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上下冊）

前言

　　拜倫(1788—1824)寫《唐璜》，是一八一八至一八二三年間的事。這時他已移居意大利，年齡雖剛過三十，在人生經(jīng)驗和藝術(shù)修養(yǎng)上卻都已臻成熟之境?！　∷^人生經(jīng)驗，主要是指兩點：第一，他在英國國內(nèi)曾以一個有詩名的青年貴族身份成為名公貴婦們的座上客，在時髦社會上大紅了一氣，但后來因離經(jīng)叛道的言行和私生活上的問題又反而大受攻擊，他于是憤然離國去意；第二，他在意大利參加了燒炭黨人的地下抗奧活動。這樣，他對英國上層社會的炎涼世態(tài)和歐洲大陸的民族解放運動都有了親身體會?！　∷^藝術(shù)，是指他已從初期的抒情詩、故事詩、紀游詩、詩劇進到諷刺詩，風格也從絢爛歸于平易，能夠?qū)懙玫眯膽至?。　　換言之，在人生經(jīng)驗和藝術(shù)修養(yǎng)兩方面，拜倫已經(jīng)為寫《唐璜》準備了條件。　　《唐璜》不好寫，因為這是一個歐洲中世紀舊傳說，傳說中的唐璜其人是一個專門玩弄婦女的登徒子，而且已經(jīng)由莫里哀和莫扎特寫進過喜劇和歌劇，要把他寫得風流放蕩不難，要把他寫得有點不同或有點意義卻不易。　　那么，拜倫筆下的唐璜又是什么樣子？　　他寫他是一個熱血青年，心地善良，雖然也落進過情網(wǎng)并參加過戰(zhàn)爭，卻有正義感，憐憫弱小，例如在伊斯邁戰(zhàn)役里從哥薩克騎兵的刀下救出了小姑娘萊拉?！　∷謱懰錆M了青年人的天真和好奇心，觀察力特別敏銳，這樣就可以通過他的眼睛把歐洲的現(xiàn)實盡量收了進來。為此拜倫還把唐璜的活動年代從中世紀拉到十八世紀，否則也就談不上參加俄土之間的伊斯邁戰(zhàn)役了?！　∵@樣就使得唐璜從登徒子變成了英雄。這是拜倫的一大創(chuàng)新?！　《@樣做，又把故事的內(nèi)容充實了?！短畦肺酥幨紫仍谟谒且粋€極有趣的故事，從唐璜受少婦朱麗亞勾引、被她的伯爵丈夫帶人舉著火把搜查她的臥室開始——這是一個絕妙的輕歌劇場面——跟著來了一連串動人的情節(jié)，諸如海行遇險，在希臘島上與海黛戀愛，被賣為奴而混入土耳其蘇丹后宮，參加伊斯邁戰(zhàn)役，受俄國女皇寵幸以及被派為使節(jié)去英，抵英后的各種奇遇，等等，都會教人讀得入迷，放不下書來。世界名著之中，內(nèi)容生動、戲劇化能同《唐璜》相比的，確實不多?！　∪欢短畦酚植粌H僅是一個故事。讀者會注意到作者一邊講故事，一邊發(fā)議論。他始終在場，好像此書有兩個主角：一個是唐璜，一個是拜倫自己，而且兩者形成對照，一個天真，一個世故，一個行動，一個旁觀而冷言冷語。他的議論把十九世紀的歐洲現(xiàn)實拉了進來，例如他這樣評說滑鐵盧戰(zhàn)役的獲勝者、英國軍閥惠靈吞：　　你“杰出的劊子手呵，”——但別吃驚，　　這是莎翁的話，用得恰如其分，　　戰(zhàn)爭本來就是砍頭和割氣管，　　除非它的事業(yè)有正義來批準?！　〖偃缒愦_曾演過仁德的角色，　　世人而非世人的主子將會評定；　　我倒很想知道誰能從滑鐵盧　　得到好處，除了你和你的恩主？　　(第九章第四節(jié))這是拜倫有意插進的一段話。他寫此詩的目的之一是諷刺，尤其是諷刺他所處的十九世紀社會，因此借題發(fā)揮，除了這里罵惠靈吞，還在別處罵英國國王、眾多大臣和無行文人，罵得不夠還常宣告人民革命之必然到來：　　我仿佛聽見烏的歌說，待不很久 　　人民就會強大…… 　　(第八童第五十節(jié)) 　　唯有萆命 　　才能把地獄的污垢從大地除凈。 　　