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

內(nèi)容概要

一八九五年，已被后輩作家稱為“大師”的美國作家亨利·詹姆斯夢想著以一部戲劇征服倫敦。然而，他的第一出戲《蓋·多姆維爾》首演既告失敗。在失敗的陰影下，亨利接受了愛爾蘭貴族的邀請，在酒宴歌席中品味他人到中年的困頓，舔舐內(nèi)心深處的創(chuàng)傷。　　《大師》就從這里開始，一直寫到一八九九年他的兄長威廉·詹姆斯去拉伊小鎮(zhèn)探望他。在這四年里，他的生活相對平靜，心底卻波瀾起伏。他時常懷戀他生命中重要的過客，她們以不同的方式在他作品和靈魂中留下印痕；他為自己的性取向而困頓不安；他回想自己的家庭、親人對他人生的影響；他渴求溫暖和慰藉，卻刻意與人保持距離；他希望創(chuàng)造傳世杰作，卻時時遭逢絕望……這是亨利一生至關(guān)重要的心理轉(zhuǎn)折點。　　在托賓的同情而溫婉的筆下，亨利·詹姆斯這位心理寫作大師展示了他纖敏易感之心的橫剖面，這真是他零落他鄉(xiāng)、孤獨一生的縮影。

作者簡介

科爾姆•托賓，愛爾蘭當代著名作家。一九五五年出生于愛爾蘭一個熱衷于愛爾蘭獨立運動的家庭，畢業(yè)于都柏林大學(xué)學(xué)院。他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曾投身新聞業(yè)，曾擔任愛爾蘭新聞月刊《麥吉爾》（Magill）編輯。
　　自一九九〇年發(fā)表處女作小說《南方》以來，托賓已出版五部長篇小說、一部短篇小說集、一部戲劇和多部游記、散文集等非虛構(gòu)作品，并主編《企鵝版愛爾蘭小說選》?！洞髱煛肥撬褡钪淖髌罚@得二〇〇六年IMPAC都柏林國際文學(xué)獎。他一九九八年發(fā)表的長篇小說《黑水燈塔船》（The Blackwater Lightship）曾獲英國布克獎和IMPAC都柏林國際文學(xué)獎提名。
　　目前，科爾姆•托賓住在都柏林。

書籍目錄

第一章 一八九五年一月第二章 一八九五年二月第三章 一八九五年三月第四章 一八九五年四月第五章 一八九六年五月第六章 一八九七年二月第七章 一八九八年三月第八章 一八九八年六月第九章 一八九九年三月第十章 一八九九年五月第十一章 一八九九年十月譯后記

