬頭看了看天，天像是涂了豆?jié){，太陽也不灼眼，月亮一般蒼白。按理說，這樣的天氣，太陽的外邊兒總該罩著一圈兒或明或暗的日暈吧，可是，幾天過去了，預示大風的日暈，始終沒出現(xiàn)?！　∶腿婚g，叼魚郎興奮起來，“（口歐）（口歐）”的叫聲此起彼伏，傲慢的翅膀再也不安穩(wěn)了，急促地扇動著。它們突然間聚成一片，向著大海的深處疾速飛去。這種情景，范老桅還很少見到，叼魚郎喜歡在岸邊淺灘覓食，一旦聚群而飛，那就是預告遠方有漁汛了。他仔細傾聽叼魚郎不同尋常的叫聲，瞄著叼魚郎飛行的方向，敏銳地意識到，幾十海里外的對蝦起群了，聚起了一個浩大的蝦群，一個讓漁民眼暈的蝦群。叼魚郎們搶先享受這難得一遇的大餐去了?！　》独衔ν蝗患恿?，心也鬧海了般，洶涌澎湃?！　∪嘀l(fā)麻的腿，捶著發(fā)緊的腰，范老桅站起身。他爬下駕駛艙，跨出船舷，蹲在岸上，把手插入海水里。那雙長滿老繭劈波斬浪了二十幾年的大手，立刻感覺出了大浪滔天之前大海獨有的溫暖與安寧，感受到了魚蝦們的活躍與驚恐。他知道，魚兒也預感到了臺風，在拼命地捕食，拼命地撐飽肚子。臺風掀出的驚濤駭浪，會把大海攪成一鍋粥，魚兒潛入海底躲避起來，那時候，它們必須忍受饑餓了。范老桅的手從海水里抽出，他掐指算了算，搶在臺風前，有足夠的時間撈上一潮?！　∵@么好的潮兒，一輩子也趕不上幾回呀，叼魚郎都趕去了，我含憑啥不去？　　范老桅興奮起來，眼神比天上的太陽還要亮，好像眼前堆起了銀光發(fā)亮的對蝦山。他不再顧及大喇叭里兇狠地喊叫，他一定要下海里撈上一把?！　≯忂^岸上的沙灘，穿入村中布滿銀白色蚶子皮的街巷，繞過幾口焯毛蝦的大鍋灶，范老桅跑回自己的院子，用肩膀撞開屋門，沖著屋里大聲喊：　　出潮了——　　大兒子范大錨舉向空中的斧子停住了，他正幫著別人修船舵，父親海蠣子般粗糲的大嗓門嚇了他一大跳。他呆呆地望著門口興奮異常的父親，滿臉流淌著疑惑，臺風就要來了，父親咋還張羅出潮呢？　　小兒子范二毛，裹著潮乎乎的被單，賴在炕上呼呼大睡，那副胖乎乎圓滾滾的樣子，活像躺在礁石上曬陽的海豬，父親能割開入皮膚的喊聲都沒驚醒他。這個二毛，貪睡得沒人喊他，胡子睡白了，也不愿意醒來。二毛有個語錄，等我睡到共產(chǎn)主義，一睜眼，啥都擺在了眼前，那該多好。　　范老桅不可能讓小兒子睡到共產(chǎn)主義，哪怕是一刻鐘也不允許，他要下海，他要出潮，他要駕著船，去龍王爺那里奪龍兵。他揚起長滿老繭的大巴掌，照準二毛的屁股，狠狠地扇下去。二毛一激靈，像只海兔子，一躥多遠，然后倚在一角，驚恐地看著父親?！　「赣H瞅都不瞅二毛，轉過身子，急急地往外走，粗糲的嗓子又喊了起來：　　出潮了——　　范大錨懦懦地說，喇叭里喊著臺風呢，要鬧海了?！　》独衔p蔑地一笑，哼，鬧海？等咱爺兒仨弄座蝦山，它再鬧吧?！　⌒值芏藢σ曇谎郏逼鸪甭淞藥资?，一茬又一茬出潮趕海的人葬身魚腹，惟有父親海精靈一樣，風讓著他，浪躲著他，他們沒有理由不相信父親?！　『兔看纬龀币粯?，父子三人爬上龍湫背，拜過海神娘娘，才折回身，穿過漁村，奔向碼頭，蹬上漁船，發(fā)動了機器。漁船“嘎嘎嘎”地人海中，螺旋槳犁開了平靜的大海，船尾把壓出的兩道波浪，經(jīng)久不息地擴散向遠方。這艘80馬力的小漁船，孤獨地行駛在浩淼的大海里。范老桅握著舵盤，盯著前方飛翔的叼魚郎，泥塑般一動不動。　　漸漸地，海面上跳蕩出了細碎的浪花，風也有了，卻辨不清究竟刮向哪里。行駛了大約二個時辰，叼魚郎們突然不再振翅高飛，越聚越多地盤旋在一起，幾乎翻滾成連接天海的白云。