(第八章第五十一節(jié))有的時候，他也談書論藝，回憶過去(如自豪于曾經(jīng)泅渡海峽——見第二章第一。五節(jié))，瞻望將來(如預言有一天人會坐飛船登上月球——見第十章第二節(jié))，既有有趣的話題，又有機智、鋒利的言詞，構(gòu)成了全詩另一種吸引人的內(nèi)容。 　　所以我們可以說，此詩有一種歷史的層積：中世紀、十八、十九世紀集合于此，再加有兩個主人公出沒于詩行之間。它一點兒不單薄，這又是它勝過一般故事詩的地方。 　　能夠做到這點，拜倫在技巧上得力于兩個因素。 　　一個是常在的因素，即他對于口語英文的絕對掌握。他寫詩以十八世紀的蒲柏為師，而蒲柏就善于用一種干凈、機智的口語入詩。 　　一個是他到意大利后才獲得的本領(lǐng)，即學到了如何運用意大利八行體(ottawa rima)。這詩體經(jīng)過意大利詩人普爾其、勃尼等人的運用，有一個顯著的優(yōu)點，即能夠適應口語風格，做到莊諧并陳，伸縮自如。它的腳韻安排是ab ab ab cc，最后二行可以用來小結(jié)或轉(zhuǎn)接。拜倫對它進行了一點改造，即把意大利原型的每行八音節(jié)延長為更適合英語詩的十個音節(jié)，但保留了它的韻律，特別是在最后互韻的兩行上下功夫，使它們能起到所謂“倒頂點”的作用，即到詩段之末，突然出現(xiàn)一個倒筆，把前面六行所說的一下勾銷，取得特殊的諷刺效果。關(guān)于惠靈吞的另一段之末就有這樣的倒筆： 　　“各族的救星”呀．——其實遠未得救， 　　“歐洲的解放者”呀，——使她更不自由。 　　(第幾章第五節(jié))這種否定迅如閃電，效果特別明顯，就是因為運用了倒筆。 　　另一例如： 　　帝王支配萬物，但不能變其性， 　　而皺紋，該死的民主黨，絕不奉承。 　　(第十章第二十四節(jié))則是更多地帶有冷嘲味道，意味也更雋永了。 　　這些評論是有趣的，但拜倫又注意使它們不喧賓奪主。它們畢竟是故事的附庸，而故事一直在進行著。拜倫雖未最后完成這部巨著，但巨著的總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清楚。其中的主線之一是唐璜的兩次旅行，一次自西向東，從西班牙到俄國，一次自東到西，自俄國到英國。這兩次旅行使他接觸到歐洲廣大地區(qū)的山川、城堡、人物、事件，更使得本詩內(nèi)容五彩繽紛。我們讀著本詩，享受到既讀故事又讀游記的樂趣，而拜倫早是紀游的能手，這已有四冊《恰爾德·哈羅德游記》為證，無須我們多說了。 　　這一切使得《唐璜》的內(nèi)容異常豐富，但還要加上另外一點，即彌漫全書的浪漫氣氛。唐璜畢竟還是一個浪漫青年，他同海黛的戀愛是浪漫的，他的兩次旅行是浪漫的，等到他到了英國，我們又看到了他的浪漫氣質(zhì)是怎樣地同世故、虛偽的英國社會不調(diào)和。拜倫的筆不論怎樣諷刺，總是滿載著浪漫情思的，寫景則縱情歌唱： 　　黃昏的美妙時光呵!在拉瓦那 　　那為松林蔭蔽的寂靜的岸沿， 　　參天的古木常青…… 　　(第三章第一。五節(jié))寫人則一往情深： 　　每人就是對方的鏡子，誰看誰 　　都是眼里亮晶晶地閃著歡樂： 　　他們知道，這寶石一般的閃光 　　無非是他們眼底深情的反映。 　　(第四章第十三節(jié))無須多引了，親愛的讀者，讀吧，這部諷刺史詩里有一個現(xiàn)實的歐洲，又有一個浪漫的想象世界。 　　王佐良 　　一九九二年八月