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一八九五年一月　　有些晚上他夢見死去的人，熟悉的和似曾相識的面孔，飛快地浮現(xiàn)出來?，F(xiàn)在他醒過來了，覺得時間是黎明前一個鐘頭，或者更早些，幾小時內(nèi)還不會有動靜。他摸了摸脖子，肌肉僵硬，手指碰上去似乎直挺挺、硬邦邦的，但不覺得痛。他轉(zhuǎn)動腦袋時，聽到肌肉嘎吱作響。我像是扇老門，他自言自語地說。　　他知道，自己非得再繼續(xù)睡不可。這幾個小時他沒法醒著躺著。他想睡覺，進入夢鄉(xiāng)，一個暗沉沉，卻也不是漆黑一片的休息場所，沒有鬼，也沒有人，更沒有飄忽的東西?！　∷俅涡艳D(zhuǎn)，悸動起來，不知身在何處。他常常這樣醒來，心事不寧，還隱隱記得做過的夢，渴盼著天快些亮起來。有時候他打個盹，就會沐浴在貝羅索加多那匆匆的早春柔光中，遠處盡是迷蒙，感到陽光照在臉上的純粹的快感，坐在椅子里，靠近老屋的墻壁，聞到紫藤、報春花和茉莉的氣息。他會希望醒來時白天和夢境中一樣，閑散的痕跡、色彩、光線都徜徉在器物的邊邊角角，逗留到夜幕再次降臨?！　〉@個夢卻不一樣。那里暗沉沉的，或者有些地方正在暗下去，這是個城市，意大利的一個老地方，像是奧爾維耶托還是錫耶納，也說不準到底是哪里，街道狹窄，城市猶如夢幻，他則行色匆匆。現(xiàn)在他不確定自己是獨自一個，還是有人相伴，但他正在疾步前行，還有一些學(xué)生也在慢慢地朝山上走去，經(jīng)過亮著燈的商店、咖啡館和餐廳。他很想超過他們，想辦法從他們身旁經(jīng)過。但無論他怎么想破腦袋，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同伴。也許有，也許只不過是個走在他后面的人。他想不起多少關(guān)于那個影影綽綽、時有時無的存在，但有時候近旁仿佛有個人，還是有個聲音，比他更清楚如此緊張匆忙的緣故。也就是這個人，一直在喃喃低語，哄著他快點走，把那些擋著他路的學(xué)生推搡開。　　他為何會夢見這些？他回想到，每到通往廣場的狹長而昏暗的入口，他都很想離開那條喧鬧的街道，卻還是被催促著往前走。難道是那幽靈般的同伴在叫他往前走嗎？最后，他終于踱入一個開闊的意大利的空間，那里有塔樓和城堡式的屋頂，天空是藍黑墨水的顏色，一平千里。他站在那里看著，陶醉于景象的整飭和神韻，仿佛這一切都鑲嵌在畫中。這一次…他一想起這景象就戰(zhàn)栗起來——中間站著些背對著他的人，他們圍成一個圈，但他看不到任何一個的臉。他正要走過去，那些背對著他的人轉(zhuǎn)過身來了。其中一個是他暮年的母親，他最后一次見到她的樣子。她身邊的女人里有他的凱特姨媽。她們過世多年了，都微笑著朝他緩步走來。她們的臉龐像在畫中似的煥發(fā)光彩。他聽到的話是“求求你”，但他肯定這句話和這個場景一樣，是他臆想出來的。她們在求他，或者在求某個人，請求，祈望，哀懇地伸出雙手。她們走過來時，他驚寒交俱地醒了。他希望她們能說點什么，希望自己能給這兩位他平生最愛的人些許安慰。夢境回味過來，是一陣疲憊和噬痛感，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回頭去睡覺，就拼命地想要動筆寫作，隨便寫什么，只要能麻痹自己，把心神從這兩個他已經(jīng)失去了的女人身上轉(zhuǎn)開就好?！　∠肫饓糁辛钏蝗恍褋淼哪且凰查g，他把臉捂了一會兒。無論如何都好，只要能忘記它，不讓它尾隨他進入白天：在廣場上，他和母親彼此對視，她的目光中充滿苦楚，她的嘴巴像要放聲痛哭。她急切地想得到什么不可企及之物，她得不到，而他也幫不了她?！　⌒履甑那皫滋?，他回絕了一切約請。他給沃爾斯利夫人寫信說，他整天都跟幾個制作演出服的胖女人坐在排演現(xiàn)場。他心神不寧，常常焦慮不安，但有時也會沉浸到舞臺上的動作中去，好像這一切對他都是新的，使他有所觸動。他請沃爾斯利夫人和她丈夫在他劇作的首演之夜一起為他祈禱，那已經(jīng)為期不遠了?！　⊥砩?，他什么都于不成，睡眠也很不安穩(wěn)。除了傭人他誰都不見，而他們也知道別和他講話，也別打擾他，除非事出必要。　　他的劇本《蓋？多姆維爾》寫的是一個富裕的天主教家庭繼承人，他必須在繼承家業(yè)和投身修道院之間作出選擇。上演時間是一月五日。首演之夜的請柬都發(fā)出去了，他已經(jīng)收到不少接受邀請和表示感謝的回函。制作人兼主角亞歷山大有很多戲迷，戲劇的背景是十八世紀，戲服也很華麗。然而，盡管他近來喜歡和演員們在一起，也喜歡那些五光十色的東西和制作過程中逐日微小的變化和改進，但他說，他并不適合于這行。他坐在桌前嘆了口氣。他希望今天是個尋常日子，可以回讀一下昨天寫的東西，悠悠然地花一個上午做些修改，接著再開始寫，下午時間就是日常寫作了。但他知道自己心情變得很快，就像房間里的光線一下子就暗下去了。他不難感覺到生活中只有劇院里的時光才是快樂的，便又厭恨起手頭空白的稿紙來。人到中年，他想，變得患得患失的?！　∈稽c鐘，他的客人準時來了。他不能不見她，她的來信措辭講究而堅決。很快她就要永遠地離開巴黎了，她說，這是她最后一次來倫敦。