前方海的顏色驟然間青幽幽地發(fā)紅，無序的浪花紛亂地碰撞著。泥塑一樣的范老桅突然活了，望向大海的眼睛放出熠熠光芒，粗糲的大手異常的靈活，漁船在海里繞了幾個S形的圈兒，他便放松了舵盤左下方的油門線，手在空氣中蕩了蕩，校正了一下船頭的位置，把舵固定住，讓船緩慢地自動行駛。他鉆出駕駛艙，興奮地喊：　　過龍兵了，快撒網(wǎng)！　　三層褂子順著父子三人的手，一片接一片地滑人海中，沒過多久，船上帶來的網(wǎng)全部拋光了。范老桅這才逆著海流，甩下大鐵錨，穩(wěn)住漁船，關了油門，讓漁船靜泊在大海里。他折回駕駛艙，登上頭頂后面的睡鋪，蜷著身子，安然人夢，好像他根本沒布下天羅地網(wǎng)，　　范老桅就是這樣，他把海當成童年的搖車，岸上的時候，他時常難以入睡，可到了海里，只要想睡，倒下頭就能扎入海神娘娘的懷抱?！　”M管在海里忌諱說不吉利的話，范二毛卻管不住自己，大喇叭里的警告，像這不陰不陽的天，籠罩在他的心頭，他惟恐老天變臉，順嘴嘀咕出來，海神娘娘保佑我們啊，千萬別起風，千萬別鬧海，我還沒活夠呢?！　》洞箦^生氣了，在船上咋能瞎說話，沒準哪句應驗了，他吼道，閉上的你的烏鴉嘴?！　》抖淖扉]上了，可心思卻沒閉上，他時不時地提醒著，哥，咱起網(wǎng)吧。說得范大錨心里毛愣愣的?！　『＠锏陌诐u漸地濃，天是白的，太陽也是白的，船外的海也是灰白白的，世界好像飄浮進了云天里，讓人感到被拋棄了般空寂無助。本來，范大錨并不恐懼大海，在范二毛接連不斷的催促聲中，他的心也浮在霧中一樣，不托底了，他鉆入駕駛艙，扒著睡鋪的邊沿，蹺腳向上看了眼父親，很想對父親說，天氣預報總不會瞎說，咱們起網(wǎng)吧。　　父親依舊鼾聲如雷，沒有一點兒睡醒的樣子?？吹礁赣H那張礁石一樣堅定的臉，范大錨的心像抓到海底的錨，有了著落。他不再害怕了，再害怕，他就有愧于漁村的子孫，有愧于當范老桅的兒子了，真正的漁民哪有怕大海的？　　范大錨不再聽不爭氣的弟弟嘀咕了，退出駕駛艙，揮起拳頭，瞪著弟弟，再次吼道，閉上你的臭嘴?！　∩n白的太陽漸漸西垂，大海里還是混沌得天水不分。范老桅鼾聲驟然而停的時候，人也驟然而起，他只是說了句，拔錨起網(wǎng)，便像敏捷的靈貓，跳到船尾，撈起了大錨的纜繩?！　∈治赵诰W(wǎng)綱上那一刻，范老桅的心立刻震顫起來，正像他預感的那樣，他遇到了他一生從沒遇到過的收獲，雖然他沒親眼看到掛滿網(wǎng)的對蝦，可他看到了網(wǎng)浮子都被壓沉進了海水里，顫動的網(wǎng)綱已經(jīng)告訴了他一切。父子三人使足了全身的力氣，一片接一片地往船上拔網(wǎng)。離開水面的網(wǎng)，密密麻麻地兜著對蝦，它們活蹦亂跳地掙扎在三層褂子里，卻又不能脫開。一個個對蝦是那樣的晶瑩剔透、飽滿肥碩，看得人滿眼歡喜?！　「缸尤说氖稚隙即魃狭苏菩臓C了膠皮的線手套。二毛的手太嫩了，沒多久就被網(wǎng)綱勒出了血，胳膊也被對蝦的針刺得血珠粒粒，他一個勁兒地喊疼，企圖緩一緩火燒火燎的掌心。范老桅的雙手交替著拽起沉重的網(wǎng)綱，他的脖子青筋暴起，眼睛努著，快要努出了眼眶，大嘴張得像是要吞掉一切的鯊魚，那副兇狠的樣子，不亞于陰曹地府的閻王。范二毛沒有想到父親的臉會扭曲成這個樣子，扭曲得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像是惡煞附體。