內(nèi)容概要

　　《唐璜（上下）（插圖本）》的作者拜倫自稱這本《唐璜》是一首諷刺史詩。而史詩都有一個故事?！短畦返墓适率呛苡形Φ?，即使是對拜倫其人不抱好感的讀者也往往是一讀就難于放下。第一章是一種歐洲諷刺歌劇式的場面：一個天真青年被一個少婦勾引了，惹得她那高齡丈夫帶了仆人、打著火把、深夜來搜她的臥房。

作者簡介

　　拜倫，（1788—1824）寫《唐璜》，是一八一八至一八二三年間的事。這時他已移居意大利，年齡雖剛過三十，在人生經(jīng)驗和藝術(shù)修養(yǎng)上卻都已臻成熟之境?！短畦肥且粋€歐洲中世紀舊傳說，傳說中的唐璜其人是一個專門玩弄婦女的登徒子，而且已經(jīng)由莫里哀和莫扎特寫進過喜劇和歌劇，要把他寫得風流放蕩不難，要把他寫得有點不同或有點意義卻不易。

章節(jié)摘錄

　　一0　　確實，彌爾頓生逢亂世，遭人誹謗，　　因此請求復仇者“時間”予以公斷，　　而“時間”確也對他的遭遇忿忿不平，　　就把“彌爾頓風格”一詞演化為“莊嚴”；　　須知他沒有違背自己的心作歌，　　也不曾把他的才能變?yōu)樽飷簻Y源。　　他并不為了捧后生而咒罵前生，　　他以仇恨暴君始，至死也不變更。　　請想想，假如那雙目失明的老人　　像撒繆爾一樣，能從墳墓中起來，　　再次宣告他的預言，使帝王顫驚；　　或者又活在人間，兩鬢都已斑白，　　受著種種苦難：那絕望的眼睛，　　那冷酷的女兒，貧困，蒼老，病衰——　　他可會對一個蘇丹拜倒？他可會　　聽命于那心智上的太監(jiān)卡色瑞？　　那個粉面、冷血、泰然自若的惡棍！　　愛爾蘭的血沾滿了他光滑的手，　　但這只是小試其鋒；接著他奉派　　到鄰邦去滿足他大屠戮的胃口?！　∵@是暴政所需的最卑鄙的工具，　　除了必要的才干外，再多也沒有：　　剛夠使他添一節(jié)別人打的鐐銬，　　或者給端上早經(jīng)人配成的毒藥?！　∵€是一個廢話連篇的演說家，　　鄙陋不堪，卻邪惡得頭頭是道，　　連最下流的捧場人都無從恭維，　　而敵人(世界萬邦)則不屑于一笑；他的嘴像地獄的磨盤，但進不出　　一星活躍的火花，越出軌外照耀：好一個磨石，轉(zhuǎn)個不停，磨個不停，使人懂了無盡的折磨，不息的運行?！　∫凰木驼撃菒盒牡男袠I(yè)他也很拙劣：　　總是修補又修補，事情弄到終了，還是剩些破綻使主子放心不下——　　還有會議得召開，陰謀一再制造，或思想還得統(tǒng)制，國家還得鎮(zhèn)壓，　　就這樣笨拙地為人類釘著鐐銬：這個奴隸釘制匠呵，專修舊鎖鏈，他的每筆生意只招得天怒人怨?！　∫晃逦覀円部蓮乃膬?nèi)心推知其人：　　一點人味沒有，他只有兩個目標：一是怎樣侍主，另一是怎樣捆人，　　他相信他戴的鎖鏈別人不可少；像一個尤丑庇阿斯②，他對于什么　　高貴，自由，智慧，譏諷，都一概不曉；他是無畏的，——一塊冰怎能有感情？他的勇氣也不過是內(nèi)心的僵硬，　　一六我在哪兒才看不到他的桎梏？　　因為我絕不要身受它。哦，意大利①！古羅馬的英魂才在你身上復蘇，　　又在這國賊的彌天謊言下萎靡；你的鐐銬的聲音在我心里激蕩，　　愛爾蘭②的新創(chuàng)也向我高聲呼吁。歐洲依舊有奴隸、國王、軍隊、同盟——而騷塞卻對它唱著拙劣的歌頌。　　一七桂冠大人呵，我現(xiàn)在就向您獻出　　這以樸實無華的詩句寫成的歌。如果說，我不善于阿諛的辭令，　　那是因為我還保有黃藍的服色；我的政見當然很有待于教導，　　何況變節(jié)也很時髦：誰要想持著一種信念，最近已變得難上加難——您說對嗎，我最會變節(jié)的托利黨員？　　一八一八年九月十六日，威尼斯

編輯推薦

　　《唐璜（上下）（插圖本）》吸引人之處首先在于它是一個極有趣的故事，從唐璜受少婦朱麗亞勾引、被她的伯爵丈夫帶人舉著火把搜查她的臥室開始——這是一個絕妙的輕歌劇場面——跟著來了一連串動人的情節(jié)，諸如海行遇險，在希臘島上與海黛戀愛，被賣為奴而混入土耳其蘇丹后宮，參加伊斯邁戰(zhàn)役，受俄國女皇寵幸以及被派為使節(jié)去英，抵英后的各種奇遇，等等，都會教人讀得入迷，放不下書來。世界名著之中，內(nèi)容生動、戲劇化能同《《唐璜（上下）（插圖本）》》相比的，確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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