她的語氣里有股子就此終了和聽天由命的奇怪感覺，相比于她一貫的興致而言很不尋常，他立刻意識到她嚴峻的處境。他多年沒見她了，這些年只收到過她的幾封信，從別人那里聽到她的一些情況。但在那天早上，他還沒有擺脫夢魘的糾纏，又滿心憂慮著他的戲，只把她看作日記本里的一個名字而已，喚起的回憶輪廓如此鮮明，內(nèi)容卻模糊不清?！　∷哌M房間，熟悉的臉龐掛著親切的笑意，高大的身形走起路來緩慢而從容，她打招呼的樣子愉快大方又有感染力，聲音柔美，幾乎是在低聲細語，毫不費力就讓他撇開對戲劇的掛慮，也不去想這會兒不坐在劇院里是浪費時間了。他已經(jīng)忘了他曾經(jīng)多么喜歡她，也沒想到一下子就回到了二十來歲時一心在巴黎的法俄作家圈中流連的日子?！　〔恢趺?，后來他對出名的和不出名的人同樣上心，無論是還沒有嶄露頭角的，還是已經(jīng)失敗了的，或是從不打算出名的。他的客人嫁給了歐布里斯基親王。這位親王的為人是出了名的嚴苛冷漠，自覺俄國的命運和他那抱有目的的出國比夜間歡宴和名流相伴更為要緊。王妃也是俄國人，但大半輩子都生活在法國。他們夫婦周圍總是飛短流長不斷。他想，這也是時代和環(huán)境的應(yīng)有之義。他認識的每個人都帶著另一種生活的氣息，那種生活半藏半露，雖然瞞不了人，卻也無人提起。那些年，你在每張臉上搜尋著無意間泄露的事，傾聽著種種蛛絲馬跡。紐約和波士頓并不如此，而他最后來到倫敦定居時，發(fā)現(xiàn)那里的人都相信你沒有藏著什么秘密，除非你特意地大聲宣布出來?！　∷浧鹱约撼醯桨屠钑r的震駭，心口不一的圓滑氣氛，那些男男女女給他的感覺，小說家們盯著他，對自己最關(guān)心的事情卻故作漫不經(jīng)心?！　∷麖膩聿幌矚g這種暗地里的功夫，但他卻喜歡知道秘密，因為一無所知就等于一無所得。他自己也學(xué)會了不要透露一切，聽到什么新消息也不要大驚小怪，要裝作不過是逗個樂子。巴黎文藝圈里的男男女女就像演員一樣在玩著知與不知、喬裝打扮的游戲。他從他們身上學(xué)到了一切?！　∷埻蹂妥?，多添了一個靠墊，又請她去坐另一把椅子，或者說是坐起來更加舒服的長靠椅?！　　暗搅宋疫@把年紀，”她朝他微笑，“什么都不舒服了?！薄　∷Ｏ略诜恐凶邉拥哪_步，回頭看她。他知道只要默默地用他平靜的灰眼睛看著別人，對方也會平靜下來。他們意識到，或者他是這么覺得，接下來要說的是正經(jīng)話，閑聊扯談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　　“我要回俄國去，”她法語說得很慢，吐字清晰，“我不得不這么做。我說到要回去，就像是我從前待過那里似的，也確實如此，但那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不想再見到俄國，但他堅持要我留在那里，要我別回法國了?！薄　∷f話時和往常一樣微微笑著，但此刻臉上卻顯出苦痛和一絲疑慮。她把過去一同帶進了這個房間。自從他父母和妹妹死后，這些年里任何對一切俱往矣的提示，都帶著可怕而沉重的憂傷。光陰無情，年輕時他想不到失去會帶來何等痛苦，如今只有工作和睡眠才能將之忘卻?！　∷岷偷纳ひ艉陀H切的舉止表明她并沒有變。據(jù)悉她丈夫?qū)λ軌?。他在房產(chǎn)問題上有糾葛。她開始說起某個偏遠地方的房產(chǎn)，她即將要被趕到那里去?！　∫辉碌墓饩€絲般柔滑，流淌在房間里。他坐著聽她說。他知道歐布里斯基親王在俄國有個頭婚留下的兒子，在巴黎又過得不情不愿。一直有傳聞?wù)f他有政治圖謀，據(jù)說好像他對俄國的未來有所計劃，只等著時機到來?！　　拔艺煞蛘f是我們該回俄國，回祖國去的時候了。他成了一個改革家。他說如果不改革，俄國會垮臺。我告訴他俄國很久以前就垮了，但我沒提醒他，他不欠債時可對改革毫無興趣。他前妻的家里人把那個孩子撫養(yǎng)長大，他們不愿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你會住在哪里？”他問道?！　　皶谝粋€搖搖欲倒的大房子里，大驚小怪的農(nóng)民會把鼻子貼在我窗子的玻璃上，如果窗子上還有玻璃的話。我就要住在那種地方?！薄　　澳前屠枘?？”　　“什么都得留下，房子、傭人、朋友、我全部的生活。我要么凍死，要么無聊死。就看哪個趕在前頭了?！薄　　暗珵槭裁茨?？”他柔聲問道?！　　八f我浪費了他所有的錢財。我賣掉了房子，花了好些日子燒掉信件，哭著扔掉衣服。現(xiàn)在我在和每個人告別。我明天就離開倫敦，到威尼斯待一個月，然后去俄國。他說別的人也回去了，但他們?nèi)サ氖鞘ケ说帽?，他可沒讓我去那里?！薄　∷跉饫飵е榫w，但他看著她，只覺像在聽他的一個演員沉浸在自己的戲中。有時候她說起話來，仿佛是在講別人的閑事?！　　拔艺J識的人中還活著的我都已經(jīng)見過了，過世的也都讀完了他們的信。有些人我兩樣都做了。我燒了保羅？約科斯基的信后又碰見了他。我沒想到還會見到他。他老得厲害，這點我也沒想到。”　　一瞬間，她凝視著他的眼眸，室內(nèi)仿佛躍入一道清亮的夏日閃光。他算了算，保羅？約科斯基現(xiàn)在快五十了，他們已經(jīng)多年沒有見面。從來沒有人像這樣提到他的名字?！　