他驚得頭發(fā)都豎起來了，再也不敢偷懶了，雖然他永遠不會像哥哥那樣不遺余力，卻也擺出使出吃奶的力氣的架式?！　》洞箦^那雙成天掄斧子推刨子的手也沒好到哪兒去，血泡在一點一點地鼓。他懂得父親的眼神，知道危險時刻伴隨在他們的左右，他默默地忍受著，哪怕把手拽爛了，他也決不吭出一聲，收獲的喜悅，壓制了他的疼痛，對鬧海的恐懼，平添了他的力氣，他忘了自己的手?！　》独衔π苷埔粯拥氖中模z毫無損，手套都磨碎了，卻沒磨破他的手。他不管兒子們的手有多疼，大吼著嗓門，讓他們一刻不停地拔，豁出命來拔。他嚷著，咱搶的是龍兵，渤海龍王趕來，咱就麻煩了。　　范大錨知道，父親說的渤海龍王，就是大喇叭里喊了好幾天的臺風，父親忌諱在海里說那兩個字?！　》抖桓宜；?，手再金貴也比不上命值錢，他快把一生的力氣都用在這一刻了?！　【驮诩磳瓮甑臅r候，網(wǎng)突然間劇烈地顫動起來，網(wǎng)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抻得筆直。范老桅心里一震，他意識到網(wǎng)上肯定纏上了有靈性的東西。魚蝦之類的平常海物，撞上了網(wǎng)，掙扎一陣兒，便服服帖帖地掛在網(wǎng)上。但有靈性的海牲口，絕不肯善罷甘休，非要掙個“魚”死網(wǎng)破。莫非纏上了海豚，或者是海豹、海豬、海狗、海象之類？漁民是最討厭打上這些海牲口，就像在陸上殺猴子，是件晦氣的事兒，無論海牲口的皮多值錢，漁民最終還要放掉它們，除非它們死在網(wǎng)上，沒辦法才拖回岸，剝了皮，割下肥肉，耗上幾壇好油，剩下的心肝腸腦悄悄地埋掉，恐怕鄉(xiāng)鄰們看到?！　》独衔τ靡唤啬竟骼p住網(wǎng)綱，卡在船上，他讓兩個兒子歇息一會兒。等到攢足了力氣，他才給兒子的肩膀墊上厚厚的毛巾，把緊繃繃的網(wǎng)綱挑到他們的肩上，然后，父子三人驟然用力，網(wǎng)快速地滑上船，那些密密匝匝的對蝦也隨著網(wǎng)拔了上來。驟然間，網(wǎng)沉重無比，范老桅猛地吆喝一聲，父子三人同時用力，一個龐然大物也隨之拔離了海面?！　∽畛醯臅r候，范老桅以為這個黑糊糊的東西是只老海龜，可細一瞅，卻有兩只巨螯和八只爪子，分明是只螃蟹。出潮幾十年了，和海龜一樣巨大的蟹，范老桅還是頭一次見到。　　落到船上的巨蟹，雖然身上纏著重重網(wǎng)線，還是高高地舉起雙螯，堅強地挺立起來，臍下包裹著的黃燦燦的蟹籽也暴露無遺。巨蟹如同驕傲的勝利女神，挺立著身子，面對大海，背負陽光，高揚著雙螯。　　淡白的日光照射在蟹殼上，那副青面獠牙狀的惡鬼，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仿佛人工雕鑿而成，遠遠看去，像個戴假面具的女人在狂舞。范二毛興奮起來，蟹子越大肉越鮮，這么大的蟹，一只大螯就抵上一只梭子蟹，喂飽一個人沒問題，那味道吃上一頓還不得把小辮美丟了。他顧不得勒得血肉模糊的手和身體的疲乏，一門心思地想抱起巨蟹往鍋里送。盡管巨蟹比鐵鍋還要大一些，卻不妨礙他把巨蟹煮熟的熱情，因為船上有斧子，他可以把巨蟹卸下來煮?！　★L里浪里鉆了這么多年，范老桅啥樣的魚蝦鱉蟹沒見過，面對這種半人半鬼狀的龐然大蟹，他一時陷入了困惑之中，這種蟹他似乎見過，一時半晌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正在思索間，二毛已經(jīng)套住了兩只能鉗斷人胳膊的蟹夾，巨蟹拼力地掙扎著，舞螯弄爪的樣子，與逃婚被捉回的女人毫無二致?！　∫环N特別憋悶的感覺突然鉆入范老桅的胸膛，仿佛那對大螯夾住了他的心臟，讓他的心動彈不得。范老桅看到巨蟹那對黑豆似的眼睛突然從蟹殼里支楞出來，兩粒蚌殼里珍珠一樣的淚水滾落下來。　　驀然，海神娘娘廟里的壁畫勢不可當?shù)負淙敕独衔Φ哪X海，他看到一群惡魔闖進海神娘娘廟，揮舞著刀槍，將端莊的海神娘娘逼了出來，一路上，他們不斷地追殺著，海神娘娘招架得精疲力竭，眼見得被惡魔們蠶食了。突然，一只巨蟹從海中橫空而起，將海神娘娘收入臍內，惡魔們面對鋼盔鐵甲般的巨蟹，無計可施，悻悻而退。范老桅猛然醒悟，他想起了小時候，老祖父千遍萬遍講過的故事，那就是海神娘娘的衛(wèi)士美人蟹千里救主，挺身護海的故事，這不正是那番情景在自己腦海中的重現(xiàn)嗎？　　蟹子能長得如此巨大，已經(jīng)成了神靈之物，若不是貪吃對蝦，怎會誤入網(wǎng)中？范老桅不可能容忍二毛殘害它，他抬起腳，一下子將二毛踢趴在船上，訓斥道，饞得要死了，美人蟹長得這么大，是海里的神靈了，你不怕遭天譴哪！　　范二毛不相信什么海中的神靈，不過是只螃蟹長瘋了，長得和海龜一樣大，有什么了不起的，海里長的東西，生來就是讓人吃的。二毛翻了眼父親，爬起來，別愣著腦袋，無精打采鉆進了睡艙。他不是不想吃那只巨蟹，也不是害怕會有什么報應，他是惹不起父親?！　∈Ｓ嗟木W(wǎng)，三下五除二拔完了，范老桅校準船頭，把舵盤交給范大錨，他要解除掉纏著美人蟹的網(wǎng)?！　》洞箦^接過舵盤的時候，喃喃了一句，好像不是回家的方向?！　》独衔φf，去環(huán)城礁?！　》洞箦^打了個哆嗦，環(huán)城礁的四周海溝縱橫，暗流密布，沉船無數(shù)，海泥鰍都望而卻步，恐怕海流抽懵了它們，父親究竟是怎么了？　　范老桅說，環(huán)城礁里是避風浪的好地方，把美人蟹送進去?！　》洞箦^的手不敢碰舵盤了，用疑問的眼神望著父親?！　》独衔ψミ^大錨的雙手，用力地摁在舵盤上，然后拍了下大錨的肩膀，示意給他一個堅定的眼神，那意思是說，怕啥，有你老爹呢。　　范大錨沒有理由不相信父親，父親行的船比他走的路還要多，漁船準會平安無事的。他定了定神，握穩(wěn)舵盤，掛緊油門拉線，漁船“嗒嗒嗒”地叫著，駛向環(huán)城礁。　　范老桅拿過一只剪子，耐心地剪著纏在美人蟹身上亂糟糟的網(wǎng)，直到挑開所有纏著美人蟹的網(wǎng)線。美人蟹不再緊張了，像只聽話的小狗，收縮著雙螯，老老實實地趴著，它的雙眼從蟹殼的眼槽里支楞出來，羞怯地看著范老桅。這一刻，大海仿佛不是美人蟹的家了，船頭沖撞海水的聲音對它也沒有了吸引力。　　漁船行駛到環(huán)城礁外的海域，范老桅來了精神，他張揚開粗糲的大嗓門，指揮著范大錨左舷十五度右舷三十度地在海里蜿蜒前行，繞過了一道道海溝和暗流，逼近了環(huán)城礁。這片被暗礁包裹著的海域，只有落潮時才能露出一圈鬼蜮般的黑色暗礁，偌大的環(huán)城礁只有幾處極難發(fā)現(xiàn)的入口，只能容納小得不能再小的瓢岔子駛入。更重要的是，海域四周突兀出來的暗礁讓海流變幻莫測，沒有非凡的駕船技巧，準會被海流弄得暈頭轉向，落得個船傾人亡。遼東灣西海岸這幾百里的漁村，除了范老桅，誰還能有這個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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