『嗬斏鞯叵肓⒖陶f些什么，提個問題，轉(zhuǎn)換話題。說不定信里寫到了什么，一句閑扯的話，或是寫到了一段對話或一次會面。但他不這么想?；蛟S他的訪客是出于懷舊之情而要告訴他，那些年里他的格調(diào)有何意味，他塑造了怎樣的自我。他想表現(xiàn)得誠懇、猶疑、禮貌，但糊異不了她這樣的女人，她見他嘴巴一張、目光一霎，就頓時明了一切。當然，他們什么都沒說，就像她此刻也沒說什么，只不過提了一個名字，一個在他耳邊縈繞不去的舊日的名字。這個名字曾經(jīng)是他的一切。　　“但你一定會回來吧？”　　“他逼我作出的承諾。我不會回來了，要一直留在俄國?！薄　∵@像在說臺詞，一剎那，他看到她站在舞臺上，隨意走著，說著，像是無心之言，但下一句臺詞卻一箭中的。他從她話中第一次得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必是犯下了大錯，這才再度受他要挾。在她的圈子里，有些事確鑿無疑，有些事需要猜度。有些人知道，而那些不知道的人也有本事猜出來。正如她此刻讓他猜了出來?！　∵@些念頭占據(jù)著他，他發(fā)現(xiàn)自己觀察著王妃，精心權(quán)衡著她每句話，盤算著自己該怎么利用。她一走，他就要寫下來。他不想再聽下去了，也不想知道具體細節(jié)，但她說著說著，顯然是受了驚，這使他又產(chǎn)生了憐憫之情?！　　澳阒溃渌艘呀?jīng)回去了，反饋相當不錯。圣彼得堡有全新的生活，但我告訴過你，那不是我去的地方。我在聚會上碰到都德，他跟我說了奇蠢無比的話，大概是想安慰我。他告訴我，我還擁有回憶。但回憶對我一無用處。我對他說我對回憶毫無興趣。我喜歡今天和明天，如果還行的話，同樣喜歡后天。去年已經(jīng)過了，誰還在乎去年呢？”　　“都德是這樣的，我想?！薄　　笆前?，話太多了?！薄　∷鹕硪?，他送她到大門。他看到有輛車等著她，就想是誰付的錢?！　　氨Ａ_呢？我是不是早該把那些信給你幾封？你會想要嗎？”　　亨利伸出手，好像她壓根沒有問過。他翕動嘴唇，欲言又止。他握了一會兒她的手。她走向車子時，眼淚幾乎流下來了。　　他在德維爾花園的這些屋子里已經(jīng)住了將近十年，但保羅這個名字從未在圍墻里提起過。他已被埋葬在每日的寫作和回憶想象之間。即使在夢中，保羅也多年沒出現(xiàn)了?！　⊥蹂适碌目蚣懿槐丶庇谟浵?。它們已留在他腦中。他不知道該怎樣寫，是寫她在巴黎的最后時日里燒信件、分家私、丟東西，還是寫她最后一次參加的沙龍，或是她獲知自己命運的那刻與丈夫的交談？　　他會牢記這次拜訪，但此刻還有別的要寫。這個他以前寫過，可又特意毀掉了。說來奇怪而幾近悲哀，他創(chuàng)作發(fā)表過那么多作品，將那么多私事付諸筆墨，而他最亟須寫下來的東西卻不能示人，無法發(fā)表，不會有人知道和理解?！　∷崞鸸P，寫起來了。他可以把字寫得無法卒讀，或者使用一種只有自己看得懂的速記法。但他還是寫得一清二楚，嘴里輕聲念著這些詞。他不明白為什么非得寫下來不可，為什么這番記憶的觸動還不夠。但王妃來訪了，說到了流放和回憶，說到了那些已經(jīng)過去、不再回來的東西……他停下筆，嘆了口氣，她說出了那個名字，好像它仍然生機勃勃地在某個觸手可及的地方，這一切都引導(dǎo)著他筆端的情緒?！　∷麑懼约夯氐桨屠钑r所發(fā)生的事，當時他收到保羅的一張便箋，那是將近二十年前的夏天。黃昏時，他站在這座美麗城市的一條巷子里，抬眼往上瞧，等待三樓窗口燈亮。燈一亮起，他就使勁地看，想看到保羅？約科斯基的臉龐出現(xiàn)在窗口，發(fā)澤漆黑，眼神敏銳，蹙著的眉頭隨時會展成笑顏，鼻梁窄瘦，下頜寬闊，嘴唇蒼白。天色已暗，他知道自己在無燈的街上不會被瞧見，也知道自己動彈不得，既不能回自己的居所，也不能去保羅的房間——一念及此，他就屏住了呼吸?！　”Ａ_的便箋寫得很清楚，他是獨自在家。沒有人進去出來，保羅的臉也沒有出現(xiàn)在窗口。此刻他想，那難道不是他度過的最真實的時刻嗎？他能找到的最恰切的比喻是一次順利的、充滿希望、風平浪靜的大洋旅行，懸于兩國之間的一段插曲。站在那里，仿佛漂泊海上，心知踏出一步，就會走進那不可知的渺邈之方。他等著想再看一眼那張無與倫比的臉。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在雨中立了幾個鐘頭，不時地被經(jīng)過的人碰到，那張臉卻始終沒有在燈光中出現(xiàn)?！　∷麑懴履峭淼氖?，覺得剩下的部分絕不能再寫，無論稿紙能藏得多隱秘，也無論能多快地把它燒掉或撕毀。剩下的只是想象，那種事情他不允許自己形諸文字。故事里，他在守望中跨過了小巷，讓保羅發(fā)現(xiàn)了他，保羅下樓來，他倆一起默默地走上樓梯。接下來發(fā)生什么，現(xiàn)在很清楚了，是保羅把它弄清楚的?！　∷l(fā)覺自己雙手直抖。他從未容許自己的想象超越那條邊際。這是他最接近的一次，但他卻根本沒有接近過。那一晚，他一直佇立雨中，直到窗口的燈光漸漸淡去。他又等了一會兒，看看是否會發(fā)生什么別的事，但窗子始終黑著，什么都沒有泄露。于是他慢慢回家。他又踏上了干燥的陸地。衣服濕透了，鞋子被雨毀了。

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一部從故紙堆上唱出新調(diào)的杰作?！　　s翰·厄普代克　　這本書寫得 深刻、可愛、引人入勝，作者出色地化用了一位著名作家飽經(jīng)憂患而又戲劇化的一生，這位作者本身就是文章大師。　　——美國國家圖書獎小說獎得主 雪莉?哈澤德　　通過《大師》，科爾姆·托賓使我們震驚地貼近了亨利?詹姆斯的靈魂，進一步講，則是貼近了藝術(shù)本身的秘密。這是一本極其出色、獨具原創(chuàng)性的書?！　　绽咝≌f獎得主 邁克爾·坎寧安　　這是一部必讀書?？茽柲贰ね匈e不僅寫出了一部卓越的小說，同時找到了一種向亨利·詹姆斯致敬的方式。這是我們所有人的福分和運氣?！　　犊蓯鄣墓穷^》作者 艾麗斯·西伯德

編輯推薦

　　《大師》榮獲2005年度都柏林國際文學(xué)獎，并被《紐約時報》評為2004年度十大好書。在這部小說中，愛爾蘭著名作家托賓大膽深入美國短篇小說大師亨利?詹姆斯（1843-1916）的內(nèi)心世界，選擇他文學(xué)生涯中的低潮期為切入點：1895年，詹姆斯因劇作在倫敦首演時慘敗，從此沉陷于“數(shù)月的呆滯、痛苦和失望”，以及由同性戀情所生的困擾。托賓對前人心理的刻畫，大有亂真之感，他以此完成了最好的傳記作家不敢也不能達成的目標。此外，他對19世紀末歐洲的文學(xué)和自然景觀的描寫，也廣受贊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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